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红欣za适合什么年龄的人用用什么外号?

童年纪事:大渠(上)_变形记_天涯博客
雷文,1970年生于洛阳。现居郑州。主要作品有《共和国纪事》、《证据》、《美人》等。《高桥乡的魈》《高桥乡夜话》入选《最佳奇幻小说集》。格言:文学可耻,作家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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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纪事:大渠
我小舅高二放寒假,正赶上公社要求修理大渠。每个生产队都在开会布置这件事。
小舅对他爹也是我的五外公说:&每家至少出一个人。咱家就让我去出工吧。&
&好不容易放假,就在家歇着吧。开了学又该受苦了。&五外公说。他认为读书是件很累的事,比种地、干木匠活可要苦多了。
&爹,你操持了一年,该我去干活了。在学校闷了四个月,我可不想继续在家呆着。修大渠是革命建设,也很热闹啊。&小舅表现出跃跃欲试的样子。
五外公只好答应他。虽然五外公身体还结实,走路脚步拍得地面山响,但毕竟也六十靠上了。队里动员的时候,是要求各家要出青壮劳动力的。
小舅雷红梁比我大九岁,他在我五个外公家的各位舅舅中是最小的一个。五外公长得又黑又瘦,老是令我想到尖嘴猴腮的雷公。小舅却很白很清秀,他的鼻梁附近分布着淡淡的雀斑,头发梳得又齐又亮。他用梳子蘸着刨花水梳头。他还有两个姐姐,都嫁到外村了。他有一间小平房。在房间里,五外公做了雕花隔挡,分出了里外间。他的床周围有栏杆,夏天还架着白色的蚊帐。他就像国王一样睡在那张床上。
他每天晚上从镇高中走回来,要走四五里路。没事的时候就捧一本书读,不像好多孩子喜欢到外边玩。对我遇到的倒霉事,他从来是不出头打抱不平的。五外公和我外公家是一个大院,从小我总跟着他出去,割草,摘柿子,逮天牛。但他不喜欢我,他总无奈地对别人说:&是他非要跟着我,真没办法。&尽管如此,我还是习惯于跟在他的屁股后边。我在在外边受了欺负,总会想到他,希望他能给我提供保护。但他总是用批评我的口吻说:
&都是你不好。否则别人会打你吗?&
&我哪点不好?&
&那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了。打你的人也知道。&
&我真不知道。&
&要我给你指出来吗?好吧&&你穿的比别人好。&
&可我上学时穿的是旧衣服。&
&你总是吃糖。&
&我不能吃糖吗?再说我是偷偷吃的。&
&偷偷吃也不行。&他说,&像你这种小资产阶级生活作风,人家当然讨厌你。你应该像那些厨房蟑螂,躲着别人,躲到阴暗的角落。&
&是的,我会逃跑。我天天练跑呢。&
&这就对了。如果别人打你,只能说明你跑得不够快。还是你自己的原因。你不要找我。&
&好吧,我抓紧练习&&&
他总是批评埋怨我。总是我的不对。归根到底他认为我是个生活在外公家的寄生虫,我的妈妈、他的表姐,是贪图城市生活而离开农村的享乐分子。
外公的女儿嫁到了城里,这很荣耀。但没有子女在身边,没有儿子,没有上门女婿,这又使他成为处处不如别人的人。在我爸妈回村的几天,人们一反常态表现得非常热情,包括对我外公。然而其余时间他们对我外公态度就比较冷淡,爱理不搭的。反差很大。
高桥村的人都这样。孩子们互相欺负,大人则总对他们眼里的低等人或倒霉鬼翻白眼。
我外公见人总是和善地笑着,甚至离老远就满脸堆笑。无论谁向他借钱借物,只要能提供他几乎不会拒绝。但很多人不大理睬他,可能是生怕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会麻烦到他们。你以为乡村是什么样的?乡村就是这个样子。
连同住一个院的我的五外公,也经常对我外公横眉立目,就一些小事指责他。当外公受到他的训诫时,总是露出谦卑的笑脸。外公从不求他做事,这是多次遭到拒绝的结果。他喜欢和对面高文生的爷爷高敬堂在一块。高敬堂是个半傻的老头,除了挑粪什么也做不好,被人们包括他的老伴嘲笑咒骂了一辈子。吃饭时我外公总和高敬堂坐院里的花椒树下聊天,外公做木匠活,高敬堂也来打下手,干一些粗活。热闹的场所他们是从来不去的。
队长高延伦来到我家,登记出工名额。外公说:&我们家就只有我能出工。&
高延伦皱着眉头说:&你能干啥?工地上又没有木匠活。&
&我能出泥、拉沙,我啥都能干。如果架子车坏了,我也能修。&看高延伦仍然板着脸,他又说:&总不能叫琴从城里回来出工吧。&琴就是我妈。
&那也不是不可能&&不过看在你女婿去年夏天给队里借了个发电机,也就算了。&高延伦说,&干木匠活没人比过你,修大渠你最多顶半个劳力。记工分也只有记一半。&
高延伦两眼突出,宛若牛眼。无论和谁说话,都像打夯。和我外公说话,则像打雷一样。
&好、好,应该的、应该的。&
大渠在村南,大约只有二十米宽,就像一条界线,隔开了村子和南边的田地。很多年间,地里浇水需要它。用水泵从渠里把水抽进田地中的子渠里,浇灌进每一寸土地。
有水的时候,人们洗衣服主要靠大渠。沿渠各队,都有些倾斜的坡道通到渠里,在水边有好些大青滑石,是女人们的捶衣石或搁脚的地方。大渠里流的水很浑浊,但只要有水,离老远你就会听到女人们揉搓和用棒槌捶打衣服的声音。甚至发臭的死水坑里也有人洗衣服。
这条大渠是成立人民公社时开凿的。从上游山区的一个小水库,由西往东一路凿去,为所经过的一个个村子提供灌溉。流到市区附近汇入大河。我们经常顺着大渠往上游走近赵窑,往下游走到前营。前营有我们中一个孩子家的亲戚,我们敢进去玩。但不敢走进赵窑,害怕被那里的孩子包围殴打。
渠里的水,从来没有清澈过,总像是脓水一样。从上游会冲下来死鸡、死鹅,烂木头,人畜粪便,折断的山枣树杈,破布,鞋子。甚至还有死婴儿。枯水季节,一段段不流动的死水里往往就泡着那些死动物。炎热的夏天,苍蝇和癞蛤蟆就在这些东西旁边繁忙地缭绕跳跃。当然,渠水流经我们村子时,人们也往渠里扔这些东西。但是他们又在渠边洗衣、冲身子。
水大的时候,我们就在渠里凫水。有时候水能埋过人的头顶,但我们并不害怕。在这种最基本的技能方面,谁要是不会是要就别人嘲笑奚落的。水大的时候几乎渠言平齐,可以潜水。从渠里出来,身子都被泥水镀成黄色,干了之后还会有一层亮晶晶的灰白粉末。水快干的时候,我们会提着瓶子,踩着污泥,在浅水坑里捉泥鳅和小鱼。那些鱼在泥水里受呛总是浮在水面上,很容易捉住。
据说大渠刚挖好时,有水期、枯水期还是有规律的。一般来说春天水就会上涨,到夏天最大,尤其是在那些下暴雨的日子。过了十一月水就开始变小,冬天干涸的渠底就暴露了出来。但是后来越来越不固定,枯水期越来越多。有时候夏收之后要浇秋庄稼,竟然没有水,或者水很小。上游的村子在截留。为此产生很多矛盾,公社去协调会好一点,但下一年夏秋之际仍会如此。公社也没有办法,几个上游的村子不仅不属于本公社,甚至不属于本县。
这次修整大渠,是两个县的沿线各村一起行动的。多年来,渠道已经严重郁塞,造成放水不畅。一些段内甚至长满灌木。土质的渠床渗水严重,大量的渠水流失,给供水造成了很大困难。这次是要清淤,修造不渗水的水泥渠床。
十一队的工地,从村南小桥向西,直到村西和赵窑交界的地方。小桥以东归十队和五队。这三个小队分布在大渠沿线,田地也靠渠水灌溉。十一队的工地大约有三里多,是最长的,因为这一段大渠南边,全是十一队的地。队后边岭上的地,浇水也靠从渠里挑。
小舅穿上长统胶鞋,扛着一把铁锨去出工。本来工具是队里发的,但五外公取出了自家用的这把锨,让他带着。这把锨是他特意从集上买的,锨是钢面的,明光瓦蓝。五外公平时出粪、到岭上铲地舍不得用它。
小舅看到我跟着他,就说:
&你又跟着我。我这是去干革命建设呢。&
&我想跟你去看看给大渠挖泥。&
&你还是一边玩吧。你啥都干不了,净碍事。&
&说不定我会给你运泥。&我提起一个柳条编的篮子。
&指望你运泥,就修到一百年之后了。我只希望你别站我附近,这种工作你们小孩是做不来的。&
&好,我坐在坡上看你工作。&
他不想带我。可我总想跟着他。每个人小时候可能都有那么一段时间,会非常依赖另一个大孩子。
在村西南边,坡上有两间大土坯房。其中一间有一扇木棍做的栅栏门,是牛马棚,还放大车。另一大间存放各种农具。高延伦和副队长、会计在分发农工具。我外公和高敬堂站在人群外边。他们挤不进去,耐心地等着。高敬堂是高延伦的远房叔伯。领工具时,高延伦对他说:
&你咋来了?你们家是骡子出工。&高大骡是高敬堂大儿子。
高敬堂蠕动着地包天的嘴说:&我想来挣点工分。挣点是点&&&
&人是不够。可你能干啥呀?&
&你叫我干啥我就干啥。我和田保也互相有个照应。&
&好啊。工分可不能跟壮劳力一样。你们去刨泥吧。&
他们两个人,一人领到一把镢头。他们给分到正南边坡下的一段大渠。从东到西,共分了四段,外公在第二段。小舅在第四段,也就是挨着赵窑工地的那一段。他们来到工地的时候,赵窑的人也扛着工具往这边走。他们也是同一天开工。
天比较冷,每个人的嘴里都哈出了团团白气,好像在抽烟。幸亏没有风。
除了亲戚之间相互打招呼外,高桥、赵窑两村的人都不说话。尤其是最靠近赵窑的十一队,和赵窑的人之间除了翻怪眼、吐唾沫,就没有更多的表示。用水时节,赵窑老是在渠上拦水,放出来的水像猫尿一样。十一队等用大渠水的三个队为此和赵窑人打了不止一场架。
任务在会上已经交代了。每一段工地大约有二十来号人,负责挖土和泥,把它们弄到堤上。然后砌上一层砖,砖的表层再抹上水泥。
小舅这一段淤泥堆积很多,清理的任务比较重。枯水季节漫长,泥土上长出了草和小树&&低矮的小榆树,小桐树。当然现在都枯了。高延伦是这一段的头头,他第一个走到渠底,挥了挥镢头吆喝:&社员同志们,干活喽。&然后往手掌上吐了一口唾沫,一镢头刨出一棵小树。
小舅使劲用锨把他们刨起来的泥土往一块铲。干活的架势还真像那么回事。外公教我给粪坑出粪,得把铁锨杆的中部垫在弓起的左腿上,像杠杆那样撬起铁锨。小舅正是这么做的。他一点也不怕累,还用铁锨去铲那些比较松软的泥土。他的胶鞋上溅上了泥。其余那大多数人,都没有穿胶鞋,他们满不在乎地在一些泥坑里劳动着。
干了不一会儿,人们就热起来。许多人脱了棉袄,胡乱扔到堤上的枯草间。
为了御寒,我们这些在堤上看热闹的孩子,吵嚷、蹦跳、追逐打闹。不远处也有一群孩子跳来跳去,那是赵窑的孩子们。他们站在陡峭的土崖上。
不知是谁先引起的,我们开始喊叫,互相谩骂。
&偷水贼、偷水贼,高桥都是偷水贼。&
&霸水贼,霸水贼,赵窑都是霸水贼。&
&敢来赵窑吃桑椹看不打歪你们的狗嘴。&
&敢来高桥看电影我们打瘸你们的狗腿。&
&要是我们截住水,你们就会喝尿。&
&我看见你娘在吃屎。&
&&还有很多骂人的话,简直无法表诸文字。都是和生殖器的行为有关的,有的涉及**,而且结局统统走向死亡。我们无师自通学会了大量此等词汇。我们都巴不得对方死,仿佛他们是天底下最可恨、最卑鄙的人。
平时各个小队之间互相有仇的孩子们也这么谩骂。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知为什么,每个小队、每个大队之间的孩子,都互相有仇。我们一旦走在别队或别村的路上,就胆战心惊,时刻担心有一群孩子冲出来,用棍子敲我们的脑袋,用弹弓射我们的屁股,把我们往死里打。
后来连我自己都感到万分奇怪。不过事实确实如此。
我们开始互相扔石头。有的石头落进了渠道里。受到影响的大人发火了:
&滚、滚&&再捣乱蛋子给你们扯掉&&&
我们毫不怀疑他们会付诸行动,就向更高的地方跑去。跑到田地间,双方又开始拼命叫骂、扔石头,但都离得远远的。我们抓着岭地上那些灰白色的礓石,使出浑身的力气朝对方掷去,恨不得把他们的脑壳全砸烂。
后来我厌倦了。我坐在一颗大石头后边休息,高文生过来说:&我去看我爷出泥了。&我们就一块往东走。
外公和高敬堂都没脱棉袄,系着颜色已经分辨不清的粗布腰带。他们是工地上少数两个老头。
这一段淤积的泥土少一点,但渠床上分布着很多沾满干泥的石头。镢头有时刨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和高文生沿着一条女人洗衣的坡道下到渠里。我们帮着抠出并扔走那些石头。外公笑眯眯地看着我,他一定非常高兴。过了一会儿,他让我停下来。他把手伸进棉袄,使劲掏着。他掏出一个硬币,是两分钱。
&不要把身子跳脏了。去买两个糖吧。&他又说,&这是你的工钱。&
我们都笑了起来。高文生也笑了,他从来不会忌妒别人。他跳在最湿的污泥坑里搬着石头。
我上了堤,走了一里多路到供销社买了两颗水果糖。再回到渠边,只看见这一段领头的雷红欣,指着高敬堂大嚷:
&高敬堂啊高敬堂,你真是丢人不和人商量。你这不叫干活,你他妈的叫添殃&&&
高敬堂带着高文生,只知道蹶着屁股埋头挖,也不比对一下周围。挖了一个快到高文生脖子处的大深坑。挖得太深了,还得把泥土填回去。听到雷玉欣的斥责,高敬堂手忙脚乱起来,慌慌张张地填着土。
雷红欣是我二外公的儿子。人们都说他和他哥哥雷红信不像兄弟俩。红信舅是受人尊敬的医生,彬彬有礼,活像一位菩萨下凡。而雷红欣则是个六亲不认的二杆子。他又对我外公说:
&田保叔你干得也太慢了。再这样下去,你还是回家抱你的水烟袋吧。&
他走到不远处故意用很大的声音对人家说:&高延伦竟给我分了俩老头。这可不行,起码得换走一个。&
&刚当了个工地头儿,就跟队长一样了。&高敬堂嘀咕着说。
&添殃,高添殃。&别人这样叫他。从此,高敬堂有了这么个外号。
我外公叹着气,提着镢头去东边工段了。雷红欣到高敬堂那里抱怨,外公被分到第一段工地,换回了一个壮劳力。外公到哪里都腼腆地笑着,不停地干活,好像一点也不生气。
我把水果糖给了高文生一颗。他放在嘴里嘎嘣嘎嘣嚼着。他说这样糖显得更甜一些。
大队派人在渠边插了几杆红旗,布满虫洞的旗面迎风摇摆,有时候会发出泼啦啦的很响的声音。随后,妇女大队长带着一群妇女,穿着花棉袄,腰扎红布带,随着镲子的响声,在渠边的路上又扭又跳。还有唱的。
唱歌的女子,棉袄外罩一件泛黄的绿军装,还系着一根深棕色的&武装带&。她的头上,系着一朵红纱布扎的花,有巴掌那么大,把她的脸蛋映得红扑扑的。
只听她唱道:
&伟大的统帅毛主席/发出了战斗的号召/斗批改的风暴/正在来到正在来到/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把旧世界彻底改造&&&
嗓门清脆响亮,充满斗志,好像和对面的一个无形的人争吵似的。镲子赶着点儿,&嚓嚓嚓&地起劲拍打,别提多么威武雄壮。歌声加上镲声,震得耳朵嗡嗡响。
她是大队支书卜建有的女儿卜小慧。大家对她的歌拼命地鼓掌。她一连唱了好几首,有的威风凛凛像审贼,有的悲愤填膺宛如烈士奔赴刑场。那群妇女围着她表演,好像她的一群忠诚士兵。
卜小慧看到了我小舅,喊他:&雷红梁,你过来。&
小舅从不远处迈着穿长统大胶鞋的脚,&窟嗵窟嗵&走到她跟前,仰脸向上看着。卜小慧说:&小雷,在学校里你朗诵过郭沫若的诗歌。你的嗓子和普通话还可以。我们的宣传队需要男的,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小舅想了想,说:&我不想去,卜小慧。&
&为啥不想去?&
&多么火热的建设工地,我可不想离开。再说我在这儿替我爹出工,挣工分。&
&废话。宣传队员也有工分,一天的工分顶出工两天。你不适合跳在大渠里抡镢头。&
&我不想去。我觉得我就适合在这儿干活,就适合挣这儿的工分。&
卜小慧很生气,扭头就走。那些妇女都跟着她走了。高延伦对小舅说:&你要跟她去我也没意见。她说得对,你实在不适合在这儿抡镢头。我可告诉你你不能按壮劳力计工分。&
小舅只好不说话。他干活实在是比不上高延伦他们,尽管很卖劲,但干得很慢。干了两天他的手就磨得很疼,不得不到红信舅家,找了两块纱布缠上。人家说他是&一钱活,俩钱工&。回家的时候,他把纱布去掉,为的是不让他爹看到。
&小舅,你为啥不参加宣传队?&我问他,&跟着宣传队唱歌跳舞多好啊。还有那么多人看,像演电影一样。&
他说:&我可不想给别人笑话。跟着那群娘儿们乱转,我岂不是变成了娘儿们?&
&可你长得有点像娘儿们。&
&放屁&&我有胡子。你见过娘儿们长胡子?&
&你干活手都磨坏了。参加宣传队就不会这样,也不会弄得浑身是泥呀。&
&哼,卜小慧在学校里就看不起我,讽刺我像个榆树疙瘩。现在拉宣传队员想起我来了?我才不稀罕呢。她以为她是支书的女儿,想干啥就干啥?我偏偏不吃这一套。再说她长得太丑了,我都不敢看她。我还是挖我的大渠。&
&高延伦说你不能计壮劳力的工分。&
&我要让他看看,我能像壮劳力那样干活。他是狗眼看人低。&
&对,他也瞧不起我外公。他的两只牛眼一翻,可像一个傻瓜。&
卜小慧脸蛋像只红苹果,头发黄黄的似一堆麦秸,腿和胳膊细长。她就像一只蚂蚱一样蹦来蹦去,飞来飞去,充满活力。平时村里从东到西都可以看见她的身影。她带着女孩们玩。女孩们不像男孩,她们的交往打破了小队的界限,到别的队玩也不用担心挨打。
小学五年级,卜小慧还像男孩一样光着身子在后村的水塘里凫水。谁盯着看她,或者说不三不四的话,她就上前把谁修理一顿。当然上了初中,她不再这样了。这让到水塘凫水的男孩很失望。
&违抗我的命令,本姑娘绝不会善罢甘休的。&那天她恼火地离开我小舅时这么说。
第二天,卜小慧又来到大渠边。&雷红梁,&她叫着。小舅磨磨蹭蹭走过来。
&你给我上来。&
&你想说啥就说吧,我在底下听得很清楚。&小舅说。
&废啥话?我叫你上来你就上来。&
小舅梗了梗脖子,没办法,只好爬上了堤。&我在干活哩,你干啥呀?上午我必须把那堆泥挖完弄到对面。&
&现在你是宣传队的一员啦,&卜小慧说。她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念了起来:&兹决定,高桥大渠修理文艺宣传队招收队员。凡是合乎标准的社员群众,都必须积极配合,参加宣传队,积极为修理大渠事业做贡献。现特招十一队社员雷红梁入宣传队。高桥大队党支部。给,你要不要看看?&
小舅抓过来一看,上边盖着党支部鲜红的印章,还写着他的名字。凡是盖这样章的纸上写的东西,都是不容违抗的。小舅说:&我不合乎标准,我啥也不会,我只会挖泥。我要劳动。你找别人吧。&
&雷红梁会干啥?&卜小慧问跟随她的两名同样扎着武装带的女孩。她们是她和小舅的同学,都在高桥镇上上高中。她们齐声说:
&雷红梁会朗诵诗歌。&
&少他娘的废话。你就负责朗诵郭沫若的诗歌,&卜小慧说,&回去把你这身脏衣服换掉,穿上你那件蓝的确良外套。武装带我会发给你一条。胶鞋千万不要穿了,上边臭得要死&&&
&亲爱的江青同志/你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
小舅有气无力地朗诵着,就像人们常说的霜打的茄子,而且是从秧上扭下来的霜打的茄子。念一句,就要看一看手里的书。卜小慧皱着眉头,说:&你就像三天没吃饭的饿死鬼。&
堤下挖渠的人却丢下工具,兴致勃勃地围拢过来看。在受到不断催促加快进度的情况下,宣传队的到来让人有借口休息一会儿。全部四个工段的人都聚集过来看热闹。
小舅没有按卜小慧的要求,穿上他的蓝的确良外套。&那是我开学典礼时穿的,岂可在村里穿?&他说。他穿着一件黑不溜秋的大棉袄和一条同样颜色的棉裤,去见卜小慧。
&你的蓝色外套呢?你看着像个老农民。&
&咱本来就是老农民。&
&希望你他娘的注意维护宣传队的形象。你真给我们丢人。&
那些女队员都穿得花丽胡哨的,起码是红棉袄。
&嫌我丢人,我就回去挖大渠吧。&
&X你娘的你别想溜,&卜小慧揪住他的耳朵说,&我们就缺一个朗诵诗歌的。&
小舅脸涨成紫红色,使劲挣脱了,耳朵也成了一只红耳朵。卜小慧发给他一条武装带,一个用铁皮卷成的喇叭&&
下边听的人笑呵呵的,聚精会神,一个个脸上浮现出对他们似懂非懂的精妙诗句的崇拜之情。小舅念了一会儿,渐渐精神亢奋起来,声音也大了:
&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帮/政治流氓文痞/狗头军师张&&&
每念一句,宣传队的女人们就齐声跟一句,并且做出摩拳擦掌的样子。在铿锵有力的朗诵声中,人们深受感染,纷纷说:&江青同志就是了不起,亲自揪出了四人帮&&&
&在冬天开花已经不算稀奇/掌握了自然规律可以改变花期/不是已经有短日照菊开在春天/我们相信腊梅也可以开在夏季。&
我相信这是小舅朗诵最好的一首诗。他摇头晃脑,身体也骄傲地摇来摇去,胳膊摆动着做出腊梅顶风冒雪的样子。声音不仅很高亢嘹亮,而且抑扬顿挫,忘乎所以。
&不是已经有短日照菊开在春天/我相信我们农民兄弟也可以修好大渠&&&小舅朗诵道,神情显得很深沉。农民兄弟们以为那也是诗歌里写的呢,叫着好,热烈地鼓起掌来。
&对着我们,念那首&年青的女郎&&&&卜小慧说。
小舅面现痛苦,而农民兄弟们更加情绪高涨,他们催促着&念嘛念嘛&。卜小慧和女人们放肆地咯咯咯笑着,好像那些跳上树枝在大渠上空飞来飞去的公鸡。
&鼓舞斗志,念呀。你他娘的念倒是不念?&她做出要揪小舅耳朵的样子。小舅只好用无奈而委屈、麻木的语气念道:
&啊,我年青的女郎/我不辜负你的殷勤/你也不要辜负了我的思量/  我为我心爱的人儿/燃到了这般模样&&&
&对着她们、对着那些妞们&&&人们纷纷嚷起来,发出一片怪笑声。那些女人扑到小舅跟前,好像雄鹰抓小鸡。卜小慧用她那细长的手指头扳着小舅的脸,校正他目视的方向。小舅翻着白眼,哪像念诗,倒像念悼词。
大人们修大渠的时候,高一俊平生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一项特长:掷石子。
我们几乎每天都去和赵窑的孩子们互掷石头子。十队也参加了修大渠,他们的孩子放下恩怨,暂时和我们十一队的孩子并肩战斗。我们和赵窑的猪崽子们互相对骂一阵,就开始石子大战。那些用之不尽的山坡礓石在空中&嗖嗖&地飞着,带着我们的诅咒和祝愿去追寻一个个脑袋。
赵窑的孩子们能爬上高出的山头,尽管我们跑向北边高处,但地势仍稍低一些。我们躲在大石头、大柿树和村民拓后晾晒的土坯墙后边。
高一俊掷石子,不像别人扔出一条抛物线。他力气大,手劲足,甩得又低又平,速度像田野上找食的麻雀。我们试图学他,但扔出去的石子飞到中途就落下了。而他的石子吓得对方趴在地下,在山头上激起一阵阵土雾。
发现了这一本领,他欣喜若狂,几乎每天都最早跑到战斗的第一线。在这儿他并不能遇到他衷心崇拜和追随的头儿高文立&&高文立热血沸腾地和赵窑孩子对骂、对打了一天,被他爹高延伦揪到大渠里挖泥去了。他不想去,&我可以带领你们占领高地,把赵窑的猪娃们从崖上扔下去摔成柿饼,叫他们从此不敢出村一步。&他对十队、十一队的孩子们吹嘘说。但他的想法一个字也不敢对他爹说,只能在大渠里唉声叹气地抡镢头&&尽管如此,高一俊没有去大渠边紧跟高文立,而是在北边的坡地战场上奋力冲杀。
高一俊掷得好,而且不怕死。他不喜欢躲在任何障碍后边。只见这个牛犊一般的孩子,猫着腰,像个解放军战士,不,像个球似地向前滚去。这个球,边滚边发射出猛烈的子弹,在空气中呼呼作响,仿佛在发出杀光敌人的誓言。
我们躲在掩体里,纷纷为之喝彩。十队那些孩子也由衷地叫好:
&十一队的娃子,真鸡巴厉害&&&&高一俊,把他们的蛋子打掉&&&
有一天,高一俊勇猛地掷出一颗礓石,那石子一如既往地带着我们的愤恨和怒火,急如流星地飞向西边的小山包,在上边一个孩子面孔上撞击了一下,小鸟似地弹起老高。那孩子尖叫一声跌在地下。
人们都在嚷嚷,一个比一个声音大,脸蛋一个比一个紫红。现场好像一大锅沸水。赵窑的人抱着孩子过来。双方修大渠的也都停工跑来。不过他们没有丢掉工具,而是提着镢头、锄头、铁锨。高桥人以为他们来打架,就声讨他们老是拦水。赵窑人情绪更激动,指责他们去镇上路过高桥村时总是被人扔石头或被拦截。人们一个个脖子上迸着青筋,如果屁股上插上羽毛就活像争夺母鸡的公鸡。
那个孩子昏迷不醒。他爹用毛巾捂在他脸上,毛巾和他的手上全是血。那个爹身体黑瘦得像皂荚树枝,激动得眼神迷离。那孩子躺在地上,像一头冻僵的小猪。当爹的嚷道:
&&&把我娃打成这样啦&&鼻子都打烂了、能看见骨头哇&&&
他的叫声像是哭泣一样。
高一俊的爹高六指,跑到坡上去寻高一俊。那里一个人影也没有了,孩子们像受惊的麻雀一样四散飞逃,躲进坡上的野窑洞或村里的猪圈里不敢出来。高一俊没命地朝北边的岭上跑去,消失在起伏的岭脊处。
高六指蹲在沸水的漩涡的中间,有时候埋头看他破破烂烂的棉鞋,有时直起脖子,眼睛瞪得好像咬架的狗眼似的,直楞楞地嚷一句:
&他们互相打么&&我会杀了高一俊&&&
&他把我娃鼻子打断了、他得赔、他得赔&&&黑皂荚枝似的爹说。
&赔、赔我赵窑娃子的鼻子&&&赵窑那些提着镢头铁锨的人大吵嚷着。高桥那些同样不放弃镢头铁锨的人也愤怒地说:&赔我高桥庄稼。去年没水我们旱死了四十亩&&&&没水怨我们?我们也死了好多亩&&&&放屁,你们的庄稼只是疙蔫了但根本没有死&&&&你才放屁,现在是谁把谁的鼻子打烂了?&&&
不久大队干部来了,命令把孩子抬到村卫生所包扎。然后又用拖拉机拉到位于镇上的公社卫生院。
我们在野窑洞、猪圈里呆到天黑透,才敢出来。仍然提心吊胆。循着吵闹声,偷偷溜到坐落在最西头渠边土崖上的高一俊家外边看。只见矮墙内的院子里,挑着一盏马灯,站着很多人,又疲倦又烦躁,乱纷纷说着话。黑皂荚枝以及他的老婆,一个同样黑瘦的穿着肮脏旧棉袄的女人,也在那儿。女人的脸上湿乎乎亮晶晶的。
高一俊的矮小的母亲唉声叹气不停地说着好话。高六指摸着黑到处去找高一俊。高延伦粗重响亮的声音从乱糟糟的人声中传出来:
&&&你们看,他家除了这两间土坯房啥也没有&&&
&要么,赔五百斤小麦。要么,他的脸&&&黑皂荚枝说。
&五百斤小麦或者他的脸&&&他老婆坚定地重申。
那是黎明时分。高一俊坐在墙边,头发蓬乱,脸浮肿着。高六指不时用脚踢他,又巴掌打他的脸。他迈动短粗的双腿,像一头骡子在黑夜里东西南北地飞奔着,不知道从哪儿抓到了高一俊。也有人说是高一俊自己回来的,在南面大渠的桥边梦游似地转圈。
马灯拉出宛若初生婴儿稀屎般的昏黄光亮。看热闹和说事的人一个个眼皮肿胀着,说话声好像鱼尾在水下搅动似的朦胧。
高延伦说:&四百斤吧,四百斤足够了&&他要借好多家呐。&声音也沙哑了。
高六指取出了一把杀猪的剔骨刀。刀尖尖的,像后村潭边长不宽的竹叶子,在马灯光里一闪一闪的。那些胀痛的眼皮,在被刺眼的光亮中睁开了。
黑皂荚枝说:&要么五百斤&&要么他的脸。&
他的老婆紧紧扯着他的手。高一俊的母亲跑过来,但被高六指推了一下,坐在地下。高六指走到高一俊身前,他说:&我叫你给我闯祸。&高一俊抬头盯着他,既不说话也不躲避。高六指上前揪住他头上的乱发。儿子的头在他手下好像一只听话的皮球。
他把儿子拖到一个昏暗的角落里,压在地下。他面朝着土墙,背对所有的人。儿子没有任何反抗,只是脚不舒服地摆动了两下。人们急急忙忙跟在他身后,有人拉他,他冲他们挥动着刀子。
&&&哎,算了。我不要粮食了,也不要他的脸了&&&黑皂荚枝说。
&不能算了。&高六指说,因为专注于他的刀,他说话含含糊糊的,&我们没有粮食,可也不能、不能算了&&&他咬着牙,在使劲。我们只看到他屁股后的两条腿在哆嗦,宛若水上的波纹或风里的芦苇叶子。风声就是那夹杂着&咯咯&响的刀子划开骨肉的声音。终于,高一俊的一声尖叫也像刀子那样划破了夜空。而他母亲则在叫声里又一次倒在地下。
高桥的每个孩子身上,总有一道鲜明的伤疤。
如果没有,那在某个时刻一定会有的。
小舅总是抱怨:&我实在受不了啦,我要回去修大渠。宣传队对我是一种折磨,是侮辱。&
可他没有提出辞职。他似乎有点享受那些女人围着他、调戏她。她们疯狂地热衷于让小舅朗诵那首&年青女郎&。这成为人们最欢迎的一首诗。她们恬不知耻地做着骚媚的动作,问他:&谁是&我心爱的人儿&?谁是&我心爱的人儿&?啊哈哈哈&&&
&你们都是&我心爱的人儿&啊&&哈哈哈&&&那些看表演的修大渠者,借机调戏,作出各种怪动作怪姿势,发出各种怪腔怪调。高文立则唱着他所擅长的&他妈去洗澡&等淫词浪曲儿。女人们捡起堤上的土块去打他。人们急忙躲闪如雨的土块,并快乐地嬉笑着。
她们对念高雅诗歌的小舅,则抛着媚眼,动手动脚。卜小慧给小舅抹了个红嘴唇,禁止擦掉。小舅不停地舔嘴唇、吐唾沫。当他念到&我这黑奴的胸中/才有火一样的心肠&,卜小慧就会揉他的肚子,摸他的胸部。小舅躲闪着,却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们抓得牢牢的。
农民们说:&让我们看看,火一样的香肠,哈哈哈&&&&冒火的香肠,嘻嘻嘻&&&
&一群流氓,&小舅对卜小慧说,&给你们念诗是对牛弹琴。那是歌颂一块煤眷恋祖国的。&
&废话,明明是一个色鬼,明明是热爱女人。&卜小慧说,&你敢不热爱我?&
&我一点也不热爱你,&小舅说,&我热爱祖国,热爱英明领袖,热爱人民。&
&废他妈话。我也是人民。我要求你热爱我。&
&你这样的人民&&尽管你手长得好看,却有一个鹰勾鼻,脸也黑。&
卜小慧给了小舅一个耳光。&敢说我丑?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个小色鬼、小混蛋、小娘们儿。&
&你再打我,我就、我就不念诗了,也不在宣传队干了。我受不了啦。&小舅捂着脸说。
可是,他仍然去宣传队。他一天比一天去得早。有时候天不亮他就爬起来,饭也不吃,用在刨花水里泡的梳子梳平头发,急急忙忙穿过十一队、十队、八队的阒静的村路,来到大队院里。现在他穿着只有在开学典礼时才穿的蓝色的确良外套。
早上,他和那群女宣传队员们在大队院里排练。她们练习跳舞,像军队那样走正步,练习配合卜小慧做伴唱,同时跟着小舅练习诗朗诵。小舅把诗抄在一张张纸片上,分给她们。有些一个字也不认识,小舅就耐心地教她们。
那些娘们大多结了婚,不避讳任何事情,当着他的面讲夜晚和丈夫之间快乐的游戏,绘声绘色地讲那些细节,放肆地互相取笑和嬉戏。小舅非常痛苦,被这些低级趣味折磨得面红耳赤,不得不捂着耳朵走开。他恼火她们对某些诗的庸俗理解,认为她们是一群低等动物,永远都不可能懂得诗的奥妙。他为她们感到羞耻。可是她们却像一群发情的老母鸡一样围着他咯咯叫,和他开玩笑,摸他的脸,趁机亲他一下。她们的唾沫沾在他脸上,臭不可闻。
小舅有机会就找到水盆洗脸。他甚至希望有人像对待高一俊那样,拿刀在自己脸上划一道。
卜小慧喜欢把小舅单独叫到大院后边僻静的仓库里。在那里搂着他,抚摸他的下部,亲他。小舅挣扎着,对她说:&我们、我们是来商量宣传、宣传工作的&&&
&宣传个屁&&&卜小慧说,&亲我。&
&马上就要出去搞宣传啦、到时间啦&&&
&别管他娘的宣传不宣传,亲我、亲我呀。&卜小慧说,&你这个猪头、你这个榆木疙瘩&&&
无论如何小舅也决不亲她。卜小慧打着他,把他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小舅一边躲一边整理头发。他要保证头发时刻都是整齐的。卜小慧揣着他:&滚蛋、滚蛋、滚蛋。&小舅一溜烟地跑了。
&她是一头发情的母驴,&小舅悄悄对我说。他喜欢讲卜小慧勾引他的这些事。他坐在我们院子后边窑洞的土崖上,显得非常烦恼。他说:&她总是找机会亲我&&年龄不大却是个淫妇&&荡妇&&不过她的唾沫没有其他妇女那么臭&&&
有一次,他拿着他爹的木匠雕花刀,对着自己的脸晃悠。我问他干嘛?他说:&我想给这儿来一刀。&
我就静静地坐在凳子上欣赏他对自己下手。这的确是罕见的情况,值得观看。他把雕花刀尖狠狠压在自己左眉头,向右下划去。划到鼻梁处渗出了血。他停下刀子,皱着眉,摇摇头,叹了口气,又把刀子收了起来。他用手绢擦着血滴说:
&妈个X,真疼啊。&
两周间清理和挖土的工作基本完工。公社领导在大队支书卜建有等人的陪同下,到现场查看。只见渠道里的淤泥和积土都被清理到南边堤上,渠床变深了,两边的堤壁也按照要求修理得平平整整,到处拍得很瓷实,形成了一个倒梯形的截面。
大队的手扶拖拉机一趟趟运来砖头和水泥,进入了铺平渠床的程序。那些青砖是从镇上的砖瓦窑成运来的。
拖拉机冒着烟雾,在渠北坑坑洼洼、狭窄的小路&嗵嗵嗵&开得飞快,活像一头野猪,一点也不害怕掉到渠里。负责运输的全是一队的人,卜建有的亲戚。分别是,拖拉机手卜辛龙,副手兼装卸工卜辛虎、卜小斌、卜辛杰,好像一头头大大小小的野狗。他们都有很高的工分。
有一次,卜辛龙的拖拉机掉转方向,向宣传队冲去。我小舅正在朗诵&年青女郎&而那些女人也满脸通红围着他齐声跟颂,她们吓得母鸡一样惊叫着飞散,那机头眼看要撞上小舅,小舅慌忙躲避,一脚踩空掉进了渠里,的确良外套摔脏了,脸上也擦了几道血痕。
卜辛龙不但不道歉,反而站在渠边呵呵笑着。
&你应该向我们道歉,&小舅吃力地爬起来对卜辛龙说。卜辛龙挥了挥拳头轻蔑地说:&怎么着?上来打一架?小娘儿们?卟。&他朝小舅吐了一口唾沫。
卜辛龙好打架是出名的。他有一幅猪似的滚圆身材,头发像麦茬那么硬,鼻孔朝天也像猪鼻子。有一次他把他爹揍了一顿,因为他爹指责他往地里没拉够粪却吃得太多。他把他爹打得跪地求饶。从此之后,高桥就没人敢招惹他了。可能他唯一不敢打的人是他的堂叔卜建有,他只有拳头,卜建有拥有民兵,还有锁在公社仓库里的步枪。如果他在后村水塘里凫水,别队的孩子不知死活前去的话,会给他按到水里喂个肚圆。卜辛龙也是我们村几乎唯一敢独自一人穿过其他村子的人。他只有十八岁。
小舅擦了擦脸上的唾沫,一瘸一拐远远地走开了。他知道跟卜辛龙吵嘴多半会倒霉。
&哥拖拉机开得真好,&高文立正在干活,不忘献媚卜辛龙,&刚到渠边就刹住了,一分一毫也不差。&
&滚你妈的,&卜辛龙说,&看你干活的样子就知道是个混混儿。&
&混蛋,敢欺负我们宣传队员,&卜小慧骂着卜辛龙,&还差点把我撞到大渠里。混蛋、故意的。&她抡起巴掌去打他的脸。卜辛龙却并不生气,笑着闪躲。他说:&谁叫你们巴结小白脸,看着恶心死人。你以为没看见你在仓库里亲那家伙?我们都在窗口看到了,哈哈&&你来亲亲我嘛,亲亲你哥&&&
&混蛋、混蛋&&&卜小慧抱住卜辛龙的肩膀,骑在他背上,使劲打着他的头。卜辛龙叫道:
&你们看卜小慧对他哥多好啊&&打是亲骂是爱,哎呀,越打越筋拽&&&
&唉、唉、唉、唉&&&卜辛龙边笑边呻吟。卜小慧咬住他的腮帮,狠狠地错动牙齿。卜辛龙脖子上的青筋宛若雨后的大蚯蚓般蠕动着。卜小慧从他身上跳下来,吐着嘴里的血迹:&我亲过你了,死猪。还让亲吗?&
&不啦、不啦&&死妞。&卜辛龙左腮边淌着血,脖子一侧此时爬着腥红的蚯蚓。他跳上拖拉机,&嗵嗵嗵&向西边开去,嘴里狂笑着:&哈哈哈&&死妞、臭妞、赖妞、香妞&&哈哈哈&&&
卜辛虎们狂奔着追逐拖拉机而去。拖拉机在西边掉了个头,又猛烈地开过来,在土路上颠簸着像要飞起来。路边的女人都尖叫着跑到了坡上。卜小慧却站在原处没动。拖拉机和上边的血脖子卜辛龙她身边呼啸而过。卜辛虎们在上边颠得像跳舞,他们喊着:
&死妞、臭妞、赖妞、香妞&&&
可能我小舅的单相思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卜小慧再也没有单独把他拉进大队仓库过。在他朗诵&年青女郎&时,她也不再要求他面对自己。他的脸上沾着那些妇女们浓臭的唾沫,更让他烦恼不已。
有一次他对卜小慧说:&我找了一首很好的诗&&是我从镇供销社好藏书的刘胖子那儿抄的。我要念给你。&
他摆好朗诵的姿势:挺胸昂头,一只手叉在腰间,一只手握拳在胸前。
&什么诗不诗的,没工夫听。&卜小慧说。
&以前你不是挺爱听嘛?听啊,比郭沫若的诗还好。&小舅说着取出一张纸,对着念道:
&啊,我爱人像一朵红红的玫瑰/它在六月里开放/啊,我爱人像一支乐曲&&&
卜小慧怒喝道:&闭嘴。吵死人啦,我还要练唱歌呢。一边呆着。你可以在大渠边给妇女同志们和修渠的人念。&
&&&可是,你以前挺爱听的&&&小舅无奈地嘀咕着。
&我要爱你下去,亲爱的/一直到四海枯竭/一直到四海枯竭,亲爱的/到太阳把岩石烧裂/我要爱你下去,亲爱的/只要是生命不绝&&&
在大渠边,小舅动情地朗诵着。修渠的人大声喝彩,发出一些猥亵的笑声。那些妇女同志脸放红光、乐不可支地扭动着身子。小舅不时偷偷地观看卜小慧,而她却根本不瞧他。小舅的热情之火很快熄灭了,朗诵也变得干巴巴的。
他没有什么朗诵的激情了。他对卜小慧说:&我已经没有兴趣再朗诵诗歌了。宣传队也不多我这一个人。我看我还是回去修大渠吧&&&
&好哇,&卜小慧说,&你不想在宣传队工作就回去吧。把武装带留下。&
&这样就太好啦,劳动、劳动是最光荣的&&&小舅把武装带解下来交给卜小慧。卜小慧一点也没有挽留。他只好离开了。
第二天,他照常起得很早,穿着他的蓝色外套。他慢吞吞地走过了被昏暗和湿冷的雾气所笼罩的小路。来到大队大院时,天已经泛亮,晨雾变成了淡蓝色。他从来没到这么晚过。
卜小慧正带着妇女们练习合唱呢。她对小舅说:
&你不是辞职了吗?&
&我&&我还是想留在宣传队。我又准备了一些诗歌,我还是喜欢在宣传队朗诵诗歌&&&他掏出好多片纸,都是他连夜抄的。
可是卜小慧却说:&难道宣传队是你家,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吗?这里已经不需要什么诗歌朗诵了。你可以走了。修大渠的人手不够,你赶快回去吧。&
&你,你真是太狠心啦。&小舅无比失望。
&啥狠心不狠心的?废他妈话。只是让你去做另一种工作而已,革命分工不同&&&卜小慧趾高气扬地说,&注意,重新来一遍,预备、起&&&烽烟滚滚唱英雄&&&&
小舅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感到无聊,就慢慢走了。他换上破棉袄,扛起铁锨,重新出现在大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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