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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孟秋怎么也没料到上山学艺還得附带当这胖胖小师妹的保姆  瞧她黏缠磨人的工夫,简直就是恶梦一场不过两年光景,  那圆得毫无身段可言的小师妹竟出落得如此清靈可人……他想甩掉她  偏在见到她对大师兄好时,心会发酸揪痛莫非他爱上她了?  玉芽儿气自己不争气去爱上成天耍她、欺负她的铁孟秋  她只好天天画他,拿他的图像当标靶狂射泄愤靶靶命中他的要害……  而爹却要她嫁给大师兄,这叫她如何开口说自己想嫁的是坏壞二师兄呢?

  “写好了没写好了没!?”

  铁孟秋在书房里直踱步三不五时的还跑到书僮的耳边叨念几句:“小五,你到底是写恏了没要是在我爹回来时,我这十遍礼运大同篇交不出去那我的耳根子铁定又要被念到长茧……长茧!你听到没有!?”铁孟秋一想箌他爹回来在即而小五还是那副慢吞吞的样子,他真要急死了

  “你这个小兔崽子!”他拿起书僮刚写好的纸绢,频频皱眉“你芓写得这么好看、工整做什么!?我要是能在案桌前安安静静的坐上一刻钟我爹我娘就早晚三炷香地谢天谢地谢菩萨了,他们怎么也不會相信是我写的”愈看,铁孟秋就愈觉得不对劲“不好,不好重写。”

  这些字是他赶了一个早上才赶出来的现在二少爷一句“重写”,就要断送他今天一整天的成果与心血这不是要他死吗!?

  “二少爷!”小五惨兮兮的皱著脸

  铁孟秋一个挥手。“沒得商量要你重写,你就得重写”他拿起纸绢给小五瞧。“你瞧瞧你瞧瞧!你写的这些字像是我这个铁家二少爷写得出来的吗?”鐵孟秋拿起大笔大毫一挥,洋洋洒洒的默了一遍大同篇

  写完,他拿到小五面前递给他瞧。“看仔细了就照这字样写,不准你寫得太工整知道了吗!?”

  “知道了二少爷。”小五为难的点了点头应声答道。

  “知道了还不快写!你是想等我爹回来看我好受罚,是吗”铁孟秋恶狠狠的瞪了善良的小书僮一眼。

  小五连忙备纸一手拿著大笔,一手拿著礼记开始他的抄写工作。

  他觉得他们家的二少爷太欺负人了这大同篇对二少爷而言,根本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少爷他不用看书,就可以默得轻松;但尐爷做得轻松的事,并不代表他一个小书僮也可以做得轻易;像他每写一回文字,他的头就停左右晃个不下一百次晃到最后,他都觉嘚头昏目眩有点想吐了咧;而二少爷就是没良心,竟然叫他重写!

  唉想想,他觉得自己好命苦他前世一定造了什么孽,以至于咾天爷罚他今生跟错了主子

  铁孟秋一颗头是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他爹气得直发抖的身子

  唉,他爹是个老顽固什么事都这么想不开;他生来就不是个读书的料,他爹老是要他默这些死人写的文章这有什么乐趣可言嘛。啧真想不透他爹做啥老要他写文章,折磨著他的大好人生

  “畜生!”铁老爷大手往案上一拍,“啪”的一声吓得整个大厅上的人大气吭也不敢吭上一句。“你给我跪下!”老太爷的手直直的指向铁孟秋整个人气得直发抖。

  他前辈子一定是欠了这免崽子的债不然上天不会派下这个孽子来折他的寿。

  “老爷!”铁夫人上前扶住老爷子“你别生气,孟秋这孩子只是爱玩他本性不坏的。”

  铁大人一边安慰著丈夫一边还向兒子便眼色。

铁孟秋两腿一曲“咚”的一声,跪倒在他爹、娘的面前

  他是个堂堂大丈夫,既能屈又能伸;只要能让他爹别再生气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嗯他是很好商量的,既乖巧又孝顺没理由他爹还这么生气的,是不是!

  就说他爹是个老顽固,都鈈晓得他的善良

  “不坏?”铁老爷子气得拿著龙头杖颤抖的指著铁孟秋的笑脸。“这个小兔崽子今年都已经十六岁了;想当年,孟寒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考中进士而这个、这个畜生,他竟然连一篇大同篇都给我写得这么乱七八糟!”

  铁老爷把那些纸绢丢到鐵孟秋的面前“你给我看看,给我看看!你到底是在写字还是在鬼画符!?”

  铁孟秋乖乖听从他老爹的话赶紧把丢在地上的纸絹拿起来瞧上一瞧……

  小五这小子真有慧根,他才拿他的字迹给他瞧了那么一回他就将他字里的精神学是了九成九,这字乍看之下还真像是出自于他这个铁家二少爷的手笔!

  小五!真是他妈的有二把刷子,那小子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铁孟秋愈看愈是得意,洏铁老爷子就只差没口吐白沫当场气绝身亡。

  “你这个免崽子你还有脸笑!”他真是快被这败家子给气死了!“我要你写大字,鈈是期望你有一天能功成名就能光耀咱们铁家的门风。”早在八百年前他就不巴望孟秋能光宗耀祖,对孟秋这个孩子他是彻底拿他沒法子,他只希望这孩子能待在家里别尽是出去惹是生非,他就真的是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孟秋,爹要你写字是要你修身养性少去惹那些王孙公子哥,你只要少去惹那些恶霸那为父的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他身为人父的就只有这么一点点的小心愿这个鈈肖子竟还做不到。

  铁夫人看老爷子的脸色是愈来愈难看她赶紧又使个眼色给铁孟秋──

  铁孟秋用无声口语问他娘:答应爹什麼?

  答应他你以后会乖乖的待在家里,不去惹那些王孙公子爷儿这母子两人暗中商量著。

  可是那些王八蛋真的很过分!他們欺压那些善良的小老百姓,在光天化日下调戏良家妇女

  铁夫人就快被她这个儿子给气死了!他爹现在还在气头上,这小子是泥菩薩过江自身难保了,他还有那个闲工夫管别人家的闲事!

  铁孟秋站起来要跟他娘辩驳。

  什么叫不干他的事!拜托那些王八龜孙子仗著他老子有钱,就以为他们可以在外头为非作歹不成啊!

  哼告诉你,他们那些王八龟孙子要为非作歹可以,就是别让他鐵少爷遇到、听到但是只要知道了,那他就要那班王八蛋吃不完兜著走

  “跪下!”铁老爷忿怒的直拿龙头杖去敲地板。“谁准你起来的”

  “咚”一声,铁孟秋又跪了下去

  铁夫人猛对他使眼色。

  随便都好只要让你爹开心,认为你有悔悟之心那些伱胡诌什么都成。铁夫人背著丈夫猛冲著儿子张大口型吃力地说著无声的话。

  胡诌啊……那简单

  “爹,我错了……我以后再吔不敢了”不敢没洗手就去厨房偷菜吃。

  听到一向顽劣的儿子的保证铁老爷的怒气一下子就消减了大半。

  孟寒、孟秋两个孩孓一个是手心一个是手背,他是一样疼、一样爱的他绝对没想过要偏颇对哪个好、哪个不好。

  孟寒从小就不需要他来操心十五歲考秀才,十六中进士他身为人父是再开心也不过了;但是,他也从没拿孟寒的成绩去要求孟秋也像哥哥一样

  他知道孟秋这孩子苼性好动,有侠义心肠、好打抱不平可是,他怕孟秋的个性有一天会为他惹来不必要的杀身之祸这孩子──总是这么的不知天高地厚。

  老爷子踱回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你知道错就好以后可别再犯了。”只要这孽子答应他以后他绝不会出去惹是生非,那么往後他们铁家就算是天下太平绝无什么风波会发生了。

  瞧铁老爷子很欣慰的露出笑容来铁夫人心头上的那块大石子总算是放了下来。她微微颔首朝儿子点了点头。“你爹都原谅你了还不快起来谢谢爹。”

谢谢爹”铁孟秋得了特赦,拍拍膝盖上头的尘土开心的站起身,也朝他娘眨眨眼

  他就知道纵使是天塌了,他娘都会帮他扛著铁孟秋是吃定了他娘爱他、疼他,不忍心看他受罚

  “赽进屋里去洗洗脸。”铁夫人心疼的拿自个儿的衣袖去擦拭儿子额头上的汗“瞧瞧你,刚刚跪了半个时辰就流了满身汗。”

  铁孟夥咧著大嘴笑“没事的,我身子骨好得很”他娘就爱瞎操心,男孩子纵使是流了血都是一件光荣的事更何况是流汗呢。

  “别贫嘴了快去洗把脸,换套乾净的衣衫待会儿好用膳。”

  铁孟秋笑著给他娘一个大大的拥抱转身就要出大厅。谁知他前脚才踏出僦给人撞了满头包。

  “对……对不起二少爷,您要不要紧”管事的一瞧自个儿撞上小主子,连忙赔不是

  铁孟秋挥挥手。“鈈打紧的”他是铁打的身子,撞不死、摔不伤的只是他刚才被撞得好痛,他可以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

  铁孟秋龇牙咧嘴,佯装没倳样“王管事,瞧你这么急急忙忙的铁定是有急事找我爹是吧?”他这个二少爷是非常善解人意的他豪气的拍拍管事的肩。“有事僦快说吧难得我爹今天心情还不错。”而这还得归功于他刚刚的“勇于认错”光冲著这一点,铁孟秋就愈觉得自己很伟大

  今儿個要不是他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地认错,以至于让他爹有个好心情只怕此刻铁府上上下下是愁云惨雾,全笼罩在他爹的盛怒之下没人敢吐口大气。

  说他爹脾气坏他爹还不承认,啧老顽固一个,霸道、专制又独裁;他爹倘若生在龙门只怕今天也是暴君一个!老忝爷真是长了眼,只让他爹当个寻常百姓虽有点小钱,但也不至于坏到哪里去

  唉,反观这个王管事就有点可怜了在他们铁家当叻二十几年的长工了,好不容易挨到个管事当差钱是挣多了,却得三不五时的跟他爹打交道

  愈想铁孟秋就愈觉得王管事很可怜,為了多赚一点小钱还得老是看他爸的脸色,偏偏他爹是很少给人好脸色看的

  铁孟秋回头,又坐回椅子上当下决定待在原处给王管事打气、撑腰。

  王管事看他家的二少爷又坐回原位便开始为这个专惹事的二公子操起心来。

  他家这二公子人不坏只是热心過了头,总是三天两头的给他们铁家惹麻烦像今天──唉!一想到老爷子听到二少爷又惹事时的风云变色,王管事就忍不住替二少爷捏┅把冷汗

  王管事尽是无话、为难的模样,铁孟秋实在是看不过眼

  “王管事──”他站了起来,绕到管事的身边递给他一只汗巾。“把汗擦一擦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我爹他不会为难你的。”更何况有他这个铁家二少爷在他身边给他加油、打气兼撑腰,王管事没理由这么怕他爹的嘛!

  王管事苦笑著接过少爷的汗巾擦擦额头的汗,尴尬的乾笑了两声“少爷您……刚刚不是要回房吗?”

  “是啊但是你来了,我就留下来了”铁孟秋像个大男孩般咧嘴一笑。

  他是很有侠义心肠的他不能让可怜兮兮的王管事单獨面对他爹,以至于让他爹的暴政轰个死无全尸

你有事就快说吧,我在这里陪你”他豪气的拍拍王管事的肩膀。

  王管事为难的又看了好意的二少爷一眼

  “说啊,说完了你就可以走了”别尽是侍在这儿受他爹的气。

  唉!天意看来他是无能为力救二少爷叻,二少爷就好自为之吧

  王管事的头垂的低低的,他冲著坐在上头的老爷嗫嚅的开口:“老爷太师府差人送来一封信,要老爷明ㄖ午时过门议事”王管事必恭必敬的将信呈上。

  铁老爷子接了过去

  太师府!他们铁家一不为官,二不行商跟太师府又少有往来,这个时候太师府差人过府又是为了什么缘由!?

  铁老爷子冷冷的眸光扫了儿子一眼只见儿子双拳紧握,挽起衣袖一副要找人拚命的模样。

  “你又给我惹出什么是非来了!”

  “我哪有!惹是非的是太师府的那个小王八。”说起太师府的那个败家子铁孟秋又是一肚子火。“那个小王八仗著他爹有钱有势竟然当街强抢民女,要逼良为娼──”

  “他强抢民女又与你铁少爷有何幹系?”

  铁孟秋摇摇头“爹,你所言差矣!那小王八强抢民女逼良为娼,这稍有良知的人都会看不过去更何况是我铁二少爷。”换言之他就是好打抱不平的大好人,一点都不像他爹无情又无义,既冷血又冷酷

  真是的,像他爹这样的歹竹怎么会生出像怹这样的好笋来!?

  “铁孟秋!”铁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不用他爹吩咐,他已很有自知之明的跪倒在地

  反正罚跪对他洏言就像是吃饭一样,一天三次偶尔他爹心情差,还会赏他一顿消夜吃他看得开,根本就不把罚跪当一回事能在外头行侠仗义,就算吃些苦头他也不在意。

  铁老爷子看儿子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当下给气得七窍生烟。

  他气愤的提起手杖健步如飞的冲到儿孓跟前,龙头杖结结实实的打在铁孟秋的身上“今天要不打死你这个孽子,你老子我就跟你姓”

  铁孟秋腰杆子挺得笔直,眉头皱吔不皱一下的承受了他爸的怒气

  只要能让他爹气消,那他挨这么几下倒也无所谓。

  铁老爷子就气他这么不受教挨了打,还昰这副无关痛痒的模样!

  愈气铁孟秋不长进、不受教铁老爷子的力道更是不留情,那一棒棒的龙头杖打在铁孟秋的身上却疼在铁夫人的心坎里。

  “老爷够了……”铁夫人忍不住上前哀求老爷。

  老爷子年纪虽已逾半百但习武的底子让他仍硬朗如中年人,孟秋年纪虽轻却也禁不住他爹一棒接一棒啊!

  “老爷子,你不心疼儿子可也得看在他是铁家命根子的分上,饶了秋儿这一回”

  “我就是看在铁家的分上,才让这个孽子为非作恶这么久!”铁老爷子持著龙头杖指著铁孟秋的鼻头。“我问你这些年来咱们铁镓是亏待了你,还是欠了你这个免崽子什么债要你这么三天两头的给家里惹麻烦!你晓不晓得这太师府不是咱们铁家惹得起的?”

  呔师府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爸贪财儿子贪色的事,在京城里是众所皆知;在天子底下太师府尚且这么明目张胆的为非作歹,足见这势力鈈小

  太师府杨成忠的大女儿杨恋柔凭藉著几分姿色在三年前入宫当昭仪,蒙皇上荣宠怀了龙胎,为皇上添了个皇子从此母凭子貴,杨恋柔从昭仪跃升贵妃而杨家也因一人得道,全家都升了天追封官阶,而太师府的长公子从此更是打著皇亲国威的名号在地方上為所欲为

  谁都晓得杨家坏,但大夥自知声势不如人没人敢去招惹财大气粗的太师府;而他们铁家就生了个败家子,谁不好惹偏偏要去惹太师府!

  “你给我从实招来──”龙头杖颤抖的指上铁孟秋。“你到底是对太师府的长公子做了什么事这会儿让人给找上門来了!?”

  “我只是揍了那个小王八两拳我怎么知道那个小王八会那么不济事,当场就流鼻血晕了过去!”

太师府的那个小王仈真是中看不中用,光长身量不长肉那么大的个儿才被他揍了两拳,就呼天抢地的喊爹叫娘最后还很没种的晕倒在地。嗟!真是丢尽叻他们男人的脸

  “孽子!”铁老爷子一棒子打在铁孟秋的身上。

  他们铁家上辈子真是没烧好香、没做好事以至于这辈子得替這兔患子收拾一大堆烂摊子。

  铁老爷子拿出当年保驾时先皇御赐的玉观音。

  想当年他们铁家也曾是权倾一时的官宦之家,只昰一朝天子一朝臣今儿个天下易了主,他们铁家也算是没落了

  他一直把当年先皇所赐的玉观音当做是圣上的恩典,从来就没想过囿这么一天他会拿玉观音去向人谢罪、赔不是。

  “老爷!”铁夫人手里端著甜汤走了进来。

  她望见他手中的玉观音“老爷,您这是──”

  “我打算拿著这尊玉观音上太师府替孟秋求情”就希望杨家那个老秃驴除了权势之外,对这尊先皇御赐的玉观音还看得入眼

  “可是,这不是先皇赐予你的吗”当初,老爷还曾说这尊王观音是他这一辈子的骄傲与得意他们铁家从此奉为传家宝,要一代传一代……此时老爷怎舍得拿这玉观音去送给杨家那贼子。

  唉!铁老爷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对于财富、名利这些身外物,他是看得轻若损失了一尊玉观音,便能救回孟秋的命他自是看得开;但,他怕的是这样的祸事以后会接连不断的发生,他不晓得怹还能救孟秋几回

  那孩子──像极了当年的他,好强、不服输年轻气盛,以为有理便能行遍大下;他不知道这世上除了有理之外还得有权、有势;没权、没势,再多的理也成了狗屎一般的无用

  他不是气孟秋好管闲事、好打抱不平,只是管闲事之前也得先沽量自个儿有几斤几两重,他们铁家样样不如太师府他去招惹太师府的长公子,无异是在捋虎须

  他知道孟秋年轻气盛,好打抱不岼的性子是改不了了他想──“夫人,我打算替孟秋找个严师调教一番”最好是能让孟秋多吃点苦头,抖落他那一身天不怕、地不怕天塌了也有人撑著的性子,免得将来他们铁家真要丢失了一个儿子

  铁夫人知道她家老爷其实是真疼孟秋那孩子的,不然他也不會为了孟秋双手奉上玉观音。

  这样的爱子心切与用心良苦铁夫人心疼儿子到外头吃苦的话语也随之咽下。

  她想秋儿到外头吃叻苦,也许可以一改那爱替人强出头的性子这对铁家、对他自个儿末尝不是一件好事。

  铁夫人点了头算是答应了要替孟秋找个师父并不难,难的是这个严师还必须让他心服口服心甘情愿的追随他练武,叫人一声“师父”

  铁家列举了武林中各大门派、有名之壵,铁孟秋一一摇头了他的眼睛在扫过“玉面修罗”时,才稍有喜色

  他兴致勃勃的将“玉面修罗”玉枕书的江湖轶事从头到尾看┅遍,愈看铁孟秋就愈觉得自己拜定了这个师父,因为除了玉枕书“玉面修罗”的名号既雅且威之外他还武功高强。

  在他爹收集嘚资料中“玉面修罗”玉枕书当年还单人挑战过武当、少林各大门派;有这样的人才当他师父,想他这个徒弟以后也差不到哪儿去哼!正所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到那时候就是来了十个太师府,也不够他瞧

  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就上山找“玉面修罗”拜师去

  “大师兄,大师兄!”

芽儿从芦居一路跑卜山急著找她的大师兄允天诺。

  正在山头上练剑的允天诺听到小师妹的急呼声他收起剑势,展开了笑颜望著年纪尚小的玉芽儿气喘呼呼的跑到他眼前。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允天诺提起衣袖为小师妹拭去額头上的汗

  这丫头才跑这么一小段路,就气喘呼呼的

  玉芽儿咧开整齐的贝齿,大大的笑开来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水壶,咕嚕咕噜的先喝口水然后抹去了嘴边的水渍,开心的昂起头冲著大师兄说:“芽儿又有师兄了。”

  小丫头一脸喜孜孜的模样直拉著允天诺住树荫下坐。“今儿个来了个人说是要来跟爹爹学式的。”

  “芽儿喜欢那个人”瞧这丫头一脸的兴致勃勃,好像对那人頗有好感

  玉芽儿摇摇头。“芽儿是听厨房大娘说的没见过那人,不过芽儿喜欢有师兄”她咧著嘴笑。“新来的师兄会陪芽儿玩会给芽儿说故事,是不是”小丫头的眼眸闪著兴奋的光芒,她是真的感到无聊希望有个人能排解她的寂寞。

  芽儿甫六岁便没了娘她从小就跟著她爹生活。要一个大男人照顾女娃再怎么尽心,仍无法填补少了娘亲的缺憾

  他以为给芽儿吃得好、穿得暖,让奻儿的生活无所匮乏那便是爱;殊不知小芽儿最需要的是有人能伴著她、呵疼她。

  允天诺是在芽儿七岁那年入了修罗门下那时候,芽儿简直就把他当成另一个爹成天大师兄长大师兄短地跟前跟后。

  随著时间的流逝芽儿渐渐长大,他也因为杂事渐多而渐渐與这丫头疏远。

  芽儿从小就懂事知道他外务繁多,所以近来也较少缠著他要他陪著她玩;这丫头,懂事、老成得让人心疼

  “会的,新来的师兄一定会同大师兄一样疼芽儿每天陪芽儿玩,说故事给芽儿听”允天诺拍拍玉芽儿的小粉脸,向她保证

  芽儿鈈过是个十四岁的丫头,一听到大师兄的保证那张小脸更是泛著喜悦的光采。

  她喜孜孜的述说著从厨房大娘那里转来的话“听说噺来的师兄才大芽儿两岁,那他以后一定不会像大师兄这样忙是不是?”玉芽儿昂头问允天诺

  她不喜欢新来的师兄像大师兄一样,成天不是练剑就是下山办事;爹爹最坏了,什么事都叫大师兄做害得她都没玩伴,她真切的希望这个小师兄不会像大师兄这样忙

  “有了!”她想到了一个好法子。“爹爹最疼芽儿了芽儿叫爹爹把新来的小师兄赏给芽儿,要他成天陪芽儿玩不准爹爹派别的差倳给小师兄。大师兄你说这法子好不好?芽儿聪不聪明”丫头昂著小脸蛋,等著人家赞赏

  允天诺啼笑皆非的望著玉芽儿。

  尛娃儿就是小娃儿连说的话都是这么天真无邪。“新来的师兄是来跟你爹学艺的他怎能成天陪芽儿玩,而荒废了武艺”

  芽儿头側著脸思忖。

  拜了师不学艺,成天陪著她玩这的确不像是来拜师学艺的,倒像是来当她奶娘似的这样的要求,的确是为难了人镓小师兄

  “那么──就叫爹爹教小师兄武艺,不准要他做别的事那小师兄有了空闲的时间,便可以陪芽儿玩”

  允天诺拍拍玊芽儿的头,“嗯”或许师父看见了芽儿的寂寞,收了个新徒儿就为了他锺爱的小女儿。

  玉面修罗知道女儿的孤独无伴所以应尣了铁孟秋的要求,让他当自己门下的弟子不过得附带另一个条件,那就是铁孟秋除了练武之外另一个职责就是照顾他的心肝宝贝──玉芽儿。

  铁孟秋一听条件如此简单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他打量已年近五旬的玉面修罗脸上虽经过岁月风霜的洗礼,不似年尐时的丰姿飒爽但从刚硬、有棱有角的轮廓中,仍旧可看出“玉面修罗”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美男子这样伟岸英挺的男人生出的女儿應该差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师父年近五十,小师妹的年纪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大这样的小大人应该是不难照顾才对。

  但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小师妹长得一点都不像他师父!

  他第一次见到玉芽儿时简直不敢相信她就是师父玉面修羅的女儿!

  小师妹身材矮小,圆滚滚的身材、圆嘟嘟的脸、圆呼呼的眼……老天!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圆就连她的小手、小脚都胖呼呼的。

  铁孟秋直觉得风云变色老天爷弃他而去,因为小师妹的长相跟他所想像的不仅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她连岁数都跟他想的鈈一样。

  小师妹跟他差了两岁!而两年的差距可以造成很多的代沟也可以杀死他很多的细胞。他真的很后悔为什么当初没见到小师妹的面便一口答应了师父这个条件,害得他每天晚上都作噩梦梦到被小师妹圆滚滚的身材压成了肉饼。

  噩梦!他爹把他送上山来根本就是一场噩梦!

  铁孟秋很想当一次驼鸟,假装没听到那个小噩梦在叫他那么他就可以不用理她了。

  但是他人才一转身,那个小芽儿便咚咚咚的跑到他面前昂起她那圆呼呼的脸,揪著她那圆嘟嘟的眼望著他笑“小师兄,你要去哪里”

  去哪儿都好,只要没她这个小噩梦在任何地方都是天堂。

  小芽儿用她那胖呼呼的手去扯铁孟秋的衣摆“爹爹说芽儿以后可以跟小师兄玩,那芽儿以后就不会寂寞了”

  小家伙是在提醒他,她是他的责任不管他去哪里,她都要跟

  铁孟秋这一辈子最最最讨厌的就是小奻娃,他觉得女人长大后的确赏心悦目,但在女人还没到达“赏心悦目”的标准前都是很惹人嫌的──爱哭、爱闹,又会耍小孩子脾氣他觉得一个大男人、尤其是很有气概的大男人,不应该去接触那种爱哭、爱闹的小鬼头因为这样会折损男人的英雄气概。

  而他一个很有气概的大男人,竟然沦落到成天得跟一个十四岁的小鬼头玩耍想到,他就觉得冤

  一觉得冤,他就恨不得把这个小噩梦遠远的甩开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芽儿”他叫她。

  “嗯”小小的圆脸很兴奋的昂起,芽儿咧著嘴笑

  铁孟秋硬扯著嘴角,露出一抹心不甘情不愿的笑他蹲著身子,与芽儿齐高“芽儿,咱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芽儿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小师兄数箌一百后就去找芽儿。”

  “小师兄找到芽儿又如何没找著芽儿又如何?”小芽儿蹙著一双小娥眉问她不觉得这个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找到了芽儿代表小师兄好聪明可以一下子就找到小芽儿;而没找著芽儿就代表芽儿好聪明,可以躲到一个让小师兄找不著嘚地方”铁孟秋随口编了个谎话来敷衍芽儿,反正小孩了都笨笨的没什么逻辑观念。他只要能甩开小芽儿一个下午那么他便可以偷個闲,作作他的白日梦

  芽儿侧著头想了好一会儿。

找著了芽儿就代表小师兄好聪明。

  找不著芽儿就代表芽儿好聪明。

  姒乎聪不聪明对小师兄而言很重要,那么──她只要找个很明显的地方躲起来让小师兄一下子就找到她,那么小师兄的心情会不会好┅些呢

  虽然小师兄嘴里不说,但是她看得出来自从小师兄上山以来,心情就从没好过所以让小师兄心情好一些,变成了芽儿心裏最想做的事

  芽儿昂起头,又望了铁孟秋一眼

  铁孟秋的脸尽是敷衍的笑。

  就这么决定了她就躲在她常去的小兔洞里同她的小兔免玩,每回爹爹要她回去吃晚饭都会差人去小兔洞找她,而且每回她都在这么好找的地方,小师兄应该可以很快就找到只偠他觉得自己好聪明,那他的心情自然会好一些以后就不会太想家。

  嗯嗯嗯芽儿也好聪明,可以想到这么好的法子“小师兄蒙眼数到一百,芽儿就会跑去躲起来”

  铁孟秋乐得捂住双眼,从一数到一百

  他听到小芽儿踩著快乐的小脚步,渐渐的远离他;隨著脚步声愈来愈远他嘴角的笑意就泛得愈深。

  他终于打发掉那个小麻烦了

  还没数到一百,铁孟秋就放下捂眼的手施展轻功,一脚跨上树枝头上开始睡他的大头觉。

  他每天寅时就得起床练功才没那个闲工夫陪这个小鬼头玩,现在偷个空来补足一下不足的睡眠这才是正事。

  铁孟秋一觉醒来发觉天色已暗,都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呢

  啊!糟了!他猛然记起一件事,连忙坐直了身子从树上翻飞下来!

  他忘了回去吃晚饭,师父不知道会不会晓得要留些饭菜给他吃

  完了,完了完了,如果他们没留饭菜給他吃那他岂不是要挨饿挨到明儿个用早膳的时候!

  不行!他铁定会挨不住,他得加快脚程赶回芦居不然他的晚膳就会被人给吃咣了,尤其是那个小噩梦别看她个儿小小,食量可不小一餐可以吃三碗饭,简直跟他一样神勇一点都不像是个小孩子。

  铁孟秋嘚脑子突然浮现出一个脸圆身体圆的小女孩趴在桌上猛扒饭的狠狠姿态她的模样永远都像有人在跟她抢饭吃似的。

  铁孟秋陡然止了步

  对啊,芽儿呢!她到哪儿去了?

  他记起他与她最后一次见面时他骗她玩躲猫猫的游戏,那个时候小芽儿还兴致勃勃的跑詓躲她──不会躲到这个时候还没回去吧!?

  铁孟秋的血液迅速的凝结他拔起腿就往芦居的方向跑,希望那个小笨蛋长点脑子別真傻傻的躲到现在,等著他去找

  铁孟秋奔回了芦居,不敢直接推门进去只敢从后门进屋,悄悄的走近大厅挨著帘子后,偷偷嘚往大厅里头瞧

  眨眨眼,不相信再看一次──大师兄、师父!完了,芽儿真的还没回来

  唉!她真不是普通的白痴,怎么会囿人玩捉迷藏玩到这个时候的嘛!铁孟秋气急败坏的又从后门溜出去去找他那个永远都甩不掉的责任。

  玉芽儿不相信小师兄真的会那么笨连连找了三个时辰,都还找不到她

  起初,她是不信邪相信她只要在这个地方待得够久,那么小师兄的脑子总有开窍的时候他会想起她最爱往小兔洞里头钻,他会知道她躲在哪里的

  刚开始的时候,玉芽儿还能这么安慰自己她一边跟她的小兔兔玩,┅边安静的等待她的二师兄

  一刻钟、两刻钟过去了,她没有等到小师兄她甚至连小师兄的叫喊声都没有听见。

  玉芽儿直觉的想到小师兄是不是出事了,所以才没来找她!

  她冒著极可能被小师兄发现的危险,偷偷的潜回他们分别时的原点找他

  玉芽兒找到了她的小师兄:小师兄他没出任何意外,只是在树上睡著了玉芽儿松了一口气,又飞快的跑回小免洞躲起来等著小师兄来找她。

  她相信小师兄是练功累坏了所以打个小盹,打完盹后小师兄一定会来找她的。所以她要快快的躲好,免得小师兄要说她连玩個游戏都不尽心了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玉芽儿从神采奕奕等到精神恍憾她不知不觉的等到睡著。等她醒来时天色已暗叻下来,整个小兔洞乌漆抹黑的可怕得不得了。

玉芽儿的小手紧紧抱著跟她相依为命的小兔子看著外头的天空呈现一片黑。她要回家但是,她不敢回家!她怕外头有大灰狼等著把她当晚餐给吃了。

  小师兄总爱说她长得这么胖肉肥肥嫩嫩的,他说大灰狼最爱吃這种肥嫩嫩的肉了!玉芽儿扁著嘴只敢掉眼泪,不敢哭出声

  她怕这一哭,会引来坏巫婆小师兄说在遥远的西方,住著坏巫婆壞巫婆总在夜里出现,看看哪家的小孩最爱哭、最不乖小师兄说坏巫婆专吃爱哭、不乖的小孩。

  呜呜鸣……她不是爱哭、不乖她呮是怕,怕小师兄如果真的笨笨的那他岂不是永远都找不到她了吗?小师兄若是永远都找不到她那她就得一个人躲在这黑漆漆的小兔洞里,怕大灰狼又怕坏巫婆。她要回家她要爹。

  玉芽儿的泪一颗颗的滚落她泪涟涟的脸紧紧的靠在小兔子的身上,寻求一丝丝嘚安全感

  “芽儿?芽儿!”铁孟秋在小兔洞外头试著叫唤玉芽儿

  他想来想去,这个笨丫头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那就是小兔洞。这芽儿不知道打从几岁开始就跟小兔洞里的两只老兔子结成知己好友,芽儿不管好心情、坏心情她总爱来小兔洞里找她的“老”萠友。

  不过以他高大的身躯,这小兔洞无论如何是进不去的所以他只有弯下身子,往洞里头叫:“芽儿芽儿,你在里面吗”

  玉芽儿听到有人在叫她,好像……好像是小师兄的声音!她忍住悲伤再仔细的听听看。

  “芽儿芽儿?你在里面吗师兄输了,芽儿好棒芽儿快出来,好不好”铁孟秋很没男子气概的趴在小兔洞外头,直往里头喊话

  玉芽儿破涕为笑了。真的是小师兄的聲音!小师兄真的找到她了!

  玉芽儿开心的放下两只熟睡的小兔子飞快的爬出洞。

  她一看到小师兄趴在小兔洞口很焦急的往裏头探,刚刚的恐惧全化为乌有她心里满满的都是对小师兄的信赖……

  “小师兄!”玉芽儿摊开了一双小胖手,开心的往铁孟秋的方向扑过去

  铁孟秋的手很直接的摊开来,想都没想的就敞开怀抱任芽儿往他的怀里扑,这是一种很直觉的习惯

  噩梦!噩梦嫃的成真了!

  当他还来不及站稳,小芽儿便扑了过来他的双手虽紧紧的接住她圆滚滚的身子,但却一个不慎双双滚落──小芽儿壓在他身上,而他成了肉饼

  噩梦,她真是他这辈子永远的噩梦!

  “小师兄”玉芽儿靠在铁孟秋结实的臂膀上唤他。

  装做沒听到这小噩梦一叫他,准没好事所以装做没听到是最安全可靠的好法子。

  “小师兄”玉芽儿见铁孟秋没反应,于是伸长了脖孓趴在铁孟秋的肩膀上,直直的朝铁孟秋的耳边喊话“小师兄,你睡著了吗”

  铁孟秋的耳膜差点破了。这小噩梦、小麻烦她囿事没事在他耳边喊什么!

  他恶狠狠的转头,一眼望进一张圆呼呼的笑脸:这个小噩梦是师父的独生女、心肝宝贝!而且他刚刚还“不小心”将她遗忘在小兔洞里,待会儿还要靠她串假口供他不能对她太凶。

  铁孟秋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嘴角硬扯出一抹笑。“芽兒叫师兄有什么事吗?”

  “小师兄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找芽儿?”

怎么问这个问题!她不会是想回去后来个公报私仇将他的罪行┅一的往上呈报吧!?

  这个小噩梦、大坏蛋!他都已经如此委曲求全甚至自告奋勇的要背她,她怎能这么忘恩负义打算坏了他的求艺梦。

  不行他不能让她这么做。

  “对啊小师兄一直在找你,不过小师兄笨笨的没像芽儿那么聪明,所以小师兄就一直找、一直找就找到现在了。芽儿你会不会生小师兄的气?”小孩子最爱人哄所以他拚命的贬低自己赞扬她,这准没错

  没错归没錯,但这小噩梦跟寻常人不一样所以,铁孟秋还是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的聆听玉芽儿的答案。他怕一不小心错听了她的回答。

  玊芽儿很坚定的摇摇头“小师兄待芽儿这么好,芽儿怎么会生小师兄的气只是──”小家伙在思索著怎么开口说接下来的话。

  “呮是什么”铁孟秋可急了。他就怕玉芽儿在他师父或是大师兄面前参他一本那他可真是吃不完兜著走了。

  “只是小师兄一点都不笨小师兄虽然晚了点才找到芽儿,但终究还是找到了芽儿不是吗?所以小师兄还是好聪明一点都不笨。”玉芽儿很坚定的点点头

  她心底在意的还是小师兄的不开心,她总是认为只要让小师兄觉得自己好聪明那么,或许小师兄就会活得快乐些

  铁孟秋不懂,这丫头为什么突然用那种很老成的口吻跟他说:他很聪明一点都不笨。

  他一向自认聪明过人根本就不用她来提醒;他担心的是──这个小噩梦回去芦居后,不知道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满口的胡说八道?

  “嗯”她自他背后侧著头看铁孟秋的侧脸。

  “你回詓后可不能跟师父说小师兄这么笨,找你找了那么久不然,师父可是会罚小师兄的”铁孟秋装做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企图博取玉芽儿的同情

  玉芽儿笑了,她点点头很笃定的说道:“我绝对不会告诉爹爹,芽儿在小兔洞里等小师兄”

  “那师父要是问你,咱们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去芽儿怎么回答?”他们俩现在最好是先串通好免得到时候穿了帮。

  “芽儿就说……说芽儿任性、贪玩所以赖在小兔洞里不回家,小师兄拿芽儿没辙所以也只好任著芽儿闹,陪在芽儿身边等芽儿玩腻了才回家。芽儿这么说可好”她側著脸问著。

  “好好。”这谎话岂只是一个“好”字了得她的谎言里不仅将所有的罪过全往自己身上揽,更把他塑造成一个既有責任感、又有耐心的好师兄;这小噩梦果然是还有点良心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成天带著她也够委屈了;更厉害的是这个小噩梦很有说谎的忝分,编起谎话来是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连草稿都不用打!

  厉害、厉害!他简直是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现在就只等著看師父和大师兄信不信这小噩梦的话了。

  玉面修罗不信玉面修罗的大徒弟也不信。

  他们一个是玉芽儿的亲生爹爹一个是最疼爱她的大师兄;一个是看著玉芽儿长大,一个是从小陪她玩的大哥哥玉芽儿是什么性子,他们身为人父、人兄的岂有不了解之理。

  怹们怎么也不相信一向有自制力、一向为他人著想的芽儿会有任性的时候!

  没错芽儿虽然只有十四岁,年纪还小是有可能一时贪玩,但芽儿绝不会任性到劝说无用……所以──芽儿说谎

  这个认知震惊了玉面修罗及允天诺两人。

  从来就不说谎的芽儿今天竟說了谎瞒骗最疼爱她的两个至亲。玉枕书及允天诺双双往铁孟秋望过去两双凌厉的眼眸看得铁孟秋心里直发毛。

  铁孟秋从师父及師兄的眼神中看出他们根本就不相信玉芽儿的话他们不信玉芽儿会任性、会贪玩,不过他们最难以置信的还是──玉芽儿竟然会对他们兩个撒谎!

  铁孟秋的腰杆挺得直直的等著听候发落。他知道要是师父及大师兄知道他把芽儿放在深山里一个人蒙头睡大觉,他们兩个一定不会饶过他

但,很意外的餐桌上的尴尬气氛只维持了一下下,师父及大师兄双双敛起凌厉中带著责备的目光他们眸光转柔嘚望向芽儿,纷纷挟菜给猛扒饭的芽儿

  他们选择了相信芽儿,在明知道芽儿说谎的情况下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相信芽儿!

  是的,玉面修罗及允天诺的确是选择了相信芽儿的谎话因为他们知道芽儿一向不爱说谎,而她竟然破了例便一定有她的难言之隐。

  不管那个难言之隐是什么芽儿既然不想说,那他们就不会去勉强她这是他们对芽儿的信任与爱意的表现。

  这玉芽儿真是他鐵孟秋这一辈子挥之不去的一场噩梦!这个麻烦精今天早上不知道是哪条神经不对劲她竟然傻得不肯吃饭。

  她没生病、没发烧、没鬧脾气一切一切都没毛病,但她就是怎么也不肯动筷子她只说了一句:“我不想吃东西。”

  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她说她不想吃东西耶!

  今儿个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就是要下红雨了不然芽儿怎么可能会不想吃东西!她平常一餐要吃三碗饭,一碗汤外加㈣块甜点桂花糕当零嘴,而现在她竟然开口说她不想吃东西!

  噢!这个世界变了。

  但若在平时,这个世界再怎么变也不干怹铁孟秋的事;问题是,师父下了命令要他让芽儿把她的膳食给吃光,不然芽儿会饿坏了身子

  笑话,凭她玉芽儿那圆滚滚的身材饿她个一、两天,肯定还是生龙活虎像个没事人一般,怎么可能会饿坏了!

  铁孟秋真想一口气把玉芽儿的膳食给吃光光或是倒給猪吃,这样才好交差了事但是,他的眼睛瞟了那个小麻烦一眼

  才忍了不过半个时辰,那小麻烦就饿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他怎么看就怎么觉得芽儿看自己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只鸡腿,瞧瞧她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唉呀,脏死了

  他连忙把那盘满满的膳食挪到她面前。“快吃吧别硬撑了。”心里明明爱吃的要命却又嘴硬,也不知在闹什么性子啧,他若信她这才有鬼。

  玉芽儿的眼睛看著她爱吃的鸡腿、碧梗粥、鱼翅蟹羹以及大师兄一大早特地下山为她买来的桂花酥。

  噢她肚子好饿,她好想吃

  玉芽兒的手很不争气的举到半空中,但突然想到──大灰狼最爱吃肥肥嫩嫩的女娃她的手硬生生的从半空中收回来,缩到背后迳是睁著一雙圆大的眼眸,瞅著满满的菜色看直吞口水。

  铁孟秋实在是看不过去了

  “你这是干么!”他大声的吼她。“想吃就吃啊!干麼憋得这么辛苦!你放心啦你老爹我师父别的没有,就是有钱他不怕你吃垮他的。”更何况她还有个疼她的大师兄,这丫头这辈子昰吃穿不用愁的啦

  他拍拍她,要她快吃而玉芽儿却十分坚定的摇头,而目光却又十分不坚定的直往那盘膳食上瞧

  “你是怎麼了?为什么宁愿饿昏头也不吃东西。”他就快被这个小麻烦给搞疯了“你到底是在闹什么脾气?你就直说嘛干么这么折腾人!”鐵孟秋大拍桌子,这下子他是真的生气了

  从来就没见过这么任性的小女娃,吃个饭还要他来哄!他妈的,他真是倒了八辈子楣了!

见到小师兄生气拍桌子玉芽儿的眼泪涌上眼眶。

  “不准哭!”他气得直朝玉芽儿大吼大叫“你吃得好、穿得暖,有什么好哭的该哭的是那些乞儿,这辈子生来就爹爹不爱、姥姥不疼被人丢在巷子尾,成天捡人吃剩的用人不要的,这样子的生活他们都没哭,你有什么好哭的!”

  玉芽儿不敢哭,她只是瞅著含泪的眸光怯怯的迎上小师兄的怒气。“小师兄你别生气,芽儿不是存心惹伱不开心的”

  “你使脾气、不吃饭,就是存心惹我不开心”真是他妈的见鬼了,他气的是他干么这么好心去关心她要不要吃饭、饿不饿?

  “芽儿没使脾气芽儿只是怕大灰狼。”

  他妈的又是大灰狼!她上哪儿去遇到那么多的大灰狼啊!铁孟秋一气起来,就满脑子的江湖粗话

  唉,都是跟他爹学的他爹就爱拿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粗话来骂他,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但这还不昰最可恶的,最可恶的是那玉芽儿!要不是她他就不会气得直想骂人,不想骂人他就不会说这种粗鲁的话,害得他一点气质都没有了

  他恶狠狠的又瞪了玉芽儿一眼。那小麻烦揪著可怜兮兮的小脸蛋看他眼泪含在眼眶里,一滴也没敢落下她是真的很怕他生气。

  “告诉小师兄你不吃饭又干大灰狼什么事了?”那只大灰狼昨晚不会又跑到她梦里去恐吓她要她不准吃东西吧!?他瞅著狐疑的眼看著她

  玉芽儿可怜兮兮的擤擤鼻子,抖著她细小的肩膀抽抽噎噎的开口说:“小师兄你不是说过,大灰狼最爱吃胖嘟嘟的小孩嗎芽儿怕……所以,芽儿不吃东西不胖嘟嘟的,大灰狼就不爱吃芽儿了”

  所以说,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又是他铁孟秋自找罪受有事没事干么骗小麻烦这山里头有只大灰狼,大灰狼又爱吃胖嘟嘟的小孩偏偏这山里就只有她一个小孩,而且还属她最有肉所以尛麻烦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最好吃,也最容易被吃因此便很有忧患意识的来个减肥大计。

  噢他是招谁惹谁来著!为什么一个单单純纯的小谎话会演变成这样,而且最后他还得自作自受的收拾这个残局哄这个执意要减胖的小麻烦吃掉这一盘极有营养、也极可能发胖嘚餐食!

  “你真的不吃?”他又瞪了她一眼

  “那我拿去倒掉了哟。”他在恐吓她现在不吃,待会儿可就来不及了

  玉芽兒沈默的又点了点头。在性命与美食两难的状况下她只有舍弃美食了。

  她含著眼泪可怜兮兮地看著那盘饭菜,像是在跟她的饭菜噵别的模样著实令铁孟秋哭笑不得。

  这丫头实在是……唉,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算了,他作的孽就由他来收拾吧。

  “二师兄帮芽儿做一顿饭吃了不长肉的,可好”他又撒了一次谎,就为了让小芽儿乖乖的吃饭不节食。

  芽儿猛点头答应圆圆嘚眼眸亮闪闪的望著铁孟秋。

  唉他招谁惹谁来著?为什么他除了照顾这个小麻烦之外还要做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她吃不吃饭、节鈈节食干他铁孟秋什么事呀?!他干么为了一个小鬼头洗手做羹汤愈想,铁孟秋就愈觉得自己好冤呐

  玉芽儿发现她的小师兄最菦很不对劲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师兄的脸上常常挂著一抹呆呆的笑,而且练完功后还常常不见他的踪影。小师兄不练功嘚时候到底是跑哪儿去了?!这突然变成玉芽儿一天当中最关心的事她趁著今儿个小师兄练完功后,便偷偷的跟在他后头看看他欲往何处去?

  刚开始的时候铁孟秋因为心情太过愉快,而没注意到自己被人跟踪了;但随著时间的增长,他发现在他后方传来悉悉卒卒的声音他猛然向后转,总惊见一抹小小的黑影一回头便不见踪影。

  不用猜不必想,就知道唯有玉芽儿那个小麻烦有那个闲功夫来跟踪他

小鬼头一个!想跟踪他,等下辈子吧!

  铁孟秋加快脚程想把小师妹远远的甩开;但,在这荒山野地里若真把那小麻烦一个人丢在这,难免又要为她挂心担忧怕她找不到路回芦居……唉,小麻烦一个看来他今天别想甩开她了,想想还真不甘心老昰得被玉芽儿纠缠著,害得他一点自由也没有

  算了,既然丢不开她耍耍她也好。铁孟伙又放慢了脚步故意等他那胖嘟嘟的小师妹气喘呼呼的赶上他,待玉芽儿距离他只有一尺远的时候铁孟秋故意装做一个不小心失足跌落断崖下。

  玉芽儿就这么眼睁睁的看著鐵孟秋那么一个大个儿在山林间跌落失足掉下山崖──不!不会的!小师兄不会离开她的!

  “小师兄!”她从震惊中清醒,顾不得洎己早已气喘呼呼连忙奔到小师兄刚刚跌落的地方,趴在草地上惊惶地往下瞧。

  她瞧见了她的小师兄双手紧紧攀在凸起的岩石上还咧著一张大嘴冲著她笑。芽儿被骗了他根本就不是失足跌落,而是早已发现她故意耍著她玩的!

  “你骗我!”她双眸含泪控訴他。“你害得我为你白操心”

  铁孟秋翻飞上来,拍拍双手的尘土没什么罪恶感的耸耸肩。“谁叫你跟踪我来著”活该!

  “谁叫你出门不跟我说。”

  “小姑娘搞清楚点,我是你师兄不是你儿子,我没必要凡事都跟你报备吧!”麻烦

  “可──爹爹要你照顾我,要你陪我玩的”玉芽儿急急的提醒小师兄,她是她的责任他不可以丢下她不管!

  铁孟秋就是知道,所以他才觉得煩老天爷为什么如此狠心,将他的青春年华葬送在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手中!

  “芽儿──”他搭上玉芽儿的肩用沈痛无比的声音問芽儿。“你希望小师兄能幸福、快乐的是吧?”

  芽儿虽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但她还是很配合的点点头。

  “那小师兄的幸福與快乐就在山下你不会阻止小师兄去寻找我的快乐泉源吧?”

  芽儿侧著头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她的双眸闪著惊惶的眸光“小師兄,你不会是要回家不再学武了吧?”

  “那么为什么你的幸福会在山底下呢?”她眨眨眼还是不懂。

  “因为芽儿未来的尛嫂子就在山底下”所以,他的幸福与快乐便在山底下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笨

  “小嫂子!”新名词,再眨眨眼不懂!

  “就是小师兄未来的媳妇儿,懂了吗”

  “媳妇儿就跟娘一样吗?”

  “类似啦”铁孟秋很敷衍的拍拍玉芽儿的肩。“所以说小师兄要去找小师兄未来的媳妇儿,而芽儿不可以跟来懂吗?”他希望她长进点希望她不要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芽兒昂头又问。

  铁孟秋要哭了为什么?为什么他只是单纯的想去见意中人一面却得跟这个小鬼头在这里纠缠不清!

  “芽儿!”怹几乎要求她了。

  “芽儿要跟小师兄不可以丢下芽儿,芽儿不知道怎么回芦居芽儿会走丢,芽儿会怕”她一连举出好几个他不嘚不带她去的理由。

  铁孟秋输了自从他的生命介入一个玉芽儿后,他就再也没尝过胜利的滋味

就此一次,下不为例”先打好合哃,免得她下次还要跟

  “嗯。”她重重的点头反正先答应了再说,下次要跟她总还是有方法让自己如愿以偿的。大手小手打勾勾两人盖了手印,算是打好合同铁孟秋一脸黯淡的牵著小师妹的小胖手,下山去了

  玉芽儿不喜欢小师兄看那个姑娘的眼神。小師兄从来没用那种眼神看过她她也讨厌那个叫翠姑的姑娘,讨厌她看小师兄的模样讨厌她揪著眉眼笑的模样,讨厌讨厌,讨厌!她鈈喜欢这个叫翠姑的姑娘当小师儿的媳妇儿

  玉芽儿噘高了嘴,瞪著小师兄铁孟秋没瞧见玉芽儿的不开心,他心满满、满满的全是翠姑的一颦一笑

  翠姑是他前些日子下山到“百花楼”认识的一名伶倌,是一个好女孩在百花楼卖艺不卖身,当初是为了家计才賣身于花街的。

  他心疼她卖身于花街的缘由他也曾因两人一见如故的情谊,而想为翠姑赎身但翠姑总摇头拒绝,她说她不习惯欠囚家的恩情翠姑愈是如此,他就愈觉得像翠姑这样的女孩实在不应该委身于花街,因而就愈心疼她现在就连铁孟秋自个儿都搞不清楚,自己每天这样不辞辛劳的山上、山下来回跑是为了哪一桩真是为了爱她,还是怜惜她呢

  “来来来,来哟!金步摇、玉簪、钗頭凤还有胭脂水粉,今儿个是人拍卖只要客倌喊价,不至于让小的一家老小生活过不去小的马上卖。”

  听到小贩有趣的叫卖鐵孟秋拉著翠姑过去瞧瞧。

  “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他买给她。

  翠姑微微含首一笑低头寻看那让人眼花撩乱的金钗玉器。每一樣都那么美每一样都那么好,每一样都令她爱不释手

  铁孟秋看到了翠姑眼底的爱恋,他顺手拿起一枝金步摇插在她的垂云髻上。

  “真好”不只金器美,就连人都美得不可方物

  “小师兄,”玉芽儿不耐烦的扯扯铁孟秋的衣摆“芽儿想吃冰糖葫芦。”她嘴馋

  装作没听到。铁孟秋硬起心肠不理芽儿要知道他带著她出来,就已经够委屈了芽儿实在没理由在这个时候打扰他的好事。

  铁孟秋别开脸不去看芽儿一脸的请求。他拿了盒胭脂水粉让翠姑闻闻它的味道。“喜不喜欢”是淡淡的桃花香,满适合翠姑嘚翠姑微微点头。

  “小师兄”芽儿仍不放弃的又去扯师兄的衣摆。“芽儿肚子饿了想吃包子、馒头。”

  铁孟秋继续装做没聽到芽儿的叫声拉著翠姑往下一个摊子走去,省得待会儿自己又往芽儿那一脸的可怜看过去当场就被她软化了心肠,又对芽儿好了

  玉芽儿生气了。小师兄是个大色狼眼里只有翠姑娘,没有她哼,不理就不理没什么了不起,她虽年纪小小但她也会买包子。

  她气呼呼的走到卖包子、馒头的摊子前“我要三个包子、一个馒头。”

  小贩打包了三个包子、一个馒头递给玉芽儿“四文钱。”

  “没有钱”包子、馒头马上拿回来。“没有钱就没得买东西”

  玉芽儿气呼呼的瞪著狗眼看人低的老板。

  连他都要欺負她!太可恶了

  玉芽儿摸摸口袋,找出两颗弹珠与一块玉;她舍不得舍弃小师兄前些日子才买给她的弹珠所以她只好不要玉。

  玉芽儿拿出她从小戴在身上的玉问老板:“这块玉,可以跟你换包子、鳗头吗”

  小贩把玉接了过来,这玉色泽青湛摸起来温潤,显然是块上等好玉;而这小姑娘竟然拿这无价之宝来换他的包子、馒头

  哗!看来今儿个他是遇到了个小笨蛋,这下子他可是赚翻了

  “可以!可以!小姑娘要买几个包子?几个馒头”小贩忙不迭的直点头。

  “就三个包子、一个鳗头”

  小贩拿出他剛刚打包好的包子馒头,又额外多给了玉芽儿一个包子“这是伯伯送你的。”

  玉芽儿摇摇头“我只要我的三个包子、一个馒头。”爹爹说不可以占别人的便宜

好吧。”既然她都这么坚持了他也就只好委屈一点,多占一些便宜

  玉芽儿拿了包子、馒头,回头找小师兄不见了!小师兄与翠姑娘不见了!?

  “小师兄!”玉芽儿抬著一袋的包子馒头急急奔跑著。“小师兄你在哪儿?”她邊哭边找。

  然而市集人好多好多,她找了好久好久都没见到小师兄的人影。

  “小师兄你在哪儿?”玉芽儿蹲在墙角边好害怕

  到处都是她不认识的人,他们全瞅著怪异的目光看著她她觉得他们都在笑她,连小狗狗也在笑她笑她被小师兄给遗弃了。

  玉芽儿的眼珠直盯住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一只小野狗

  它脏脏的,身上还有一点点臭臭的味道看起来好像很可怜,也许它也找不到家,跟她一样

  玉芽儿从纸袋中丢出一个包子给小野狗吃。但肉包子才刚丢出去就引来一只大狗。那只大狗咬著小野狗不讓它吃肉包子。玉芽儿觉得那小野狗好可怜它比其他野狗来得瘦小、没力气,走到哪儿都被其他的大狗狗欺负

  玉芽儿不知道从哪兒来的勇气,她找了根棒子张牙舞爪的追赶那只欺负小野狗的大狗。

  刚开始的时候大狗还真怕了玉芽儿手中的棒子;但是时间一玖了,狗儿也发现玉芽儿其实只是在虚张声势

  大狗转了身子,咧开一嘴的利齿芽儿吓死了,她丢下手中的棒子转身就跑,而大狗儿在后头追著

  她人小、腿短,又跑不快只好不停的丢包子,希望大狗看在肉包子的份上而放弃追她。但大狗叼走了肉包子嚼了几回,吞了下去转眼,又开始追逐玉芽儿

  丢包子的戏码上演了几回,直到玉芽儿手中再也没有包子、馒头可以丢;而前头有河后头有狗,玉芽儿决定跳河也好过让大狗狗咬

  当铁孟秋惊觉芽儿没跟在他身后,而折身返回找她时他找到芽儿的第一幕,便昰看到芽儿正攀上桥梁往下跳他的血液都冻结了。他奔到桥边想要救回芽儿,但他的手没捞著半样东西他望著芽儿的身子直直的坠落,他没得思考便跟著跳下去。

  如栗芽儿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不仅对师父没法交代,这一辈子也都会良心不安今天他若是无法救回一个完好如初的芽儿,那他整个人生的一切想望便永远沈沦在这河里

  他不能失去芽儿!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念头,他要救回一個完好如初的芽儿

  铁孟秋在河里载浮载沈,直到他找到芽儿他游了过去,抱住芽儿小小的身子

  “小师兄!”她紧紧搂住铁孟秋的身子,吐了两口脏水冷得直打哆嗦,哭诉著:“芽儿找不到你芽儿好害怕。”

  “别怕别怕。”他再也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再也不了。他紧紧的搂住玉芽儿边游回岸上边发誓。

  这辈子他绝对不会再让芽儿发生这种状况。在看到芽儿往下跳的那一刹那铁孟秋才发现芽儿在他心目中已占有一定的地位,不管她是多么的爱哭、多么的爱撒娇、多么的喜欢赖在他身边当他的小跟班,她是怹的责任他永远都丢不开的小麻烦!而他,竟也渐渐习惯身边有她老天,他不能想像如果刚刚芽儿真在水中灭了顶那么他往后该如哬面对自己的良心。铁孟秋紧紧的抱住还在发抖的玉芽儿深深的体会到抱著芽儿、知道身边有她在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大色狼!没良惢!见色忘妹!没心没肝的大坏蛋!”玉芽儿每咒骂一句,就将手里的飞镖往墙上射而墙上的靶子是一个男人的画像。

  他有一双愛笑的眼眸。他有一张爱笑的嘴。他总是咧著嘴连著眉心一起笑话她。他就是她的小师兄,铁孟秋!

  每回想起过去两年的生活玉芽儿就觉得以前的她实在有够白痴。她不只当那个大色狼是个大好人每回小师兄若是欺负她,将她丢在小兔洞里一个人去乐逍遥,还是一个人去寻乐子要她呆呆的待在场子外头等他,事后只要他随口编了个谎言诓骗她再买个冰糖葫芦哄哄她,她总是不疑有他的選择相信他而且还常常为了他而向爹爹与大师兄撒谎。

  最可恶的是她竟然曾经为了他送她的两颗弹珠而不要爹爹从小就给她戴在身上的玉!

  虽然,那玉事后小师兄为她赎了回来但她还是觉得不值,觉得以前的自己为什么那么傻、那么呆以至于老是让她的小師兄给耍得团团转!

  “混蛋!白痴!大王八!猪八戒!大色狼!”玉芽儿愈想愈生气,一生气就拚命的射飞镖

  她要那个王八蛋、大色狼死无全尸。

  “啪、啪、啪”铁孟秋吊儿郎当的身子半依在玉芽儿的房门口不大正经的拍了几个掌声。“小师妹的飞镖射得愈来愈准几乎是靶靶命中红心。”射中的全是他的要害双眼、双唇,与心看来,他全身上下就属这三个地方最惹玉芽儿讨厌。

  玉芽儿倏然回过身子拿起飞镖一掷,射中铁孟秋颈子旁离他可爱的脖子就仅有半毫之差。

  铁孟秋闪也不闪还是立在原处,勾著嘴角眯著笑眼,笑容可掬的望著怒气满满的玉芽儿

  如果芽儿有心伤他,那么这两年来他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玉芽儿最讨厌看到他咧著嘴笑瞅著她看的模样。她每回看到他嘴边那抹不经意的笑她就一肚子气。玉芽儿又连续射了三枚飞镖一枚落在他的发间,一枚射在手边一枚钉在他另一边的颈子旁,三枚的距离都一样离他的身子仅有半毫的距离。而铁孟秋依旧像不动泰山身子没移开半步。他就是料定了她不敢伤他吗!

  芽儿气得手直发抖。

  “滚出去本姑娘今儿个心情不好,不想看到你”

  铁孟秋抬手拔掉钉在墙上的四枚飞镖。

  他知道芽儿并不高兴看到他

  其实随著芽儿渐渐长大,他们两个之间的争吵就愈演愈烈他知道芽儿昰在气他以前对她的恶劣,气他总是欺负她

  他刚上山的时候,的确是不喜欢身边有一个小跟班跟著他总认为一个十六岁的“大男囚”跟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玩在一块,有损他的男子气概所以,他老爱欺负她

  但是,自从她发生那一次落水事件之后他就改了……但说实在的,那时十六岁的男孩虽说小不小可玩心还是挺重的,所以有时候他心情不好,的确还是会捉弄一下芽儿看她气得跳腳的可爱模样。

  渐渐的芽儿也发现他爱欺负她的毛病,所以她渐渐的避开他。而他却因为芽儿的躲避而变本加厉的想捉弄她。洳此周而复始的恶性循环日子一久,他们两个的关系也就变成今天的模样;他知道这两年来芽儿总是拿著飞镖,拿他的图像当靶射鉯发泄对他的不满,但他相信芽儿并不是真的讨厌他就如他对芽儿的心,他并非有意惹她生气

  “你发呆啊!”玉芽儿瞪了他的笑臉一眼。神经病犯花痴,老是有事没事的乱发笑

  “你要发痴还是发呆,我是不在意但是请你回房去,别待在我房里碍我的眼。”她一根食指直直的指向门外下著逐客令,此地不欢迎他铁孟秋的造访

  铁孟秋不在乎小师妹的怒气。反正两年来他看多了她對他的坏脸色,也不差这一回他直直的走进她的房间,立定在他的画像前

真像他,小师妹虽不懂琴棋但对书画两样却情有独锺,瞧瞧这幅人物画她确实是把他眉宇间的神韵画学了十成十。芽儿到底是以什么心情描绘他的长相的呢会是少女的思慕吗?

  铁孟秋突嘫回眸咧著嘴对芽儿一笑。他指著墙上的画不大正经地告诉芽儿:“你每天画我,每天看我这叫‘想我’,不叫‘碍眼’懂吗?”

  玉芽儿还他一个笑“我每天画你,那是因为我每天都拿飞镖射你偏偏我的飞镖是枚枚必中红心,射到最后那画像成了破烂,洇此我不得不天天画你这叫‘泄恨’,不叫‘想你’懂吗?”她的脸倏然垮了下来“现在你屁也放了,话也说了可不可以请你出詓,别待在这儿让我看了心烦,可以吗”

  她拉开门,请他出去她的答案很伤人,但──两年了他们俩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也楿处了两年之久,他对于芽儿的尖牙利嘴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不管芽儿再怎么的恶言相向,他总能笑脸相对

  这该归咎于他的脸皮厚呢?还是──他对她的喜欢已超乎他所想像为了见到她,能与她说说话就算是斗嘴,就算是遭她冷言讽刺他都可以不在乎!?

  他站在那儿瞅著眼看她的模样令芽儿感到不自在。芽儿很直觉得小师兄一定又在打主意想对她使坏了。坏坏二师兄她最讨厌他叻。

  “请你出去!”她再一次地下了逐客令

  铁孟秋耸耸肩,顺著她的意兜个身子,转了出去

  芽儿才想出门,将自己的怒气关在门内时小师兄又转了回来,他将身子抵在门边不让她关门,他笑咧了一口白牙问:“不留我?”

  “鬼才留你!”她连頭都懒得抬起来看他她最最最讨厌的就是看小师兄揪著眉与眼笑的臭模样。“你快出去”别来惹她。

  他转了出去又兜了回来,將头探向房内问她:“不后悔?”

  “鬼才后悔”她抬头,又瞪了他一眼“铁孟秋,你烦不烦啊!你再不出去我就拿扫把赶人嘍!”她最恨的就是小师兄老是不正经的戏弄她。

  而这回铁孟秋真的再兜回她的屋子里,笔直的站在她跟前

  如果她真的狠得丅心拿扫把赶他走,那么──他就断了爱慕她的念头从此心中不再有她玉芽儿的身影在。他定定的站在她面前眼底不再是耶抹吊儿啷當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再认真不过的光芒

  玉芽儿气了。她是吃定了她不敢拿扫把赶他走是不是?!好他不信,那么她就做给怹瞧玉芽儿气冲冲的冲出房门,兜到外头去拿了把扫把再兜回屋子,举起扫把就要往铁孟秋那一脸的可恶扫下去她将扫帚高高的举起双眼愤怒的望著他一脸的笑──而她的心竟莫名的揪著……

  她下不了手!可恶!她竟然下不了手!

  “芽儿。”他眉开眼笑地叫喚她她对他无法下重手,是不是代表著他在她心中还不至于那么糟、那么坏

  “出去。”玉芽儿使劲的将扫把扔到地上再抬起愤怒的眼瞪向她的小师兄。她这一生最最讨厌的人就是他

  他总是吃定了她,认为她会包容他对她所使的坏她从小就让爹与大师兄呵護在掌心中长大,从来就没遇过这么恶劣的人他总是喜欢看她出糗、挑她毛病、嘲笑她。她恨透了铁孟秋

  “我最最讨厌的人,就昰你”她朝著他说

芽儿看到久违的允天诺,她开心的放下手中的绣工飞也似的奔向允天诺。

  “你回来了!”她拉著大师兄的手左祐摆动笑脸粲然地睇望著他。“怎么回来前不先修书回来呢”

  这两年来,大师兄下山到镇江去创业每半年才回芦居一趟;因为半年不见,所以芽儿总特别珍惜大师兄回来的日子

  允大诺将行囊交给了候在一旁的小厮。

  玉芽儿连忙唤人去给大师兄打盆洗脸沝“累了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开饭时,我再去叫你”

  她拉著他进屋。“你虽不在家但我可每天去打扫你的房间,待会儿只需再送一套乾净的枕头、被子保证跟你在时一样的舒适。”

  允天诺止住了步伐笑望著一进门就拉著他直说话的玉芽儿。

  半年不见芽儿真是长大了。她不再像小时候那般总是腻在别人身边,要人陪她她也懂得为别人张罗一切,分担家中的一些杂务不让人操心。才两年她就变得亮眼多了不似当年的那个黄毛小丫头。小时候的芽儿全身圆呼呼的可爱是可爱,但就没现在这般动人

  她此时一身的布衣,一脸素净白皙的脸上虽没上半点胭脂水粉,但清丽娟秀的鹅蛋儿脸清秀得彷佛像朵出水芙蓉;一双眼眸水靈水致,清澄得恍如夜空中的星子不笑而媚。

  芽儿昂著笑脸望著允天诺。“怎么这般看我好像你不认识我似的!”

  “半年鈈见,芽儿变了”

  她眨著灵动的眼眸。“变好还是变坏了?”这得问清楚不然待会儿空欢喜一场,岂不是冤惨了

  “变懂倳,也变漂亮了”

  “半年不见,大师兄也变了”芽儿眉心连著眼儿一起笑开来。

  “变好还是变坏了?”他学她刚刚的问话间她。

  他半是惊愕半是认真的问:“如何的坏?”

  “半年不见大师兄学会了山下人的恶习,懂得甜言蜜语说好听话来哄奻孩子开心,这不是变坏岂是变好!?”

  “芽儿变得伶牙俐齿了!”

  她皱著小巧的鼻尖“这是好事一桩,因为伶牙俐齿才不臸于被人损了还不懂反击。”

  允天诺开心的朗朗大笑“没想到芽儿真的长大了,也懂得保护自己看来以后师兄们再也不用跟前哏后的跟在你身后保护你了。”允天诺回头看依在门边的铁孟秋一眼“你说是不是啊,孟秋”

  铁孟秋勾著一抹深思的笑意,看著夶师兄和小师妹互相斗嘴的模样

  他和芽儿就永远不可能有这样戏谑、调笑还兼欢乐的画面。芽儿的娇与媚从来就只展现在大师兄嘚眼前,面对他时总是一脸的不耐与心烦。芽儿是否喜欢上那个老是疼她、护她的大师兄了呢!

  铁孟秋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直直嘚盯住芽儿昂头笑望著允天诺时的俏模样。他的心蓦然跌到了最谷底沈沈的、重重的,彷佛窒息芽儿望著大师兄的模样,竟是那般的嬌柔!

  “师父呢”允天诺洗了脸、洗了手,侧著头问芽儿

  “老样子,还是在后出打坐”

  “我去看看他老人家。”

  芽儿扯住允天诺的衣袖“别去了,爹待会儿就回来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等到爹回来时再请安也不迟。”她皱著眉头看著他满脸嘚倦容。“你刚回来又去跟爹爹请安,闲话家常这一聊又是没天没地的聊了好几个时辰,算了吧还是先休息,好不好”她昂著一張小俏脸求他。

  允天诺习惯性的捏捏她的小鼻尖“真拿你这丫头没办法,要是师父知道了准又要说你偏心大师兄我了。”

  “財不呢我是心疼你们两个,你们一个刚回来一个又打坐了一、两个时辰,这一请安又得在大烈日下没完没了的聊个几个时辰,我是怕你们累坏了”

  “快去休息吧。”她推著他进屋

允天诺顺著小师妹的手势,进了内屋

  芽儿看到大师兄进了房,又连忙招呼隨大师兄一起回来的小厮要他去厨房大娘那儿领一套乾净的枕头、被子,给大师兄送过去

  而她兜回大厅,正要收拾她刚刚的活儿却见小师兄坐在她的位置上,端看著她尚未绣好的荷包上头画的正是大师兄最爱的海棠春睡图,是她仿唐伯虎名画所描绘下来打算送给大师兄的。

  “你干么”她皱著眉头走近他。

  “看你在干么啊!”他升起一脸的戏谑睇睨著她。

  芽儿真是变了她看箌大师兄回来时,整个脸像是活了过来似的那般有朝气她不只嘴角在笑,就连她的眉心与眼眸都因看到大师兄的归来而显得熠亮有光采

  为什么,她看他的眸光总带著愤怒!铁孟秋瞅著玉芽儿瞧。

  芽儿讨厌他老是这么不正经的看她“我只是在刺绣,没在干么”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绣图。

  “是吗”他的脸依旧带著那抹可恶的笑,似讥讽又似凄楚。“我还以为刚刚上演的是一出凰求凤嘚戏码呢!”

  “小师兄!”他更正她的称呼“别忘了,我是你的小师兄你别老是这么指名道姓的称呼找。”

  芽儿捏紧了手中嘚绣图挑衅似的眼迎向铁孟秋一脸的愤愤不平。

  他在气什么这些年来,她已经渐渐不称呼他为小师兄了他要真是气她不敬称他┅声师兄,为何到现在才发难!

  他不是真气她不敬称他一声“师兄”,他真正气的是为何面对大师兄时芽儿可以那么柔、那么媚,而面对他时却总是与他剑拔弩张的针锋相对?

  一样是她的师兄他待她就如同大师兄一样,处处呵护她不忍她受伤、不愿她难過;虽然,他与大师兄对她好的方法有异但是,芽儿该知道他的方法虽不够温柔,但他终究还是在乎她的不然,在她小时候他又哬需时时守著她。

  望著小师兄突然变柔的表情芽儿的心房漾起一丝不忍。不管小师兄对她是如何的恶劣在她有难时,他也曾不畏危险的替她解过危一如夜深时她作噩梦,守在她身旁的人是他。

  一如当年她在小兔洞里,孤独无依时摸黑出去找她的,也是怹虽然,她之所以会作噩梦、之所以会孤单的被人抛弃在小兔洞里的起因都是为了他但,他终究还是很有良心的在每回虐待了她之后又善待她。

  她不知道有这样的小师兄是该觉得庆幸,还是觉得悲哀;但是──她望著铁孟秋柔化的轮廓她知道不管小师兄如何待她,他依旧是她的小师兄

  “小师兄。”她顺著他的心意叫回以前她对他的尊称。

  铁孟秋没有感到丝毫的快乐她的乖顺徒嘫让他觉得悲哀。一句“小师兄”她叫得如此心不甘、情不愿,芽儿是再也不愿变成当年总是爱跟在他身后转的模样了他知道。

  芽儿没去理会铁孟秋突然变坏的心情她心满满的全是大师兄回来了,而厨房里不知道还有没有大师兄喜欢吃的菜色如果没有,她还得趁著天色尚早走一趟市集。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芽儿在厨房里忙得焦头烂额的还不时回过头问厨房的大娘:“林嬷嬷,咱们厨房里还有没有酸笋”

  “没了。自从天诺去了镇江后咱们芦居就没备著酸笋了。”整个芦居就只有天诺爱吃酸笋鸡皮汤这噵菜而这会儿芽儿这么急著找酸笋,难不成──

  “天诺回来了!”

  “嗯。”芽儿点著头但手依旧没闲著。

她翻箱倒柜的找“林嬷嬷,有没有香菇”不煮酸笋鸡皮汤,也得蒸个蘑菇煨鸡给大师兄尝尝

  “我找看上头的柜子。”

  芽儿看著高高的柜子脚到用时方恨短的搬来一张凳子,爬了上去找了找。“没有找不著。”

  “找不著那便是没了。”这还要问

  “那怎么办?”芽儿站在凳子上乾著急

  “大师兄回来了,却煮不成一道他平日爱吃的菜这可怎么办?”

  “芽儿你大师兄又不挑嘴,咱們随便煮什么他就吃什么,他不曾在意的啦”林嫂嫂笑看芽儿的著急。

  每回天诺回来这丫头就怕他在外头吃不好、穿不暖。回來后总是做天诺爱吃的菜给他吃,也不瞧瞧她是从不下厨的生手每回下厨,总是把自己累个半死看来,这丫头对天诺还真有心

  “不行,不行我得走一趟市集。”芽儿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这么晚了,市集恐怕收摊了”

  “不会的,我去一遭总会让峩碰到一、两样大师兄爱吃的东西。”

  芽儿知道大师兄不挑嘴她们煮什么,他就吃什么但,大师兄总是在四处奔波难得回芦居┅趟,她知道依大师兄的性子他在外头,铁定是有一餐没一顿的过难得他回来了,她怎能不为他尽点心力

  她连忙兜回书房,拿叻纸笔一一列出大师兄爱吃的菜色。

嗚嗚……她真变这么多吗不过┿年没踏出天水庄一步嘛怎地芳龄才二十有六的她已晉身“大嬸”级人物啦?非但是那些个山寨汉子见了她个个走避飞快就连她那个宝贝兒子也说她一哭起来就像被毀了容似……嗚嗚……这教她如何带着他回去寻~啊孩子的爹寻来了?不成呀!她虽然风韻犹存可也人老珠黄了早变得……什么?他说不管她变得如何他对她的心永远不变他说他要重新追求她没她应允,他绝不“主动”碰她那……这吻是怎麼回事难不成是她“主动”吻他?嗚嗚……好个莫遥生啊!居然变得心机深沉到……色诱她!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囹!弟子孙玺恭请天兵天将下凡来!”清脆的声音划破静悄悄的后院。

  两双眼睛连眨也不眨地望著天空

  “呃……请天兵天将找┅个女人,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点”几不可闻的声音很小声很小声地响起。

  “老六你闭嘴!孙玺不是说过,咱们只能在旁看绝不能出声扰乱他的心神吗?”

  “可是……五师兄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望著天上也有半盏茶的时间别说连个神仙下凡,就连只鳥我也没瞧它从头上飞过啊!”

  “我们凡胎肉体怎能看见神仙我们必须相信这孙小子,四嫂已经失踪好几个月只怕——”

  “呮怕凶多吉少?””八师弟叹道:“四师兄家里的金元宝足够活活砸死一城的人了他不顾家丑,硬是拿高额黄金寻人你认为在这种情況下,四嫂走出城的机会有多少何况她跟四师兄一样,才下山没多久人生地不熟的,除非是死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你偠让四师兄听见准把你打到连你娘都认不出你是谁来!”语毕,连平日嚣张的老五风大朋也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生怕那个与疯子无异嘚老四跳出来砍人。

  不说不表示不会发生啊!六师弟实事求是地想道不说并不表示心里不这麽想啊,不就正因大夥心里这麽想才會三更半夜地让这半路出家的捉鬼人孙玺召神鬼来寻人吗?

  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全假借名义出去找人硬将他与五师兄留下帮著孫玺,万一四师兄发现了别说是被痛打一顿,连命都有可能一块送出去

  “但愿孙玺真有通天彻地之能……”六师弟叹了口气。

  “你们在做什麽!”怒喝声从前院传来老五与老六不由得瑟瑟发抖地抱在一块。

  “糟!孙玺!”老六眼尖瞧见祭坛前的孙玺忽哋喷出一道血泉,浑身像被雷击得抽搐起来他立刻奔上前及时接住孙玺倒下的身子。

  “你们在做什麽”俊美的少年双目喷火,大步跨来怒道:“是谁让你们在我家后院祭拜的祭拜谁?你们谁死了!”

  “四师兄!你用不著咒咱们啊咱们也是在为你找四嫂。”

  那被称作四师兄的少年闻言脸色更是怒极,原是俊美的相貌被扭曲得十分难看。

  “找她需要用得著这臭道士吗?都给我滚絀去!非君我自己找!用不著你们这些没有用的人!”

  “四师兄!咱们是没有用才会出此下下策,你应该知道四嫂她是凶多吉……”那个“少”字还没有说出口四师兄莫遥生就冲上来一拳击中了老五高挺的鼻梁。

  “谁敢说她不好谁就是我的敌人!她活得好好嘚,就等著我找著她——”

  “四师兄你不要再睁眼说瞎话了!如果她活得好好的,凭莫家的财力会找不著吗你放弃算了,不过就昰一个女人而已”

  “四师兄,当年你用一袋黄金拜师好不容易拿两袋子的黄金,师父才肯放你下山结果你得到了什麽?几天的赽活嫂子也死了……哎啊,好痛!王八蛋!莫遥生别仗著你排我前头,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咱们下山来是为了喝你喜酒是来偷懒嘚!你丢了老婆,咱们帮你找你还待咱们这样!真他奶奶的王八羔子!我已经长得够坏了,你还故意打我的脸!要是打伤了被人当江洋大盗,你赔我吗”

  莫遥生咬牙道:“你们……要找、要留下,都随你们但是,我不准有人在我的范围内开坛作法!”

  “孙璽也是好心啊……你也明知道他还在他师父门下学学不全法术就施法,这是冒著生命危险的你偏在这大喊大叫——”

  “他死了活該!谁教他胡乱开坛作法,谁知他安的是什麽心!活生生的一个女人只要肯去找,是会找到她的!他作法岂不是在怀疑非君她……她……”

  “是死是活,好歹也有个谱才好啊”孙玺气若游丝地说道,慢慢抹去嘴角的血渍灰白的脸色透著微怒,却又勉强压下来“你重色轻友,可不表示我也是同一种人莫遥生,咱们朋友就做到今天我喝了你一杯喜酒,理应还你!”

  莫遥生双拳握紧脸庞微微撇开。“不必!”

  孙玺不再理睬他脱了双鞋,让老六扶起自己他赤脚踩在地面,虚弱地说道:“既然我无力请天上神将相助那我就下地请鬼来找。”

  “鬼”莫遥生闻言,又要狂怒起来“你要怎麽找?叫那些鬼去查查他们的同伴里是不是有一个叫沈非君的鬼?”见孙玺不语表示默认他怒得几乎想杀了这些人。“她没有死!”

  “没人说她死了”老六插嘴:“四师兄,今天孙玺丅地去问这也是为了证实四嫂没死啊!只要那些鬼没见过四嫂,那表示她还活著活著不正是最大的一个喜讯吗?”

  莫遥生微微动搖这数月来让他差点精神崩溃,让他好恨自己没有在那一夜及时发现她有异样

  为什麽要离开?为什麽要断得这麽乾净难道他的愛还不够吗?

  六师弟向孙玺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合目开始念起咒文来,双脚跺著土地绕著祭坛来回走著……忽然间,他停步嘴间喃喃自语。

  莫遥生目不转睛地望著他豆大的汗从额间不停地冒下来。

  时间一直在过五师弟与六师弟累得不得不蹲在一旁观望,孙玺则是停在原处再也不动了

  风吹乾了莫遥生脸上的汗,又冒;风再吹乾再冒……他全然不顾自己极有可能受了风寒的身子,連动也不动地望著孙玺

  直到远方一阵鸡啼,孙玺彷佛被人用力打回来倏地张开双目。

  老五跟老六同时跳起来奔向他

  “囿没有?有没有”

  孙玺仿佛没有听见这两人的问话,直勾勾地望进那站得硬直的莫遥生眼里

  “我问过了,没有连刚渡奈何橋的那一批女鬼里也没有沈非君的身影。”他看见了莫遥生眼中闪过的放松心中不忍。

  “你还没说完”莫遥生注意到他的悲悯,怹心头一紧“你什麽都不要说了,你这半吊子出家的话怎能当真?怎能当真”

  孙玺不怒,反而下定决心“我一定要说,不说你永远都抱著希望了!希望有什麽好?你到死也见不著她了!”

  老五与老六倒抽口气

  “就算现在没有瞧见她在地府,但并不表示她不会死莫遥生,我神魂飞出下地府寻人回来时跟著牛头马面,路经一地瞧见她……离死不远了。”

  “胡说!胡说!”莫遙生退了几步捧住头,叫道:“你在胡说!她不会死!她不会死!她才十六而已怎会死?怎会”

  她那麽地年轻、那麽地美好,怎会就这样香消玉殒上天不会这麽不公平,不会的!

  我姓沈师父帮我取名非君,不知……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缘分知道你的名字?她鼓起勇气开口

  我叫莫遥生,家住北方在下在师门中排行老四,请沈姑娘多指教他微笑应答。

  当时她一见他就脸红,奣知她对自己有情意自己也心动了,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情意好不容易硬将她留下,与她成亲以为从此共偕白首……难道从头箌尾,都是一个错

  不该相恋、不该成亲,她就不会死

  “她没死!她没死!你这没有用的人想要断绝我的希望!你滚!滚得愈遠愈好!”

  孙玺瞪他一眼。“我也不会留下!你要作梦就继续抱著你的美梦作下去吧!”

  孙玺头也不回地走出莫家大门直到离叻好几步远,仍能听见莫遥生狂乱的叫声

  他微微皱起眉,自言自语道:“让他知道她快死了这就够了。再多他只怕会崩溃了。”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的神魂亲眼目睹了沈非君一跃跳崖的身形,她的肚子……分明是有了身孕

  一尸两命,莫遥生岂能承受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地埋在他心里吧。

  一个月后天水庄。

  凤鸣祥温和的声音模糊而遥远却莫名地惊醒她痛昏的神智。

  沈非君掀了掀沉重的眼皮瞧见简陋的屋内已点起晕黄的烛光。

  微痛的感觉尚残留在她极为疲倦的身体里她想举起手臂拭去满脸的大汗,眼角却突地瞥见屋内的角落里坐著一名小姑娘

  “禳福?”她低声脱口有禳福的地方,必有那叫破运的少年怎麽没见……她驚喘出声,眼角又瞄到自己的身边有“异物”在动

  她缓慢地转过脸,瞧见睡在床上的婴儿

  “我……生了?”这个丑丑的、皱巴巴又乾瘪瘪的小娃娃是她怀胎数月从她肚子里跑出来的?

  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啊难道刚才她很丢脸地痛晕了过去?

  她只记得她痛得死去活来痛得巴不得活活掐死那个说生孩子像放个屁一样轻松的师父;她还记得她咬住牙关没喊半点痛,在旁帮忙接生的鸣祥却緊张个半死这是她被救回天水庄以来,第一次瞧见坚强的鸣祥失去控制……或者鸣祥不如她想像地那样坚强?

  她慢慢地伸出食指轻轻戳著小娃娃软绵绵的丑睑,不觉奇怪地自言自语:“这娃娃怎麽谁也不像真的是我生的?”第一次怀胎就为了生这个丑小子值鈈值得啊?

  “义爹……她才刚生孩子怎能见外人?”

  听见凤鸣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心里微讶。想起鸣祥曾支吾其辞地提过她义爹并非是好人所以一直不愿让她走出屋外……但,一个愿意收养孤儿、尽心培育出像鸣祥这样好的男人会壤到哪儿去

  “我是伱义爹,怎会是外人我听水月说,你救回来的客人要生了我特地带寿儿赶回来瞧瞧。别让我再说第二次把门打开。”

  屋内的沈非君闻言脸色微变,一股寒颤立刻从背脊窜起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他的声音虽如丝绸般的轻滑柔腻却显得十分阴沉,让她不由自主地头皮发麻

  这个男人怎会是鸣祥的义爹?

  “义爹你若要见绣娘,等明儿个她好一点时我再让她去见你。”

  “寿儿紦门打开。”

  沈非君身子极为难受看了一眼角落里没有任何表情的禳福,便动作极快地起身拉过外衣穿上随即将这个丑巴巴、连眼睛也张不开的娃娃紧紧抱在怀里。

  门轻轻“喀”地一声打开一个看起来好小的女孩站在门口,圆滚滚的大眼在看见屋内有人时姒乎很紧张、很兴奋,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走进屋里。

  沈非君见这小女孩应该就是方才凤鸣祥她义爹嘴里的寿儿看起来无害而害羞。她放松了对小女孩的防备将目光落在门口高大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约莫三十出头长得十分俊美却显阴柔,摇曳不定的烛光在怹的脸庞上交织出诡异的表情……她心里微微一惊却知自已并不惧怕此人。

  她的师父是一个没有用的男人所以他的徒弟必须从小堅强到现在,从来不曾示弱过就连她自知怀孕开始也都没有喊过声苦;生丑娃娃时也不曾喊声痛。她的坚强连她的师父都摇头叹息她怎会对这样的男人产生恐惧?思及此她心里已有准备。

  门开之后那男人并不先瞧向她,反而往角落里的禳福看去

  “哦,福兒你也来了?”那男人似乎颇觉有趣见禳福未理会他,他仍不介意地直说道:“你少出房门怎麽不见你身边那条狗呢?啊也对,┅个女孩家生孩子他怎能待在里头?想是你差他去做事你双腿不便,在这里又能帮上什麽忙让义爹来猜猜看,你来是帮孩子算命,算他一生会不会像你一样永远留在天水庄里陪著义爹?”

  男人的语气慢吞吞的像不经意地询问,却教在旁的沈非君听出这个男囚为此感到十分的享受

  享受什麽?享受欺负弱质小姑娘的乐趣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女孩有什麽乐趣可言……还是享受捕捉猎物的过程?

  这种想法在沈非君的脑中一闪而逝便瞧见禳福慢慢抬起她那一张空白的脸,对著那男人淡淡地说道:“我何必算任何人留在義爹的身边只有一种命而已。”

  一种命是猎物的命吗?原本脑中一片混乱但一听此言,她终於明白为何鸣祥与禳福不曾露过笑容;为何鸣祥小小年纪却有足够的智慧救她於鬼门关前;为何两个理当是享受童年生活的小姑娘却成熟得教她咋舌……

  她们怕她可不怕!

  就算打不过他,不过是赔上一条命有什麽好怕的?

  想到这里她的左手正要摸上腰间,怀里一阵摇动让她的视线落下瞧姠那个丑丑的、尚不知是男是女的娃娃……

  娃娃的脸用力地皱起来,丑不拉叽的让她一时撇开脸,正巧瞧见那个叫寿儿的小女孩就站在自己的身边好奇地闻著她怀里的娃娃。

  那男人像结束了与禳福的交谈慢慢地转向她。她心里明知这只是一刹那但对她来说,就像过了好几个时辰一样百般的思绪涌出——

  要不要动手?要不要动手

  她自知动了手,胜算也微乎其微那她若死了,她嘚孩子怎麽办她的孩子要怎麽办?

  可是她的自尊不容许自已低头啊!

  那男人终於正眼瞧向她了。

  对眼的那一瞬间她看見了他黑色双眸中的妖魅,她立刻掉开视线不自觉移向凤鸣祥那张苍白过度的小脸,最后她低头瞪向那个丑丑的小婴儿

  那婴儿眼聙还是闭的,小小的身体轻轻地扭动著小嘴巴有点上扬,像在笑……她的孩子啊!这麽丑的小娃娃竟然会是她生出来的!

  她咬住牙紧紧地闭上眼。

  “你就是鸣祥救回来的妇人吗”男人轻柔的声音响起。

  抱住婴儿的手臂开始轻颤随即颤抖加剧。

  “怎麽不说话呢鸣祥,你救回来的人是哑巴吗”

  “义爹,绣娘才刚生产完……”

  “她叫绣娘年纪看起来倒挺小的。把头抬起来”最后一句,像有魔力般让人不容置喙。

  沈非君慢慢地抬起睑双眸充满恐惧地对上那男人的双眼,结结巴巴说道:“请……请鈈要赶我们出去……我们母子已经无处……无处可去了……”

  那男人微微眯起眼紧紧锁住她的眼睛。

  “你叫什麽你家老爷呢?”

  “我……我叫绣娘……我家老爷……”死了心中毫不迟疑地决定丈夫的生死。等她发现时她已说出口了:“死了。”

  “迉了你年纪小小,倒成了寡妇”

  “我今年才十六……”她紧张得连眼泪也流出来了。

  “哦”那男人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会儿,目光仍是紧紧锁著满头大汗的她最后,他轻佻地斜睨站在自己身边脸色一脸苍白的凤鸣祥邪气地笑道:“你说,我为你找个玩具恏不好?”

  “玩具”凤鸣祥面不改色地问道,同时将小小的身子微往后侧了点

  沈非君心里微讶那男人微微弯身靠近凤鸣祥的親密姿态,还来不及猜测他对凤鸣祥的心思忽而听见他开口说道:“一个一碰就碎的女人有什麽好玩的?咱们拿她刚出生的儿子来玩甴你来养著他,要当废物、要当出气的甚至你要养他来对付我,我都不会反对你说好不好?”

  “义爹”凤鸣祥微笑道:“你在胡说什麽?我怎麽会想要对付您呢”

  那男人似笑非笑的:“既然你都不要,那我就毁了他的脸斩去他的四肢,让他口不能言、眼鈈能看我只留住他的耳朵,我要让他慢慢地成长让他听见四周所有的声音,让他了解周遭人与他的不同让他连自杀也不能……鸣祥,你说最后他的心智会变得怎样地有趣?”

  沈非君在旁闻言几乎要冲上去跟他拼命。谁敢动她的丑娃娃心里才这麽想,眼角却覺禳福的眼神有些奇异

  她心一惊,突生的念头骇住她!

  这多疑的男人在试她?

  她瞄到那叫寿儿的小女孩仍在自己的身边好奇望著她怀里的娃娃,她赌下了这一辈子回想起来永远都会颤抖的决定

  她装出骇然万分的模样,倒抽口气不由自主地松开双臂,让怀里的娃娃直落下地

  她不低头看自己的孩子,只是恐惧地瞪著那男人眼角直看著身边的寿儿。

  那叫寿儿的连动也不动呆呆地看著婴儿往地上坠去。

  怎麽不动这叫寿儿的怎麽不动?

  “寿儿”凤鸣祥著急叫道。

  那叫寿儿的浑身一颤扑身飛出,及时抱住婴儿

  “鸣祥,我乖我接住。”寿儿害羞地笑了笑正要把婴儿炫耀地提到凤鸣祥面前时,沈非君瞧见寿儿的衣袖铨是血不像是她受伤,反倒像是别人的血……

  她刚杀过人这麽小就懂得杀人?

  “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她无助地泣噵

  凤鸣祥立刻将孩子接过,避开寿儿讨好的笑颜上前交还给她。沈非君感激地看著凤鸣祥全身早已汗湿一片。

  男人轻轻哼叻一声说道:“一个连自己亲儿都救不了的母亲,在这世上还有什麽用处寿儿,你睡觉的时间到了回去你的房间。”

  “好”壽儿频频回头看著凤鸣祥,依依不舍地跟著那男人离去

  过了几个月,沈非君躲在房里紧紧抱著儿子确定凤鸣祥她义爹早就忘了她們母子俩,才真正松口气

  她曾经想过就算逃离了天水庄,那男人也会认为人之常情不会花费多馀的工夫来找他没兴趣的人。为了兒子她该逃,她想见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男孩但她若逃,就得要抛弃救命恩人依她的性子……她做不到。

  最后她决定留在天沝庄里。

  数年之后那男人死於背叛之中——当然,她这个在他眼里没有用的女人也参了一脚

  新生活由此开始,她终於可以恢複到以前那个脾气极为刚烈的沈非君了

  “娘娘”童稚的男音远远地响了起来。“娘别闹我了,快出来啦!”

  春天里难得的烮日照得小男孩有些汗流浃背。他拭去额上的汗吃力地提著饭盒,慢慢地绕过楼阁走向屋后微陡的斜坡。

  斜坡之上是一片春天嘚绿,鸟在啼、风在吹、草在动就是没有他在找的人。他呆了下有些错愕小丘上的空无一人。

  除了这里他那个爱哭的娘亲还会箌哪里去了?

  从他有记忆以来鸣祥她义爹在世时,她从来没有出过天水庄啊这十几日来,莫不飞的师兄弟借住庄中因为娘亲是婦人,不能随意出去见陌生男子……这是他的娘自己说的然后就把自已关在这院里,足不出户的

  “现在她会去哪儿?”他自言自語心里有些慌张。从小他娘就在他随手可触之地从未让他找不著她过……啊啊,那是什麽

  他眯起眼,弯下身边走边瞪著那树丅草丛里露出白白的、小小的……赤足?谁的无名尸首的?还是……他娘的

  就在光天化日之下?

  “娘!”他胀红了睑低吼┅声,奔到树下立刻用力拉下那掀到小腿的裙尾,密实地盖住她光滑洁白的赤脚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若是让旁的男人看见了还嘚了?他心里明知没人敢擅闯他跟他娘所居的这座楼院但就是微微地气了起来。

  “娘!”他压抑地小声喊道:“别在这里睡会晒傷你的啦!”

  躺在草地上的女人像睡得极沉,淡色的薄衫贴著玲珑的曲线一点也看不出是生过孩子的妇人;美丽的脸孔……只有在睡著的时候才不会对他哀声叹气外加眼泪勒索。他的娘不哭的时候多好看,一哭就像是被毁容一样的可怕往往一天下来,他起码要看怹的娘被毁容十来次

  他叹了口气,咕哝道:“鸣祥看见她哭就叹息余叔叔看见她哭就视若无睹地转身走了,偏我是她的儿子还能怎麽办?任她欺到底了”有这种娘,真是要操劳他一辈子了

  谁教她娘虽是二十多岁,个性上却比他还要孩子气让他每每都觉嘚……好丢脸,哪有人家的娘亲在自己儿子都十岁了还当他是个婴儿娃娃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肯定是他的娘太过恋子所以相处多年嘚余叔叔对他的娘亲从没有动过心。这样也好她不好照顾,就由他这个可惜投错胎的儿子来照顾她一辈子省得以后余叔叔怨极他们母孓——

  忽见阳光颇大,热热地照在他娘白皙的美颜上他有点不情不愿地踱到她的面前,挡住烈日的热度直接晒到他的娘亲完全不覺被罩在阴影下的娘亲微微含笑,慢慢伸出一双手臂抱住他的小腿

  他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娘!”

  沈非君用力一眨眼,鼻头僦红了起来哽咽道:“我的乖小鹏,我就知道小鹏对娘最好了!怕娘热著还学古代孝子奉献身体为娘挡阳,娘好感动喔感动得忍不住要哭了。”

  “不哭!不哭不准哭……”可恶,又要看他娘毁容的样子了他胀红脸瞪著她满眶的泪水,恼叫:“谁帮你挡了我昰在想要怎麽叫醒你,娘你快起来啦!”

  他娘的眼泪比起江南的水还要廉价,偏他就是没辙!

  “小孩子年纪一大了就爱拗著脾气,你以前多可爱捏著你的鼻头,你连呼吸也不敢现在我说一句,你就反一句呜……娘好痛心……”

  沈小鹏微气地使力后退┅步,见他的娘像具尸体毫不设防地被他拖动他立刻停步,通红的薄睑皮不停地抽动著

  “娘,这是我的新裤你不要哭了一堆眼淚在上头!”

  “啊啊,我好悲伤啊我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竟然只在乎他的裤子”她用力抽气,水气十足的美目掉出更多的水

  “娘,我想你悲伤得食不下咽了吧我刚请大雪楼送吃的过来,你吃不下没关系鸣祥肯定爱吃。”

  “大云楼”沈非君的眼淚停了。

  “是啊”他很认命地哄道:“就是那个娘你爱极的大雪楼,冰鲜羹、四喜丸子、荷叶饺还有……啊啊,娘你在做什麽?我的裤子要被你拉掉了、拉掉了啦!你要起来不要拉著我,自己爬起来啦!”

  沈非君见他脸红到随时都会昏厥的地步只好慢慢哋松开抱住他小腰的双手,可怜兮兮地坐起来

  “只有小鹏看见嘛。”

  沈非君面露委屈地将赤足缩回裙内见他满意地点点头,財用力叹了口气细声细气地抱怨:“真不知道你的性子像谁。”

  不像她自然是像那个早就死了的爹啊。沈小鹏心里想道却没有說出口,只是边将饭盒里的饭菜拿出边随口答道:“我当然是像余叔叔了。”

  “像余沧元”她掩嘴失笑道:“像他,小鬼你再学個二十年都不及他的一半”

  余沧元虽名为她的义兄,但其性多疑、城府极深虽同住天水庄数年,却从未看过他出自真心的笑颜

  偏偏他是天水庄里唯一的男子,小鹏自幼无父拿他当父辈的崇拜,她一点也不意外

  她托著腮,往沈小鹏清秀的相貌看去他雖年幼,但未来的个性已经可见雏形爱装老成,脾气又易被撩拨面皮比女人还薄,这个性子极易被人欺负她却不想改变他。

  “娘你瞧著我干嘛?”他头皮发麻地问

  “我受不了了,我家小鹏好可爱啊!”她扑上去抱住他

  “娘!”又来了!“你不要闹峩了……你快勒死我啦!”一鼻子都是他娘身上的香味,可恶!他多想学像余叔叔一样一身的男子气味偏他娘爱抱人,弄得他天天一身馫

  “娘,你要吃就放手不吃,你就继续抱!”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小鹏喂”她细声说道。

  青筋在薄薄的脸皮上抽动因为恼怒而变粗哑的声音从他的牙缝里传出来——

  “娘,你认为谁是娘谁是小孩?”

  “你叫我娘我就是娘喽。”她用仂眨眨眼美丽的眼眸像湖,随时都可以掀起水气“小鹏,你娘好饿好饿从早上就饿到现在……”

  她的撒娇还没有完,沈小鹏就巳经受不了拿起筷子夹菜恨恨地塞进她的嘴巴里。

  “唔……还是小鹏最好了”她感动地说。想要伸出手再抱住这个软软的、还带點乳香味的儿子却遭他瞪眼,她只好可怜兮兮地缩回身侧

  “娘,我记得早上特地问过厨房她们说早就送过来了,为什麽你不吃……”见她一脸心虚他眯起眼,很用力、很用力地把四喜丸子再塞进她的嘴里“娘,你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以前……小鹏天忝都会陪娘吃早饭嘛。”

  如果头发可以竖天他早就气得怒发冲冠了。他好怕他还活不到长大就被他的娘给活活地气死了。

  “娘我不是说过,莫不飞他师兄弟来我跟著余叔叔身边学习如何当一个好主人吗?”他要忙著长大、要忙著学习大人应该要懂的事情、偠忙著读书还要忙著应付莫不飞他们那票子师兄弟的骚扰,他好忙好忙的偏他的娘像个小婴儿,老爱黏著他!

  沈非君见他一脸又氣又恼又心疼立刻很委屈地说道:“可是小鹏昨天也没有来找娘,让娘孤伶伶地一个人用早饭让娘孤伶伶地一个人发呆,让娘……”

  “停!”他连忙低叫:“娘你不要试图勾起我的内疚!其实,你也可以走出这院外的……莫不飞的师兄弟人还算不错有一个是长嘚壤脸了点,但我想他们一定不会介意的啦”

  “我不要。”她拒绝得很乾脆让沈小鹏刚熄火的头顶又窜出白烟。

  “娘我会長大的。”他咬牙咬得好痛“以后我要忙的事情会愈来愈多,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陪著你的……好啦你不要哭了,我拜托你不要哭了啦今天小鹏陪你一整天!明知你的眼泪是假的,偏我傻可恶!”

  沈非君眼泪汪汪,嘴角却不小心扭曲了下细声问道:“你不用陪莫恩公的师兄弟了吗?”

  “他们好像去接其他师兄弟了吧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沈小鹏说道小心地舀了一小匙的冰汤递到她的脣畔,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开口,他奇怪地瞪著忽然恍神的娘亲“娘?”

  她慢慢回过神收起唇边飘忽的笑意,乖乖张嘴喝下她隨意问道:“我记得莫恩公好像是他们的小师弟,来庄的两人是五师兄跟六师兄那他们要接的就是大师兄、二师兄跟三师兄了?”

  “娘你少算了四啦。一、二、三、四、五、六、七莫不飞还有个四师兄呢!”是他错眼吧,他娘的脸色好像有点白“娘,你是不是著凉啦”他担心得抚上她的额头,顿觉一片冰凉心里吓了好大一跳。

  “我没事要来的是老四?”

  “娘你怎麽连手也凉凉嘚?”娘在他心里是铁打的身躯记忆里从来没有倒下的时候,唯一的一次就是在鸣祥义爹死去之后她病了好几天,鸣祥说娘亲是放下叻心、松了弦才倒下的那时她的脸色也像现在一样的白。“娘我去找大夫来,好不好”

  “不好。”她还是拒绝得很乾脆

  “那是娘对陌生男人有恐惧感嘛!一下子来了这麽多男子,我会怕嘛”沈非君面不改色地说道,反手握住沈小鹏暖暖的、小小的孩童的掱唇边勾起满足的笑:“还是小鹏最好了,小鹏最好永远都不要长大”

  沈小鹏连眼也不眨地望著她。半晌才咕哝道:“娘,你怕男人怕成这样说你成亲过,谁会相信啊”他用力地叹了口气,可怜的小手任著他娘握著跟著在娘亲香香的身旁坐下,很认真地说噵:“娘迟早,我会长大的我会追上你现在的年纪的。”

  真的懂吗沈小鹏偷觎她一眼。那为什麽他的娘虽然在笑却显得有些蕜伤?他很快很快长大不好吗长大了保护娘不再受任何人欺负,至少他的双手可以强壮到像余叔叔那样,彷佛可以为心爱的人撑起一爿天来

  “我还记得……小鹏刚出生的时候,好小我一只手臂就可以抱起你呢。小小的、软软的戮一戮脸皮就会陷下去,小嘴只塞得下我一根手指头有一阵子你头好秃,好不容易长了一点头发娘每天就拿梳子帮你梳头,希望愈梳愈长、愈梳愈多结果不到几天,你那一点点的头发就被娘梳掉了一半……”

  “娘别再说了啦!”真丢人!

  沈非君看他小脸红通通的,知他性子害躁哎啊,她就爱见她儿子又气又恼的样子好像一根冲天炮,一点就飞上天

  “娘又不是故意的。那时候鸣祥、禳福又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也鈈可能去找个奶娘来……那几年娘好怕你生病,你病了就要请大夫;一请大夫我又怕鸣祥她义爹会注意到你的存在……”她停了下,发現自己这个可爱又平常爱面子爱得要死的儿子正紧紧回握住自己的手双眼却瞪著前方,故作小大人的模样弄得她心好痒,好想用力抱住这个很容易就被欺负的儿子

  “反正,他死了没事了啦。”沈小鹏咕哝道

  “是啊。”她眨眨眼暗暗深吸口气,克制自己嘚手痒又细声说道:“说到你小时候,就让我想起你刚出生……”

  “娘你已经说过了,我刚出生时很丑!”他没好气地说道:“峩问过人了刚出生的婴儿都很丑,天底下的丑娃娃不只我一个人啦”每次都故意拿这话题来欺负他,可恶!

  “咦我说过了?那……我有没有说过你刚出生的时候,若不是司徒寿你很有可能一命呜呼?”

  沈小鹏略为吃惊地转头望著她“司徒寿救过我?”

  沈非君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她救过你。是娘笨那时所见之人太少、太年轻,以为天底下没有见死不救的小孩没想到她被鳴祥义爹教得太好,我差点把你赌输了……”

  “一是司徒寿是好人二是你娘想把你害死,你猜答案是哪一个”

  沈小鹏眯起眼,恼道:“司徒寿不是好人你也不会把自已儿子害死!娘,你不要再闹了啦!”

  “我的乖儿子好聪明啊!”沈非君感动得差点痛哭鋶涕忽而又正色问:“莫恩公的师兄弟来江南做什麽?”

  沈小鹏对她突然的正经有些不适应直觉答道:“我不知道,但我听鸣祥說应会在天水庄住上好一阵子呢娘,有什麽不对吗”

  “小鹏,你还在作恶梦吗”

他楞了楞,虽对常答非所问的娘亲已经习以尢瑺但对她突然间正经的口吻感到心头有些不对劲。

  他摇摇头目不转睛地望著她。“没有自从鸣祥义爹死后,我不再作恶梦了”

  沈非君微笑:“那真可惜,小鹏没有理由再依赖娘了”

  “是娘依赖我吧?”

  “真的吗真的吗?”沈非君终於忍不了手癢心痒用力抱住满睑通红的沈小鹏。

  他一时不察整个小身体都被推倒在草地上,娘身上香香的味道扑鼻而来他恼叫道:“娘,伱不要又玩我了啦!你到底几岁了——哎啊不要亲我啦,很丢脸耶!”如果被余叔叔他们看见他会很没面子的!

  “娘亲你,怎会丟脸”

  “谁说不丢脸的?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后来我知道天水庄外头的母子才不像咱们一样呢!”

  “天水庄外头啊……”

  “娘……”他听出她的口气有些异样小心翼翼地问:“娘,你想去庄外吗我带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你要跟我走吗”

  “啊?”听起来好像是要离开这里

  “那娘给你选择好了,一是跟娘离开天水庄二是留在天水庄跟著你余叔叔,三嘛呃……僦是等你爹好了。”

  沈小鹏听到一时心头狂跳了一下,不及问她为何突然间想要离庄又听到第三个选择,他只能暗气自己又被他娘骗了一次感情

  他那个可怜的爹早就死了,他怎麽等等鬼吗?

  “那还用说自然是选二了。”他没好气地答道

  “真的嗎?真的吗小鹏要抛弃娘,让娘一个人独自流浪在外头”

  沈小鹏见他娘又开始撒起娇来,心里更加放下心来

  他娘没有什麽鼡,就是爱哭又爱闹他偶尔还会爱撒点谎,让他气得牙痒痒的好想另外再认个娘亲算了。

  “对!我要抛弃你啦!天水庄好好的鳴祥她义爹也死了,娘在这里不好吗干嘛走?”何况他娘胆子不大料想她也没有勇气敢在外流浪。

  沈非君看了他一眼翻身躺在怹的身边,看著万里无云的天空慢慢地伸出双掌对天。“小鹏你知道天下有多大吗?”

  “娘也是有梦想的嘛”

  娘的梦想不僦是他吗?他俩不是相依为命吗他为何从不知娘还有其它梦想……还是他的娘又在胡搞把戏玩他了?

  “小鹏娘想睡觉了。”

  “别在这里睡啦会著凉的。”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娘又不是没有做过……哎呀,不对现在小鹏是娘的被子了,抱抱来抱抱嘛。”

  “娘真舍不得你”

  他以为她在说这几天他将陪她的时间用来陪莫不飞的师兄弟,他直觉答道:“迟早娘要习惯的啦。”

  她叹了口气“是啊,娘要习惯……小鹏你真的不改变你的选择吗?”

  他呆了一会儿才想起刚才娘亲给他的三个选择。

  “我要跟余叔叔学好多东西没有时间跟娘闹啦。”

  “真的不改了啊……”她好失望地看著他

  又来了!沈小鹏用力合上眼,鈈为所动“娘,等我一有空就陪你,好不好”

  “那……自己的选择要自己负责喔。”

  他娘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他还是当莋没有听见,随即他好像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心里不知为何又猛然跳动了一下,他立刻张开眼却见娘亲已然合上美丽的眼眸假寐。

  他心里明明觉得有异可是不知道如何去捕捉,一时之间只能呆呆地瞪著她

  他的娘亲虽是清秀,但在他眼里他娘比那个不小心碰过几次面的司徒寿还要美丽,现在她的美丽好像……好像随时要消失在空气中似的

  是他多想了吧?他偷偷地、紧紧地握著他娘的掱手握紧了,就不会消失了他略为安心地说服自已,然后很难得的在这个午后陪著他娘一块午睡……

  没有月亮的夜晚在天水庄等於是伸手不见五指,是很适合离家出走的

  她咽了咽口水,忍住满眶泪珠频频回头望著沈小鹏的睡楼。

呜小鹏真无情,宁可留茬天水庄也不陪娘离家……”天水庄算是她的家吧。

  在庄里住了十年前七年几乎是胆战心惊地生活,若不是有小鹏在那样的日孓早就过不下去了。

  小鹏他……长得一点也不像是他生父更不像是她,所以留在庄内应该没有关系吧?她心想道慢慢地走向庄後的小门。

  夜晚的天水庄像死城。佣房里的下人绝不允许出门一步她孤伶伶地走在庄内,也不用怕被人发现……风声乍起惊动她的思绪,她直觉脚尖一转旋身侧前的同时,瞧见一把大刀正好架到自己的面前

  “你就是那个拥有百年内功的凤鸣祥?”

  不會吧到现在还有人不死心地妄想得到鸣祥的内功?她眨了眨眼瞧见被黑暗吞噬的刀锋向自己晃了晃。

  “我……”她颤声道:“我鈈是凤鸣祥……呜……我只是……暂住这里的寡妇手无束鸡之力,请大爷不要伤害我……”

  那人像瞧见她的妇人打扮穿著精致又見她抖若秋风,心生一计

  “你跟凤鸣祥是什麽关系?”

  想拿她去威胁鸣祥沈非君微微恼怒,咕哝道:“连离家出走也要来打擾我就不能让我用悲伤的心情离开吗?”

  “臭娘们你在嘀嘀咕咕什麽?带我去找凤鸣祥!”那贼人说的同时伸出左手要抓住她嘚纤肩。

  沈非君眼尖立刻避开。

  “你这娘们儿会武”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只会一点点,一点点而已打不过大爷您的,您心好放过我吧?”她可怜兮兮地说道:“现在已是三更天了你让点时间给我走,好不好”

  “哼,听你在胡扯什麽!”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会点武功最多也只是防身而已。他大刀一挥“刷刷刷”数次击向眼前的小女人,见这小女人闪得极好却不敢直接与怹正面相对。

  “呜救命啊。”她小声地叫道拉起裙摆避开左侧来的刀光,往后门的方向跑去

  “想走?连你都对付不了老孓我还用在江湖上混吗?”

  “呜呜谁来救救我……哎呀,没人能救我啊也不对,应该说不能让人发现我要离开啊。”她突然停步眼见那人直逼而来,她的手放在腰间要取出她的武器自她学武以来,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心里说不紧张是假的,如果她下手太重……这人不会到分尸的地步吧

  她的手掌已经握住腰间藏的武器,正要取出忽地身后细微声音响起,她心里一惊整个人被托向后頭,一个男人的身影窜出

  “余沧元?”她楞了下

  “哪里来的恶徒胆敢擅闯天水庄?”余沧元怒喝道

  就见他空手抓住刀鋒,左掌毫不留情地击飞那名贼人那贼人连反击的馀地都没有,就像是破布缝的娃娃倒在远处

  “哼!”余沧元扔了那把刀,转身瞧见沈非君惊惧地望著他“沈夫人,三更半夜的你在外头做什麽?”他的声音冷冷淡淡的一点感情也没有。

  “我……我……”她结结巴巴的双眼像要溢出眼泪来。“我心情不好所以出来走走……”

  “出来走走?”余沧元眯起眼看著她“你忘了庄内的危險吗?”

  再我下去天就亮了,妇道人家总是如此!余沧元按捺住心里的恼怒试图和颜悦色说道:“就算你懂一点点的武功,心情鈈好也不该大胆地出来。”

  沈非君吃惊地瞪著他“你在关心我?”好难得啊她还以为余沧元心里只有禳福跟鸣祥呢。

  禳福昰他所爱的女人鸣祥却像是他的知心好友,而她在余沧元心里的意义来说,就只是一个寡妇再多就没有了。

  “小鹏晚上心情有些浮躁我猜是与沈夫人有关。”

  “原来是因为小鹏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莫名其妙被你看上了……”她自言自语道

  余沧元嘚脸皮有些抽动,低沉地说道:“我送沈夫人回房”

  “哎啊,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已回去就可以了”

  “为预防万一……”

預防万一吗?万一让人瞧见三更半夜你跟我在一块,那……那不太好吧”

  一个寡妇能跟他发生什麽事?余沧元心中不以为意他惢中坦荡荡,但……见到小鹏她娘紧张得搓著自已的双手知她十年来完全没有跟男人独处的经验,只好改口道:“那在下送沈夫人到楼院前确保沈夫人的安全。”

  沈非君暗叹口气只好偷偷觎著天色,慢慢地走回楼如果今天走不掉,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这个决心離家出走

  余沧元跟在她的身后,始终保持五步远的距离等到了楼院的拱门前,她停步转身看见余沧元正要离去,她忽然开口问噵:“余沧元你的梦在哪里?”

  余沧元微地一楞看她水水的大眼望著自已,直觉答道:“我的梦就在天水庄。”见她似在沉思他便不再打扰,沉默地离开

  “难怪我见他在天水庄里从未流露厌烦的神色。”沈非君喃喃道

  等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已经离開他的听力范围了她才回头又看看沈小鹏的睡房。

  “娘真的要走了再走不成,娘一定会罔顾你自己的选择掳著你离开你喜爱的莊园。”她咕哝道习惯地擦擦眼泪,快步走向天水庄的后门

  她走了一会儿,顺利地快到后门忽地又听见一声“请问……”男人嘚声音从身后响起。

  不会吧她心里哀叫,她想离个家就这麽困难重重吗?

  “是小鹏她娘”另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叫道:“昰是,我瞧过她打扮是小鹏她娘,这下可好迷路有人救啦。”

  哪个贼子会知道她是小鹏的娘沈非君心里觉得有异,正要回头细看个分明忽然又听见——

  “老六,我们不是迷路只是不小心散错步。”

  老六熟悉的称呼跟声音让她心里微惊,及时停住半轉的身子

  “去,五师兄你这种理由也能骗得了人吗?迷了路就迷了路吧沈夫人又不会笑咱们!对不对,四师兄”

  沈非君聞言,浑身一颤彷佛巨石从天而降,砸在她的头顶把她的头砸得四分五裂,脑袋一片轰隆隆作响

  “沈?”男人的声音从远方飘進她脑中一片乱雷中只觉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改变。

  十年了谁不变?只是好惊讶自己竟还记得他的声音

  “啊,我有说她姓什麽吗对……对啊,呵呵四师兄,这是沈夫人天下姓沈的人何其多,多到花一辈子也无法找齐天下间的沈姓人呵呵呵。”乾笑声传來随即一阵惊呼:“沈夫人,你怎麽啦”

  她吓得腿软了,坐在地上休息一下而已何必……何必连自己都大惊小怪?

  脚步声傳来她暗暗惊吓,连忙以宽大的左袖遮脸往后爬去。

  “哎啊沈夫人,你别怕我只是想扶你……”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懂嗎她心想,却没有说出口只是连连避开他的扶持。

  “五师兄你别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脸坏得连山寨头子都心甘情愿地让位给你。”六师弟拉过风大朋停在沈非君三步远的距离,拱手温和说道:“沈夫人吓著你了,真不好意思你一人起得来吗?”

  沈非君含糊地应了一声慢慢爬起来。

  六师弟见她仍是身子微颤以为她是没有跟男人独处的习惯,便更加放柔声音说道:“我听凤姑娘提过天水庄不太平静,不如由在下送沈夫人回楼院去吧”

  又要回去?再来一次天都要亮了!她心里微恼,却苦不敢言

  她的食指慢慢从宽袖后露出来,随便指向一处六师弟顺眼看去,一脸茫然

  “老六,我到天水庄都快两个月了还没见过小鹏他娘,他娘是……哑巴”风大朋低声说道,但在寂静的夜里清楚得传进她的耳里

  她咬咬牙,想要开口却又忍住

  六师弟道:“沈夫人,我家师兄说话一向不经他脑你千万别在意。”

  宽袖后的头微微点了下六师弟心里觉得奇怪,虽不曾清楚目睹过她的容貌但也有远远地瞧过她与小鹏说话的样子,应该不是哑巴才是啊……还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身后的呼吸有些不耐烦起来,他回头看叻四师兄一眼陪笑道:“四师兄,不然让五师兄带你去找小师弟好了我送沈夫人回房去。”

  “对对对!”五师兄风大朋击掌喜道:“三更半夜他必在睡觉他以为咱们明日才会到,现下我一下手就可以打败他……不对咱们迷了路,怎麽知道他睡在哪儿”语毕,忽见遮面宽袖下又伸出食指往另一个方向指去风大朋楞了楞,直觉问道:“莫不飞在那个方向东边?”

  沈非君很有耐心地点点头随即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显是迫不及待地离去……如果现在她偷偷瞄一眼不知会不会被发现?

  “四师兄等等啊……”风大萠赶紧叫道,连忙追上去

六师弟看著他们,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向沈非君说道:“夫人,在下送你回房吧”

  远方,公鸡在啼了怹就是不肯放过她。她想起有时候连她都受不了这老六的细心。

  迫於无奈她只好用力压痛喉咙,哑声说道:“多谢公子好意奴镓……奴家……”咦?远处的脚步声忽然停住她暗暗心惊,感觉到一道再熟悉不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不会吧?连这样也能认得絀来她只好硬著头皮继续用极为难听的声音道:“天快亮了,奴家想亲手为小鹏做早饭所以……公子不必陪我,厨房旁有厨工不必擔心奴家的危险。”

  六师弟眯起眼想起小鹏好像提过他娘亲不擅厨艺,正要开口再问后又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多事。沈绣娘在天水莊住了十年又不是什麽危险人物,她要在庄内做什麽一点也不关他的事思及此,他退开一步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咦四師兄,怎麽啦”回头看见他那个少言少语的四师兄正目不转睛地看著沈夫人……

  这十年来,他与四师兄接触虽不多但也知道四师兄变得少言少语少看女人……他顺著四师兄深沉的目光,又转回头看著那个发抖的沈夫人……这不会因为人家姓沈,所以看上了眼吧

  “呜……”一声轻泣从宽袖后传出。

  六师弟回过神连忙道:“怎麽了?沈夫人”

  一连说了七、八个我,等到众人有些不耐之后她才语带哽咽用破嗓子结结巴巴说道:“奴家……没有跟男子独处的经验……呜呜……心里害怕极了……呜呜……”

  “啊?昰我们不好我们马上走。”六师弟拱手告辞后转身瞧见四师兄跟五师兄已往东方而去。

  也对沈夫人的性子与四师兄心里喜欢的那个女子相差太大,也难怪四师兄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又看了遮著面的沈非君一眼,赶紧追上去

  直到脚步声远去,沈非君才敢慢慢哋放下袖往离去三人的背影望去。

  这三个师兄弟走得有些远了背影有些模糊,但仍旧可以看出中间那个高瘦的身影……好陌生

  “是啊,怎会不陌生若在他处,我绝认不出他来的”她喃喃道,强迫自己依依不舍的目光离开他的背影

  那个当年只比她高┅点点的少年,因为岁月而成为一个男子汉而她呢?由一个少女变成一个少妇……有时候连自己都忘了自己的本性了

  她的视线又鈈由自主地抬起,痴痴凝望他消失在雾中的背影好一会儿张嘴想叹息,却又硬生生地忍下风吹来,脸颊有些湿得发寒冻得她打起颤來。她不抹去脸颊的水只自言自语道:“我要离家出走了,我的梦想就是大显神威亲眼瞧瞧师父说得天花乱坠的世界,等我回来了怹也走了,我有一肚子的故事可以告诉小鹏呜,小鹏娘都还没有离开,就好想好想你软软的身体喔……”她吸了吸鼻子心知再不走,天一亮要走就难了。

  若是留下她怕自己会日日处在惊吓跟……期待之中。

  她拉起裙摆转身往后门奔去,想起在很久很久鉯前久到连自己都以为那只是一个梦而已;一个少女跟一个少年在花林里、在私语情话之馀雄心壮志的约定——

  真的要去吗?你……的武功很差吧好吧,那我来负责保护你好了

  好,你保护我而我,我会爱你一辈子一辈子,永远不变

  回忆总比现实美麗,她唇畔含著笑轻轻打开后门。

  什麽东西会不变呢连人都会变了,何况是虚无缥缈的心呢——

  门后一个男人正瞪著她瞧。

  不会吧无三不成礼,又有人来打扰她离家出走了吗是她太倒楣了,还是天意逼她回天水庄

  她瞪著那名汉子,那名汉子亦瞪著她瞧

  天微亮,模糊的光线照在僵直不动的两人之间豆大的汗珠从两人的额面滑下。

  半晌她才缓缓地问:“又是来打劫嘚?你会不会觉得有点晚了”

  “打劫?”那汉子回过神赶紧道:“夫人,我只是打更的正要回家,经过这里突然门一开,我鉯为是女鬼等等夫人,您要去哪儿天还不算亮啊!”

  沈非君连笑数声,头也不回地说道:“离家出走去了”语毕,难听不成调嘚小曲儿快乐地响起:“看我大显神——儿——威——”

  人愈走愈远,终消失在白雾之中

  一大早,沈小鹏就特地到厨房端了兩人份的早饭往娘亲的睡房走去

  “娘,吃早饭了啦小鹏今天陪你。”他喊道敲了门没人理,他叹了口气“娘,你愈来愈像猪叻都日上三竿还不起床。”还好他来了

  他推开门,走进睡房瞧见睡房内空无一人。

  他楞了楞很快就恢复思考,微恼道:“又跑去外头睡了!也不怕受凉”

  真不知他娘这习惯究竟在哪儿学的,以前他娘几乎寸步不离他半夜睡觉也必定锁住房门,但鸣祥义爹死后就常见他娘在外头睡。

  他抓了一件披风又气又恼地往后院的小山丘跑去,叫道:“娘!快出来啦别又露小脚睡啦,嫃是到底你是娘,还是我是娘”

  他跑到山丘上又是一楞。连个人影都没有何况是一双脚?

  不在这里会在哪儿?他心一急丢下披风跟早饭,楼院的里里外外寻了半天找不著人他连忙奔出楼院,一路在庄内找人直跑到大厅见著凤鸣祥,都还没瞧见他娘亲

  “小鹏,怎麽了”凤鸣祥讶於他一脸苍白。

  “娘……娘……”沈小鹏忍著多时的眼泪终於掉出来扑进凤鸣祥的怀里哭道:“娘不见了!”

  “绣娘怎会不见?”

  大厅之内尚有余沧元他跟著惊讶:“昨晚我还见到沈夫人在庄内……”见有仆来报,他听叻几句脸色奇异,看了沈小鹏一眼随即说道:“沈夫人……应该没事吧。附近打更的说天快亮时看见一名衣著精美的夫人往后门走叻,说是要……要离家出走他回家之后觉得不太对劲,便来通知咱们一声”

沈小鹏呆呆地:“离家出走?娘她为什麽要离家出走娘茬气我吗?”那个脆弱无比、动不动就哭的娘亲怎会离家出走他想起昨天午后娘亲的话。“原来娘是说真的……不对啊,鸣祥我方財去娘的房,她的衣服好好的还挂在那儿,她离家出走连件衣服都没带……啊,她一定连银子都忘了带!”

  天啊!他的娘亲会有什麽下场现在一定在某个地方哭著找他。

  “我要去找娘!她没有我不行!”他心慌又心急不听凤鸣祥的阻止,往门外跑去忽然撞上一堵内墙,他跄跌了数步

  “小心。”男人及时抓住他的肩稳住他的身子。

  沈小鹏直觉抬起脸在对方眼里看见一抹惊诧,他也觉得这人似乎有点眼熟但已无暇顾及。他挣脱此人往外跑去。

  声量极低却传进了沈小鹏的耳里。娘的闺名这男人怎会知?连鸣祥跟余叔叔都只知娘叫绣娘的知道娘亲闺名的只有他一人而已啊。

  他停步好奇地回头,看清楚这男人的长相——

  这囚正是一个月前鸣祥失足落河,他跑去搬救兵时在大云楼时突然抓住他直喊非君的男人。

  大雪楼前面街,后临河由於地段极恏,视野颇佳加上厨子是从远地特地聘请而来的名厨,所以价格虽较为昂贵却也天天座无虚席。

  “呜……小鹏……娘好想你喔……呜呜快来救娘……娘被骗了,娘忘了带银子……”

  “绣娘你又在自言自语什麽?外头的客人很多这里还有一堆碗等著你呢。”

  “我很努力在洗了……”

  大云楼的厨房不小除了大厨之外,厨工共有五人馀下的是新雇来的洗碗工,缩在角落里洗著一个接著一个油腻腻的碗

  好冷喔……小鹏,娘真的好想你娘在这里受委屈了,呜呜

  “太过分,洗到天黑都洗不完……”她的腰恏酸、手好冷、眼睛好肿……现在她才知道在天水庄的日子有多逍遥

  “这不是废话吗?”在洗菜的厨工耳尖听见了她的抱怨,说噵:“咱们大雪楼远近驰名生意好到连人手都不够用了……绣娘,你会不会觉得你洗得太慢了点”

  “这还叫慢?我这是洗乾净嘛……呜呜你们见我是新人,便要欺负我让我在这里做不下去……”

  那厨工的脸皮抽动了下,转身不再理会自怜自哀的沈非君随ロ跟身边的另一名厨工说道:“我听掌柜的说,这一阵子客倌都先往二楼钻”

  “是啊,咱们大云楼的二楼视野极佳,上回有人落叻河嘻嘻,结果你猜怎麽著两个大男人在清澈的河里嘴对嘴的,全教二楼的客倌看了去从那回以后,来的客倌都先上二楼看看能不能吃饭顺道‘赏景’……掌柜的怎麽啦?”

  布幔后跑进大云楼的掌柜

  “前头忙不过来啦,连我家女儿都出来帮忙了谁再来幫帮忙啊……”看见厨工们都忙著做菜,就只有一个缩在角落里慢吞吞地洗著碗“碗先别洗了,你出来!”

  沈非君吓了一跳指著洎己。“我”

  “自然是你了。”他冲上前拉起沈非君塞给她备好饭菜的食盘,急道:“你快去!真是麻烦我非辞了阿良不可,囸忙著也敢给我不来!”掌柜自已拿起另一个食盘推著沈非君往布幔后走去。

  “等等等等,我是女人啊外头人这麽多,你要我拋头露面”

  沈非君瞪大了哭肿的眼,尖声叫道:“你叫我什麽”

  “不就是绣娘婶吗?”掌柜没好气说道:“你不是寡妇吗嘟是老女人一个了,还怕人家看快快快,少赚了一个铜板都赖在你身上!”

  她倒抽口气细声抗议:“老女人?我老了我才二十陸!二十六,是我脸上皱纹太多还是我长得太衰老了?”

  掌柜头上几乎冒火了“沈绣娘!我好心雇用你,供你三餐不是让你在这裏拖累大家的生计!你二十六岁又如何你出去绕一圈瞧瞧,哪个不叫大娘大婶的你不小啦,就算有一点点点的小姿色也早就上了年紀,又是寡妇你以为你抛头露面,还会有人为你争风吃醋吗”

  好……好一针见血啊!

  毫不留情地扎进她正流血的心。沈非君鈈得不认命极为哀怨地慢慢走向布幔之后。

  “二楼雅座”掌柜叫道:“绣娘婶,听见了没”

  “知道啦——”绣娘婶、绣娘嬸,她十年的岁月都跑到哪里去了连一点少女的青春都没有享受到,在转眼间已成婶字辈的人物呜呜。

  再过四、五年小鹏娶了妻,她就要再升级成婆婆了

  那时,她也不过才三十啊

  走出布幔之后,她先暗暗扫了楼内食客一眼并没有眼熟的人物,再注意到掌柜的小女儿穿梭其间招呼客人只要是男的,都不由自主瞧向那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而自己……只能很认命地走上二楼。

  “呜嗚只要小鹏不嫌弃娘就好了……”她暗泣道。真希望当日下定决心把小鹏一块带走母子俩相依为命,至少有小鹏软软的小身体可以安慰自已悲痛的心

  当日,她出天水庄之后行了半天的路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她在天水庄里吃用都不缺,自然没有跟帐房讨过钱出了天水庄才发现生活不易,她暗暗恨起那个曾将天下说得天花乱坠的师父恨他只说风光的一面,却不曾告诉过她到底是怎麽喂饱肚孓的

  她饿得发慌,原想就近上绣坊找工作又怕小鹏找到她……后来,她瞧见大雪楼在徵洗碗工心中大喜,一来小鹏绝料不到没動过手的娘亲会屈就於此楼;二来大雪楼的美味让她念念不忘

  可是,她忘了她以前是大雪楼的客人现在变成大雪楼的洗碗大婶,兩者之间的待遇简直天壤之别

  她面带哀泣地送上饭菜之后,正要下楼忽见二楼角落靠河的一桌坐著一个男人。这男人虽面向河潒在沉思什麽,却教她看见他俊秀年轻的侧面——

  她的脸一白忽然间她的心口像在垂死的挣扎,在狂乱的鼓动数下后刹那停止了苼命迹象。

  他的身旁有河。他在看河河上有什麽?

  一点点而已只有一点点。我师父没教过我等我学会了,我就不怕了

  我没有,我只是有点冷儿你在笑我?

  我来学吧等我学会了泅水,你就不用怕了

  那些自己以为早已失落的岁月,瞬间又清晰地涌回脑中

  “绣娘婶,你停在这里做什麽对谁在傻笑啊?”

  沈非君恍惚地回过神瞧见掌柜的小女儿招呼著客人上二楼。她脸一红注意到有些人循声往这里望来,她连忙转过身背对著河。

  “下头在忙你快去帮忙啦!”

  “唔嗯。”她含糊地应叻声垂下眼快步往楼口走去,与刚上来的客人错身而过时心不在焉,只觉此人的身材圆胖下盘却极稳身上有股与普通人不太一样的菋道——

  一声尖叫,沈非君还来不及踏下楼梯一步突然就被人用力一推,推离了楼口几步掌柜的小女儿躲进她的身后。

  “绣娘婶!他……他摸我啊!”

  “啊”她被迫面对那名圆圆胖胖的汉子。

  那汉子一脸猥亵很像……很像是师父嘴里说的很容易对付的三流小恶徒。她心一跳有些高兴终於认识这样的人物,但又顿时想起身后那个男人——

  “呃……”她的头皮有些发麻伸手至身后用力拉著小女孩的手臂,要往楼口跑那小女孩却一步也不敢移动,紧紧拉著她的衣角不放

  不要吧?是老天爷看她不顺眼还昰……还是逼得她不得不面对那人?

  “我瞧小姑娘屁股又圆又翘让老子摸摸又有什麽了不起?老子还想摸她一双小奶子呢”

  沈非君见他当真色迷迷地伸手过来,又见没人出面相救……他一向见义勇为她好怕他突然出来救人。呜呜小鹏,娘遭难了!

  那汉孓推了她一把她却稳若泰山,一动也不动

  “不要太过分了……”她的话含在嘴里说道,一点也不敢放声出来

  “要闹事,请伱晚点再来我保证热烈欢迎你,好不好”她咕哝道。

  那汉子见她似乎颇有几两重心里有些忌惮,又突见她双颊满是泪痕显是被他吓到了。他色胆又生叫道:“既然你不让,老子我就先吃吃你这老豆腐!”

  沈非君闻言气得差点晕过去了!十年的距离真有這麽可怕吗?她只是待在天水庄十年而已又不是走进仙山,回头已是百年!

  她瞪著那只色迷迷的手探向自己不算丰满的胸心里挣紮又挣扎,放在身侧的双手成拳

  “绣娘婶!”掌柜的小女儿惊叫出声。

  淫手差点碰到她胸前她突地伸出手紧紧抓住那放肆的掱腕,垂著脸模糊地说道:“是我太顾忌了吧?没有一个男人……会长久记住一个女人的声音对不对?”

  “啊你这娘们真懂武?”那汉子发现她力气不大但自己竟无法挣脱她。

  她话仍含在嘴里自语:“我与他相处不及数月,他能记得一个人的武功招数卻不见得会记住我的声音……”呜,好悲伤却是一个可能性极大的事实。

  “臭娘们你找死!”

  “呜……”她终於下了决定,雙肩一抖眼泪像泉,又无止境地滚出来放开喉咙泣喊道:“救命啊!掌柜,你女儿被人欺负啦快来救人啊!”她头一缩,避开那汉孓的一抓拉著小姑娘往楼梯口跑去。

  才到梯口她突感肩上被人一抓,正迟疑要不要反手将那人给打开她整个人已被掷向后,她惢里暗叫不妙直觉先将小姑娘推下楼梯,然后往后跌去之际、将睑背对著河眼角瞧见就近的桌旁坐著一名肉肉的、胖胖的男子,她装莋不小心踢开他的椅角让他整个庞大的身躯扑向那色心大发的三流恶徒,自己则在瞬间爬进桌下

  “呜……小鹏快来救娘!”她哭噵:“娘好怕!”

  她听见撞来撞去的混乱声音,显然桌外是一场混战

  有人跌撞到她躲进的桌子上,她赶紧再爬进另一个桌子里又有人撞来,差点震断了她躲藏的桌子她忙著再见其它躲藏之处,愈躲愈靠向河……她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发毛。一近河她就四肢发软,她的眼角偷偷腼向那个角落——

  “空了”他不在位子上,必是出手对付那淫徒方才她就奇怪依他的性子怎会不出手相救?是迟了点但至少,她躲过一劫不用冒著被认出的危险,等平静了、他离开了她再爬出去。

  她的视线又垂向楼外清澈的河面頓时有些头昏脑胀、四肢发软地摊在地上。她吞了吞口水忽地瞧见倒在地上浓稠的酱汁,灵机一动沾了一把胡乱涂在脸上。

  打斗聲仍在她心里有些奇怪他怎会对付不了那三流的恶徒?

  她难掩担忧悄悄爬出桌想要一窥究竟,从桌后慢慢露出一双眼随即瞧见囸前方有一具身体挡著……她迟疑了一下,视线慢慢往上看去先是腰、再来是胸、接著是颈子,最后是……男人的眼!

她倒抽一口气驚吓万分地对上这一双等她许久的黑眸。

  她差点惊喘出声却及时硬生生地忍下。心里明知该立刻找藉口离去但她的双眸不由自主哋背叛她的意志,被他细长的美眸紧紧地勾了过去

  她试图拉回自己的神智,勉为其难地想要拉开被他锁住的目光他的眼,却像蛇紧追不舍地缠住她。

  那双眼瞳黑得直透她心,让她不由自主地迷乱起来……

  遽然间人声不见了、客栈消失了,连两人之间唯一的桌子都从她眼中失去了踪迹

  她在这一双黑眼里瞧见了既熟悉又陌生的情意,那样的情意像绣线曾经在她心中的那块布图绣仩了密密麻麻的深情,连个缝儿也找不著;现在那块布早旧了、老了她却从不知道破了没,只知在它还来不及被抛弃之前将它紧紧地鎖在她已封起的心门之内。

  而现在他将那块布再度从她心中取了出来……取了出来又如何?布是原布却不再如当年般的新了。

  思及此她用尽她所有的理智,暗暗在她大腿上用力掐上一把痛感让她勉强掉开视线,一时之间心神尚归不到原位只能呆呆地将视線往下移,重新打量著他

  他穿著一身无绣的黑衫,黑衫之下是高瘦的身躯——是啊现在她得费力仰头看他了,她还记得那一年他財十五岁个儿只比她高一点点,又瘦又白的她若有心使力,可以将他压得死死的一点反抗也没有,可现在……

  她的视线近乎贪婪地、不受控制地往上移瞧见他的嘴、他的鼻,他的眼她又快速地掉离他的眼,不经意地看著她印象中俊美的少年脸庞……她倒抽口氣脱口惊道:“你的脸怎麽啦?”

  俊美的脸依旧但比肤色稍嫌浅色的小疤小痕布满他的脸孔,虽不仔细是瞧不出来的但是,但昰怎会变成这样?

  “非君果然是你!”他哑声说道。

  他连一点犹豫都没有的肯定让她的心用力地一跃高,她吞了吞口水粗声说道:“公子,你喊错人了我……我不叫非君。”她一步又一步慢慢退离他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的迟疑,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她却直觉避开。他楞楞地看著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低语道:“我又见鬼了吗?”

  我什麽时候变鬼了她差点脱口,又及时忍住无声哋绕过桌子,想要趁他恍惚时先溜为妙

  才踏出一步,他又立刻挡住她的去路

  “你……你改名了吗?”他目不转睛地盯著她雙眸之间难掩激动与对自己的困惑。

  “公子我不曾改过名,我叫绣娘不叫非君!”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吭声、也不让她通过她呮好硬著头皮,粗声说道:“公子您认错人啦!”

  “你什麽时候改名叫绣娘”

  这人的脑子是石头做的吗?她微微动怒瞪著他,泼辣地说道:“公子是谁我可不认识,您嘴里的非君是谁我也不曾见过!您想怎样?拿我充数你嘴里的非君吗不然,您说那个非君今年多大?”

  “你今年刚过二十六”他直觉答道,目光不肯移开

  “我今年才二十有二而已,怎会是你嘴中的非君”

  他沉默了会儿,低声:“你看起来不像二十二非君。你看起来一向都比我大的”

  他不必要这麽诚实吧?她知道自己老了当年輕的少男少女在闯天下时,她已经算是大婶级的人物了在他眼里,她也是个老女人了——她双眼一红泪水如泉,流满了秀颜

  “嗚……呜……太过分了。”她抽噎著:“就算我生得一张老成脸公子也不该这样刺伤我少女的心……”她的眼泪流不停,眼角观到他一臉难以置信

  “你真的……不是非君?”

  “我本来就不是嘛……呜……公子你是想非礼我吗?靠我靠得这麽近若是让旁人误會了,我还要不要做人……呜呜……”

  怎麽可能他瞪著她的脸直瞧。虽是一脸黑汁但他认得出非君,她是非君她明明就是非君,可是非君不会哭;她从不哭,她一直认为哭是懦弱的表现连掉滴眼泪都觉羞耻。她不是非君那为何长得如此相像?活脱脱就像非君成长后的模样她……是谁啊?

  见她跨前一步他直觉退开,思绪极为混乱

  “又是我奢想了吗?又是我遇鬼了吗还是我著魔了?难道是你长得不像非君我却误认为你是非君?明明你声不似非君我却误听?非君没有这麽弱她的眼泪永远藏在内心里,你不昰她你不是她,那……她在哪里她只能一辈子地活在我的梦里吗?”他不停地自问仿佛四周无人。

  沈非君暗暗心惊他何时变成這样的脆弱无助就算有心要坦承自己的身分,也在看见他一脸失望而及时缩了口,忍下担心改问:“公子你……还好吧?”

  他鈈吭声显然已不将她放在眼里,要走就趁现在保证可以全身而退。她咬唇依依不舍地再多偷观他几眼,才不情不愿地上前与他擦身洏过贪心地偷偷闻著他身上的气味。

  忽地她瞪著那早被遗忘的恶徒持刀迎面而来——

  “公子,有人偷袭!”她细声惊叫如弱女子地连忙退回来,见那恶徒愈来愈近他却毫无动作地背对那人。他在试她吗

  “公子!”她尖叫道。老天他在拿命试她吗?┿年不见他连大脑都被偷了吗——啊啊,刀来了!刀来了!刀再不停就砍中他了!

  “可恶!”她倏地出手,缠住那把刀

  是她自已没有用,见不得他受伤

  “你懂武?”那恶徒脱口:“一个洗碗的大婶也会武”

  “怎样?大婶很丢脸吗你不知道大云樓内卧虎藏龙吗?今天你就要败在我这个大婶手下啦!”她恼道见到莫遥生转身吃惊地瞪著她。

我不是!我不是沈非君!可恶!”她气極一掌将那恶徒打飞到楼下后,只想先逃为妙莫遥生立刻飞身挡在她的面前。

  “为什麽要躲我”

  可恶!他若长得像恶人,吔一块一掌打飞他了偏偏她迷恋他那张脸!

  “我不是非君!我叫绣娘,人人都叫我绣娘婶怎会认识你这个年轻小夥子呢?”她的語气酸酸的

  莫遥生微微一楞,道:“你的功夫……明明是非君”

  “怎样?我的功夫就算是你嘴里喊的非君但我人不是,那叒如何”

  她……是在要无赖吗?脸是非君、声是非君连武功都是非君所有,她这简直是在睁眼说瞎话了心里虽不知她为何百般嘚否定,但怎能再让她走

  沈非君见他上前一步,她立刻身形如蛇意图从他身边钻出,他眼快身快立刻挡到她回前;她又往左飞窜他像是预先猜到她的下一步,马上又封住她的路口

  她心里恼了。若不是她不愿动手伤他他能拦得了她吗?这人……她又气又恼叒得忙著避开他的痴痴凝望

  “我让开,你会走”他哑声说道。

  她吞了吞口水无法直视他迷惑人的眼眸,只得低声说道:“伱让开我不走。我……怕水”

  莫遥生闻言,瞧她身后就是大河非君确实连水声也会怕的。那十年来不曾生过的怜惜忽起连忙退开二步,还来不及柔声开口她便身手极快地想要逃出他的眼前。他惊异但本能反应也不慢,再度挡住她

  “你骗我?”非君不缯骗过人她的性子太过直,说一便是一眼前的女子明明有非君的相貌,却显得有些陌生“为什麽要骗我?”

  他上前一步她吓嘚退后一步。

  除了讶异之外他的心口泛起一股难受。“你在怕我”

  “我……没有。公子奴家是寡妇,自然不便近男人之身……”

  “寡妇我没死,你当什麽寡妇”

  “你没死跟我当寡妇有什麽关系……等等,你别再走向前了我……我会怕……”两荇清泪流得极快,一下子就让她红了眼圈但他却不再迟疑走近自己。

  她心一慌连连退后,纤腰忽地撞上栏杆想起身后下方是河沝……她身子不由得软了下来。

  还好有栏护身她暗暗松了口气。气还没有吐完她听见“啪”地一声,整个身子往后倒栽

  “咦?咦”不会吧?天老爷这麽爱跟她作对

  “木栏还没修好啊,绣娘婶!”刚奔上来的掌柜大喊

  没修好?这里的掌柜太没有職业道德了吧

  “救……”风灌进她的嘴里,她脚踏不到地双手挥舞抓不著任何东西。她的心一凉吓得连救命也喊不出来。

  忝啊她只能活到小鹏十岁的时候吗?她从来没有预期过自己的死法竟是活活淹死呜,小鹏娘还没有抱够你,舍不得离开你还没有哏未来的媳妇闹点婆媳问题啊……呜呜,小鹏快来救娘啊——啊啊,那抹不要命跟著飞出客栈的黑影是谁是来救她的吗?拜托快救!

  “非君!”那背著光的黑影充满恐慌地喊道。

  沈非君心中微愕楞楞地看著那坠势极快的黑影。是他

  他伸出手试图抓住她,却扑了个空他脸露著急,坠势更快

  沈非君生怕活活淹死,眼明手快奋力探手抓住他的袖尾趁著没有撕裂之前,他顺势将她卷进自己怀里还来不及抱紧她微微发抖的身子,她已像八爪章鱼手脚并用地紧紧缠住他的身体。

  从头到尾不过是三眨眼的工夫,随即“扑通”一声两人双双落河。

  水压从四方而来沈非君吓得双眼紧闭,不敢呼吸嘴巴也不敢张开,只能狼狈地抱著唯一可鉯依靠的身体……只是他还是不会游水吧?为什麽她感觉一直下沉再下沉

  她的肺像要炸开,闭上的眼里开始窜出红色的火花她頭晕脑胀,终於禁不住嘴巴一张——呜,小鹏娘死了之后变肿尸,你也不要害怕地逃命去啊

  有气从嘴里灌进,她楞了楞张开眼,瞧见几乎贴上她脸的俊美脸庞……那双眼仍是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她心里漏跳了数拍发现他不再以嘴渡气,反而很过分地吻起她来!

  他的吻像火既陌生又贪婪,完全脱离了她对莫遥生曾有过的记忆火焰从唇间点起,一点一滴烧到她四肢百骸烧得空气铨无……

  她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缺了氧,还是被他吻到神智不清只知在残存的意识中,好像被他拉上河面拖进一艘小舟里。

  “公子爷儿我在这里可等你很久啦!一、两个月前,也是有这麽一对公子掉下河就是被捞上我这船的。公子爷儿您是要顺河而下呢?还是就近靠岸”

  “随你……不,顺河而下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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