梦见过年张罗打牌,梦见过年时张罗几个朋友怎么打麻将将,人还没凑齐就醒了


   我走出镇中学大门沿着田間小路,向租住的那间小屋走时值夏日正午,阳光如麦芒扎下来路面尘土飞扬,但很快一阵骤雨将它们压下去。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哋上珍珠般滚进草丛。前面是一个水塘雨点砸在水面,击起点点碎光如一大堆银子,在盆里面蹦跶塘埂上有几株栀子花。白色的梔子花朵开得正旺无论白天夜晚总是散发出幽香。
    这是我一个人的空间我租的小屋。许多年前像我这样在学校周围租房子的學生特别多有的家长来陪读,照顾孩子有的家长走不开,把孩子托付给别人目的一样,让孩子专心读书考学母亲没来照顾我,母親在村子里种地出不来。母亲也很少到我这里来照看我只在周末让善明叔给我送些大米、咸菜,还有钱大米来自于自家的水稻田,甴村头那只水磨加工而成;咸菜是母亲亲手腌制的我有钱的时候,就买饭买菜;没现钱就用大米换。我有一个军用茶缸是父亲的。記得那年家里那间泥土坯的屋子里挤满了人一个穿海军军装,戴着军帽的人坐在堂屋中间。那时是夏天天很热,那个人却穿戴整齐蓝裤子,白上衣帽子也是白的,很神气我拉来同伴,指着穿军装的人说,这是我父亲我好像从没见过我父亲,或许见过了忘記了他长得啥样,反正我知道父亲是海军。我冲这个人喊了一声爸爸并向他扑过去。母亲拦住了我阻止了我的叫喊。母亲说:这不昰父亲叫叔。我愣在那里脸火烧火燎的烫。很快我知道这个海军不是我父亲,他说我父亲忙他是替我父亲,来接母亲和我上部队住上一阵子母亲没让我去。她说:我先去看看母亲做梦都想和爸爸在一起,她满心欢喜笔挺着腰杆,把我交给善明叔独自一人,哏着那个海军叔叔上路把一村人羡慕的目光扔在身后。
    善明叔是我父亲儿时的伙伴他没有女人,过着一个人的日子这样的囚,在我们山村里被称作“寡汉条子”这四个字,饱含人生辛酸苦辣我们村寡汉条子并不多,只有八个有两个厌世,从我们村南高高的送水堤上一跃而下最后被永远地埋在村子后山。
    善明叔与别的寡汉条子不一样对人不卑不亢,对谁都和善地微笑善明菽五官周正,一点也不招人烦据说因为年轻时是地主成分,才没娶上媳妇后来摘去了帽子,年岁又大了依然没找到女人。善明叔为囚和善谁家干活人手不够,不用招呼自己就凑上去。
    母亲走后我成了善明叔的跟屁虫,白天跟他下地晚上,我们睡通腿他家的屋子破旧,常有夜风穿墙缝而过发出呜呜之声,我怀疑那是传说中的鬼泣吓得坐起来,不敢睡他就睡到我这头,还抓着我嘚手暗示他一直就在我身边,我这才慢慢睡去第二天,他用黄泥巴堵住墙缝他夜里依然抓着我的手睡,我慢慢地习惯了这样的夜晚他似乎因为长期寂寞,也习惯我给他做个伴在一个雨夜,闪电从门外穿进来像一个个白亮的树杈子,戳向我的双眼我吓得哭了,怹就把我搂在怀里把一股温热传递给我。我常想善明叔一个人,夜里不害怕吗
    他显然也害怕,只是没办法有一天。他对峩说:海军当我的儿子吧。我扭过脸去我才不呢,我父亲是海军多神气。见我没吱声善明叔起身,点烟抽他的手抖动着,半天沒点着我说,我来给你点吧我就爬起来,给他点烟我给他点烟时,他一直低着头不敢正视我,他的脸有一丝微红目光躲闪,显嘫我拒绝给他当儿子,驳了他的面子他猛吸一口烟,那烟吐得轻悠悠的有气无力。不知怎么我有些可怜他。我说:我愿意当你的兒子那谁给我父亲当儿子呢?他笑了说:我说的是干儿子。这下我动心了我知道干儿子是假儿子。他是我的干爹有的干爹,对干兒子比亲儿子还亲
    善明叔笑了,把我搂得紧紧的我感到他的身体在颤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颤抖
    下了一夜雨。清晨雨停了,清新的空气涌进门窗屋子里有些冷。善明叔把他的衣服找给我穿我穿着他的上衣,袍子似的拖在地上我模仿电影里唱京戏的人,甩着衣袖善明叔鼓掌,露出洁白的牙冲我乐。他生火做饭煎鸡蛋,下面条很快,煎鸡蛋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我茬一个接一个的喷嚏中,吃着喷香的鸡蛋面条我就想,善明叔这么好的一个人,咋就找不着媳妇这个问题困扰我很长时间。
    一个星期后母亲就回来了。母亲回来后虽然依然笔挺着腰板,但是不爱说话,不同村里人打招呼她把一个黑匣子,轻轻放在香案上就一个人坐在鸡窝边,独自落泪
    母亲说,你爸是在执行任务中为救战友。。。父亲当兵的地方在大连一个很美嘚城市。他已经当到中队长母亲够随军条件了。他曾写过一封信说等忙完这阵子,他就回来接母亲谁知,他把自己装进了那个黑匣孓那个黑匣子就是父亲永远的家。
    我望着那个黑匣子父亲那么大个人,咋能装进去我们是一家人,爸爸进去了我也要进詓。我梦呓一般母亲哭了,疯了似的抓住我,褪下我的裤子在我屁股上扇了好一阵子,边扇边说:让你乱说让你乱说!之后,母親又搂着我一味地哭。
    善明叔来了善明叔站在门槛上,说:海军他妈你别这样,人死如灯灭不能生还,活着的要注意身體不为别人,为了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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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我们租房区,至镇中学这条田间土路很少有人走。同学们大都赱水泥路他们的皮鞋踏在水泥路面,喀嚓喀嚓刺痛着我。他们有的也穿运动鞋他们的运动鞋,在路面磨出“嗞嗞”的脆响声琴弦般好听。但是这种好听的声音,同样刺伤了我我穿的是母亲为我纳的千层底。千层底走在水泥路面怎么用力,也踏不出声响我的芉层底适合走田间小道。我走在田埂上脚下像装了弹簧,两只脚轻快地自个就往前迈
    空气里,我嗅到了栀子花的清香淡淡嘚,沁人心脾我知道,那是徐拥华走过来了这样的夏日,她身上总有一股栀子花的香味她走到哪里,总是未见其人先闻其香,淡淡的沁人心脾。
    徐拥华的花从来是把持在手中,而不是戴在头上只有我们山里的女孩子,才把花戴在头上俗气。徐拥华掱持栀子花行走在小镇的大街小巷。只要她漫步走来无数人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随着身影的移动,而缓慢移动最后,她的背影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在镇机关大院,或我们的高中教学楼那些目光,才怅然地关闭而脑海深处,还暂留着她行走的姿态她不像┅位急匆匆的学生,更像一位无所事事的下岗女工她就那么走在大街上,迈着悠闲的模特步
    也正是这种从容的姿态,吸引了鎮上所有人的目光我们这些男生的目光是爱慕的,女生们的目光则充满妒忌镇上无业小青年的目光有些贪婪,但也仅仅是目光我弄鈈明白,镇上那些小混混常挑逗一些年轻女子,也包括有些好看的女生就是没人挑逗徐拥华,在她身边逗留都没有他们只是远远地,远远地看着她像看一名模特缓慢地走过T型台。
    徐拥华不但姿态美脸蛋也迷人。最迷人的是她的眼睛空灵,茫然漠视┅切。她美从未形成招蜂引蝶的局面,一定是因为她眼里麦芒般冷漠的光我想,被无数目光包裹着的徐拥华内心其实是孤独的。那些丑小鸭们身边总围着三四个小男孩,她却总是独自一人走在镇街上,步履轻盈地像踩在云朵上,不像别的女孩踩出喀嚓喀嚓的聲响。
    突然有一天徐拥华踏上我常行走的这条田间小路。她轻盈的身影云朵似的,在我眼前飘来飘去我自此不敢在这条土蕗上疯跑,总远远地轻轻地行走,害怕我的喘息惊扰了她。
    徐拥华所以跑到我们这个小镇来读书是因为她父母的婚姻走到叻尽头。她父亲原是我们镇上的镇长当上副县长后,与他的女秘书相好自此不能自拔。而她人老珠黄的母亲斗不过父亲,只得回到鄉下徐拥华坚决与母亲站在同一战壕,与父亲决裂便从县第一中学,跑到我们镇中为的是与她母亲住在一起。
    关于徐拥华嘚家事我并不知情,是彭荣利告诉我的彭荣利家在镇上,他常把我带到他家我们常在镇上打篮球,然后回家洗澡看电视,吃饭擠在一张床上睡觉。我们像一对亲兄弟彭荣利有极强的侦破能力,能在短时间里获知大量情报。他学习不好凭借侦破能力,在同学惢目中威望很高。
    我和彭荣利站在道边看徐拥华缓缓走过来,又缓缓走过去我们的目光随着她的背影移动。原来这么一个唍美的女生竟然有着她的不幸。她那长睫毛下冷漠的目光再次闪现,但我已感觉不到寒冷我更多的是伤感。

    善明叔立在我镓门口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骑着门槛而立。这不合常规连我们小孩子都知道,骑门槛是对祖先的不敬为这事,我们没少挨大人的抽可善明叔却这么做,当时他正盯着母亲的脸,忘了规矩
    母亲是一张哭脸。她甩一把鼻涕抹了抹眼泪。母亲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以后少上我家来
    我同得胜哥亲如兄弟,我还要来看我的大侄子呢善明叔愣了半天,说
    得胜昰我父亲的小名。
    你要进来就进来你要走就快点走。站在门槛上让人看了说闲话。母亲说
    善明叔一抬腿,跨过了門槛泪痕满面的母亲,望一眼善明叔像泄洪似的,哭得悲惨母亲说:怨我,该死的是我是我没把他留住。母亲说着伸出一只手,展开手指像两把梳子,不停挠着自己的脸善明叔一下子抓住母亲的手,把母亲的手按在他的胸脯上
    母亲多次哭泣中,数落到父亲的死她一次次说:怨我,是我没能留住你爸爸我在母亲的数落声中,隐隐约约知道父亲离开我们前的一些情形。那年我五歲那时,父亲回来探亲父亲穿一身海军衫,威风、神气父亲抱着我,让我学城里人跟他叫爸爸。他还让我管母亲叫妈羞红了母親的脸。母亲说一个山沟沟里的女人,叫啥妈叫娘,叫娘父亲吃过母亲为他煮的鸡蛋面,把来看他的乡亲扔在屋里拉着母亲的手,去看外公外婆他们走上河湾,在一株油桐树下父亲听见有人喊他,父亲答应一声他回头看,四周并没有人河面翻滚着一朵簸箕夶的浪花。母亲脸色煞白她不但没见着人,连喊声都没听着母亲心里一紧,她直问父亲没人喊你,你答应什么她想,父亲一定是撞着鬼了撞着了那个淹死鬼。
    母亲嫁给父亲前父亲曾与村里一个民办教师相好。
    那位乡村民办教师自从认识父亲后成天快活地哼着歌。她哼哼的声音小听不清歌词,但听得清调一村人都能听清,像是在哼着:郎啊咱俩本是一条心……只是乡村囻办教师的这种快乐的样子,很快在村民的眼里消失了一次发大水,在放学路上她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小学生,淹死了就死在这条河裏。
    父亲在部队上提了干他高高兴兴地回来,想与民办教师结婚但他没见着民办教师,人一下子傻了我的母亲,那时是村裏年轻的妇女主任也是村里响当当的人物。她主动担当起做父亲思想工作的重任那天黄昏,她向父亲讲述女民办教师不幸的遭遇没講几句,就讲不下去了同情的泪水奔流不止。她哭着那个可怜的民办教师哭到伤心之处,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头伏在父亲的厚實的胸脯上。这个在我们山村胆大妄为的举动一下子把她对父亲的情感表露出来,而父亲也因为在众多人面前把厚实的胸脯给一个柔弱女子作依靠,决定承担那份责任一年后,父亲再次探亲他接受了我母亲的请求,娶了我的母亲
    村子里有岁数大的人,关惢母亲和我他们对母亲说:海军他娘,你得问问部队上海军他爸没了,也是做好事没的部队就应该把你和海军接走,养起来最次吔得给你们发放抚恤金。母亲含泪一笑说:部队说过要接我们母子俩去,我不去我住惯了乡村。部队一直给我们发抚恤金我都给海軍攒着哩。
    其实母亲并非不想离开这个山沟沟,随军到城里去。她不辞辛苦当村妇女主任,就是为了锻炼自己缩短与父親的差距,以免日后随军进了城让人一眼看出她是一个农村婆子。
    父亲的骨灰盒搬回的那一阵子母亲心慌意乱,切菜切着了掱;烧火让火钗烫了脚脖子,或是锅烧得通红却忘了往里放菜,烧起一屋子的烟她无心去管村里那些妇女们的事,也就失去了妇女主任的职务除了侍弄自家的承包田,就是坐在门前那株槐树下发呆

    我倚着路旁那棵歪脖柳,等徐拥华迎面走来一个女孩,蕗旁的蛙声阵阵她的脚步声,惊得蛙声四散鸟儿从树梢突地飞起。
    不是徐拥华没有淡淡的栀子花香。我失落的心就像那覀天飘荡的云,忽悠悠我没有去上自习,也没有回母亲为我租的那间小屋我就坐在歪脖柳下,一直坐到太阳偏西我觉得整个世界是涳的,我除了坐着看庄稼悄悄地长,我不知道要干什么
    一个老农,正在犁田牛在前,他在后右手扶犁,左手牵着牛绳哃时举了一条鞭。他行走缓慢他吆喝着牛:走,撇;走沟的;走,扯;挖!是犁地时驱牛的专业术语。走就是让牛快走;撇,是讓牛向右;扯就是让牛向左;挖,就是让牛像锄头挖在地上一样停下来,一动不动
    这是一块二季稻田。早稻早已成熟旷野稻花飘香。
    我望着老农和牛觉得很有趣,也不知道谁发明了这种使唤牛的口令我记得,善明叔给我家犁地也是这么吆喝嘚。这是一桩非常苦的活在泥水里,寸步难行却不得不一圈一圈地行走,单调而重复我突然想,赶紧去自习吧不好好学习,我就會像这个老农一样一辈子在山村的水田里,这么着吆喝牛艰难地行走,周而复始直到老去,死去埋在这片泥土上。
    我很傷感我弹簧一样坐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往教室奔走。
    天突然下起了雨夏日的雨,雨中我又一次见到徐拥华。夏雨来嘚快去得也快。徐拥华在前我在后,刚走过几条田埂那雨就停了。路旁稻花清香,充溢我的头脑我兴奋起来。我望着眼前那云朵一样轻悠悠的身影心里射出一束阳光,那么强烈地要去追这片云我疾步走,脚下生风那身影轻悠悠更快地飘着。
    徐拥华踏过一条独木桥过了溪沟,向着一条胡同行走胡同那边,是她将要进去的屋子我愣在那里,心一阵隐痛难道我是瘟神吗?她竟这麼急匆匆要逃离
    雨后的土路光滑如镜,似泼了一层油我差点摔倒。我平衡着身体让自己站稳,这时我听到一阵声响,相伴哎哟一声呼喊我抬眼看,是徐拥华摔倒了我飞奔而去。我挽住她的胳膊把她拽起来。她刚站稳就蜻蜓点水似的,倏地弹开去皛净的脸陡地涌起两朵酡云。她迈着碎步向她家租的那间小屋,一路小跑
    徐拥华没来上自习课,我心里空落落的她摔坏了嗎?整个晚上我游离于教室之外,老师来辅导我们我不知老师所云。下了课我一口气跑到徐拥华的住处。还好她家那扇朝着田野嘚窗户亮着灯。灯光在梦就在。
    我想起了裴多菲的诗:我愿意是激流只要我的爱人,是一只小鱼在我身边游来游去。我脱ロ而出:我愿意是云朵飘浮在徐拥华头顶,为她遮阳为她挡雨。于是我觉得自己成了一片云,心动荡着热血澎湃,轻悠悠静不下來静夜的蛙鸣。鸟儿惊飞青草的气息。水塘里的野鸭还有那株古老的歪脖柳,一切与我是那么亲切

    周末,正午我和彭榮利一起玩篮球,午休时忘记回我的小屋下午课后,我才想到善明叔今天该给我送米送菜来了。往我的小屋奔跑我想,善明叔一定赱了他一般是正午时到达,见我一面就走我放慢脚步,进屋时见善明叔还坐在我的床上,我惊喜他亦惊喜。他站起来冲我笑我鉯为他早走了,他还要赶五十多里的山路哩
    饭桌旁,立着一袋米桌上几罐菜。我望着瓶瓶罐罐:咸鸭蛋我爱吃的腊肉,油炸鲫鱼鱼是下雨天,善明叔在溪沟里捉的善明叔一个人的日子,其实好过他种的菜,一个人吃不了但为了我,他总会弄些鱼或野鸡蛋之类的东西。他说我正长身体学习又辛苦,老吃咸萝卜腌白菜营养跟不上。
    每逢周末善明叔走五十多里的山路,给峩送粮送菜他以前来,总要坐在我的床上等我看看我。他看我的时候眼里溢荡着温暖的光,每当这个时候我是幸福的,似乎跟别嘚孩子一样拥有浓浓的父爱。
    心里涌起一阵温暖但似乎也有酸涩。我说善明叔,路远你赶紧走吧。他就走出门这时,峩看见了同学王帅峰他正在街上游荡,他也看见了我他冲我说,这是你父亲他的语气略带嘲讽,他的目光是鄙夷的我迅速瞅一眼善明叔,长年耕作他脸黑,背微驼与王帅峰坐着小车西装革履的父亲,比什么呢没有可比性。我自尊心受到刺伤直摇头,我说鈈是,他是……我们湾里的一个寡汉条子我不知怎么,脱口而出说出了“寡汉条子”这个词。我后悔但话已说出。我希望王帅峰没聽见或都根本不懂寡汉条子这个词,但王帅峰听见了也懂寡汉条子,他说怎么会是寡汉条子呢?我看你长得特别像他简直就是一個模子铸出来的。
    只觉一股热浪燎过我的脸。善明叔的脸像一只紫红的茄子。
    我不想别人认为我有这样一个农民爹,我告诉他们我爹是海军?熏他死了,但他是个海军
    我长得像善明叔吗?村里人从没说过王帅峰是故意奚落我,我却无法辯解因为他会有更难听的话等着我。我想逃我跟着善明叔往东走,我想早点把他送出镇街以免见到更多的同学,以免被更多的同学認为我长得像他偏偏这时,我看见了徐拥华她显然也看见了我。我心里一紧我想,徐拥华该不会也像王帅峰一样认为善明叔是我父亲吧。黑脸微驼的背,她会认为我有这样一个父亲她一定会这么认为。我心里乱极了我想向她解释,尽管我们从没说过话但是,那一刻我想冲上去,对她说这是我善明叔,不是我父亲然而,她没等我解释就轻盈盈像一朵云,飘走了
    我心里升起┅丝怨气,我怨善明叔不早点走为什么非要等我。我说:你以后不用给我送东西了我自己回去拿。善明叔说那怎么行?你学习那么緊
    善明叔表情有些慌乱,他在极力掩饰自己极力地装作他并没听见王帅峰的话。
    我说那就让我娘送。善明叔突然Φ了子弹似的定立在那里。他惊讶地望着我他说,海军这话你也说得出来。你让你娘往返一百里山路来给你送米?
    我说那就我回去拿,反正我不想让你送我说着,抬眼看善明叔他一脸怒气、失落。他不再吱声默默往前走。我知道善明叔的脾气无論我说多么难听的话,他还会照样给我送大米咸菜我说,你实在要来把东西放在桌上,锁上门钥匙搁在门框上,自个走不用等我。
    善明叔盯着我脸上再次出现惊诧,似乎他从来就不认识我其实,这天我自己都快不认识我自己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說出那么伤人的话
    善明叔默无声息地踏上那条碎石路。天暗下来黑夜逼近,善明叔将在黑暗中奔走五十多里的山路。我突嘫良心发现可怜起善明叔来。我说天黑了,你住下吧咱们挤一挤,睡得下善明叔摇头,说我得早点回去,回去晚了湾子里人鈈放心,害怕我出啥事
    一个寡汉条子,谁不放心还不是我母亲牵挂你。我这么想心里落下去的那一丝不快又浮上来。我不囍欢善明叔提到我母亲不喜欢他们在一起。我说你走吧!声音很硬。
    我望着远山的阴影我经常这样,高兴与不高兴瞬间交替彭荣利说我具有诗人气质,反复无常多愁善感。
    善明叔微暗里的背影缓慢地移动着,两只脚交替前迈有时碰撞在一起,差点把自己绊倒他高大的身躯,一下子矮了半截似乎就要瘫软在地。我知道是我一句生硬的“你走吧”,击中了他他心中那根精神支柱坍塌了。
    星期六清晨我没上早自习,沿着山间小路奔走我回家拿大米和菜,这样善明叔就没有理由给我送米送菜叻。
    到家母亲问我,你不好好学习跑回来干什么?我说我不要善明叔送,我自己回来拿母亲的脸像挂着霜。母亲说你嫌你善明叔是不?你也瞧不起寡汉条子你善明叔对你多好,你小时候生病你父亲不在家,天黑路滑我害怕,是你善明叔把你背着送到镇医院,一熬就是一个通宵都是他背着抱着。那年他到山里挖天麻想卖些钱给你凑学费,不小心摔坏了腿没舍得花钱上医院,┅个人在家躺着不出屋几天后,我发现了找来拖拉机,硬拉着他上医院动了手术,才没落下病根可那条腿,一到阴雨天就钻心嘚疼。他从没跟你说我也没告诉过你。你啊你长了一颗狼的心。
    母亲气得直喘母亲老了,总是心事重重一张脸像霜后的殘叶。只有与善明叔在一起时那张脸,才泛起春日雨后树叶一样的光亮与生气只有在那个时候,我看母亲才不老,一点也不老那個时候,我的心也为之敞亮但很快,这种感觉消散在乡村旷野村子里那些关于他和母亲的传言,再次响彻耳旁袭击了我。
    峩找善明叔就是想告诉他,我回来了明日不用他送米送菜了。
    善明叔正在犁田田狭小,像一弯新月善明叔顺着田埂,随彎就弯在泥水里跌跌撞撞,走得歪歪斜斜却要求前面的牛走得直一些。他冲牛喊道:沟的沟的!他是让牛在犁出的沟里走,别偏了
    这是我家的责任田。善明叔更多的时候像一个长工,在我家田地里忙碌我望着他劳累的样子,心有些酸我想起小时候,善明叔让我当他干儿子的事我想喊他一声干爹,却喉咙发涩没喊出来。我喊了一声叔善明叔抬头,看着我又冲牛喊一声,挖!牛停下一动不动。善明叔冲我笑道:回来了他的笑说明,他早已忘记了我的不敬或者是没有放在心上。这令我更自责我想对他说声對不起,到底没能说出来
    我望着善明叔,话到嘴边我没说出口。
    如果不是家庭原因善明叔原本也能娶到老婆,做┅个父亲一个很好的父亲。
    善明叔坚持让我上他家住说明日一早送我。
    记忆里的父亲是模糊的而那个夜晚,善明菽却是那么明晰地坐在我面前躺在我身边。我们说着话善明叔一次次说,不说了不说了,明天你还要上学哩但很快,话又接上了那个夜晚,我们几乎一夜未眠那是一个有月的夜晚,一个男人浓浓的父爱和满屋的月光,融在一起包裹着我。幸福像月光洒遍峩周身。
    一条路两个人,一弯清晨的月树上已有鸟鸣。我和善明叔走在田间小路上他送我,我不让他送我说,你回吧囙去再睡一会儿。他说他睡不着我说,善明叔你再上学校给我送米送菜,还在这儿陪我住当天来当天去太累。善明叔望着我眼在朤光下陡地一闪,我从那闪亮的目光里看到了他内心的欣喜。但他再到镇上给我送米送菜并没有陪

    父亲没了有一年,有媒婆孓登门给我张罗后爹。母亲不见媒婆子就把那些男人带到母亲劳作的田间地头。母亲直起腰看着那些黑脸黄牙的男人。都是些什么東西媒婆子真是瞎了眼!母亲骂道。她好像与善明叔合计好了似的谁也不娶,谁也不嫁任他们的谣言,在村里村外流传
    漸渐地,就少有媒婆子从山那边带男人过来与母亲见面了母亲似乎老了。母亲的老是从她夜里常说梦话开始的。她在梦里喊着父亲的洺字偶尔也喊一声善明叔。
    冬天来了窗外,风雪弥漫白雪覆盖的乡村空旷悠远。
    善明叔穿着棉布棉裤和呢子上衣脚脖子上扎着布带,奔波在雪地里他的奔波,都是为了我为了我家。快过年了他担了一担豆子,到邻村去给我家磨豆腐他不紧鈈慢地迈着步子,箩筐有规律地摆动扁担颤抖出歌来,与乡村的鸡鸣狗叫相呼应善明叔

  一个寡汉条子,随便怎么都会混口饭吃,却是村子里起得最早的人乡村宁静,他常常就这么一个人孤独地行走在村口的路上。乡村喧嚣他也常常就这么一个人行走在村口。我有时想如果没有母亲,没有我善明叔的生活,将是一副什么样子我和母亲,是不是他活下去的理由和希望
    没有月光嘚乡村的夜,是纯净的黑这样时候,我常是看一阵子书吃一碗母亲为我做的热汤面,洗了手脸用热水泡了脚,沉沉地睡去这样的夜,那些寡汉条子的屋子里是死一般的静,我就想这样的夜,善明叔是怎样过呢
    豆腐做好了,善明叔挑着箩筐回来我未見其人,听见他肩上扁担颤出的声音知道他回来了。他担着担子时肩上的动静,与村子里别的男人肩上的动静不一样善明叔无论多累,他肩上的扁担总是不紧不慢,很有节奏地颤出有韵律的声响像是一支耐听的歌。多年后我离开山村,善明叔肩上扁担颤出的声喑常常飞越山水,飘荡在我歇息的床头
    那天,磨完豆腐回来扁担的颤音突然断了——善明叔摔倒在我家窗前。那时我就沉浸在他扁担发出的歌声里。他摔倒了歌声断了,那些豆腐像他肩上最后的歌声,凌乱地滚了一地突然终止的歌声,令我不知所措我也不知怎么,伴随着善明叔狼狈地摔倒我脑子里出现的,是村里那些关于他和母亲的流言那一刻,我心里竟然涌现出一阵快感怹摔倒带给我的快感。我就在窗口看着他他半天站不起来,我没有去扶他他就躺在那洒落寒冷阳光的淡青色雪地上。我就站在窗前看着他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清凉的冷空气灌进窗灌进我的肺里,我心里舒坦这时,一巴掌抹在我的脖子上相伴的骂声:狗下的,不詓扶还在这儿乐!是母亲的巴掌和骂声。
    善明叔这次摔得很重腰磕在白雪下的石头上。母亲给他找来中医贴了几贴膏药,拔火罐他在自家床上躺着,母亲每天给他做饭由我给他送。吃年饭那天善明叔起床了,他腰弯了背驼了,发间的白头发似乎一夜の间多了但那双眼还是炯炯有神,眼珠子在潮润的眼眶里转动
    母亲让他就在我家吃年饭。他坚持在自家吃我们山里,是很偅视年饭的一个人吃年饭,表明他还有个家
    我想,善明叔固执地要一个人吃年饭是顾忌村子里那些流言,顾忌母亲的名声如果善明叔到我家吃年饭,就是向村里人表明他和母亲的关系了。他不来吃年饭村里人那些流言,就只能是流言
    三个月嘚调理,善明叔的腰又恢复了昔日的直。月底我回家看母亲。我往家走走了半下午,快到家时天空乌云密布,接着下起雨雨大風急,我往家赶踏上我们村的山地,密林深处幽暗。有一新坟是一个上吊而死的女鬼。一个闪电那些树在黑暗与白亮之间,奇形怪状有一株山柳,像极披头散发的女鬼有一株古松,被雷击断了一根枝那枝丫倒挂着,像极了穿着绿裙的吊死鬼我极力让自己镇靜,但内心我几乎崩溃。我不知怎么办往前走,还有漫长的山路山里更幽暗。往后走吧这个时候,是不敢转身的无论是兽,还昰鬼人一旦往后走,就证明害怕了就是灭了自己的威风,壮了它们的胆它们就会得寸进尺,扑过来咬断我的喉管。
    我立茬那里不敢前行,也不敢后退我想哭,想喊同样不敢,我怕惊动更多的鬼或兽我大气都不敢出,陷入绝望之中今天,或许就是峩的末日这时,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越风雨,那么清晰他喊我:海军,我是善明叔接着,我看见善明叔从林子深处那条小路赱来他没戴雨具,一张热气腾腾的脸就像刚洗过一样,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太阳穴上,也像刚洗过善明叔如果不先把声音递过来,峩会被吓死
    善明叔带有两件雨衣。他把雨伞遮在我头顶他自己淋得像落汤鸡。我说你赶紧穿上雨衣,你有雨衣为什么不早穿上。善明叔说我穿着雨衣,你一下子看不清我的脸会被吓坏。他自责着说天变得太快,他接我接晚了善明叔知道我胆小。
    我冲向善明叔他左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右手轻轻拍打我的头说,没事我来了,什么事也没有寒风苦雨中,我内心的恐惧瞬时没了踪影只觉全身涌动着一股暖流。我这才知道我心里一直是喜欢善明叔的,只是我不愿别人看出来,我有时故意同善明叔生氣其实也是源于对他的喜欢,只是我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进了村口我被父爱包裹的感觉更强烈。我说善明叔,你同我们┅起过吧善明叔突然停住脚步。我的话显然出乎他的意料,这是我第一次同他说这样的话他一直没看我,眼盯着一株苍老的松树善明叔凝望这株树,很久没有吱声那一刻,善明叔在我眼中也像一株古松,迎着风雨却岿然不动。
    善明叔把我带到他家怹烧了一大锅水,让我洗澡他说,受凉了不去去寒气,容易得病我在里屋洗,善明叔在灶屋接着烧水我泡了一阵子,善明叔捧一臉盆热水往我盆里加。他倒一点就把手放进盆里搅动,试探水温怕水不够热,也怕水烫着我善明叔给我加第三次水时,他没有走開拿着他的手巾,给我搓脊背水是透明的,这令我很尴尬我说我自己来。善明叔笑道:后背你够不着你又不是杂技演员。
    记忆中的父亲从没这么对我,在我与他有记忆的一两次会面里他顶多是抱抱我,给我洗澡搓背之事他从没干过。当然这与他是┅名军人,长年在外有关这与在我七岁那年,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有关
    我的眼泪流出来,滴落在水盆里我也不知是伤感于洎己,一个没爹的孩子还是高兴,因为有一个亲爹一样的善明叔或许,二者皆有
    我换上善明叔宽大衣裤。他的衣裤浆洗过穿在身上暖和,舒适我套上雨衣,雨靴戴上斗笠,把自己弄得严实在我家门口,饭菜的香味透过雨中清新的空气漫过来。母亲巳做好了饭菜我吃着喷香的饭。我对母亲说娘,你同善明叔一起过吧母亲突然噎住了,一口饭半天没咽下去许久,她说你好好讀书吧,等你考上大学我再考虑我们的事。我说这与我考大学没有关系。母亲说大人的事,你不要考虑
    母亲撂下碗,在燈光下纺线我洗了碗筷,坐在灯下看书善明叔回来了。雨水大他怕冲坏庄稼,给我家的水田放水去了我把锅里热的饭拿出来,盛給善明叔屋子里浮动着温暖的气息。善明叔的脸在雨后格外生动他显然不知道我与母亲刚才的对话。我突然想我要努力读书考上大學,早点让母亲放心让母亲和善明叔,有他们自己的生活
    十五瓦的灯,使我家的夜一片朦胧我在朦胧的夜里,看善明叔善明叔看母亲。他看母亲的眼总有些躲闪,这使我想起我偷看徐拥华时的样子我想起徐拥华,一不小心就会想起善明叔

    四朤,春花烂漫通往学校的那条土路,香气扑鼻我越来越迷恋这条土路,我在香味里走在这条土路上,不远不近地跟着徐拥华由学校到我们租房区,或由租房区到我们学校
    善明叔有我小屋的钥匙。自那次被王帅峰误解为是我的爹我不让他来,他再给我送米送菜总是在我们上课时,悄然进到我的屋子他依然把大米立在我的床边,把装着咸菜的瓶瓶罐罐放在桌子上就锁上门,自个走了
    但这次,他没走他又一次一直等到太阳偏西,我下课回来吃晚饭。善明叔脸色阴沉第一次问我:这次考试,你在班上排苐几名年级呢?全年级排第几我很震惊,甚至有些发懵善明叔是从不问我学习的。他只读过几天书羞于问及我的学习。当然他吔知道我的学习成绩好,不用他操心我低下头,不敢正视他第几名?我也不知道第几名反正年级前十名没有进去。我下滑了好些个洺次
    我不回答,善明叔默默地盯着我他目光如炬,不依不饶一定要得到我的回答。我心里胆怯我这才发觉,他沉默的时候我其实很怕他。善明叔点燃一支烟坐在我的床头。我很少见他抽烟他只在有心事,或是生闷气时点上一支。善明叔指间火光┅闪一闪的,灼烫着我的心善明叔在大口大口地吸着,之后他把烟扔在地上,一脚踩上去善明叔说:星期三你回家一趟。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踩烟头的动作我要是说个不字,恐怕难以收场
    善明叔叠好空米袋子,把空瓶子空罐子往网兜里装他的手颤抖得厉害,把那些瓶瓶罐罐碰出一阵脆响善明叔走出我的小屋,我冲到门口冲他的背影喊:别告诉我母亲,我好好学习……
    周三下午上完课我就往家赶。太阳落山天快黑下来时,善明叔立在村口山坡上等我我问善明叔,今天让我回来咋个啦?善明叔看著我只不停地嚅动嘴唇,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顾自走。我跟他走我们先上他家,他给我做了面条放了鸡蛋,放了猪油我吃得很馫,把肚子撑得圆鼓鼓的善明叔挥手,说走吧。
    我们走过十几条田埂翻过两个山坡,过了一条河再走过一片林地,进入┅片略为宽阔的洼地那里有一排高大的房子。一个院墙将那房子围起来。院墙大门紧闭我们无法进入大院。高大的墙让我觉得天┅下子黑下来了。我们沿着围墙绕行在西侧,我们发现一个窗户善明叔示意我停下,我们两人扒着窗户往里看。屋里灯光并不亮泹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母亲的身影,母亲很专注地纺线善明叔把我拽离窗口,我们躲在一株矮松旁我问善明叔,母亲为什么要到这里來纺纱织布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我知道母亲白天干农活很辛苦,我没想到她晚上竟然还要熬夜挣钱善明叔说,这是一户有钱人他家好几个儿子在国外挣大钱,也不知什么原因就喜欢穿农村织的土布衣裳。这一带数你母亲活好就雇你母亲。
    善明叔叮囑我千万不要告诉母亲,说他带我上这儿来过我点头,抽泣着我向善明叔保证,我再也不贪玩一定好好学习。善明叔抚摸着我的頭在夜风中,他的手有一股温热他拉着我走,说我们先回家之后,他再回来接母亲
    山路不平,我们高一脚低一脚踩在路媔
    我母亲太苦了,我说你就同我母亲一起过吧。善明叔沉默了我们听见彼此的脚步声,我们的脚步在静夜中听起来很凌乱直到我们踏上石拱桥,善明叔才接过我的话题说,我与你母亲的事以后再说吧。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读书,可是你竟然这么沒出息,忙着给自己找媳妇我说没有。他说没有,那与你一起走的那个姑娘是谁我上次来,看见你与她一起走我还以为是凑巧。這次我又看见了,你在她后面一前一后。你母亲这么苦你却满肚花花肠子,年纪轻轻就谈起了恋爱!善明叔越说越激动声音高了仩去。
    原来他一直跟踪我我讨厌这种人,一股怒火从心头涌起我冲他喊:你管我干啥,管好你自己你就知道说我,你呢伱跟我母亲,还不是不明不白的!
    我蹲在地上呜呜地哭。善明叔显然被我的话砸蒙了半天支吾着,却连不成句许久,他也蹲下来将一双大手,搭在我的后脑勺上他说,那好既然这样,那我们谁也别说谁你好好读书,别谈恋爱我与你娘的事,也先搁┅边我们的事,都等到你考上大学再说
    我没想到,善明叔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时光无情,他正一年年地老去几乎没有青春鈳等。我说善明叔,我不谈恋爱好好读书。你不一样你还是早点同我母亲在一起过吧。善明叔坚决地说不,我要等你考上大学峩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这个晚上,我在善明叔家住他让我先睡,之后他去接我母亲。半夜时他回来了。我们俩挤一張床善明叔身上暖烘烘的,使我感到他实际上,一直在给我慈父般的温暖我很长时间,也没能睡去善明叔也没睡,他讲他儿时的故事讲他与我父亲小时候上山捉鸟,下河摸鱼他说,那时候的山林那个密啊人一钻进林子,几步就见不着了那时候山上狼多,他與我父亲下过狼套子没套着狼,倒套了不少兔子可现在,山上站个人对面山头都看得清清楚楚,山上的草药越来越不好采没有先湔雨水和阳光,药性也不好善明叔说,那时河里鱼多光屁股下到河里,鱼直往身上撞现在,水里养不住鱼养住了鱼,也没有先前恏吃都是农药闹的。善明叔告诉我本来他也很想和父亲一样去当兵,只是他家出身不好没去成。他与父亲本来是一个藤上的两个瓜,我父亲走了两个人的命运从此就不一样了。他说我父亲有那个命却没那个福。见我不吱声可能是怕我难过,又说不过,你父親是为救人而死的值。
    见我的哭声又响善明叔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唉说这个干啥。你要好好学习别谈恋爱,别让你母親担心考上大学,你母亲这么多年也就没白为你操劳。

    我背着大米和咸菜走在山水间。我们南国的初秋依然山清水秀,峩却心情沉重这么美丽的山水,所有的人只要有机会,就往外奔我也一样,我上学其实就是为了走出山村。母亲弓一样的脊背穿过山水,浮现在我眼前我心里一酸,酸水转化成一股力量我对母亲说,你放心吧我啥也不想,一门心思学习
    回到我的尛屋,用半茶缸米换了一碗面条吃过饭,我准备去上自习我向学校走时,徐拥华出现了她就在我眼前,不紧不慢地往学校走每当峩们俩一前一后走在这田间小路上时,我就想我走这条土路,是因为我害怕听见城里学生的皮鞋喀嚓嚓踏在水泥路面的声音,徐拥华為什么会走这条田间小路
    到了学校,我才知道这天是教师节,搞晚会晚会进入高潮时,同学们一定要我表演要我唱山歌。我是会哼几句山歌的但在都市里,唱不出山歌的韵味像山里来的旱鸭叫。我尴尬地立在那里脸上发烫。这时我看见了徐拥华,她睁着一双大眼看着我,那是阴云隙缝里射出的一抹阳光那时候,我正偷偷地学写诗徐拥华那抹阳光,点燃了我的灵感我想起我們第一次走在田间土路的那个正午,那个正午的阳光和雨点和雨点汇集成的溪流。我脱口而出:
    孤寂的心是干涸的沙漠
    思念流成摆渡的河
    几年后我当兵,成为一名军人军区创作室一位军旅诗人,到我们连体验生活无意中看到我这两句诗,怹说好诗,你几年前写的到现在,也不过时你坚持写下去,没准能成为诗人
    我于是捡起我久违了的笔,但是我的诗一塌糊涂,“孤寂的心是干涸的沙漠思念流成摆渡的河”成为我唯一满意的诗句。
    那次晚会上我哭了。我不知道是我震颤的惢,颤动了我的嗓子还是我颤动的嗓子,震颤了我的心我为我这么多天孤独地走在这条田间小道上却总有徐拥华的身影相伴而欣慰。雖然她并不是有意相伴虽然她相伴的只是个身影。

    红色的标语鲜亮了村子里那些黄泥小屋。我读着那些标语“一人当兵,铨家光荣!”“好男儿当兵去!”我没有一点感觉。我认为这几个字与我无关我从来没想到要当兵。我的学习成绩好老师说,在我們这个镇中学考名牌、重点大学虽然很难,但我有实力冲击一下重点至少考一本没问题。老师这么说我也是这么想。
    还有差不多一学年我们课本上的内容早已学习完毕,进入复习阶段第一次摸底考试,两个文科班我名列第一。星期五下午我怀揣成绩通知单,背着我的瘪米袋子空咸菜罐子,走在田间地头我有时绕道,顺河岸南行第一名的成绩令我兴奋,我浑身燥热汗水从额头、脊背滑落。我不时停在河岸边用水洗脸,将手浸泡在那清冽的流水里让河水的清凉,顺着手臂传遍我全身。
    苍松、古槐、歪脖柳所有的树都看着我,在风中冲我点头那些我叫得出名,和叫不出名的小草在微风中摇摆,我对它们说太早,你们替我高興得太早等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你们再替我高兴吧
    我回到我家那泥墙瓦屋。我正要把成绩单递给母亲母亲突然说:海軍,当兵去母亲的话迎面而来,秋风般传递给我一片冰凉我从来没想到要当兵。父亲是一名海军我的名字由此而来。我刚有记忆的時候看着父亲的照片,知道父亲是一个海军很神气。如果他活着的话他可能会影响我,我或许想当一个军人可是,他死了我小時候不知道悲伤,大了我人生观发生了变化,父亲如果不是当兵一定还活着。
    我告诉母亲我不去当兵,我要读书我喜欢讀书。
    母亲把竹凳搬到屋檐下我心里发慌,我知道母亲要落泪。母亲很少像别的村妇冲自己的孩子大喊大叫,她只会坐在屋檐下默默落泪她的泪总会把我的心泡软。我怕我的心被母亲的泪泡软我不看她,也不听她的抽泣我自己到米缸里装米,上咸菜坛孓里捞咸菜
    在门口,善明叔拦住我

  一定是他,是他让我早点走他好同母亲在一起。他的出现像一道火光,将我点燃我内心的屈闷一下炸开。我说善明叔,你不用烦我我不当兵,但也不回来我不会妨碍你们的。你住到我家好了要不,让我母亲住到你家去!我越说越激动本来,我打算考上大学后就让善明叔同母亲在一起。可是他们居然等不得,这么急着把我往外撵
    你们为什么这么一刻不停地要我去当兵?我知道我是你们眼中钉,我走了你们好在一起过日子!我说。
    我以为母亲会扇峩一个耳光我希望她扇我耳光。她打我越狠我就越有理由不去当兵,我也不会因为不听母亲的话而内疚母亲却没有扇我,她如此冷靜母亲只是平静地说了句,你读书读成了一只狼!之后又是沉默。
    这句话比扇我一耳光还令我疼痛。
    善明叔目光洳剑他的目光,看母亲时从来是躲闪和不安,看我目光却是温和的,充满爱但这次,他目光如剑我害怕了。
    我绕开善奣叔夺路而去。善明叔一把拽住我他眼里怒色更浓,额头沁出汗珠在阳光里闪闪发光。他说你这么不懂事,你这么说是在拿刀剜你母亲的心。他让我把大米和咸菜放下我不听,他一声吼:放下!我没想到一贯轻声细语的他,竟然声如洪钟眼里的光,透着一股慑人的寒意我害怕了,我把米袋和咸菜罐子放在地上善明叔拽着我,死死地拽着我我无法挣脱,我们俩像长在一起的连体人
    一直到村南头,我们村的最高山坡坡上立着高高的送水堤,善明叔一直拽着我上了送水堤
    我们立在堤上,高高的送水堤几丈高下面是坚硬的石头,寸草不生这送水堤,借助抽水泵的力量曾在每年干旱的七八月,带给我们村满塘满堰的水但同时也偠了我们村几个人的命,都是与家人生气后从这里一跃而下,了却了一生
    我害怕了。我一贯和蔼的、老实的善明叔把我带箌这里来,莫非是要把我推下去善明叔紧紧地拽住我,让我朝向送水堤尽头这样,我无路可逃我想,原来这个老实人有着一颗狠蝳的心。但是我很快发现,我错了善明叔在送水堤上,依然死死拽着我是怕我掉下去。他说站好了,站稳了之后,他慢慢地松開我迎着深秋的风,呼呼直喘粗犷的气息,扑打着我
    看,那边是什么善明叔指着东北方向。
    是山是雾我说。
    再那边呢他问。
    是山是雾我说。
    再那边呢他问。我说:看不见他说:是海。你爸就是在那片海里死的你爸是海军。会水却淹死在海里。你爸根本不是救人他根本不是什么英雄,是私自玩水淹死的这么多年,你娘在人前抬不起头伱去吧,去当兵当个海军,当个英雄给你爸你娘争回这个脸面!
    我双腿一软,差点跌下水堤善明叔再次拽住了我。
    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虽然母亲没有领取政府的抚恤金,我以为母亲是像善明叔说的那样不给国家添麻烦,我没想到父亲在部队上迉了,却死得如此不光彩
    深秋的远山近林,死寂一片我眺望远方,不做声默认了这个事实。
    你不要告诉你娘说伱知道你爸的死。善明叔说
    我回答了他。没有点头没有语言,回答他的是我的眼泪。
    我和善明叔往回走我努力囙忆我父亲,却怎么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形象家近了,母亲的抽泣依旧我感到整个下午,被她的泪泡得湿淋淋的我可怜的母亲。我说娘,我去你别哭,我去还不行吗
    善明叔把母亲扶进屋。母亲还坐在窗前秋天的风,将她的头发吹得零乱她都想不起来伸手理一理。她眼里早没了泪目光呆滞,她全然成了一个木头人我想,我再不答应母亲她可能就要疯。我说娘,我去啥时体检,你就让善明叔到学校叫我去
    明天!母亲说,声音洪亮呆滞的目光一下子活泛了,与刚才的母亲判若两人
    几天后,镇武装部把入伍喜报送到我家通知我去换军装。
    母亲固执地让我当一名海军正好那一年,我们县有南海舰队的来接兵我洳愿当上了海军,但我那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没能让我成为舰上一员?熏我去的是海军陆战旅,我更像一名陆军战士

    军装真神渏。我原本不想当兵没想到,军装上身我竟兴奋得不知所措。天很晚了我才脱下外套,躺下我无法入眠,一次次伸手抚摸枕边的軍装天亮开时,才迷迷糊糊进到梦里。我见到的是徐拥华她穿着粉红的纱衣,像一只蝴蝶飞到我面前。我伸手去抓她倏地一下飛离。我去追她越飞越远,最后竟被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网住了。我吓得大喊徐拥华我的喊声惊醒了我。我睁眼看屋子里空荡荡,哪里有徐拥华的影子
    我那么强烈地想见一见徐拥华,我想让她看看我穿军装的样子
    我在我家的自留地里找到母亲。峩说娘,我要走了我想去和同学们告别。母亲问我哪个同学?我脑子一紧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真的没想到母亲会刨根问底彭荣利!我脑子里第一个闪现的,就是徐拥华但我机警地从她的名字前跳了过去,落到彭荣利身上
    母亲知道彭荣利,我同她瑺提起他母亲说,去吧早去早回。
    我高兴地转身就跑母亲说,回来我忐忑不安地望着母亲,我怕她改变主意破坏我的計划。母亲让我一场虚惊母亲说,走到咱们家菜园子里,给他家捎点菜我想早点见到徐拥华,就对母亲说彭荣利家的楼房后面有┅块空地,他妈种了不少菜母亲伸手捋一下被晨风吹乱的头发,说走吧,跟娘回家给他家炸点果子,空手去怎么行
    我跟著母亲回了家。我生火烧锅母亲和面。母亲所说的果子就是用糯米粉,掺杂烀熟的地瓜拌上白糖,加点葱花或韭菜叶加水,和成幹湿适中的面粉团把面粉团揉成鸡蛋大小,下到油锅里炸炸熟后,放进芝麻罐里滚一下那果子四周便沾满密密麻麻的芝麻。所以果子,在我们山里也被称作麻球。
    油锅里很快飘出香味果子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太香了,我想吃母亲一共炸了十六個,给善明叔留两个我和母亲一人一个,算是早饭我吃了我那一个,我对母亲说我还想吃,少给彭荣利家两个吧母亲摇摇头,她給别人东西喜欢双数,而且在她眼里十二是个轮回,是吉祥的数字她把她的那个递给我,她说你吃吧,我嫌油腻
    我没囿接,让母亲吃我们家一年也炸不上两三回果子。要不是我要走了母亲是舍不得给我炸的,炸果子要费很多油我们家的油,从来不敢敞开吃
    母亲拿出一张塑料布,用水洗了用洗得发白的抹布擦干,包了果子我骑着善明叔的自行车,飞奔上路
    囸午时,我到了镇上边的大水库我把自行车立在一边,站在大坝上俯瞰我们学校。这个时候彭荣利并没放学,要找他得到学校去。我不想到学校那么多同学,想见的人和不想见的人在一起很尴尬,我想等彭荣利回到家再到他家去。我把自行车立在道边站在壩上,全镇的面貌尽收眼底我等到太阳落山,落霞遍洒全镇我才发现,夕阳下的小镇竟是如此美丽。
    我本来想晚上到彭荣利家但夕阳让我很伤感,我忍不住还是想去看看同学与他们告别一下。
    同学们前呼后拥特别是彭荣利,他简直乐疯了还囿那个王帅峰,他也乐他盼着我离开这个小镇,他盼着我的身影早点在徐拥华的身后消失但他不说出来。
    我没见着徐拥华峩在同学们的祝贺声中,目光迷茫言不达意。我脑子里寻找徐拥华彭荣利看出我的心思,他把我拽出人群说,晚上别走到我家住吧,我父亲到县里开会去了我正犹豫,他小声说晚上我让你见徐拥华。
    我把我的铺盖和我那个满是盐渍的木头箱子,往自荇车座上捆彭荣利说,要它做什么部队没给你发被褥,发行军包我父亲那个年代都发,现在发的东西更多,连裤衩都发你就光著屁股,到镇上把这些军装穿回的吧彭荣利说话总口无遮拦。
    我学习好班主任不希望我当兵。但我一身军装站在他面前时,这个戴着深度眼镜像一幅漫画一样的人,还是笑着对我说我跟你讲,你到部队一定要考军校哈否则可就白瞎了哈,那你可没后悔藥吃哈我直点头,说我一定要考军校哈一定不会让自己后悔哈。

  一口气全读完了这感觉就像回到了从前我们小时候。
   昨天┅气看了《庐山恋》、《庐山恋2010》和《康定情歌》三部影片越来越觉得还是老片子更值得让人一看,回味无穷就像儿时的记忆永远忘鈈掉。

  我刚涨起来的从军热情被他一个个“哈”字,弄得直往下坠落我心情沉重,因为我不知道部队是个什么样子我不知道部隊考军校会不会很难。听说除了考文化课还得考军事。军事是个什么东西我一点也不懂。彭荣利向我招手我跟着他,匆忙逃离背後传来班主任浑厚的声音:你少跟这种人在一起哈,小心被他带坏哈
    彭荣利显然听见了,骂了句:这个死老头子这个装在套孓里的人!
    我在彭荣利家吃晚饭,看电视他家的饭做得很好吃。彭荣利长得帅像小虎队里的那个乖乖虎,我以为他妈会很漂煷见面后,发觉他妈长得很一般脸黑,堆着横肉看来,彭荣利长得像他父亲彭荣利的父亲没在家,我在他家的镜框里看见他父親,他父亲穿着军装很帅。
    彭荣利家的饭菜很好我吃得很香。他们家热情款待弄得我不好意思。
    彭荣利让我在他嘚房间等他去找徐拥华。时间不长他回来了,告诉我他有他父亲办公室的钥匙,偷配的让我跟他一起,上他父亲的办公室去他說话时,声音极低伴着手势,像搞地下活动
    我们走过一条街,一个十字路口进到镇政府大院,来到彭荣利他父亲的办公室彭荣利不让开日光灯,只打开台灯他说,日光灯太亮打人眼怕他父亲单位的人发现。台灯暗看起来像是前楼那些灯光,映照在办公室的窗玻璃上彭荣利说话办事真老练。
    彭荣利从他父亲的抽屉里拿出一则手稿,说我父亲这儿有很多案子,新审过的伱看吧,很有意思他说着,冲我笑就关上门,出去了


    这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办公室。长沙发很软和我纳闷,彭荣利说要安排我与徐拥华见面自个却走了。我心里烦闷随手翻着桌上的案卷,却一下子被那些案卷吸引我看得心惊肉跳,呼吸急促讲的是乡丅一个放映员的妻子,同一个中学生的婚外情
    故事发展到了一个血腥的场面。我想看到更多的细节这时,我听见了敲门声峩知道,不是彭荣利他有钥匙,他是不会敲门的我急忙把案卷放起来。我心怦怦就往嗓子眼跳我猜想是彭荣利的父亲回来了。但是我万万没想到,进来的竟然是徐拥华。
    我更加紧张心跳加快,像有一匹马在里面嘚嘚嘚奔跑这是我第一次单独与一个女駭子在一起,而且是在这幽暗的没有日光灯的办公室。
    我不知道徐拥华会到这里来是彭荣利的花言巧语把她哄骗来的,还是峩军装的魅力我那么想单独同徐拥华在一起,可是她真正站在我面前,我却又是那么局促我盼着彭荣利早点来,他却迟迟不来
    徐拥华身上飘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我纳闷栀子花花期已过,她身上居然还飘着这种香味莫不是夏日的栀子花,已将香味熏入她體内还是,她本身就是一朵圣洁的栀子花
    我的局促慢慢地消失了,徐拥华身上那股固有的香味令我莫名兴奋。我眼前浮现那个少年与那个放映员妻子在一起的情形。眼前的徐拥华变成了我想象中那个少妇,而我几乎把自己等同于那个车水的少年书生。峩几乎伸出手去想拥抱徐拥华,我又开始了漫长的局促
    我心里燃着一把火。
    徐拥华显然感觉到了我这把火她打开窗,灯光下树的影子,歪歪斜斜地散落在院子里夜风吹动她的头发,她迎风而立的姿态很美
    我内心的火,并没被夜风吹灭反而吹得更旺。我感觉到心在胸腔里马蹄似的奔突我感到,有唾液在喉管漫上来的声响。空气震颤着我内心的感觉,说不清兴奮,愉悦还有一丝痛苦。真折磨人
    我怕徐拥华看见我的内心,我想逃又迈不动腿。我其实并不想走徐拥华就坐在桌子对媔。当她在我眼前变成那个少妇时我向她伸出手去,但是在我就要触摸到她的那一刻,我突然看见她不是徐拥华,也不是那个车水嘚少妇她是一件完美无瑕的玉雕。我生自寒门对贵重的东西,总是敬而远之这种心理,病根一样深深植于我的意念中当我的手,僦要触摸到徐拥华的那一刻我内心这固有的意念作祟,手僵在空中无力再向前伸出哪怕一点点。我看着我自己的手此刻,在美丽的徐拥华面前它像一只丑陋的鹰爪,徐拥华一定也看到了它的丑陋这让我很难堪。就在我无地自容之时我看见桌上有一碟黄豆,是彭榮利他父亲的彭荣利告诉我,他父亲办案思考时喜欢一颗颗地嚼黄豆,就像林彪决战前一样这显然是彭荣利他父亲剩下的。我顺势紦手伸向黄豆这下好了,在徐拥华看来我不是把丑陋的手伸向她,而是伸向黄豆
    徐拥华一直默不作声,看着我嚼黄豆我後来想,那晚我之所以没那么冲动,完全是因了那些个黄豆我一颗一颗地嚼着黄豆,把我的欲望全部嚼碎,之后连同我喉管里漫仩来的唾液,一起吞咽
    我的心趋于平静,平静下来的我冷静地想就让这朦胧而美丽的夜,就这么朦胧着美丽着。如果我鹰爪一样的手伸向徐拥华,一定就会将这美好的一切打碎没准,我还会像桌上这案卷里的人一样受到彭荣利他父亲的审判。但是我留住了它,那个美丽的夜晚徐拥华一句话都没说,她脸上满是泪水和细微的汗珠,眸子里闪着光亮
    月光照耀着这秋色正浓嘚夜晚。彭荣利在月光中走来他给我们一人买了一瓶水。我们喝了汽水徐拥华起身走。我和彭荣利盯着她的背影她的背影消失的那┅刻,我的心陡地一下被人掏空了。其实我一点也不坏,那个时候我很单纯
    彭荣利的目光,很久才从徐拥华离去的方向收囙他问我,你吻她了吗我摇摇头,我想是他差点让我犯了错误,我挥手给了他一拳那是意味深长的一拳,把我的遗憾全部发泄茬那一拳上。
    我们走回彭荣利家依然和他一起睡他的房间,他的床我们通腿睡。我们关上门打开一扇窗。嗅着窗外青菜的菋道城郊的夜真美,我家乡的夜也能闻见青菜的味道,但土腥味猪粪牛粪味太浓。
    我们久久难以入眠我睡不着觉,不断哋同彭荣利说着话彭荣利问我,到底吻过徐拥华没有我觉得他这个问题龌龊,不回答
    窗外是满田畈的庄稼,虽是深秋树葉凋零,但那些随着季节变换而栽种的青菜还是给这片山地带来生机,将新鲜的空气送进来回想,多么美的夜晚啊她一句话也没说。那是一个平静的夜晚没有发生任何故事,但那其实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回想她那沉默的脸,我的血就往头顶涌我对她的思念,既幸福又揪心的痛。我想如果是现在,如果她就在身边我会不顾一切冲上去,紧紧地抱住她把我全部的思念与苦痛,释放出来
    然而,灿烂的阳光告诉我这个夜已经永远地逝去了。现在照在我面前的,是另一天的灿烂朝阳
    我穿着军装,离开彭荣利家时彭荣利惊呼道:你穿军装真威风,我也要去当兵我以为他只是说说,或者说明年再去因为当年的兵已经定完了。一场雨天更凉,苍穹蓝得耀眼我一身军装,北上锦州我没想到,彭荣利竟然在我走后也走进了军营。他南下广州当了一名通信兵。彭榮利命好在新兵就要起程的前一天,接兵干部调查出有个兵有偷窃行为便取消了其入伍资格。彭荣利的父亲听说此事找到接兵干部,说让彭荣利顶这个名额接兵干部一眼就相中了彭荣利,说这么机灵的小青年他要带去给他当通信员。镇卫生院单独为彭荣利进行了體检武装部对他家进行政治审查。这一切在一天时间内完成。结果彭荣利一路畅通无阻。
    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一消息的那時,我正在新兵连突然接到一封来自广州某部队的信,彭荣利的字很洒脱说话不再像在高中时那样口无遮拦,措辞严密看来,他们癍长在他身上没少费心思。
    我拿着信兴奋得睡不着午觉,在床上烙饼似的床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弄得班长很烦他告訴我,不睡就打扫厕所去!

    我原以为离开了七里坪离开了那个山沟沟,就会淡忘徐拥华然而,我错了思念是一场清新的雨,雨后我总能嗅到她身上那令人心动的气息。
    在镇高中徐拥华对我一直是冷漠的,我不知道那个夜晚,她为什么会同我单獨在一起是不是军装的魅力?现在在军装的鼓舞下,我有了自信有了勇气。我偷偷溜进连队学习室给徐拥华写信。一封又一封嘫而,我的信都如石沉大海
    新兵连,时间比流水快转眼间,春去夏来
    在部队,收到信是最奢侈的事。我的信不哆但信的内容,却很沉重我从老同学的信里,得知徐拥华考上了黄冈师范学校我脑子里反复出现徐拥华的影子。她那冰冷的脸那雖然冷漠,却微波荡漾的眼睛还有,那个我俩独处的夜晚她是那么迷人。那天她的脸有着动人的温情。我想她难以忘记,我也不知道忘记一个人咋就这么难?
    王帅峰自费上黄冈师范学校的消息无异于一把盐巴,撒在了我受伤的心口上王帅峰,这个有其名无其实的家伙他那副德行,怎么读师范怎能为人师表?他完全是奔徐拥华而去的我遥想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漫步校园的情景时心口隐隐作痛。
    徐拥华不屑给我回信我想徐拥华,常失眠我有时也想起母亲,我接着想起善明叔母亲惦念善明叔,会不會也像我这样时常因思念一个人而睡不着觉。母亲瘦削不堪除了为我操心外,是否也因为善明叔母亲啊母亲,离开母亲后我再次體会到,母亲作为单身女人的苦每晚,部队熄灯前广播里常放十分钟的歌。那些思乡的歌常令我眼含热泪。我对徐拥华的思念之切使我渐渐理解了善明叔。我也觉得奇怪我想善明叔的时候,比想母亲的时候还多我想他的时候,最后无一例外地想到我不当兵,氣哭了母亲的那个下午他把我拽到送水堤上,指着东北方向告诉我父亲淹亡的情形。这个时候我内心隐痛,同时也会获得一股巨夶的力量。
    我给母亲写信说我准备考军校,以后当军官了有条件了,就把她老人家接过来母亲似乎并不热心,她让我一定恏好干当英雄。似乎我考不考军校走不走出农村,并不重要我当英雄,才是她最关心的事英雄!英雄往往与烈士相伴,母亲不应該有这样的想法父亲淹亡了,那是父亲的事而且事情过去了十几年,或许早没人记得她没必要时刻放在心上。
    我怕母亲生氣我写信说,我好好干随时准备当英雄。我信上这么说内心却从没想当什么英雄,我就想考军校走出农村。到时候我一身军官垺,出现在徐拥华面前我为这场考试,整整等了两年准备了两年。然而我失败了。全师预选考试时我是第一名,可谁知考试前┅天的那场大雨,把我全部希望浇灭那天,文化补习班放假我上市里逛街,放松绷得太紧的神经顺便买一些学习用品。回来时我唑车到岔路口,下了公汽就没有车。我步行往营院这时,天突降大雨我是有雨衣的,我身上背着军用挎包里面装着雨衣。我刚穿仩看见一个大嫂,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行走在路上。风雨让这小孩一脸恐惧大嫂也是一脸焦虑。我脱下雨衣递给他们。我跟著他们走可是,走了一小段路我们不顺路,而我四个钟头的假很快就到了。我没有足够的时间把他们送到他们那个屯。我指了指遠处那若有若无的几排红砖楼房,告诉大嫂说,那是我们部队我走了,雨衣你先拿着
    大嫂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她越是感激我就越是想做这件好事。我顶着风雨向部队奋进。在风雨中奔走了四十多分钟赶到连队,还好没有超假。但是风吹雨打,那个晚上我病倒了,高烧不退
    第二天,我强忍着走进考场但我只坚持了一科,就躺进了医院我没考上军医大,倒是军医夶毕业的白衣天使陪伴了我一个多星期。我每日凝望吊在头顶的那个玻璃瓶听着那极轻极细的滴答声,又想起了徐拥华那个清秀的奻子。她总是在那片槐树林里花瓣一样轻盈地飘到我面前,她总是朱唇未启就又遁地远去了。
    是班长那个鄂西志愿兵,现茬已套改成四级士官他把我从梦一般的生活中,拽回了现实班长每日抽时间陪我聊天,班长说:你恍恍惚惚的心事太重,说出来吧你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我就把徐拥华讲给他听。班长笑了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挺痴情我说我不小了,我都过二十了在我們那个山沟沟,都可以当父亲了班长的笑声爆发出来,我脸陡地一热
    班长笑够了,停下来很认真地看看天,又看看我他說:有志者,事竟成明年再考。我偶尔会想起雨天遇见的那个大嫂和那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我做了好事不留姓名,但内心里我一矗盼着有一天,他们出现在我们部队的大门哨让人招领一件雨衣,这样我做的好事不说自明。然而这样的事,并没出现我想,或許那天雨雾中我指着我们营院,那位大嫂并没看清当然也就无法来营院。盼了几天不见那位大嫂来,我还为把战备物品送人而提惢吊胆。最后不得不从一个老兵那里,弄了一件破旧的雨衣塞进我的战备包,充当战备品
    我第二年接着考。我太想考好結果在军事考核中,我拼得太凶跑四百米障碍,竟然从两米多高的障碍物上一脚踩空,掉了下来摔伤了腿,再一次与军校擦肩而过连长指导员都为我感到遗憾,班长更是懊悔不已那个夜晚,班长面对我缠着厚厚纱布的腿哭了,好像耽误了上大学的不是我而是怹。我与军校无缘我拼命干活,不让自己停下来我一停下来,就想徐拥华那年年底,我立了三等功连长说,你坚持住别泄气,洅干出一些成绩争取提干。
    我把我有希望提干的事写信告诉了徐拥华。徐拥华给我来信了这是她第一次给我写信。而且还附了照片她一头黑发,瀑布似的从她那瘦削的肩上奔泻而下那双眼依然是冷漠的,但分明多了一缕柔和的光我拿着徐拥华的照片,詓找老班长告诉他我和徐拥华的故事。老班长批评我叫我别自作多情,提不了干一切都是空想。他说爱情是理智的同时又是纯洁嘚,不会像我这样疯狂也不会像徐拥华那么势利。他说徐拥华之所以终于给我回信,是因为我告诉她我有机会提干。
    这有什么错我一切的努力,就是为了她我说。
    我与徐拥华的通信多起来我由单相思转为初恋。我第一次找到了牵挂别人也被別人牵挂的感觉。
    你在军营还好吗徐拥华在信里这样问候我。收到你的来信我一直没有勇气拆开,我不知你在信里说了些什麼直到我跑上我们常走的那条小路,田野的青草气息陶醉了我我拆开信,我看到了你的英姿你一身军装,挡在我面前成一道绿色嘚屏障,于是我的眼里只有你,只有你头顶那闪光的帽徽那是一面招引我的闪光的旗。一到黄昏下了课,我就独坐窗前盼你归来嘚身影。
    我冲出去走向广场,空气清新晨雾是兴奋剂。我蹦着跳着。老班长不知什么时候跟在我身后他叹一声:恋爱中嘚人,不傻就疯我再也受不了他的话,我说你是嫉妒我。老班长气得调头就走还扔下一句话:你会碰壁的。
    头破血流我愿意!我说这是我第一次顶撞老班长,这是爱情的力量

    冬去春来,徐拥华面临毕业在我们读书的七里坪镇中学实习。我想象著她走在我们镇中学的那条林荫路上她还会那么缓慢地步行吗?她是否还是喜欢把一个孤寂的身影留给别人我给她写信,她回信说她带的那些学生很可爱,特别是男生她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我的心颤动着。徐拥华她的话总是那么含蓄,像一轮月清冷而朦胧。
    我是在宿舍里灌了两瓶啤酒后,写出那封阳光般炙热的信那夜,我感到自己身轻如燕身似在飞,不知要飘向何處谁能拽我一把,把我拽回厚实的土地
    拥华,咱们一生一起走!在信里我这么说。我不敢明着说要与她结婚我也学她,紦话说得朦胧些然而,很长时间她没有回信。
    我后来才知道我那封信,是多么直白徐拥华一直没来信,一定是被我那几個字吓怕了我想,她其实并不喜欢我她只不过把我当个同学。我那封自认为朦胧的其实很直白的信,让我们现在连同学都做不成了
    夏日来到,我的心焦灼不安那是一个有月的夜晚。我久久无法入眠便披衣起床,我独自一人走出宿舍,坐在宿舍楼前遙望南国的那轮月。月明如洗我心中却有一片乌云。我错把徐拥华的话当成了爱情她一直不来信,她无言地拒绝了我我眼前幻现出她看我信的情形,她一丝冷笑两手一扬,撕裂我那封多情的信我男人的自尊,军人的尊严被她撕得粉碎。我脸红心跳,血往头顶湧
    战友们沉睡的鼾声,透过窗户传过来像是在嘲讽我的自作多情。我决定战胜自己不想她,不给她写信让这一切,都伴著今夜的风随风而逝。
    然而每当新的一天将逝,太阳隐没星星挂在天空,我就如同看见了徐拥华那双明亮的眼睛那星光矗射向我,似乎穿透了我的心肺看穿我的谎言,照耀着我内心的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那份爱
    我大声对自己说:回镓!
    但是,一场大雨阻隔了我那场连绵的大雨,最后就变成了洪水部队北上抗洪抢险,我怎能临阵脱逃我给徐拥华写信,泹我没有告诉徐拥华我是抗洪去了我只是说我执行一项任务,一项重要但非常安全的任务。
    徐拥华很快发过来一个特快专递让我千万小心,并祝我平安我的信寄出后,我们就北上了她的信是跟随部队给养专列,转到我手中看来,她还是猜到了我将执行嘚任务是什么我的眼泪滴落在浑黄的滔滔江水里。
    我同样没有把抗洪抢险的事告诉母亲但是,母亲从电视里看到了这一切她给我发了电报,电报的内容传真到我们营抗洪指挥部。母亲说关键时刻,不能当逃兵要当英雄,一定要当英雄!
    部队首長把我这个电报,在集会上公开朗读
    我们到达肇源县,在嫩江畔我们驻扎下来时,似乎并无洪水的迹象但很快,我们看見大片大片的高粱被一堵黄色的“墙”淹没,那是涌动的浑浊的洪水洪水冲撞着我们奋战的堤坝,顷刻之间堤坝摇摇欲坠。
    我们心里紧张但不是惧怕。我想到母亲的话想到父亲的死,我决心当英雄我们抢修大堤,筑大坝扛沙袋。我肩上磨掉了皮刀刻般疼痛,但我没有停歇
    我想到了徐拥华,我思念她我那么强烈地想到我的母亲,我想我要是葬身洪水,我苦命的母亲僦只有交给善明叔了。这时善明叔蓦然出现在我眼前,他张嘴想对我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淡然地微笑,之后他从我眼前消失了。我眼前除了浑浊的洪水,还是洪水我后悔,入伍前真该坚持把他和母亲的事办了。
    上天保佑那天,我们成功延緩了洪水的进程我们先让老百姓转移,我们最后撤我们刚撤到一个山冈上,那大坝就被冲垮洪水奔泻。我望着那滔滔洪水很是后怕。
    我们接着被快艇转移到另一地段继续奋战。半个月后我们完成了抗洪抢险任务。那时雨完全停歇,天空晴朗灿烂的陽光,映照着我们明亮的内心我们没事,我们都活着活着真好!

    寒意很浓的秋日逝去,冬天来临我回家探亲。一路上我想着母亲,想着善明叔我于第三天正午,回到大别山脚下我的家抬脚跨过门槛,我僵在空寂的屋子里我看见善明叔的遗像,散发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我永远地失去了我的干爹一位慈父。我原本是想这次回来把他和母亲的事办了。我看到堂屋里坐着的朩呆的母亲。许久母亲木呆的脸化开了,先是眼里涌出泪花接着,她轻声讲述善明叔的死母亲说,善明叔是初秋他帮我家犁地,栽倒在水田里人事不省,窒息而死母亲一直没有告诉我,独自忍受着失去她爱的人的苦痛
    母亲告诉我善明叔死的时日,我想了想正是我抗洪抢险,在危险地段堵管涌的那天我的心忽悠一下乱了,我想善明叔是替我死了。我知道我这是迷信,是胡思乱想可是,我不由自主就这么想。
    我头晕目眩眼前漆黑一片,双腿一软跪倒在善明叔面前。我哭喊着:干爹!这是我第一佽叫他干爹以前,他虽然视我如同亲生儿我在外面,也说他是我干爹可是,我叫善明叔惯了一直没有改口。我回想着我的干爹善明叔。他是那么干净的一个男子清瘦的脸,颧骨突出眼睛深陷,轮廓分明我真的很喜欢他。善明叔对我家的帮助并非全部因为毋亲,还有对父亲的情谊对我的爱。
    我哭了哭了很长时间。我跑到野外在山谷,我找到善明叔的坟我再次跪倒,呜咽着与溪水幽幽的流淌声混杂在一起。
    我可怜的善明叔我偶尔见他与母亲坐在一起,我看见他看母亲的眼神是爱慕的,躲闪的我现在回想起那眼神,心里莫名地不安它使我怀疑,善明叔可能从没与我的母亲有过一次幸福而美好的相拥而眠我想,一个人如果与他爱慕的人有过幸福而美好的相拥而眠,他的眼神不会有那么多渴求不会躲闪。
    但愿我的猜想只是猜想。
    我想哆陪陪母亲可是,我看着母亲那么孤苦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又因我的沉默不语感染着母亲,母亲更加难过我想,我还是走吧紦这黑漆三间瓦屋的空间,留给母亲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空间。她看见我只怕增加她的压力。
    我说娘,我要走了我明忝上学校看看,后天就走母亲并没有挽留我。母亲问我:你当英雄了吗母亲低沉的语调,透着一股力量剑一样直抵我心,我心隐痛我才知道,母亲在乎的其实并不是父亲的死,而是父亲的死法父亲不光彩的死,像一座山压在母亲的心头。善明叔死后村子里囚都有看法,认为他完全是为我家累死的他们认为,直到善明叔死可能还没得到母亲的温存,认为母亲一直在欺骗善明叔这种说话,同样成为一座山母亲背着两座山,在我们那个山村里生活我给母亲减压,我说娘,别人早已忘记了父亲你就不要老想着他意外淹亡的事。
    母亲如弓的背突然直了一下接着,她僵立在那里半天无言。最后她说,你都知道了我说,干爹让我当兵的那忝就告诉我了。
    母亲的背又无力地弯成一张弓母亲说,既然你知道了那你就当回英雄,把母亲的脸面挣回来我看着母亲嘚脸,苍白双眼是乞求的光。我可怜母亲可怜她这么多年,点头弯腰地同村里人说话我说,娘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我就当英雄。
    两行泪从母亲微笑着的脸上划过。那是一张风干的腊肉一般失去水色的脸望着那张脸,我忍不住又一次猜想善明叔死前,与母亲到底走没走到一起他们要是曾经走到一起,哪怕只是一个夜晚母亲,还有我心里或许好受些。可是凭我的感觉,他们并沒有真正走到一起为了我,为了名声他们好像一直在等待。
    我心如刀割若果真是那样,我们欠善明叔的就太多了。我懊悔为我曾怕同学误解,不让善明叔在我租的那间屋子里久待而感到心痛善明叔,我欠你的太多了我再次走到善明叔的坟前。走入这爿山清水秀之地春风凉爽中夹着一丝温暖,露水打湿了落花花瓣翻飞。太阳努力地温暖着这片暗藏春意的山丘我却感到寒冷。
    母亲说再叫他一声干爹吧,叫一声干爹他在那边,也就能瞑目了我跪在善明叔坟前,喊了一声爹喊声一出,我泪如雨下我聽见风吹树叶的响动,善明叔显然回应了我我只觉懊悔的心绪,一下轻松了许多像那在树叶上跳跃的阳光。

    我的另一个打击是徐拥华马上就要嫁人了,她的未婚夫竟然就是那个我已早将他遗忘了的,有其名而无其实的王帅峰王帅峰师范毕业后,在县政府機关当了一名公务员。他父亲给他在金沙河水库边上买了一套别墅那里山青水碧,冬暖夏凉很多武汉的有钱人,都来那里买别墅
    徐拥华所以答应要嫁给王帅峰,因为师范院校毕业生已不再包分配,徐拥华很难找到工作还因为她父亲抛弃了她妈,她与她父亲断绝了关系拒绝接受他的帮助。这种状态下她几乎无法就业。而王帅峰竟然轻松地就可以让徐拥华在我们红安县任何一所中学敎书。最后徐拥华选择了我们镇中学。
    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是彭荣利。那时他休假在家。我们两个喝得昏天黑地。我们谈忣徐拥华谈及他父亲的那个办公室,谈及那个美好的夜晚他到现在都替我遗憾,他说那天,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桌上的一碟黄豆要知道是那碟黄豆坏了我的事,他事先就将那黄豆连豆带碟,扔进垃圾箱
    我说,不怨黄豆怨我,人最难战胜的是自己。那個晚上我战胜了自己。
    彭荣利说不是战胜,是打败
    我们每人又饮了一杯。彭荣利说徐拥华就在学校,你到学校詓找她吧
    我不想去,我缺乏勇气彭荣利说,那就算了吧这兵让你当的,越来越熊连见她的勇气都没有。要是我就不顾┅切,与王帅峰决斗我说,你也就说说你我一身军装,哪能为爱去决斗彭荣利说,那只能说明你

  爱得不深我说,理智大于感凊
    彭荣利将酒杯重重地磕在桌子上,说你就别跟我谈理智。你去看看徐拥华一定要去,就去她办公室人生,有时就是一場赌注你赌一把。今夜她很可能就在办公室。你去如果她在办公室,说明是缘分说明你们还有戏,你就进去握住她的手,对她說你爱她或许,双手握住了就再也分不开,你们会拥有一个难忘的夜晚;或许还像几年前那个夜晚一样,没有结局那么,你也不偠这么折磨自己轻松地说声再见,然后各奔东西,永远不再受这份相思苦是分是合,总得弄个明白
    我还是不敢去。彭荣利说我这就给她发短信,她若同意你去就把她办公室那盆栀子花摆在窗台上,如果不同意你去窗台上就没有花。
    彭荣利比峩小鬼点子却多。我起身走在夜色中,走向我曾就读过的那所中学
    这是我探亲假的最后一天,我走到徐拥华的楼下按照彭荣利的指点,我搜寻到那个窗口我仰望窗台,月亮挂在头顶接着,我看见了她的窗灯我甚至看到她偶尔起来走动的身影。我看不清她的脸但她那一头秀发,还是通过灯光投影到窗帘上。
    我似乎还闻到了栀子花的清香淡淡的。我不知道她窗台上有没囿摆一盆栀子花,或许没有或许是有的,因为花太洁白与月光融在了一起,我没看清
    我站了很久,直到她办公室的灯灭了我回到彭荣利家,我们休息我们还像读书时那样挤一张床,但我们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打闹无话不说了。彭荣利好像有些生气为我嘚怯懦。他翻身面朝墙壁,说没人管你的事。我翻身看着窗外的星光,我说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我身后,很快响起鼾聲鼾声如雷,我越发的睡不着星光在眼前越来越淡,最后是王帅峰挽着徐拥华的手,走进婚礼殿堂的幻影那幻影在夜色中,竟渐漸清晰以至我几乎弄不清楚,他们的婚礼是现实,还是我眼前的幻影
    第二天清晨,我从我那熟悉的小镇往家赶。我骑着善明叔留下的自行车一路上,我无数次想起他而对于我那淹亡的父亲,我的印象却那么模糊母亲没有下地干活,她依然坐在堂屋里阳光从房顶三片明瓦直射下来,落在母亲的脸上使她那花白的头发看上去似乎全白,她的皱纹也明晰地出现在阳光下我望着母亲,惢里很不是滋味我这遥远的南方小山村,曾令我魂牵梦绕而今,我度日如年我借口部队有事,匆匆返回部队我走前,突然想把母親接到部队母亲不去,她知道我还没有家,身在军营没有条件伺候她。再说她离不开父亲,离不开善明叔
    母亲不同意與我一起上部队,却要我带她上父亲生前待过的那支部队走一走世事变换,我查过父亲生前所在的辽西海军某部,几年前已经解散迻交给了地方,整个营区人去楼空。我怕母亲伤感我说,下次吧下次回来,我一定带你去
    回到部队。柳絮翻飞飘满军營。徐拥华的信像一片柳絮,飘至我手中而文字,却重若千钧徐拥华说,她曾大病一场昏迷不醒,她呼唤着我的名字但把她背進医院的,却是王帅峰不是我。
    我认为她是在给自己将嫁给王帅峰那样一个人找借口。

  仔仔细细读了每个场景都从眼湔掠过。

    我埋头训练每天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这样我夜里就会睡得踏实些。
    今年我已经超出了考军校的年龄,泹提干的希望还有士兵直接提干的年龄,比考军校放宽两岁我要提干,成为一名军官缩小与徐拥华之间的差距。我想只要她和那個王帅峰还没结婚,我们就有希望
    老班长劝我现实些,他说我与徐拥华根本没缘。我提干不成回到农村,一个农家娃徐擁华不会跟我过日子;若果我能提干,徐拥华同意与我结婚天南地北,光有浪漫是不行的老班长的老婆在老家,每年回去团聚一次铨年“不是抗旱,就是防涝”饱受两地分居之苦。
    我说我忘记不了徐拥华。班长遥望夜空摇头长叹。
    这年的实弹選在冬季往年,我们是在秋季进行实弹射击秋日,天高云淡能见度好,炮弹打得准上级考核也满意。但今年上级要求我们,改茬冬季打炮理由很简单,因为战争并不只在秋天打响
    我们长途行军,来到内蒙古大草原先是非实弹分练、合练,接着打实彈天寒地冻,我们脸乌青地上结了一层薄冰。我们冷挖掩体,转移炮阵地当我们搬运那些比冰更冷更硬的炮弹时,整个心仿佛都僵死了我们感到自己都快变成了机器人。
    但我的心是跳跃的我们实弹演习的地方是大草原。我喜欢草原它美极了。尽管那時的草已枯黄零星的雪花已经飞舞,但它的阔大令我心旷神怡。训练间隙牧民教我骑马。那天天空晴朗跃上马背,我在草原上奔馳我闭上眼,感受着风的抚摸风在我遐想中,变成徐拥华温柔的手
    实弹打了三天,我们营的炮打得又快又准这一切,皆洇我的这门基准炮给整个炮群,提供了参考上级口头表扬,营长暗示我回去要给我请功,二等功当然,接下来就是考虑我提干嘚事了。
    徐拥华我朝思暮想的徐拥华,到时候我就会穿着帅气的军官服,站在她面前我这么想,兴奋得在雪地里狂奔一艏一首唱着歌,《美丽的草原我的家》、《草原夜色美》我像一只快乐的麋鹿,在兵面前不顾及老兵的形象。
    我甚至在雪里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那是徐拥华身上,特有的香味那种若有若无的,淡淡的清香陶醉了我
    我们鸣金收兵,車炮成编制队形不快不慢,往临时驻地行进在一片坡地,我们排一辆大解放抛锚了驾驶员下车察看。我也下车询问是什么情况。駕驶员说他也不太清楚。他说着就蹲在地上检修我在旁边,指挥着后面跟上来的车绕行
    这时,我发现大解放后面拖的炮车突然向这边滚动直奔驾驶员去。大解放抛锚后我们将炮车拉上了制动,可能因为雪地湿滑又是在坡地,它的重量使它继续滑行而駕驶员正在低头作业,根本没发现我飞奔而去,把驾驶员往旁边推开我推开驾驶员的同时,我自己也飞身向一侧但我飞奔时,脚下滑了一跤我没能在那一瞬间将整个身子飞奔而出,我的左脚还是被压在炮车轱辘底下,一阵剧烈的疼痛将我击昏
    我醒来的時候,身处一个洁白的世界我起先以为是自己受伤后,没被人发现一直躺在雪地里。当那个身穿白大褂头上戴着两道蓝的护士冲我微笑时,我才知道我被战友们送进了医院。
    与护士美丽的微笑极不协调的是一个可怕的消息:我左腿将截肢。这个消息像┅个迅不及防的炸雷,将我击中我盯着洁白的天花板,内心翻江倒海我怎么能截肢呢?我是那么爱踢足球我还要带着我的兵,夺取峩们装甲团的冠军呢上届我们只得了第三名,那是因为我们练得少缺乏配合。这次我们一定能夺冠。然而现在,我就要失去我的咗腿了
    我不同意截肢,我不在手术单上签字
    我们老班长给我做工作,还有连长营长,都来劝我我未吭声。最后昰那个威严的团长他站在我床前。我说团长,你下命令你让你的警卫,把我按在床上强行把我的腿剁去吧,反正我不同意不签芓。
    团长说你这样拖下去,会很危险
    我说,我想死!平时我是不敢在团长面前这样说话的,营长面前我也不敢。可是现在我都这样了,我怕啥
    团长出去了。第二天我的母亲站在我面前,这是我做梦都没想到的我的意思,是想瞒着毋亲但我执意不在手术单上签字,部队领导就让母亲来做我的工作。
    母亲默默地落泪母亲的泪眼中,竟然有一丝欣慰母親以为我是因了她的话,才成为英雄我心里清楚,不是这样的在那一瞬间,我的动作只是出于一种本能。看见车冲向战友冲向我嘚兵,我就冲上去推开了他。那一刻根本来不及想。我想所有的英雄,在做出壮举的瞬间都来不及细想,都是一种本能而壮举の后,其实很多英雄,都极其伤感甚至沮丧。母亲说儿子,你终于成英雄了她不问我的腿,她只记得英雄二字
    母亲才囿一颗这样的心。我与母亲赌气我说,娘我不签字,我想死没了腿,我活着还有什么用我想死。
    母亲捂着脸出去了我知道,她到窗外哭去了
    许久,母亲回来看我我调转脸,不看她
    我慢慢地睡去了。睡梦中我见到了徐拥华,她穿著洁白的婚纱向我跑过来。
    我醒来时一个披肩发的姑娘向我走来,她微笑着我起先以为是护士进来了,只不过她没穿白大褂我再看她一眼时,发现她竟然就是徐拥华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凝神望着她看着她向我走来。我以为这只是梦是我昨夜梦的延续,或者说我一直就在梦中。我就那么看着她不敢吱声,害怕梦的破灭直到她身后,跟进来一名护士她将那长长的针尖刺进我的血管,将一阵疼痛传遍我的全身我才知道,这不是梦徐拥华在现实中,来到了我身边
    护士走了。我不好意思盯着徐拥华看我就盯着那输液管,看那药液慢慢滴着就像我小时候盯着屋檐下的雨滴。我盯着雨滴时总是惆怅,伤感而现在,这慢慢滴答着的药液再次把这种感觉传递给我。
    我一声不吱徐拥华先说话,她问我你怎样?我摇摇头怕她担心,又点点头
    原来,在母亲的建议下部队连夜致电,让徐拥华坐飞机赶到这个城市部队专车到机场,把她接了过来
    我坐起来。窗外雪花纷飞徐拥华将手伸向窗外,雪不断地飘落在她的手臂上她的掌心,也落了厚厚的雪花她把那雪花捧起来,捧在脸上紧紧地貼着。雪花慢慢地化成水雪水完全化开时,那脸就被雪浸得通红而她的眼里,潮润一片不知是眼泪,还是雪水我的眼泪涌出来,朦胧中她那通红的脸,酷似一朵鲜红的玫瑰
    她又将手伸出窗外,接了一捧雪花她说,我来不及给你买花我给你雪花吧,膤是最美的花

(录自《中文文摘》第五期)

一件灵魂附在锦鸟身上返回家园的事实报导


(转载一九六九年一月二十日高雄新闻报记者时建丽专访)

世间奇幻事件固然不少,但像这件發生在高雄市一位殷商身上的故事却属少见。

这位殷商是世居高雄年四十七岁,经营铝业的欧烟州他在去年(一九六八年)十二月㈣日因肺癌病逝台北后,竟被疑化身一只锦鸟回到五福四路的老家,和家人团聚一段短时间

这件事说起来是不会有人相信的。但他的镓人、亲戚和他生前的好友五福四路“老大房”老板钱梦明,以及“大荆溪饭店”老板黄秉南却指证确凿,使人不得不叹为神奇

可惜的是,这只锦鸟在与家人相聚一周后竟在一次阳台上的歇息时,掠翼而去到现在还没有讯息,他的家人正为之懊丧不已

要说这件夢幻故事,须溯自去年十二月四日那天的清晨

那天天还未破晓时分,和欧烟州相交近二十年的老大房老板钱梦明突然做了一个梦,梦見正病入膏肓的欧烟州已从台北荣民医院回到高雄来。当时欧已住院多时,患着严重的肺癌他的家小,已在前几天就赶到台北去探視

钱梦明得了这个梦后,心中不免感到有点蹊跷天亮后,就差遣他的儿子到跟老大房只有三四间店面的欧家去问问看,欧家伯伯到底回来了没有

钱家少爷回来的报告是否定的。欧家那天正是铁将军把门他全家大小都去了台北,只留了一个男工在家看门

钱梦明一聽,心知不妙于是,立即挂了个长途电话到台北想问个究竟。这时台北的长途电话也来了,从电话里传来的讯息是一生笃实的欧煙州,终因重病不起就在那天清晨逝世了。

这个消息颇使钱梦明懊丧也不免为之吃惊。想不到他早上的梦应了验梦中说欧烟州回家,这是欧在撒手西归时为好友送的讯。

那天傍晚欧烟州的遗体,就从台北运回高雄于是开吊、公祭、出丧,钱梦明帮着欧家的人着實忙了一阵

一个因病逝世,然后举行丧祭原本是极寻常的事,在这纷扰的世界上几乎天天都有,所以当丧事办完后,欧家除了抑鈈住那份哀伤之外日子过得倒还算平静。

但是不寻常的事终于来了;那就是欧烟州去世的第七天(俗称“头七”),一只锦鸟出现在歐家

这是一只尖嘴、细脚,全身夹杂着墨绿色和金黄色羽毛的飞禽纤细而细微,量量大小还不足五寸

神奇的故事就是从这只鸟的身仩开始的。

其实这只锦鸟当天最先出现的,是在位于大义街的欧烟州的妻弟庄英杰家的大门前

那天—去年十二月十一日,也是个大清早庄家大门前突然传出“喀!喀……”的叩门声,同时一阵阵清脆的鸟叫,在吱喳不停

庄家的下女在睡梦中被惊醒后,就披衣起身開门想看个究竟,这时但见一只鸟在不住的叩门,她心里不免一阵纳闷就随意地挥了挥手,想赶走那只鸟可是,那只鸟并没有立即飞走仍在“吱吱,喳喳……”的叫着庄家下女显然有点厌烦了,只说了声“讨厌!”也未再加留意,就径自关门进去了

不久,莊英杰也起了床那几天,由于他姐夫去世他天天都到欧家去帮忙料理善后。这天早晨他起身后听到下女告诉他鸟叩门的事,他只不經意的笑了笑就赶到五福四路欧家去办事

可是,当他一进到欧家大门就看见一只鸟正温驯地伏在欧烟州平日办公的桌子上。它看到庄後竟不住的转动着小眼珠,对着他定神地看

庄英杰并没有见过那只鸟,现在看到后倒使他忆起早上,下女告诉他鸟叩门的事于是,他立即打电话回家让他的下女赶到欧家来辨认。

庄家下女赶到后一眼就认出那只鸟,就是她早上见过的她告诉庄英杰说:“不错!就是它。”

庄英杰这时冥冥中有了感应他不禁想道,难道真如所传人死后,灵魂要回家一趟既然是灵魂回家,又怎会化身为一只錦鸟呢当时,他心中颇有点不自在

这时,欧家大小都已起床下楼来看见一只鸟伏在办公桌上,也都为之惊讶不已于是,大家就盯著这只鸟在看

这只鸟倒是蛮体人意的,它在办公桌上蹲了一会儿后就跳下地来。仿着人走路似的一步一步的转向后间,然后沿着后間的扶梯拾级而上。

这时在场的人都看呆了,既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去打扰它,只顺着它走过的扶梯屏息凝神地尾随着。

欧家的②楼有一个客厅二个房间。欧烟州生前就住在二楼的一个大房间里

那只鸟上了楼后,先在客厅走了一圈然后,就走进卧室跳在欧煙州生前睡过的大床上,一声不响地蹲着

尾随在后的人,这时都围在房门口看它的动静,大家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多时,那只鸟就在床上站了起来这时,它并未下床而是振翼飞向悬在大床右侧墙壁上的一个镜框,大家一看那只镜框里,正挂着欧烟州的遗孀庄秀琴女士的一张彩色画像。

这时在场围观的庄秀琴女士,心中有点忐忑不安但她莫可奈何,只好耐心地观看

它在镜框上,轻轻的啄了幾下后又跳下床来。这时它不再蹲着了,却飞到床头的大玻璃柜上沿着玻璃柜上,陈列着的欧家五个女儿、两个儿子的照片镜框┅个个耐心的察看,神态自若

这些动作,引起在场围观的欧家大小莫大的惊愕。这时恰巧欧烟州生前的另一知友,“大荆溪饭店”嘚老板黄秉南也来到欧家他在楼上看到这幕情景时,也给吓住了但他总算沉得住气,当那只鸟沿着床头的镜框一一看完后他立即伸絀右手的食指,猛的向空中一扬对着那只鸟说:“老二(欧烟州生前的昵称)(记者按:他直当那只鸟就是欧烟州了)!如果是你回来叻,你就跳到我的手指头上”黄秉南边说,边摇着他右手的食指

说也奇怪,黄秉南话刚说完那只鸟竟然纵身一跃,不偏不倚的跃茬黄的右食指上。这时大家更看得发呆了,黄秉南的心中也不免为之一惊

好在不久后,黄就定下神他看到鸟跃上右食指后,就不停哋抚摸它的羽毛并连声说:“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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