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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青那刺鼻的气味对人身体有害吗?_百度拇指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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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青那刺鼻的气味对人身体有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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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工地最近在铺设路面,如果有害请说下该怎么办?
沥青是一种棕黑色有机胶凝状物质,包括天然沥青、石油沥青、页岩沥青和煤焦油沥青等四种。主要成分是沥青质和树脂,其次有高沸点矿物油和少量的氧、硫和氯的化合物。有光泽,呈液体、半固体或固体状态,低温时质脆,粘结性和防腐性能良好。   四种沥青中以煤焦油沥青危害最大。在电极焙烧炉制作中要排出大量的沥青烟。由于沥青中含有荧光物 沥青原始状态质,其中含致癌物质3.4苯并芘高达2.5%一3.5%,高温处理时随烟气一起挥发出来。沥青烟气是黄色的气体,其中试焦油细雾粒。经测定电极焙挠炉排出的沥青烟气中含3,4苯并芘为1.3—2mg/立方米   沥青烟和粉尘可经呼吸道和污染皮肤而引起中毒,发生皮炎、视力模糊、眼结膜炎、胸闷、腹病、心悸、头痛等症状。经科学试验证明,沥青和沥青烟中所含的3,4苯并芘是引起皮肤癌、肺癌、胃癌和食道癌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受沥青污染的空气中生活,易致免疫力下降。   沥青及其烟气中是主要成分酚类、化合物、蒽、萘、吡啶等对皮肤粘膜具刺激性,涂以30%煤焦油沥青甲苯溶液涂皮3次,局部继炎症之后呈现角化过度与皲裂。   沥青及其所含蒽、菲、吡啶等均系光毒物,在紫外线作用下可引起光生物效应。沥青所致光化学反应系沥青在有氧条件下通过光能作用所发生的光化学反应,反映生成的自由基、过氧化物引起细胞损伤,故是一种非免疫性疾病。   动物复制出沥青癌。我国用小鼠涂皮实验也见沥青可致皮肤癌。多为磷状上皮癌,少数为角化乳突瘤。一般认为煤油沥青致癌性最强,天然沥青不具致癌性,对石油沥青的致癌性则有意见尚不一致。   煤焦沥青涂皮对动物体重增长的影响比石油沥青为明显,而煤焦沥青皮肤涂搽又比其烟雾吸入对动物的危害为大。提示煤焦沥青对动物有一定的全身作用,其作用程度与吸收途径有关。 对人体危害皮肤损害   1、 光毒性皮炎 本病常于接触沥青粉尘或烟气,并暴露于日光后发病。日晒后数分钟到 工人在铺设沥青马路1-2d(多数为数小时)即可发病。皮损限于面部、颈后等暴露部位,尤以眼睑与颧颊部为   著。皮损呈晒斑型表现为界限清晰的红鲜红斑,常伴有水肿,严重时出现水疱、大疱,甚至   糜烂、渗液。皮损于1-2d内达到高峰,一般停止接触3-5d迅速消退,局部附有轻度糠样鳞   屑,常继发暂时性轻度色素沉着。自觉灼痛,个别轻度瘙痒。   2、 黑变病 极常见。本病常对称分布于面、颈部暴露部位,前臂也波及。特别好发于眼   周、颞部、前额发际与内皆角,次诶鼻旁颊部与口周。皮损多呈片状,色泽偏深,呈褐-深   褐-褐黑色,有时稍带褐红或淡紫色。其大小,形状不一,边缘多数模糊。前臂的色素沉着   常以毛孔为中心,受累毛孔轻度角化;有时淡褐带灰紫色色素沉着斑与正常皮肤相间,交杂   成云雾状。   发病时常有沥青光毒性皮炎反复发作史,并常伴有沥青痤疮。   本病呈慢性过程。日晒每使病情加重。脱离接触渴望好转,乃致痊愈。   3、痤疮   沥青所致职业性痤疮主要表现为黑头粉刺、毳毛折断与毛囊炎性丘诊。本病好发于直接接触   部位,如面部、指背、手背和前臂,也常常波及被沥青污染的衣裤的部位,如大腿伸面,偶   发于躯干。黑头粉刺为扩大的毛孔中的黑点,其下常有带白色的小硬结。沥青所致黑头一般   比氯化物所致者粗大些,分布也散在些,主要位于面部,特别是颞间、眉部、鼻旁两侧,眼   睑与耳廓也可波及。毛囊炎性红色丘疹为毛囊性丘疹,顶端可有黄白色脓疱,严重时演变为   疖、硬结,可后遗疤痕;常散在分布于面部与前臂。毳毛折断、变粗,局部毛孔常见扩张,   并有轻度角化,主要分布在首节指背与前臂桡伸面。本病发病不受年龄限制。自觉症状缺   如,有时伴干燥感,出现毛囊炎、疖时有疼痛感。   4、 疣状赘生物   好发于手背、腕部与面部,也可波及阴囊等处。类似扁平疣,表面为肤色--淡褐--褐色扁平 沥青丘疹,针帽或绿豆大小,圆形或不规则形,表面粗糙或平滑,境界清楚。散在或密集分布。   无自觉症状或微痒。一般工龄愈长,发病率愈高,皮损愈多。疣状赘生物可自然消退,也可   能演变为上皮瘤。   5、热烧伤   多由泼溅、跌滑等事故引起。高热的液态沥青对皮肤造成热力烧伤。临床表现与一般热烧伤   相似,唯受累肤表每覆以黑色沥青,与创面紧紧粘附,不易清除。 眼、鼻、咽症状   沥青粉尘与烟气对眼的损害以睑结膜炎为主,有时伴有浅表性斑点状角膜炎,工龄较长者翼   状胬肉占有一定比例。鼻咽部常有干燥、灼热感,也可引起鼻炎、咽炎等。 全身症状   闻及沥青嗅味后,可出现头昏、头胀、头痛、胸闷、乏力、恶心或咳嗽、心悸、耳鸣等不   适,以在烈日下操作时为甚。脱离接触(如下班后)症状常迅速缓解。严重时(如重症光毒   性皮炎)可伴发热。 工作过程中尽量戴好防护口罩,尽可能少的吸入挥发性气体,另外一定要穿好防护服。
有害,建议带个专业口罩或者远离这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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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善患者资料:*性别:
害处很大尤其是夏天闻到那个味道刺鼻不说还回家头晕。
时间长了 对人体是有害的
里面含有致癌物质的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肯定是有害的。
是跟您请一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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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越战争秘录——文字整理版(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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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八百个蜜月加起来不满三百个足月
看见了,那是他的家。那儿,是她的家,也看见了。她在干吗?二排长入神地看着车窗外头。他看不见他们的家。他们还没有家。当兵的成了家也依然没家没业。兵车向南飞驶着。二排长想着他那新婚半月的妻子,担心着她那瘦弱的身子,一米六六的她毛重才九十斤,风一吹象要倒。他同时为自己的弱肉强食而内疚。她的家也看不见了。她在干吗?最后那一晚上,真委屈她了,真不好意思。他们谈了四年多,可结婚太仓促了。一说打仗,都凑开了热闹。此一去生死未卜,干吗非先找上一个不可呢?他觉得还是不该结婚的,可还是结了。部队那一阵到处都是结婚的,甭说招待所,连菜地连猪食棚连库房连作坊,所有的房子都住满了。新婚的和老婚的,领证和的没领证的,都往一块住。他给更新的结婚的战士让了房子,动员她回去,她哭了,说什么也不走。他们的蜜月才半个月,这一别又是“君今往死地”,他也没法劝了。真委屈她了,住到了连队的大会议室,还没炉子。到晚上,四班副又成了新郎,没地方找房子了,也在会议室凑合吧。对角上一个角一对。最后那一晚上,象集体宿舍,真不好意思。四班副那边又是新婚第一宿。有什么办法,灯一灭,动静小着点儿吧。办完事,渐渐觉得冷了。换得再紧捂得再严也还是冷。睡不着。就是不冷本来也睡不着。睡不着又不能说悄悄话。听听那边,他们也没睡着。不知道忍了多半天,他发话了:“四班副。”“到!”这一声四个人都乐了。“冷吧?”“真冷。”“睡不着?”“睡不着。”“外边月亮挺亮。”“是挺亮。”可真冷。“”是挺冷。“”一冷又显着黑了。“”黑点儿好。“”还是亮好。“好什么,一亮咱们就全曝光啦。”“干脆起来聊会儿天吧。”“聊吧。”“哎,等会儿开灯,我们这口子还没穿好呢。”灯开了,大会议室,对角上,一个角一对,穿着衣服又披着被子,四个聊起天来。
团里的集体婚礼上,新娘代表发言最来劲,她说,军人就是最可爱的人,说理解信任,说一千道一万都没用,现在马上结婚才是最实际的行动。全场都给她喝彩。那个团的集体婚礼,新娘家代表是唐山姑娘,念着理解支持的讲稿,忽然冒出一句,地震没砸死,这回又上前线,呜呜地哭开了,一下子没人说话了,新娘子们挨个抹泪。
那个连的炊事班长才有意思呢,他八三年和原来对象订的婚,一说打仗女方吹了,结果他的家乡又出了个见义勇为的姑娘,先来信自报家门,接着就到部队来了。本来姑娘就是想打抱不平,安慰看看这老炊,可指导员故意拿话激人家,说现在可不能结婚,一结就连累你了。姑娘一听,说结就结,好让他放心上前线。第三天就在连队举行了婚礼。听说那姑娘叫沙志红。说着说着,两对新人又来了情绪。排长的她天亮就要走,;四班副那一对还是新婚之夜。又闭了灯,双轻手轻脚地。这叫什么事吧。一打仗真什么也不顾了。二排长叹了口气。真委屈她了,那最后一晚上。兵车还在向南飞驶着。
一位团政委说,为了让大家安心上前线,我们为十六对新人组织了集体婚礼,团里各级主官都参加,拍录相,发纪念品,把声势搞得大大的,战士们很感动,说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们的老兵多,都二十二、二十三了,再打两年仗,都成了困难户。二十四岁以上的还有一百零九个没对象呢。我们想办法吧,有苗头的就抓住。有的姑娘就是到部队来看看对象。一看这场面这气氛,咱们也结。团里搞完,营里连里统统搞,一共组织了六十多对。我们就是要通过这些来告诉人们,尽管是打仗了,也还是结婚的多,吹灯的少,理解的多,不理解的少,就是要告诉大家,你们仍然是最可爱的人。
一道参战命令,使集团军近八百多官兵成了新郎。
八百对新婚夫妻的蜜月有长有短,长的不到一个月,短的十天八天一个星期。侦察参谋齐华林结婚第三天就被电报召回部队,开进经过西安时,妻子和岳父、岳母都到车站送行。在站台上,她抹着泪说她害怕,总梦见唐山地震。齐参谋是地震孤儿,一家六口人,父母弟弟和两个妹妹那次全没了,就剩他一个。临开车,老丈母娘说,唉,我们娘俩一个命,老头子就是我们结婚第三天上的朝鲜战场。工兵连指导员张建国晚上八点钟赶回河南老家,骑自行车带着未婚妻到县政府敲开秘书的门办了手续,晚九点入新房,第二天早晨七点登上返回部队的车,结束了为期十小小时的蜜月。
八百个蜜月加起来,不满三百个足月。
参战部队有两个突击:突击结婚的多,未婚妻突击吹灯的多,集团军有了八百新郎,同时也有了两千多名“吹灯兵”。在战区,到处都可以听到这样的故事,各级政工干部似乎尤其注重这一点,对之都有精确的统计数字,然后再向你谈几个曲折的或者感人或者令人愤慨的事例。临上前线突击结婚,说明我们战争的的正义性质和群众基础,说明后方人民的理解的支持,说明八十年代战士最可爱;而众多的吹灯兵在前线出生入死忘我战斗,则说明当代军人负重报国,说明新一代士兵的高尚情操,说明他们更可爱。
19号阵地25个兵,平均年龄22岁,没有一个结婚的,自称“光棍阵地”。光棍阵地上原先还有五六个有对象的,一说打仗,尤其是一上阵地,就一个接一个的吹灯,最后只剩下了李广才。光棍们都把他的她看成是全阵地的唯一希望,而李广才自己,一方面很自豪,同时又多少觉得有点对不起大家。对象是他的中学同学,并且在第二汽车制造厂上班。部队临出发她要来看他,他没让她来。她来信说上前线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我在后方支援你。上阵地后,李广才给她写信,没说是在全团最前出最危险的阵地上,交防的友军在这个阵地上坚守期间,平均一天伤亡一个,这些当然不能告诉她,不能让她更提心吊胆;。但阵地情况李广才写信告诉了同学,也终于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李广才从一上阵地就盼信,盼了两个月,她的第一封信终于来了。信中说你们是最可爱的人,有更多的好姑娘在等着你,咱们分手了你别有包袱。这信不仅对李广才,对全体光棍都如同一记闷棍。光棍阵地悲哀了:咱19号算是没戏了。光棍阵地愤怒了:妈的回去哥们儿替你找她算帐。都吹了,光棍阵地这回是名副其实在铁杆光棍了。没有了后顾之忧,老越来吧,来了光棍们就猛干,总想过过瘾。不过李广才和她还通着信,她告诉他,她春节结婚了,是厂里的,他于是向她祝贺。此举虽然招来光棍们的一致谴责,李广才却说,我们毕竟爱过一场。
最使前线官兵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吹灯。这些战场上的男人们最恨的就是负心姑娘。即使敌人似乎也不曾使他们那么痛苦,即使敌人似乎也不曾让他们那么愤怒。
吹灯,指的是中止恋爱关系,而且通常是一方还热着,那边已经绝情了。只要有谈恋爱地方,就会有吹灯现象。在参战部队,吹灯的更多更集中些而已。但吹灯一词,无疑是个极有中国特色的字眼,它所包含的社会心理内容,它所体现的文化伦理背景,都是中国式的。
吹灯本身有极大的不确定性。恋爱关系不象结婚那样可以明确地以证为准,再者恋爱过程极易出现反复,一句吹灯话一封吹灯信,也许是分离的起点,也许不过是个小小的波折或大大的玩笑。多少多少个吹灯兵这种统计数字肯定会有许多折扣在,当然也有确定了的,比如吹灯信同时就告诉过去式的对象,我已经于或者即将于某月某日与我的丈夫结婚,还有的参战前请假回家结婚结果她已经成了他人之妻。如此悲壮的军人我们遇见的不止一位,这都是吹灯兵无疑。除非我们的战士有百折不回令人敬佩的骑士之风,再把她从情敌手中夺回来,象他们在战场上那样一往无前,有我无敌。可惜中国人不兴这个。中国男人没那样的精神。我们就会骂娘骂女人。
吹灯兵中,感情越深的越痛苦,同时也就越是理解谅解对方,恨劲也越小。倒是同一战壕战友们,为他忿忿不平,对她猛骂一个点儿,什么激烈难听的话都说。那些负心姑娘们,成了战场上男子汉们最大的发汇对象。上战场所遇到的一切困难艰苦危险不幸等等,都向着她们尽情地猛烈发泄,也许从中能获得一种心理平衡吧。我们总是向弱者发泄和施威。我们常常诅咒不该诅咒的,而对该诅咒的却缄口不言。新婚别者,不见“沉痛迫中肠”,吹了灯却如此怒发冲冠。而这吹灯怨之中,总让人感觉到一些男尊女卑,从一而终之类的小生产的历史要求。我们向来以为离婚包括吹灯——被甩了、被蹬了——是一种人生的失败,一种人格的降价,一种行状的污点,总之是一种极其丢脸的事情。临此窘境,我们又总是求助于开设道德法庭进行缺席审判。
既然离婚率适当上升是现化社会的一种普遍现象,那么吹灯增多便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尤其女性主动提出者为多,这似应是一种进步。相对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相对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都是进步。生活就是选择。妇人同样有选择的权利。军人之上战场是没有选择余地的,难道因此就有权利连带剥夺姑娘们对未来生活的选择么?我们在前方打仗不就是为了后方更幸福么?这里有一封吹灯信——
强弟,请原谅,我们分手吧!现实无法使我们结合在一起,我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我是可悲的,又是可怜的。我以为这样的选择在将来对你是很幸运的。虽然我们现在都很痛苦,但这对你是一处解脱。
原谅我吧!原谅你这个疯子姐姐。生活为什么如此捉弄人啊!这里我给你买了一套《水浒全传》,但愿此书能给你解闷,在此,我求你不要谈到付钱一事。你就当作姐姐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最后,祝你在战争中走向新的彼岸。
无论写信人出于什么心理和动机,至少这种方式还是较为文明的。
进步与退步相随相伴。在众多的吹灯之中,确有不少是非感情因素在起作用。虽然完全由情感支配的爱情不会有,但爱情毕竟不同于交易。商品化再彻底,人类也不可能进化到或说堕落到那一步。某侦察连战士刘正贵在一次意外事故中牺牲,第二天寄来了一封信,别人拆来一看是封吹灯信。副指导员送骨灰到烈士家乡,吹灯姑娘闻讯赶来,哭得那伤心,最后提出作为烈士遗属她应该得一笔抚恤金。副指导员当场公布吹灯信将其羞跑。好在这样的人还不很多。有同志揣摩此种心理写了这样几句。并把它登在战区报约上——
如果你当了英雄,我就是英雄的爱妻;
如果你牺牲,我就是烈士的未婚妻;
如果你负伤,我就是残疾人的朋友。
这也不失为一种概括。兵们尤其是吹灯兵看了很解气。解气也只是一剂精神胜利法。真正感情深的棒打不散,本来就经不起考验的吹了灯或许是塞翁失马,多一次选择机会也未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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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战地流行的歌
那拉的中秋之夜,没有月,杨虎城还没有爬到洞口,就失望了。外面黑黑的,天上不但没有月亮,还洒下一天的泪雨来。傍晚,他和文书赵志刚给前边的特供阵地送了一趟节日物资,回来又象地老鼠一样钻进这无名洞,用定向地雷和手榴弹封闭洞口。想起是中秋节,大家都没心思打扑克,吹牛也吹不热乎,又都睡不着觉。
杨虎城又想起那个风雪夜的小站,想起老妈妈追着火车跑的身影。他爬向洞口,这十几米这次却显得这么长。总是不到头。月亮出来了,他想妈妈在家看着月亮,月亮在这儿照着我,他一边爬一边想。但他失望了,他先听到雨声,他又看见黑暗。杨虎城在离洞口约两米处停了下来,再往前就是封闭区域了。他看着那一小块没有月的外边, 没有月毕竟也是中秋节。那天半夜差不多这个时候,12月6日夜11点40分,兵车到了他家的那一站,那个叫孟塬的小站,他听见了妈妈的喊声,还有姐姐们的喊声,他不顾一切地跳下车去。他扑向妈妈,三个姐姐都哭了,见他剃光的头,他对象也哭了,哥和弟弟扶着60岁的母亲。一家人在车站上等他已经等了三天两夜半。他心里乱的要命,他们说的什么他都没听见,自己说的什么他也不记得。只觉得停车40分种就那么一小会儿。他被叫上了车。铁罐头车把妈妈他们送远了。妈妈抓着他的手,跟着车跑,哥哥扶着拉着妈妈。他真想跳下车,真想哭。他后悔他没跳下车,后悔车出了站他才哭出来。
猫耳洞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杨虎城的脸上却湿了。两点多钟,想是云里推出那轮中秋的月,他看见对面他们那边的阵地上满坡碎银似的月光。妈妈一定在家看着这月亮,他想,月亮在这儿却照不见猫耳洞里的他。
战士陆平安在猫耳洞里收到一封信,是哥哥写来的,不知道父亲和母亲现在怎么样了,他赶快撕开信。两个月前他曾收到电报,说父母双双住院,速回家看望,可即将上阵地的他,哪里能走得开。陆平安接连写信问候安慰询问,可是家里一直没回信。信终于来了——
原谅哥哥,你骂我吧,咱妈和咱爸,在两个月前的半个月之内双双亡故......爸爸临终前一再嘱咐,你刚去打仗,过两三个月再告诉你家里的事,打仗事大,别让你分心......
陆平安呆了,那张纸飘然落地,好半天他才哭起来。同哨位的战友拣起来一看,三个人抱头哭成一团。他们帮小陆找出急救纱布,抹上哨烟凝成的黑灰,点上两支蜡烛,三个戴黑纱的士兵一起跪向北方,一起磕了三个头。陆平安说:“爸爸、妈妈,孩儿不孝,等打完仗,再去给二位老人家上坟......”
战地的军人们,提起得最多的是母亲和妻子。战地的歌曲,非此也不能流行起来。
七九年对越作战打响之后,一曲《再见吧,妈妈》唱遍了全国。老山作战以后,先是升起了《十五的月亮》,继而扬荡起《血染的风采》,87——88年度,战区最为流行一首男女声二重唱《两地书,母子情》。
再见吧,妈妈》:战士——母亲
《十五的月亮》:军人——妻子
《血染的风采》:军人——恋人
《两地书,母子情》:战士——母亲
前线军人大都喜欢这几首歌,否则它们不会流行。这四首歌,也都曾经引起过争论,见仁见智,宜唱不宜唱,但争论归争论,军人照唱不误,前线的这人尤其需要寄托和抒发自己的情感。
团政委吴延明说,有的指导员跟我说咱们不能让部队唱《血染的风采》,太悲了,涣散军心,有的还说有反战情绪。临出发前好些家属也跟我说,这个歌不吉利,太丧气,这还没走呢就说不回来、不起来的了。他们不懂噢,这就是政治工作。还有让歌给唱垮的部队吗?没听人说吗,在福建前沿,前几年咱们不让唱邓丽君的时候,他们的大嗽叭成天对着你放。后来呀,咱们**的流行歌曲比邓丽君还邓丽君了,你猜怎着,轮到他们不敢听咱们的了。“**”倒害怕“**”给“腐蚀”了。再说,总得让人有个发泄渠道吧,你越堵,越是给自己找麻烦添乱,越禁止越坏事。我就是要让大家唱《血染的风采》,出发前唱,路上唱,开会唱,开饭唱,天天唱,反复唱,唱得多了,就不在乎了,就不觉得悲了,士气就起来了,我的思想工作也就好做了。
开进途中,天津新兵小韩说,前天在火车上,我无意中唱起《梦中的妈妈》,我就流泪了。出发以前,我写信跟妈说,我们打的是防御战,领导上说危险不大,让家里放心。我妈妈回信,说了好些鼓励的话,让我听领导的,向老兵学习,让我别想家,好好照顾自己。我本来想把妈妈的信带着,可是领导说不能带没用的东西上前线,我就把妈妈的信放在营房了。离前线越近,我心里头越不平静。那天,我唱《梦中的妈妈》,唱了两遍,不知道眼泪怎么就流出来了。我真是无意唱的。我长到十八岁,头一次离开家,头一次离开妈妈,我又一想,我入伍已经一个月零三天了,我已经是一名解放军战士了,不能哭泣,打仗保卫四化不应该想家,我就把这个缺点改正了。我就不唱《梦中的妈妈》,我使劲多唱让青年人欢乐的歌曲,和老兵学习打扑克,经过政治教育,我不想家了。妈妈的那封信,我也放在营留守的包袱里了。你看我是真的不想家了吧?
八七年十月,在八里河东山主峰,总政歌剧团慰问演出。下着雨,观众没有一个走的,他们中间好多人,是各个阵地派来的代表,提着录音机来看,回去给坚守阵地战友们放,演员们也在雨中演出。著名女歌唱家张越男登台了,她说:“我是一个入伍43年的老兵,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我为战士们唱,那时候我还小;在抗美援朝和抗美援越的前线我为战士们唱,那时候我还年轻,现在,我已经老了,但你们正年轻。今天,我代表后方的母亲,为大家演唱一首《两地书,母子情》——
“孩子啊孩子,春天我想你......”
“孩子啊孩子,夏天我想你......”
“孩子啊孩子,秋天我想你......”
“孩子啊孩子,冬天我想你......”
深情的歌声在主峰的雨中回荡,在人们的心中轰鸣,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雨水,滴着泪水。 这场雨中演出持续了一个半小时, 最后一个节目是,政委指挥大合唱《血染的风采》。
八八年二月份,新华社一记者写了篇内参《不要给战士送“催泪弹”》。
记者说,这首《两地书,母子情》,“目前正风靡老山,成为前线最流行的歌曲之一。不论在舞台前,阵地上,还是在猫耳洞里,战士们每当听着这支歌,就深切地凝思、静静地流泪。”“从边防部队对越自卫还击战以来,前线流行着许多歌曲”,“召唤着年轻的战士们奔赴战场,英勇杀敌,勇往直前。”“然而,1985年后,前线流行歌曲出现了一些新格调。有的歌,战士们边唱边流泪,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味道。有的歌使战士思亲念家之情油然而生。”“近几年,有一种倾向,似乎把战场上的歌写得越凄婉、越悲壮就越感动人。格调低,、旋律悲,起不到振奋士气,战胜困难,压倒敌人的作用”,“八十年代的军人,有理想、爱学习、懂生活,他们需要的是富有时代气息、体现青年特点、蓬勃向上、生动活泼、优美动听的歌,而不是需要催人掉眼泪的歌。再说,中越边境战争,我们是正义的,而且始终占着主导地位。在敌人面前,为什么要表现得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呢!”
54.她们在第二战场
丁卯中秋,一封信从四川富顺寄到了松毛岭前沿,人们一看,是四个月前在这里牺牲的八连指导员朱厚良烈士的妻子胡正英写来的。信中附有一首诗,她请求将这首诗在厚良的牺牲地读一下:今天,你再也不能够/象每次探亲时那样/沉浸在家庭的温馨/沉浸在那本该属于你的/——我的微笑,女儿的嘻戏之中/祖国母亲的一声呼唤/你便去了 你用你坚实的脚步/你是揣着故乡亲人的重托/踏着那弥漫着哨烟的焦土/你用你青春的鲜活的血流/灌注着祖国的边陲/灌注了南疆的杜鹃/灌注共和国旗帜的火红/你去了是军人的妻子那能没想过/在这感情的天平上/我们选择了祖国/为了和平的太阳不落 你用你最后的呐碱/振动了千万个战友的心/这声音, 也将永远铭刻在我的心头/我的爱人啊,我最亲爱的人!
今天,中秋佳节/我把你呼唤,轻轻呼唤/呼唤着我们执着的爱/天上那一轮圆月啊......
妻的呼唤,他已听不到了,就象上次,他的声音,她没有及时听到一样。丁卯春节,朱厚良从阵地给地寄了一盘磁带。但家里没钱买录音机,她也曾向人借,人家推说机子出了毛病,她跑回家就哭了。直到噩耗传来,直到记者到她家采访,她才从记者的录音机里听到了丈夫半年前的声音——
亲爱的妻,为夫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不曾给你多少温暖、幸福,更别说什么欢乐。我感到,我给你带来了负担:老人的照料、家庭的重负、孩子的哺育,还有难耐的相思、挂念和担忧。这些,我只能自责和自愧。但你却从没嫌弃过我,而给我无私的奉献,积极的鼓励。
她天天盼他的信。她天天从报纸上看前线的消息。那天她又去收发室找报纸,找到的却是失望,人们把当天的人民日报藏起来了,因为那上面有他牺牲的消息。当领导准备把那消息跟她谈时,她正背着挎着包要去上夜校。单位接到县民政局的通知,正商议怎样告诉胡正英,她从一楼到二楼借毛笔来了,人们问她干吗,她笑着说练毛笔字,其实大家都知道,她又要给厚良寄包裹了。几天之后,她悲痛着还是把那个包裹寄出了。不过,这一次信封上和包裹上写的已不是“朱厚良收”。她在信中说,厚良生前在给我的信中交待了两件事,一件是让我买些防中暑的药品寄去,他说战士们在猫耳洞里太热了。怪我没抓紧,现在遵照他的嘱咐,给你们寄去。第二件事,他说他太忙了,让我帮他做些工作,给你们在后方的亲人经常写些信,给他们一些安慰也好。请你们把家庭地址都告诉我吧,我要遵照他的遗嘱给你们的亲人写信......
战友们深深怀念他们的指导员,也深深感铭这位好嫂子好大姐,从前线寄去了无数安慰的信件,集团军政治部主任朱增朱挥笔写下了《为了和平的太阳不落》的长文。
元旦前夕,老山又收到胡正英的一封长信:
亲人们:在我爱人朱厚良牺牲以后的这些日子里,你们无时无刻不在关心鼓励着我和我的全家。是你们那种无么奉献、不计较个人得失的高贵品质,鼓舞和温暖了这颗因失去亲人痛苦绝望的心。要坚强地活下去!......我是一个极平凡很普通的军人妻子。我爱我的丈夫。我应作为丈夫带来的铺路石,尤其他上了前线以后,为了让他更安心工作,带好兵,多打胜仗,我尽力不把家中的困难或者因思念担忧过度的怨言向他吐露,别让他为了我们这个小家分心,影响战斗。但是,我也是一个感情的奴隶。日日夜夜地盼望着他平安无事,早日凯旋。我和女儿在家里天天掰着手指头计算着他归来的日子,让我们共享家庭的温馨快乐!
可是, 今年5月31日于天,可恨的越寇,可恶的炮弹却撕碎了我的梦幻,夺走了我的厚良。我哭泣、呼唤!“厚良!你走得竟是那样的匆忙,你哪怕是再多活十年也啊?”我们那年迈的双老是多么盼望你回家来,安度他们的晚年;我们幼小的女儿是多么需要你的培养教育;我又是多么盼你回来,让我们好好地团圆。可你却永远地去了......
面对我们那天真可爱而又永远失去父爱的小女儿,我忍不信满面的热泪,特别是当房子看到电视里有穿军装的解放军叔叔时,她就要反复地问:她的爸爸是不是那样神气;每当幼儿园阿婕发给她糖果时,孩子也是要叫给她爸爸留点,等爸爸过年回家时吃;当孩子与小朋友一块玩耍各自谈论自己的爸爸时,我那倔犟而又不晓事的孩子呀!也总是对小朋友们说,她爸爸还在前线打坏蛋,打完敌人就要给她买新衣回来,还会给她讲许多许多的老山前线的故事......孩子呀!你爸爸可已经永远不能回来了。我的心真碎了,住进了医院,体重下降了三十几斤。
然而,为了和平,为了正义,为了祖国的安宁幸福,不知又有多少军人的妻子用柔弱的肩膀,用坚毅和顽强,独自承受着家庭的重负。那耕耘农田、照顾婆母儿女的汗水,那在夜半更深遥遥思念的泪水,无不包含着她们对丈夫——军人纯洁真诚的爱情。战争岂止是对军人的考验,我们同样经受着考验。
亲人们:请你们放心!现在我的身体好多了,每天坚持上好班,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尽力照顾好老人和孩子。当然在今后漫长的人生路上,也许我还会遇到坎坷,但无论如何我也要把厚良的亲骨肉,我们的小女儿抚养成人,让九泉之下的厚良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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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已经去了,留给活着的只有无尽的思念和悲伤。朱厚良牺牲后,胡正英天天为他守灵——屋里正中悬挂着着黑纱白花环抱的烈士遗像,下面的案子上放着烈士的遗物:日记本、小提琴、军功章、函授教材......每天每天,她都把遗物擦了又擦。吃饭时,她在遗像下面放一只碗,一双筷,一盒烟,轻轻地说:“厚良,快吃饭吧。我们都等你了。你的胃不好,不能吃凉的。”每逢节日,她就让三岁的女儿衡衡给爸爸下跪,请他下来团聚......
这就是她们的战争。这就是战争之于她们。
她们削瘦的肩上的重荷太重了。社会上,生活中,心理上,感情中的重荷于她们是太重了。
做女人难。
在中国做女人更难。
中**人的妻子尤其难。
烈士的妻子更是难上加难。
排长张金生的妻子是唐山一家工厂的工人,他们结婚七天,丈夫就上了前线。她不停地给他写信,寄苹果、月饼、麦乳精,还有录着她的声音的磁带。然而她盼来的却是睛天霹雳。部队同志问她有什么要求,她说:“我什么要求也没有,只有两点遗憾,一是我应该早点和他结婚,让他多享受一点人间的温情;二是我没能为他留下骨肉......”采访的军报记者深受感动,表示一定要写她,让世人赞美她。部队领导却对记者说:“求求你啦,别写她了,还是让她过一种平静的生活吧。在珍宝岛战斗中,有一们战斗英雄牺牲了,几年后,他的遗孀想改嫁,可部队领导反复做她的工作,叫她一心一意抚养好孩子,珍惜英雄妻子的称号。直到现在,她的女儿都上了大学,并且有了男朋友,而她还是孤身一人。”
解放军报曾刊登署名为胡世禄的读者来信。信中说:
10月中旬,我采访了一等功臣张新奎烈士的妻子郭喜梅,一见面不禁使我吃惊:她比几个月前消瘦多了,看上去老了许多。我问她怎么瘦得这样厉害,她眼眶湿了,声音低微地说:爱人牺牲后,我很悲痛,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心里象有针在扎,体重由101斤下降到79斤。领导和同志们很关心我,我很感激......
郭喜梅是陕西省眉县人,**员,去年7月随军,在部队家属工厂当工人。她爱人张新奎申请去前线某部二连担任指导员。她积极支持丈夫上前线,担起抚养孩子照顾老人的家务,工作干得也很出色。今年3月,张新奎在战斗中为营救战友光荣牺牲。
张新奎牺牲后,留下了一个四岁半的孩子、因脑血栓引起下肢瘫痪的父亲、年迈的母亲和在前线腿部致残的弟弟。一些好心人见此景况,对郭喜梅说,这样一个家庭,你一个体弱多病的妇女怎么撑得起来,不如趁早改嫁,或是招个上门女婿。郭喜梅说,我要将孩子抚养成人,为新奎的父母养老送终。8月份,团里几位领导和家属来看望郭喜梅时,也谈到了这个问题。郭喜梅说,我今年只有29岁,不考虑这个问题也不现实,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这话一传开,营内外议论纷纷。有的人在背后骂她:“丈夫尸骨未寒就想改嫁,太绝情了。算什么妇女标兵,算什么党员!”有人当面嘲讽她:“先进当上了,荣誉到手了,当寡妇就不好受了是吧?”也有人以现身说法劝她:“我十八岁就守寡,几十年都过来了,你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改什么嫁,不如把孩子拉扯大,落个好名声。”婆婆听说了这件事,提出把孙子的户口迁走,还要郭喜梅表态,要改嫁也得守孝三年。甚至有些部队领导也在考虑,要是孩子喜梅改嫁,妇女标兵还让不让她当,评功评奖还评不评她。
郭喜梅含泪对笔者说:我有许多难处。我连小学都没读完,孩子整天要我给他讲故事,我实在无法满足他。有天晚上,电灯开关坏了,半夜里我不想麻烦别人,自己去修,一下子让电击倒在地。生活中比这更麻烦更难的事多了,我想再嫁,是想把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让老人也过得舒服些,也好减少一点组织和同志们的麻烦,并不是为图清闲,新奎的父母不管......
战争是男人的事业。硝烟是男性的激素。
但战争却终终与女人的天性相悖。战争所给予女人的,恰恰都是她们最不需要的。尽管最不需要,她们依然是默默地忍受。
我们的伟大的母亲和妻子。
我们的内向的中国女性。
55.军界“失足青年”上前线两条腿,下战场一条腿,到后方条腿。新一代最可爱的“失足青年”
地雷爆炸的瞬间,寇占友看到自己的腿被炸裂了,只连着一点筋和皮。
战友们抬着他,没有路,只有犬牙一般尖利的石头,徒手走都难立得往,几个人如同在走“梅花桩”,随时都在能与伤员一起摔落下去。
小寇一米八的个头,身体很壮实,担架越来越沉。实在迈不过去了,战友扑在那“梅花桩”上,让抬担架的兵们从血肉之躯上踩过。小寇对连长咆哮:“把我处死算了!”他的断腿由麻木转为疼痛,那剩下来的脚一拽一拽的,像是在扯着、撕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拔出匕首,照着那还连着一点的红的亮的筋和皮挥去,他要把它斩断。匕首被战友夺去。
他看看那条断腿:“真没想到,咱也成了‘失足青年’了。”他看见过战场上下来的断腿的士兵,听人们喊他们是“失足青年”,他真想打那贫嘴砸巴一顿。现在他却以“失足青年”自嘲。腿摆在一边,那只不再属于自己的脚,已经永远失去了。
谁也不能想象他们“失足”后的那种肉体上的疼痛。
特务连侦察排长张俊宪,外出侦察时踩到地雷上,脚被炸掉了一只,那里正好生着一竿竹子,他不自禁地扑住了那竹子,伤痛来的很快,只有一只手死死锢住竹身。
人们找来了担架,可他的手还抓着竹子,怎么也掰不开,强壮的小伙子动用两只手也无能为力,伤疼将伤员的五指焊到了竹节上。
再用力掰,指骨节会崩断的。
人们只得用利刃对话。上了担架,他的手还牢牢控制着那截无辜的绿竹。
战士刘庄,拿着探雷器下到堑壕里探雷,发现了有信号,他放下探雷器,跪下准备排那颗地雷,谁知他有膝盖跪响了更近的又一颗雷。他看到了是被炸起的红土粉纷纷扬扬往下落,他先想到腿,伸手去摸,摸到一把肉条,右腿断了,左腿被翻出一大块冒血珠的肉。“别过来,不只一颗雷!”他喊。一条腿用上了止血带,另一条腿只能撕下衣条来扎。战友把他抱起来,往回撒,发现对面就是敌人,端着枪,朝这个方向寻来了,他们听到了爆炸声。
“放下我!”“他妈的要死一块死,你穷叫什么!”
他被抬到大队抢救,听到钢据在自己的骨头上嘎吱嘎吱地响。从此,他经历了人生的一段沉落生涯。腿是一次又一次沉落的,隔一段、锯一截,锯一截,就矮一段,一米八零的高度越降越低。
“刘庄,你可真成了个桩。”“这桩,还要缩呢。”
第一次锯,是在大队,将右腿锯到了膝盖下。他记得很清楚,还有一把剪子,哪里的肉筋什么的不整齐,就用剪子清量,也不打麻药。
第二次锯,转送到医疗三所,轮到左腿了,将左腿找齐到膝盖下。在他昏迷中进行的。第三天他才醒来。“好好养伤,不要乱想。”护士王一媛安慰他。“没什么,打仗么。我还有一条腿,我可以帮他们装子弹,装上假腿,照样跳迪斯科,只要地板平,没钉子就行。”王一媛忍不住哭起来,刘庄还不知道他左腿也失去了,“你的另一条腿......”
我当时一听就觉得不对,掀开被子,见那两条腿一样了,一样的短,一样的绑着纱布条子,一样的疼,一样的完蛋了。我不想活了。可我不想死。我得更坚强,我不能表现差了,差了就没人管我了。我还能安假肢,还能站起来,站起来就能走,能走就能跳,还能跳舞,当了不迪斯科王子,就当迪斯科臣民。
第三次锯:这次实际上包括两次锯,又锯左腿,又锯右腿,锯子都是架在那丰满的、肌肉敏感的、能够显示男性健美的大腿上。切断的先是肌肉,那纹路清晰的肌肉。没有声音,肌肉的纤维是柔软的。尔后又是那很熟悉的嘎吱嘎吱的拉锯声。谁能体会这时候医生的复杂心情呢,他们自己也说不清,“反正那锯齿就象在锉我们的心。”锯多了,就麻木了,不,是心碎了。为了保信性命,不再让组织坏死,不得不落锯,拉锯。
这次左右两边都是把二分之一的大腿锯去了。这两条腿好象是患难的哥俩,又都一样地短下来,谁也不用说谁,谁也不用嫉妒谁。
锯完了就一次一次换药,打开伤口那种疼,不是皮肉不是肠肠肚肚疼,是疼在骨髓。牙不行了,就是那时候咬的,抓住什么都塞到嘴里咬。那次还算清楚,睁了一下眼一看是把王一媛护士的手给咬住了,幸亏睁了一下眼,要不,就把人家的手咬烂了。
有六条被子的被角被他咬破,后来是用军装堵住嘴,军装也咬成渔网。但他从来没有喊叫过,没有哭过。咱做不了什么贡献了,不能再排雷,也是能再有什么先进事迹。能不哭、不喊也是贡献,这也收作为先进事迹呢。这次就不能再指望跳迪斯科了。
第四次锯:又开始锯了,还是那套程序。这次是利索多了。从大腿根算起,还得按下去,才有量得出左腿留下了1.5公分,不到半寸,右腿留下了2.5公分,不到一寸。腿齐唰唰的没了。还是那种嘎吱嘎吱的声音。以后再也听不得锯木头的声音,那是世界上最烦的噪音。再也听不得“拉锯扯锯,姥姥门前唱大戏”的歌谣,那是世上最球的歌谣。再也吃不得锯马菜,那是世上最苦的菜。
这次锯得比任何一次都平静。总算熬到头了,这次锯好了,就不用再锯了,这次锯不好,也不能再锯了,这绝对是最后一次锯腿,再出毛病,就能锯屁股,锯肚子,锯肝,锯心。
这次他很安详,他想起第一次锯的时候,锯下的那腿搁在那儿,领导很重视,把它托出去,选择了一个风景很美的地方,挖了一坑,去了不少人,举行了一个庄严的隆重的腿的殡葬仪式。
这次锯不好,他就可以和那条腿在一起了。很可惜,后来几次锯下的那一截一截的腿,不知弄到哪儿去了。
从此他那一米八零的个子,下降为一米零八。
什么维纳斯,她不过断的双臂,要是她两条腿都没有,谁还把她供在桌上。那不一定。
刘庄后来出院了,好多姑娘要嫁给他,争得快打破头了。住院时病员的女儿什么的和他接触多了,就觉得他很好,很美,非他不嫁。
“要我干什么,摆到桌上,摆到炕上吗?”“我愿意。”
结果还是原先在家乡相识的那个乡下姑娘战胜了所有对手,那姑娘把家中的土炕整平,把院子也整得很平,她要把所有地面铺上软垫,便于刘庄能活动,要把刘庄接来侍候一辈子,她竟然还不晓得刘庄立了功就可以不回乡下了。
56.无腿的路
新战士朱永明个头不高,很内秀,写得一笔好字,有空就练字,猫耳洞里也练上一段,就沉不住气了,问武风保:“你看,有长进吗?”“长进不大。”他真想当个书法家。
那次修工事,编织袋内的地雷暴怒,他的一只眼睛瞎了,两只手也被摘掉,只剩下光秃秃的两只胳膊棒。从此他便坐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久久不动,真的如同摆在那里的一尊男性断臂维纳斯。
那么多美好的愿望,还有那书法家的志向,都随着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而化为泡影。
翻开他自己的日记,当初总不觉得那字怎么好,现在变得那么清秀,那么流畅。他的目光在一篇日记上停住了,上写着6月25日,雾,记着他们抢修工观察哨的事,再往后就是一页一页带绿道的空白纸。那是他最后写的日记,第二天它就被中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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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真太糟了,哪怕班长武风保那样还有一只手,哪怕还有两个指头呢,只要能捏住笔。指头再也寻找不回来了。别的呢,别的还能寻找回来吗?
他用那两根光杆胳膊将笔夹起来开始练字。那字很大不像他写的,像是那负伤后爬行的那弯弯曲曲的痕迹。当胳膊残端磨出茧子的时候,他的字不再像是痕迹了,像是木杆搭起的房架。
他问武风保:“怎么样?”“有长进啊,很不错,当初写了那么久,还没有你现在写的好呢。”别人都看他的字,都用最好的话安慰他:“很像是狂草,真有发展呢,有人写狂草放还放不开呢!”部队的干部看望他的时候,也大加赞扬,要用他的字回去给那些兵们搞教育。
终于有一天,慰问团来的时候,看了他的字,把他的字拿了回去。大学生们也围着看,都说他写得好,一个个挤着递本子让他签名,还有的把白褂子脱下来,让他在那上面恣情挥洒。一张规规整整纸摆在了他面前,这是铁道学院的同志:“请你给同学们题个词吧!”
我真不相信会听到这个字眼,真的要给别人,而且是大学生题词了吗?
这字拿得出来吗?题什么呢?
看着眼前这些白白净净的健全的同龄人,(他们很多人和我同岁,都是十九岁)。我真想哭,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失掉了很多,失掉的太早了,失掉之后才觉得珍贵,如果我还能有两只手,我决不会像过去那样浪费一分一秒的时光。在那爆炸的一瞬间,我像是将人的一生化成了一瞬间,生是在这一瞬间,死也是在这一瞬间,在这一瞬间尝尽了一生的磨难,也有了概括人的一生的更多感受。十九岁就能概括人生,太早了,我还是想把这些都写出来。
他就题了四个字:“珍惜时光”。
不几天,人们就告诉朱永明:铁道学院已经把他的题词镶在最美的框子里,张挂在学校最注目的地方,还有那么多学生站在下面照像。
他的情绪变得格外好,笑嘻嘻的,还哼着歌,字练得更勤。找他题词的人也多起来。
他专门练过“朱永明”这三个字,题词时总少不了要签上这几个字。这三个字从来没这么美过,他自己都觉得亲切。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一个陌生人随便拣起了一张练字纸,也是随便在笑笑:“这是谁在练字啊,小学生吗?爬爬字!”朱永明正好走来,那种极度的敏感,使他冲了过去。一看,人家说的正是他写的字,他像是听到一声炸雷,身上都发软起来,他受伤后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的字不好。
不好?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要他题词?
如果现在人家不知道自己是参加过战斗的伤病员,有谁会说自己的字好?如果将来自己出了院,离开部队,走到那亲切的又是陌生的家乡去,谁还会说自己的字好?他又哀伤了。失掉的毕竟是失掉了。但他还在拼搏,还在寻找。他找到了很多原来没有的东西。
王林英的双腿踏出的是铿锵的体育之音,在将近凯旋时,空虚声音终止了。我爱踢足球,打篮球、乒乓球、爱长跑。长跑十公里,前面十名发奖,我总是能跑前五名,百米成绩十三秒之内。足球场上踢前锋。
13号晚上哨位有情况,电话线被炸断了,第二天我和班里一个战士去看设的定向雷,怀疑越军剪断的线,顺线往下找。那天还有雾,离哨位四、五米远,顺石头走脚一滑,听到咣的响了声,脑袋嗡的一下,眼窝,脸上,脑门都流血,我被冲得坐在石头上,我问哪来的炮,左腿发木,一看脚大部分炸坏,后腿跟还在,耷拉着,才知道是触雷,那个兵扯了根电话线给我止血,把我背着,用了止血带。
做手术时,天黑,迷糊,还想睡,衣服都给剪了,感觉腿一晃一晃的,我想腿锯了,骂:他妈的,到最后了,还有一个月,腿完了,以后还拿什么踢足球。现在感觉脚在,右脚一动,左边也跳,脚丫子跟了二十多年了,突然就掉了。做梦还在阵地上,自己开饭做饭,梦见有情况给连里打电话,也梦到家里人,醒了就哭了。那晚上做梦,还跑呢,腿不是炸了吗?又长出来了,抱着看,不挺好吗?就跑。跑得挺自如。又是在家里那条路上跑,是育华路,碰到熟人打招呼:我腿没事,这不是跑吗?
晚上梦好几回,腿一跑,疼,醒了。原先醒了看看腿,怕伤口崩开血,看看没事,躺下又接着睡。以后再也不能跑了,球踢不成啦,这些只能在梦中了。
武风保和朱永明是在同一颗地雷的爆炸中受的伤,他见小朱的两只手没了,便去卡小朱的两只手腕止血,他把两手伸过去,左手却莫名其妙抓个空,低头看,自己的左手也没了。他迷迷糊糊感到有人在拉自己的手,他听到了锯木头的声音。他看到了手背缠了一圈一圈的纱布,象冬天缠着稻草绳的小树。“一根小树五根杈,每根杈上盖片瓦。”他的童音:“手!”现在这五根杈没了,只剩下一根树杆。“十兄弟,分两班,团结紧,能胜天。”新兵的声音:“手!”现在这左边的一个班的兄弟失落了。
当这么长时间的兵,连敌人的一根毫毛还没碰,自己的手倒丢了一只,这辈子可怎么办哪!他那断臂疼痛难忍,他见什么都想摔,见什么都不舒服,做梦也梦见小鬼子讥笑他。他冲到阵地上去扫射,我的手丢在阵地上,我要让你们的命丢在那儿。撂倒你们几个心里才会好受些。他成为收复老山以来,第一个带着断臂重返战场杀敌的残疾士兵。
他要当杀手,谁尝过断臂的滋味,到了这步就想到了,一只胳膊没了,也许就毁了一生,他不能不发泄,不亲手毁几个小鬼子,这魂就寻找不回来。他成了狙击手。
他选好了射击位置,是在猫耳洞左前方50米的石缝里,很隐蔽,一连趴了两天,连个鬼影子也没有。机会到了,下午3点45分,四个敌人从一个洞里出来,距这里不到200米,那四人都慌慌张张地往洞里张望,是那里有什么意外?可能是蛇,洞里有蛇,我的宝贝蛇。你帮了我的忙。蛇也有灵性,只要能把敌人干掉,哪怕是一辈子不打蛇呢。
他想使枪更稳一些,不禁伸左手去挟,伸出的只是骨头棒子。他身子有些抖,还在瞄,四个人,就先打那直对着这面站在那儿不动的那个。清脆的一声,好悠扬。“打了上!打上了!”班副举着望远镜。剩下的三个敌人拼命往洞里钻,看来也顾不得洞里的蛇了,枪与蛇,还是手中的枪厉害。
他对准洞口又是一枪,一个家伙捂着大腿摔在洞口,七滚八爬进了洞。不行,打死一个太少,还应该替新兵朱永明打死一个,不,再打死俩,朱永明是掉了俩胳膊的。
以后,他爬了十几个来回,在射击位置上呆了几天半天,可敌人被打怕了,不敢再伸头。
天渐渐黑了,他准备下来,他真不相信这个时候会看到两个敌人。他要先打那个洞边的,洞口还有个坎,另一个人钻洞时还有个迈腿的机会,利用这个机会再打第二枪,你们二位,咱全承包了。“叭”的一枪,他不管打上没有,马上把枪瞄向洞口,敌人的动作没有他转移枪口的速度快,他又是轻轻一扣板机,这下他看得很清,敌人晃了一下,栽倒在洞口。
当天晚上越军又报复了,炮猛打了半个小时,零散的炮一直打了一晚上,他在猫耳洞内很安然。
57.枪弹打在小腹下大腿根处,心同时受到伤害
战火能给人的任何部件留下纪念,那些稀里古怪的伤,会给伤员留下稀里古怪地烦恼。
一个年青小伙子什么地方也没有伤着,一颗子弹飞来偏偏只打坏了他的YJ。还有个战士的**被炸得烂呼呼的,在师医院抢救时他很清楚,什么都能听见,总问“还在不在?”医生不能随便给伤员说真实情况。
当时是有一个**炸坏了,另一个还有希望,再不处理就严重了,就将他转到野战医疗所,那里可以用显微镜做手术。第二天部队来人看望这个士兵,医生在向部队同志介绍情况时,这个兵听到了这样几句话:“你们XX医院不负责任,打坏了**也不处理就送来了,两个都没处理,血呼呼的。”
后来XX医院专门去人解释了一下情况。但当时这个士兵是气坏了,想的很多,这算是什么事啊,以后还能出门吗?还能见人吗?打了一仗就跟太监似的了,还怎么添,人家断了腿的有人要,太监谁要?弹片什么地方不能炸,偏要让人断子绝孙?
医生后来告诉他,有一个**恢复的还不错,还有希望。他的希望寄托在那个**上,人说独头蒜更辣,他守着这个盼头。
周鸿斌伤的是双眼,他是工兵,排雷时炸的,12月3号上午8点多,他弯着腰排雷,来了部队拍录相的,拍了他很多多镜头。拍完录相,他在四连那儿继续排雷,既然干,就得干好,那儿有个坡,他用了探雷针,没事,想整平一点,就平着铲,正好就铲在雷上,炸了,他是弯着腰的,整个面部毁了,眼珠粘到了额上面。
拍录像的那几个人也跑了过来,安慰他:“没事,回来看录相。”他再也看不到录相了。
医生也总是安慰他:“还可能恢复些视力呢。”后来他明白了,这些只是安慰,眼睛失明了,心也碎了,谁劝他就打谁。有一天他出走了,人们追他,他悲哀地喊着:“你们别逼我了!”医院派汽车去追他,协理员看看没办法,只好骗他:“你要走,我们拿汽车送你到车站!”
等到一迈上汽车门,立即调转车头往医院开。他挣扎着要往车外扑,喊着:“你们骗了我!”值得安慰的是他未婚妻盛翠娥,见他眼瞎了,脸上炸得不成样子,心伤更难平复,当是就提出要和他结婚,就在医院结。他觉得挺对不住她。他原来的脸是很白净的,现在满脸还有脖子都炸出成片的黑点。他自己看不到,问过很多人,都说没有,还挺白净的呢。
当我们采访他时,他就问我们:“你看我脸上是不是全是黑点了?他们全都骗我,你们是上面来的,你们不骗人的,告诉我吧!”我们跟他怎么说啊,我们也得骗他,只不过要骗得真点,艺术点,于是说:“是有些黑点,但主要在脖子下,你收着下巴时,看不大出来的。”
他相信了,而且后来就总收着下巴。
他们心灵上的伤口,不光是和负伤的部位留下的伤残有关,更多的是他们总把付出的这种代价和换取的战斗成果联系起来。他们在思索,在内心掂量着自己、负伤的社会价值。
老兵雷自华上阵地刚刚十九天,在查线中把一只眼睛炸瞎了,以后就是在医院中,听到前沿阵地战斗的消息,就觉得自己窝囊,要多窝囊有多窝囊,十九天,在阵地连张照片都没留下。 往后方转伤口员时,他好歹不走,抬也不走,终于在春节前他重返阵地,在这个时候,他的眼治不好,心里的伤口却好多了。
还有几个伤员是在阵地解手时触雷的。
小王是一个。他的情绪坏透了。“完了,我算完了,人家都光光彩彩负伤,唯有我这伤就不出口。”护士们说得何等好听:“小伙子,抬起头来,怎么无脸见人,要不是那帮王八蛋们挑衅,谁他妈的吃饱没事干了,专来这布满地雷的老山拉大便!有胆量在这雷山解手就是英雄。蹲卫生间抽水马桶是没危险,可咱当兵的没那福分。军人天在就是与死神们打交道的料,要不,光荣在哪?自豪在哪?可爱在哪?”
是的,小王,你应该抬起头来。
58.沉重的男儿泪
医院门外有个电影院,刘鲲鹏架着双拐,沉重地挪动着仅剩下的一条腿,他旁边走的也是一条腿的伤员,两人合起来走两条腿。有瓜子皮从旁边飘过来,落在刘鲲鹏头上。
一片两片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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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鲲鹏停住了。他看到了那个吐瓜子皮的青年,没戴帽子,头发挺长。“清注意点!”& & “没看到!”那小伙子头一仰。四片五片又六片。“讲理不讲?”那小伙子并不正眼看他一下。刘鲲鹏不仅是只有一条腿,那脸上就更不讨人喜欢,那是一张被炸坏了而又重新用针线缝在一起的脸,一共缝了几十针,鼻子是豁开的,用针张缝上了,嘴也是炸裂的,用针线缝上了,脸蛋那块肉也炸毁了,也是硬缝起的,于是就满是伤疤,还有针眼。
“他看不起咱,可也不能这么欺负咱哪!”咯达咯达咯达,伤员兄弟们,过来了。
那小伙子先下手为强,把刘鲲鹏的拐杖劈手夺了过来,顺一推,刘鲲鹏倒在了地上,这边的伤员们一过来,那人把拐杖一扔,拔腿就跑。刘鲲鹏那截断腿碰在地上,断茬处立刻碰坏了,血浸了出来,疼得在地上打滚。
“追啊!”伤口员们愤怒了。尽是一条腿,走不快,只有徐永生是烧伤,有两条腿,可他偏穿着一双拖鞋。截下了一辆自行车,一条腿这时候竟能骑自行车。又截住了一辆小汽车,追啊,眼看到那瓜子皮青年进了楼里,那么多人帮着找也没找到。
刘鲲鹏被抬了回来,又开始了清洗上药,他躺在病床上,伤口好疼啊,这次和以往的疼不一样。咱从来是不惹人的啊,人家是看不顺眼啊。流的血还少吗?受的折磨还少吗?就差小命没搭进去了。这时候怎么在瓜子皮的手下流血。
他难过,他委屈。疼痛能忍得住,委屈能忍得住吗?他哭了,哭得好伤心,坐着哭,躺着哭,蒙着被子哭得天昏地暗,哭得那几个来劝他的伤员也陪着哭起来,于是这哭就像传染病,连旁边几个病房的伤员也垂泪。
热血男儿,有泪不轻弹。
刘鲲鹏是在和战友李立军架线时触的雷,情况紧急,知道危险也得上,听到爆炸声,两人都倒了,叫喊了一声,他以为战友触了雷,战友说他触了雷,他仔细一看,自己的裤子被炸成短裤衩,腿被炸成了烧火棍,焦的,脸上用上到处是血了,鼻子也都炸开了,嘴巴子上的肉掉了一块,这脸上没法止血。他原不知能不能活。
战友李立军哭啊。“哭什么,已经炸了!”他怕听到这哭声。这使他候到自己如果死了,战友大约就是这么哭。他自己没有哭,他也没法哭,嘴炸开了,怎么哭啊!
他的腿锯了,他想得多,一条腿,以后怎么办呢?但他没有哭,谁在这时候哭,会丢尽男子汉的脸,腿掉了,那俩蛋没掉,没掉就是男子汉。后来又进行了第二次手术,是因为神经正好顶在骨荐上,一按就疼,这以后怎么安假肢啊。手术后疼得他到处哀求给止疼片,但他没落泪,他愿意做这次手术,手术后能装假肢,能站起来。
手术第二天他的父母来了,见了他,哭成一团,他忍着,不能哭啊,一哭父母就更伤心。
后来的打击就更大了,他的相好多年海誓山盟过的未婚妻一听到他负伤的消息后,和他分手了。他很痛苦,但也很冷静,咱腿没了,何必再连累人家,吹得好,咱的腿少,祝人家找到一个腿多的,眼泪无法冲掉心灵伤口冒出的血。
什么罪都受过了,谁能理解一个1986年刚刚入伍的小兵所经历的人生磨难?回答啊!
回答的仅仅是那“瓜子皮”的目光,“瓜子皮”的手?
他终于哭了,为这次哭,也为以往哭,泪是存不住的,终会一起决堤而出。
领导带着那个“瓜子皮”青年来找他道歉了,那青年提着两瓶桔子汁,说:“怎么办呢,要不你拿拐杖打我两下子吧!”刘鲲鹏一听更委屈了,当下忍不住哭:和敌人都打过了,怕你吗?我要打你,当时就能让你闷死过去,我还怕什么,和你们同归于尽都没啥留恋的。
他只说:“你们走吧!”病房伤员后来说:“你真窝囊,你怎么不给他两下出出气啊!”这么一说,他又哭起来。
59.男性维纳斯美神
咯达咯达咯达,一溜拐杖落地的声音。几十个伤员一起在街上走,都只有一条腿,都架着拐杖,形成了一个步点,一个节奏。要横向过马路了,拐杖落在柏油路上格外响,一长排的拐杖队,缓慢地一步一响地向马路那边移动。路上各式各样车辆都停下来,等待拐杖队过去,比遇到红灯还灵。
在春城,伤员们坐公共汽车、进公园、看电影都不要票。黑洞洞的影院内,拐杖声一响,服务员就打着手电来给伤员找座。
伤员自己打过一个比方,好比在过一个独木桥,你要是扶过他一把,即使你落入河里,他拐村一甩,也准跳下去救你,宁可和你一块死;你要推过他一把,他宁肯抱着你一块跌到河里同归于尽。
在年三十,马洪林他们几个去买鞭炮,架着拐杖的手冻得生疼,他们在一家商店门前问了一句:“卖手套吗?”人家这儿是个食品店,哪儿来的手套,店里的中年人就追了出来,一定要把自己的那双手套给他们戴。
他们一下买了四十多块钱的鞭炮,回来该坐汽车的,但都架着拐杖走回来,把手套还给那个中年人,还想送人家好多鞭炮。此刻他们是语言也美,行为也美真他妈的,是男性维也纳纳斯美神。
伤员周文新他们六人,很有些音乐细胞。这个伤员演出队又上电视又上广播,邀请他们演出的单位多,很难排上号。他们又往那台上一站,就够让人吃惊的了,那老人们一迭连声:“真可惜了,这么好的小伙子,就差条腿,真可惜了。”
他们一演完,人们会把他们抬起来,目光都注视着请来的美神。
咯达咯达咯达。
拐杖队的节奏分明,奏的是凯旋曲。
咯达咯达咯达。
这次是五个人,四个断腿的,马洪林打头,拐杖声是五重奏,直奔演出大厅。他们渴望已久的“太平洋之声”在这里演出,票很紧张,黑市15元也弄不到。他们弄到了几张,还不够,只能架着拐杖在那里挪动,希望能有退票的,管他多少,老子看定了,一百块一张也看。来了一个穿西服的:“看吗?”“票不够!”穿西服的扭头走了,不一会这个人返回时,手里一大把票,全是主席台上的票,一下就撕了五张。“一定得给钱。”“不用,我是‘太平洋之声’的团长。”
咯达咯达咯达。
拐杖五重奏进入了演出厅。人们的目光在注视他们,他们现在不怕看,抬头挺胸,目光平视,神态自若,宛如运动员入场,故意把拐杖落地重重的。这长长的木制拐杖最下边,平时都钉着一块皮子,使拐杖不容易打滑,落地声很小。现在这几个人早把拐杖下的皮子取下来扔了,拐杖落地声响亮有力,余音不断。
整个演出大厅内变得鸦雀无声,只有他们的拐杖落地的声音。
那圆形的演出大厅,所有观众都能看着主席台,他们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主席台上走,这里可不能跌倒,众目睽睽之下呢。工作人员赶过来了,彬彬有礼,扶着他们,确切说是架着他们,把他们架到了那座位前。
演得真棒,果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厚福,能如此这般地看一次演出,也算是厚福。
“咱们点一支歌吧!”“别丢人了!”“点吧,就点《血染的风采》,这歌给老百姓最出效果,一唱,咱们就高大了!”
拆了一个烟盒,背面写上点唱的歌曲,落款是“老山前线伤残战士”。那烟盒由茶座递上去了。报幕者捏着那烟盒纸走上台,宣读了他们的心愿,然后用高昂的声音说:“这首歌献给老山前线的战士!”全场掌声雷动。
那大灯转过来了,一起照到五个伤员身上,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军装上的风纪扣都扣上了,帽子整的那么正,连拐杖也都顺着一个方向,像是排列有序的十支桨,灯光下,五个伤员面色红润,神态端庄,眼睛亮而有神。没有人下口令,五个伤员竟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同时举起右手,端正地停在那帽檐下,啊!标准的军礼!全场的观众都看到了,看到了那拐杖,看到了那断肢,看到了年轻的刚毅的面容,看到了那神圣的军礼。在这一刹那,永远留给观众的整体印象是五座神圣的男性维纳斯雕像。
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场合。伤员们拄着拐杖下楼了,那拐杖声如此慢,如此轻,轻得周围的人竟听不出来。他们是来看望正在住院的子弟兵母亲戎冠秀。老人九十高龄了,她一见伤员们,一见那一条条断腿,喊了一声“孩子!”便哭了起来。伤员们含着泪向前喊了一声:“妈妈!”他把自己胸前的立功奖章,献给子弟兵的母亲。
老人说:“你们好,好,你们把鬼子打得远远的!”
60.火化队录音剪辑
军医赵其法:
在整容洗消组,搞医的干这事还顶得住,战士们怕,给他们讲,前方将士把生命都献出来了,我们做点工作还怕什么。洗消,用清水清洗,用新毛巾擦干净,把伤口缝合,伤口大的填塞,胸腹腔流出来的送回去。有的臭了,白天从阵上送不下来。戴口罩处理,防毒面具不行,好象隔绝了,从感情上对不起烈士。同志们干得很认真,给穿裤头,衬衣,鞋袜,新军装,解放帽,有领章帽徽。人软的少,八小时就硬了,衬衣从后面剪开,套上去。烈士的胡子不好刮,肉松,刮不下来,用手指绷紧刮。刮完打粉,描眉,口红。多数睁着眼睛,给他合上。缺少肢体的补上去,移交下来的假腿,左右腿都有,长短能变,照完相包裹时再取开。胸腹腔炸坏的用棉花纱布填塞,用绷带缠住。脸整不好就算了,尽量用石膏补,把脸用布遮起来。 7月份,有个炮伤的胸腔腹腔炸开,弹片在身上一层,内腔脏器都出来了,捧着把肠子塞进去。我戴着口罩,吐了。把脏器复位,用棉花塞满,裹紧。每次心情都很沉痛。民工和少数民族烈士不送这儿。在陵园埋葬。烈士的衣服、干部穿干部服,战士穿战士服,待遇不变,该咋办就咋办。最后用白布裹,一丈二三,竖着铺,烈士也竖着放,两边卷,两头折过去,用白布条扎好。
副班长史有康:
头一次上,就来了一个。夜里,阴森森的,不敢去。人多,咱也去了,那天没我的任务,跟着看看。在家也见过,这样的见了难受,心猛地一紧。那个烈士胸部被高射机枪穿了,在家见的没这么惨。头两天恶心的没办法,不想吃饭,领导给做工作。晚上不敢进厕所,心里咚咚的。接二连三来了,就无所谓了。那次洗消一个翻车死的,正而八经吐了。把裤衩一撸,五脏肠子从阴部出来,那个味,七八月天,难受得不行。上厕所两三个人作伴,有个兵金全福,一个住一间,叫了个人陪他。我们待遇不错,在战区,是军长的水平,有水有电。有个烈士,是我们团的,85年兵,沈昆明,以前是团里公务员,到这才下连队。我问过他,在机关挺好,下连干嘛,他说打仗嘛,体验体验。臃肿了,手榴弹片打的,认不出来了,右胳膊断了,右腿上了夹板,我们一个团里的四川兵都认识。他到二连,守桥,靠后,哪想会干到他那儿去呢,特工偷袭。他妹妹和叔叔来了,妹妹要当兵,到哥哥那个连队。
班长邓业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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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兵团连长最惨。下雨,路滑车上不来,我们下去抬,雨还下。两公里,连长一米八的个儿,六个人抬,弄到工作台上,一下来就有味。弄到第二天早上四点,沾上味几天下不去。洗头,不小心手指进去了,脑浆流出来,缝了三针,把头包了,包了十二块三角巾,有的腿掉的缝上去,半个头没了,想办法补。
也怪了,每次吃饺子就来烈士。有时正包着,有时吃了一半,也有时煮好了还没吃,都是晚饭,三四次,喇叭响了。大家就说别吃饺子了,有两三个月没吃,等平稳了再吃。吃别的也碰着过,但吃饺子准来。前几天没什么事,吃饺子吧,没吃完,又来了一个,天津的,四个老乡兵跟来了,哭哭啼啼。邪门了,一吃就来,碰上了也不知是赶上了。
卫生员栗成江:
英雄也在火葬场。弟兄们打了一年仗,回去一问,干什么呢?烧死人呢。大家都说没跟家里说干什么。我给家里写信,说生命绝对有保障了。班长告家里,在安全的地方工作,请放心。班副也没明说,老乡回家一趟,都问,给说出去了,知道了也没啥,也不是一辈子,还挺安全。我们就在集结地域打了些子弹,没听过炮声,回去牛皮也吹不出来。回去人家问前线就说保密。越南人是没见过活的,反正不会把越南人吹成横鼻子。最怕的是晚上站岗,那天停电,打雷下雨,铁门咣咣响,遗体处理好,没电,不能烧,又不能叫老鼠咬着,四个人站岗,一角一个,点五根蜡烛,一会儿这根吹灭,一会儿那根又灭了,干部打电话催电,一点钟才来电。烈士化完妆,还挺好看的,跟睡着一样,照四张像,正面半身,左右侧半身,侧全身,彩照。敬烟敬酒,人参酒,上等烟,大重九之上。我们是二线的物质待遇,一线的政治待遇,评功评奖按一线比例。慰问团没来过,我们来以后,作家记者也没来过,不出事想不到我们,一出事想起来了。政委副政委任组织处长来过,挺关心我们,对外也不叫烈士工作队,通信地址是教导队,一写教导队就是我们。
那位烈士不甘寂寞,他把一声巨响带进了炉膛。光荣弹,是在被敌人逼住时用的,土豆大,爆炸速度之快,不容你有半点翻悔。神使鬼差,他能通过洗消关,穿着新衣服重新“光荣”一次。光荣弹毁坏了炉壁,迟滞了后续烈士的远行。有一次例外,灵车到前提前作了电话通知,一位烈士遗体运到,似乎显示了规格的不寻常。洗消整容组准备好全部物品恭候,灵车过半天才到,竟使火化队措手不及。遗体仅是烈士的头颅,火化队有假腿假胳膊,偏偏没配发假躯干,仗打了四年,火化队的设备还是不齐全。另一次也措手不及,只运来躯干四肢,烈士的脑袋让手榴弹炸没了。用纱布缠了个球体,白布蒙平,戴上军帽,火化战士们才心安理得地进行敬烟敬酒的程序。
上路的烈士,俱被塑造得完美无缺。火化队功德无量。是那话,真正的英雄在战场,也在火葬场。
61.戊辰清明祭.938座石碑和一朵花
日,戊辰清明节。这天起得很早,7点钟吃过早饭即出发,同车者是天津文联的赵玫,袁玉兰,尚志勇。旅行车沿盘龙江上行,狭窄的江面盘桓着初明的天光和浓重的雾气。悼念南疆烈士仪式预定九时整开始。我们三人作了采访烈属的分工,还约请赵玫写一段现场感受,赵玫应允。在情感的领域内,女作家的优势不言自明。
麻栗坡烈士陵园堪称石头城。车过麻栗县城,重雾全无,正是十里不同天。又数公里,公路左侧一座高大的石墙突兀而来,下车蹬石阶上去,石狮石象各一对分列于牌坊前。整座陵园依坡势而建,三十二道石砌的档台象梯田一样排上半山腰,每一台约有数十座依然是石砌的棺形墓体,墓前一石碑,上刻烈士姓名及牺牲时间地点。倾斜的陵园居中位置有一片平坦的石地为悼念广场,高大的纪念碑正面是人们熟悉的**手书:人民英雄永垂不朽。背面为**手书:你们活在我们的记忆中,我们活在你们的事业中。碑两侧有大理石墓志铭各一座,一记1984年收复老山之血战及其后几次著名战斗,一记革命烈士姓名。来自十七个省市、十九个民族的938位中华优秀儿女,长眠在青山绿水的环抱之中。
纪念碑碑座上横一黑色会标:戊辰清明35126部队悼念南疆烈士。墓志铭前两排黑布覆裹的桌子上,安放着新近阵亡的烈士遗像与姓名,二十名手持花束戴黑纱的女兵肃立两边。数百名全副武装的一线士兵,守卫着每一座墓碑,屏护着每个英灵。战地悼念仪式体现了战士的性格。献花圈之后,二十名武装战士左腿前跨半步,出枪,上弹匣,二十支冲锋枪四十二度角指天,同时抠扳机:二十条火龙笔直地接通了大地与云空,战士的射姿轻微颠簸,枪口的火团在瞳仁和钢盔上闪烁,满匣的三十发子弹一颗接一颗接受撞针的快速敲击,连珠爆响,向远山、向云端、向长空发出深情呼唤,遥远的回声久久传递在天地间。女兵们把鲜花献在遗像前,各级领导敬烟敬酒。长眠的战友们,你们吸到了吗?“阿诗玛”烟芬芳绵柔的香气飘向你们。另一个世界的雄魂们,你们饮到了吗?浓郁的“中国红”葡萄酒一盏盏淋在鲜花上,似血,似泪,似诗,似歌。没给你们带白酒,战士们带了那么多的白酒,怕你们饮多了,饮醉了。这不是出征酒,出征酒你们喝的是茅台,饮罢一去兮不复还。饮一盏红酒吧。甜的,你们还活着,明年我们还来看你们。
鹅黄色,淡绿色,藉荷色,三片彩云飘来,跳动三颗女中学生纯真的心。她们在每面大理石的旗帜前停一下,问:“要不要?”拈一块锃亮的硬币,一分,二分,都有。往光洁的蛇纹碑面上帖,钢蹦儿掉下来,崭新。她们有许多新币,新币都是你们牺牲以后铸的,你们还没见过呢。“要不要?”她们又贴,又问。“要了!”她们替你说,立住。二分硬币贴在九十度直矗的碑石左上方,碑象磁石,币象铁片,牢牢附在上下班面。碑的吸引力惊人,女孩子们朗朗念诵你的碑文:“刘生福烈士之墓。三五二0七部队五十九分队战士,陕西省西乡县人,汉族,一九六五年十月生,初中文化程度,一九八四年一月入伍,一九八四年四月二下八日在老山地区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英勇牺牲。”呀,不到十九岁。她们向你的名字注视了一会儿,又移步前行,继续发问:“要不要?”
赵玫果真写了——
从那个清明的清晨,从那个浓浓的白雾刚刚降临的时候,你们就这样对我说了,你们说,讲吧,哪怕是没头没尾。
当然是既不会有头也不会有尾。起始是在那个炮火硝烟血雨腥风的黄昏,那个年轻生命的最终的完结。完结之后,便是开始,便是父母亲人朋友千里迢迢,来,年年来,四年了,整整四年。每年都有一个清明的早晨,都有垂泪雾,雾散去之后的太阳。又每年,每年又都有一个血色的黄昏。
麻栗坡烈士陵园的清明,是一整年三百六十五天气寂寞所集合的最辉煌的一天。这一天,拥挤着成千上万的祭扫的人。但谁是那个最疼痛的谁会撕扯开那刚刚在愈合的心的伤口,让那伤口流淌出殷殷的鲜红的疼痛的血珠?
我不愿去看那些并不疼痛的祭扫者,于是我远离那喧闹那仪式。
那个烈士的母亲那个山东的老妈妈说她来了。她不能不来。她不能不在每一年的清明,来看一看她的四年前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儿子。她熟悉这里的一切。她能在九百三十八座墓碑中一下子就找到她儿子的墓碑,就象她能从九百三十八个穿着同样绿军装的战士中,一下子就认出她的儿子,她的血肉。她就突然间发出了撕裂人心的哭喊,她就扑向了那墓碑。她扑向了那个墓碑的那个刹那那个瞬间我正在她的身后,我就去拖她,但,母亲已经把她的母亲的头颅母亲的心撞在那个石碑上。她就那么真的痛极而无痛。母亲的血,心的血。我抱住了她。抱住了一个母亲的流血的头颅,也就是抱住了一颗母亲的淌血的心。
如果我是一个母亲。我是母亲我也有我五岁可爱美丽的小女儿。如果我也是一个烈士的母亲,如果我也失去了我那个刚刚长大刚生出胡子的小儿子!
那母亲哭泣。那母亲哭泣的时候她的眼泪就冲刷着她嘴角的血。血水。血水也是昨天的爱。就那么,我抱紧着她受伤的头颅。就那么,我在她的难抑的碰撞中便真心的懂了,母亲为什么要那么无情地伤残自己。你长眠在地下,能听见那一下两下无数下的震响吗?那是母亲,那是母语,那是母心。
张相华同志,我们的兄弟,你来自古代思想家孟子的故乡,山东邹县。你的牺牲时间属于陵园中最多的一类: 日在老山地区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英勇牺牲。身后政治待遇的品种又属于最少的一类:追认为共青团员。这就是说,你生前没有提出入党申请,你按照最一般的程式,先向团组织交上一张纸。你读完初中,在中学没能入团,显见你要么有些调皮,要么因割草喂牛屡屡逃学,要么过于忠厚,天生不是善于表现口才和组织能力,从小学、中学、大学直至终生都注定要当干部的那一类,天生就是要牺牲你一个、幸福十亿人的那一类。我们不是为了丰富想象才第一个停在你的墓前的。你的祭品召唤了我们,在那个早晨,你的祭品拥有量是首屈一指的。整塑料袋子的蛋糕、米饭、干饼(不是饼干)是电影上梁三喜母亲梁大娘带在路上吃的那种,所以不用想象,我们便知你是山东人,你的母亲来过了。糖块,剥开了纸,空酒瓶,地面的酒渍板结了浮土,爆竹碎屑,未燃尽的香束和红蜡烛、香蕉,熟蚕豆,南瓜子,削了皮的甘蔗段。你会吸烟,要不,怎么会给你点了十一支烟,一支“青城”牌,十支“大鸡”牌。大鸡?你可是“文革”前一年即蛇年出生的。那一束海棠花是谁献的?我们所见所思的就是这些,再往下就不可能了,我们马上就要泪如雨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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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嚎啕声骤起,一位显然是心碎的母亲痛不欲生。她嘶哑地喊:“我的儿呀,我的好孩子呀,我的家人呀,娘对不起你呀......”悼念仪式前的人们都注视她,五架摄像机十一部照相机追上了她。她捶胸顿足跌跌撞撞在走,在哭,在喊。我们未来得及去迎她,她就扑过来了,被她挣脱的男青年拖不住她,赵玫也拖不住她,她就这样扑到了墓前,你,你张相华的墓前,抱住你的石碑,象锤子一样,用头颅重重狠狠地打击石碑。这就是你的母亲,这就是被赵玫抱住的额头嘴角淌血的你的母亲。你母亲泪哗哗淌,浇到衣襟上俱成红泪。你母亲千呼万唤地叫你,她昨天来叫你,你不应,她今天又来了,你不回来,她就要去寻你。母子曾是血肉一体,她淌着血把自己生命的一半**给你,又用乳汁用嚼细的饼泥把你哺育成一个完整的生命,你怎么忍心不回答你母亲。你母亲的额头呼呼敲着你的石门时,她颅腔内嘤嘤作响,她以为那是你出生时的呱呱大呼声,她不相信这声会死!
好久好久,她哭累了,哭木了,偎着你的碑石,口中讷讷。我们问她对你还说了些什么?好说,家人,娘给你说,娘卖了薯干来的,娘告诉你,家里还好,房盖起来了,娘也告诉你不好的事,原来许给咱们的宅基地,少给了你的一块,他们硬不给,少盖了一间,娘给你说好也说孬......
你的名字我们熟悉,雷绍华,一等功臣,你的父母因此得到些许慰籍。你63岁的老母亲干柴似的手在供祭品,多层圆搪瓷饭盒给你盛来米饭,鸡块,花生豆,葱炒肉,还敬上三杯白酒。你69岁的老父亲在烧纸,骨节粗大的手一迭一迭往火里续纸,火旺时,还帮你老母亲剥了两只鸡蛋,为你供上。老父亲为你供了三双筷子,其实有一双尽够了。老母亲的哭声在丧子的母亲中是轻量级的,她的红眼窝告诉我们,她把大悲痛分散开来,平均给每个夜晚特别是节日的夜晚。你的老父亲没有哭的声音,如果不是大滴的泪珠掉在火里嗤嗤地烹响,我们看不出他在哭。他偶尔用沾了纸灰的枯指刮一下泪,泪刮在手上一些,另一些刮进脸部深刻的皱褶里,弯弯曲曲向下沉淀。
您是烈士的父亲?是呢。第几次来了?每年都来,就是云南的。两个儿子,还有四个闺女。这是最大的,就这一个劳力,其他的不会做活。右胸右臂负的伤,牺牲时打了五个,保护田排长,用自己的生命保护田排长,收复八里河东山,84年,7月12日,记了一等功,有抚恤金,来两次都花完了。家里?困难呢,五个小的不会做活,化肥提价,种田呢。他保卫祖国,光荣。来一次一人一百多,运输公司认识人,带来的。部队过去每年给60元,今年不给了。也没找,给也好,不给也好,上给指示要好好照顾烈属,不照顾也没办法。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国家的规定我们也搞不清,麻烦你首长了。
李华平烈士之墓。35906部队配属民工,驾驶员,团员,云南省昆明市人,汉族,1962年生,日在老山地区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光荣牺牲。后面有五个补刻上去的字:追记三等功。
一饭盒米饭。一碗菜有三样:葱爆肉,花生豆,豆腐。筷子。五支“青城”烟。龙牌罐啤酒。剥两只鸡蛋。削了皮的两个苹果。华平,你妈妈你妹妹在为你拔墓顶的草。从你妹妹清秀的面容和苗条的身段,我们看到了你。很惭愧,你妈妈也把我们当作了首长。我们来搜集素材,你妈妈怀着一线希望向我们反映问题。对烈属,我们不能敷衍。我们说,您说慢点,我们记。你妈妈说,不象话,我们就一个儿子,妹妹没有工作,哪个管哪个。我们要迁走,不让迁。死的在这里,上一回来我们也提要迁走,要不每年来一次,三个人花三个人的钱。儿子考大学差几分没入成,开了四五年车,最后到这去前,出事了,尸体都没见着,通知我们来,来了,战区进不来,十一月来,就那么个牌牌。牺牲的照片都不给打一个,管都不管就走了,不是好东西。妹妹没工作,他爸爸,身体不好,部队说是民政局管,民政局说是部队管,到底哪个管?三个妹妹,就这一个独子,在猛硐翻的,我们要求了,才三等功。
你妹妹说,给一等功还好听点,丧了一条命才三等功。来一次,要花三四百,车票爱给报就给报,不管给报就不给报。你妈妈说,抚恤金给了八百,给了就一样不管了,民政局说我们只管抚恤金。中国人,人不值钱,牺牲一条人命,只给点抚恤金。口号提得怪好,牺牲为了十亿人幸福,他躺在这,给谁福了?
我们说,我们都记下了,回去向有关部门反映。华平,不要以为我们是在应付你妈妈。不是的。说实话,我们不能确切地指出到底哪个部门管你们的事。但我们可以把你妈妈你妹妹的要求写进报告文学,让所有的部门都扪心自问,我们是人民的父母官,我们能还多少地管一点儿与自己有关的事,不要再寻找角度证明事情与已无关,不要再让烈士的亲属有这样的想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没有一个衙门管他们的事,连解释一下都不管。华平,这么做你看行吗?
刘照泉之父。
俺山东邹县的,张庄乡大狗村,叫刘启成,看俺儿。84年牺牲时来了,去年来了。我们那也是山区,吃瓜干,沙子石地,雨水好了,收成好一点儿,咱少吃俭用,借钱也得来,借了二百。俺儿当兵多报了一岁,还上着学,家里穷哩,家里还有他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多报一岁,当兵吃国粮,才仅仅几个月,就......哎!借钱也得借,当老人的心愿。借了二百块钱,俺儿1966年11月生的,牺牲过半年才知道。
(一位年轻军官停下,点了支烟,敬在刘照泉的墓前,塞给老爹五元钱。老爹不要,军官说,咱们是老乡。老爹泪又下来了,问,你是哪的?军官大步走开。我们追过去,问清。)
哪的?(我们说,35129部队架工连指导员,叫张明东。)
俺不识字,给俺写上好吗?
(我们照办。)俺还他,俺回去还他。
王毅,你的祭品与众不同。花生占,麻花,红果。所不同的是四封信,压在长方形墓身的四角,被风吹得翻舞,好在有石头压着。我们没见到你父亲,他压下信就去了,没留下来等答复,你放心,我们取了一封,我们有责任这样做。你放心,第二天,在县民政局局长周树荣的办公桌上,我们见到同样的一封。老人显然是带着气写的。即使有一些偏激的言辞,人家把儿子都献出去了,难道还不能给予宽谅吗?
我儿于84年4月28日在老山战斗中牺牲,快有4年,在这几年当中,党中央和地方各级政府特别是村委,对我们是十分的关怀,我们全家真感谢不尽党的深情。
这次来烈士林(陵) 园要把我儿的骨头挖回家乡,主要问题是存在**团二营五连,特别是曹X等身上,原因主要有两点。第一点:看看它(他)们是怎样对等死者的家属。我儿死后把他的好表换一块坏表代(带)来给我,到部队要了三次,最后这次是原五连的指导员给我作主才培(赔)了90元,当中有40元车旅费都没给报,责任属于谁的,还把我们当作探亲处理,良心何在。第二点:看看它(他)们对一个农民的儿子是怎样处理的。(1)同志们:可能有的同志也还会刻是84年7月25号左右,云南日报上刊登的一封鲜血染红的情书吗。解放军报也刊登过,战斗刚打响,就以火箭筒首发命中消灭了一个火力点,为部队发起冲击打开发通路,当他消灭第二个火力点后,转移位置,准备消灭第三个火力点时,不幸牺牲。我到部队找它(他)们讲,曹X对我说了两点,一,主要是报功的时间超过。二,评功的名额是团部下达的,名额评功,你的事迹在(再)大也只能评为三等功。亲爱的同志们,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道理吗。
(2) 我所知他们团的同年同月同日同一个战场(老山)有的再(在)战斗中连一点战斗事迹都没有的,也是评为三等功。如果它(们)这些大官处在我这个角度上,那比我更想不通的。在85年内我写要(过)多少信反应,结果连泡都不起一个。抱石头冲天天又高,抱石头打地地又厚。因我是一农民,对儿子的事无能为力。
夏文荣, 你被追认一等功, 你家里今年没来人,但你拥有很多很多的亲属,3530 3部队全休指战员都是你的亲人,他们忘不了你,他们中的三位军官代表大家和小家的亲属来探望你,硬质花圈,烧挽联,点鞭炮,烧香,双敬烟酒,还带了一架照相机,拍照。
是部队派你们来的?是的,我们是35303的。
知道,挽联上有。每年都来?
是的,年年来。
就夏文荣一个?
八个,每年来悼念祭扫,拍下祭扫的照片,给烈士家里寄去。
你们想的周到,烈士的事,民政局和部队一起管才好,别移交出去就不管了。
是的,烈士到底是部队的人。
八位烈士的姓名单位麻烦给写一份。
说不上麻烦,我的字不行:夏文荣,闫诗跃,程庆生,杨金华,薜历程,张吉东,徐华,宋强。宋强是个炮连长。
还有个事要问,你们应该要安排亲属一块来,隔几年来看一次才放心。
有哇,宋强的妻子来了,小闺女也带来了。
你们管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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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我们一起来,吃住行都给安排妥贴。
宋强的女儿很漂亮,站在墓碑前,比墓碑矮两头。绣着黄鸭梨红苹果的白色尼龙上衣,桃红色健美裤,是妈妈早晨给换上的,领口还挂了朵白纸花。她用不满四周岁的稚嫩眼光盯着镜头,让叔叔们拍照,照相机闪出一轮轮白太阳。其后,她举着花,惊惑地看外婆烧纸,看妈妈悲哭。她弄不清妈妈常说的爸爸和这座石碑有什么关系,她见过别的爸爸,那都是大人,男的,她的爸爸是石碑。妈妈让她给爸爸磕头,她就给石碑磕头。妈妈让她给爸爸烧纸,她就揭出一张又一张,学外婆的榜样往火里送。她听妈妈反复讲一个遥远的故事:她还在妈妈肚里时,爸爸就化作石碑了,她的生日比石碑还晚几个月,名字是妈妈给起的,思昆,她的家在贵州,昆是哪,她不清楚。外婆也哭了,外婆哭声大,妈妈哭声小,她怔怔着看着外婆和妈妈,看着里三层外三层围过来的人,看着能照出自己影子的瓦蓝的摄像机镜头,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她只晓得,妈妈哭,她就得严肃,妈妈待她那么好,她要跟妈妈保持一致,再说,没有秋千,没有转椅,没有滑梯,她也打不起精神头。终于终于,外婆和妈妈哭够了,回答围着的人的问话,也回答完了,外婆和妈妈拉着她向坡下走。全是石碑,为什么单单那一个石碑是爸爸,她弄不明白,准备回去问妈妈。走过牌坊,迎面一对石像石狮。狮子,狮子,她挣脱外婆妈妈,奔向石狮,爬上去骑上去,笑了。有叔叔用照相机对着她,她不在乎,狮子她玩,她嘻嘻嘻笑。外婆妈妈不哭了,大人哭时不能笑,大人不哭时可以笑,她晓得,所以她开心地笑了。
一对中年夫妇,相依着走来,小履沉缓,踏着无声的哀乐。女同志着花呢上衣,黑裤,深色框架眼镜。第一印象是,我们熟识她,我们见过她,在哪见过,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站住了,面对李军烈士墓碑,叫一声军军,身体微微摇曳,摘下眼镜代之以手绢。
啊,李妈妈,是您。
我们在报纸上见过您。
日《解放军报》了表记者孙振宇采写的通讯《妈妈的倾诉》。在全军先进妇女表彰大会上,云南前线某部战士李军烈士的母亲李祖珍的报告,使许多初涉军营的战士激动不已,身经百战的老兵泪洒衣襟。她说——
我在22年里先后组织了三个家,现在全家5口就有4个姓,有人说我是不幸的,可我感到幸福无比。我年轻时认识伤残军人郭鸿荫。婚后6年间,我们生活得既艰苦又幸福。不幸的是,1969年老郭别我而逝了。
我们的儿子军军长大了,象他生父那样英俊。他翻出爸爸的老式军装穿在身上,舍不得脱下。高中毕业后,他对我说:“妈妈,我要当兵!”我支持他的行动。参军不久,他上了前线,他写信来说:“20岁生日,对我来说是最有意义的,我将在战场上度过它。妈妈为我祝福吧!”自那以后,我朝思幕盼,盼来的却是军军英勇牺牲的消息。我哭得昏了过去......
在我最悲痛的时候,一位解放军同志一直守候在我的身边,安慰我。他叫赵英俊,自幼失去父母,是党和人民把他培养成一个副指导员。他说:“妈妈,军军牺牲了,我就是你的军军。”就这样,我又多了一个姓赵的儿子。
儿子牺牲后,我一直在想,我应该到前线去,看看死去的军军,也看看战斗着的“军军”们,向他们尽一点妈妈的心意!我的愿望实现了。我来到烈士陵园,看到了我儿子的墓碑。这时候我想到:我看到了儿子,还有许多的妈妈还没来,我应该代表所有烈士的妈妈把每个孩子的墓看一看。当我要离开前线的时候,汽车已转了好几道弯,战士们抄近路追上来,哭着不让我走。部队首长流着泪说:这些战士们在战场上拼命,决不皱一皱眉头;但是在妈妈面前,泪水能汇成河!面对这些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我没有悲伤,有的只是骄傲!
李祖珍的报告结束了,但很多同志仍伏在案上,任凭感情的潮水奔流......
《解放军报》同时发表两幅照片,一幅是李妈妈作报告,一幅是两个女兵伏案恸哭。
省爱国拥军模范、全军英模大会特邀代表李祖珍对我们说:
在前线,军军给我写了五封信,现在回忆起来,他句句是给我做工作,说,妈妈,前线不是为死,任务比死更重要。又说毕竟可能会死,妈妈您不要难过,您要象黄继光董存瑞的妈妈一样,我20岁不知孝敬,只有杀敌是对妈妈一次大孝敬。
参军时,儿子问,妈,我走了,你哭不哭?我说,妈不哭。他问,为什么不哭?我说,妈高兴,你上前线,怎么难受呢。他问,有一天我牺牲时,妈你哭不哭?我说,妈不哭;作为你,要当逃兵,妈哭,妈好不容易养大你,妈是国家罪人,妈才哭。儿子笑着说,儿不会当逃兵,妈,儿告别了。
10月30日生日,生日前来信:妈,儿的生日快到了,可能是最有意义的生日,我要在战斗中度过它,妈妈,为我祝福吧。
(李妈妈手扶墓碑,泪不停地流。)
军军在家里,我看《高山下的花环》,真同情扫墓的亲属,我想我不会有这一天,我为军军祝福,我盼他的信,盼来的却是......军军不让我难过,我流着泪说,我没哭,就昏过去了。
儿子在家时喜欢打球,游泳,初中时在长江游泳,80年,救了两个小朋友。军军个子可高了,参军时1米78,牺牲时1米82。儿子的信,我都背得出来,儿子知道打仗会牺牲,儿子愿意把生命为国拿出来,妈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只要儿子愿意,妈就愿意,没我儿子,我什么也不需要了。军军的生父是一等残废军人,二野的,为革命致残,69年去世。儿子继承爸爸的遗志,牺牲了,妈支持他,他爸爸的遗愿实现了。儿子说,妈妈,一定不给你丢脸。我每次来时,说一定不难过,听儿子的话。可我就是想,想呀,我毕竟是妈呀。
军军当兵两年,我没寄给他过钱,寄书时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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