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雁雪纷纷罗带什么意思

《沽酒与何人》 卷三:闲散人生渡光阴时间:信息来源: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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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闲散人生渡光阴&报道前驱少呼喝,恐使黄鸟不成啼&&&&&&&&&&& ——悄悄地,我走了天津桥o白居易津桥东北斗亭西,到此令人诗思迷。眉月晚生神女浦,脸波春傍窈娘堤。柳丝袅袅风缲出,草缕茸茸雨剪齐。报道前驱少呼喝,恐使黄鸟不成啼。  人若要嚣张铺排,并非难事。  唐文宗大和五年,白居易真正居世而易,任了河南尹。春日时分,白大人过天津桥。马高头,人喧哗。前面呼,后方拥。鼓声锣声开道声,声声震天。  物若要尽性尽情,亦非难事。  洛河边,一轮新月弯如眉,一方水波似明眸。春风这小妖精,持刀剪柳丝袅袅,裁绿草茸茸。黄莺儿,这春天的吹鼓手唱呀唱,唱得人心迷意乱,诗性大发。啊,春天,春天。  三月天,天津桥,高官白居易与美貌春天窄路相逢。小小天津桥,容量几何。天津桥有了片刻的沉默:或是物盛,或是人旺,必有一选。  随从们,不要大呼小叫,不要开道声声。白大人轻轻吩咐。接下来,我们看到仪仗牌藏匿起来,随从们夹紧了尾巴。白大人要干嘛?小憩赏花,得便游山,顺逐流水。  远离三尺公案的正大气象,这赏花听莺这小小的趣味,让白居易一再迷途不知返:黄昏的雪飘了,备好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悄悄问一声,刘十九,能饮一杯无?钱塘湖的春天艳了,东湖边漫步,看几处早莺争暖树,看谁家新燕啄春泥。看惯了官人们的一脸正经相,咋一见这白氏特有的小资调调,宛若三九寒天里狂吃一大桶冰激凌,爽朗清冽,心神顿安。此刻,在洛河的柔波里,我与他甘心做一条水草。  江山如有待,花柳更无私。自然,从不曾吝啬它的山水花柳,细雨飞燕。只是,有多少人愿意如白居易,退避三舍,做一名含羞处子。  记得那次“多彩贵州行”。黄果树瀑布的宏伟壮观,天星桥的玲珑秀美,天龙屯堡的宁静恬谧,一一入眼入心,安好,自在。倘若多彩行到此结束,自然的容颜就会彻底凌驾于人的世界。但是,但是,(这世间的事多么害怕遭遇“但是”)导游将我们引入了人的包围圈——“利益”盘踞其间。  苗寨风情园里,导游一再蛊惑人心,煽风点火:各位帅哥各位绅士注意了,注意自己的脚,切莫被苗家妹子踩上。踩上,即是有缘人,就得留下做上门女婿。男士们情不自禁,左脚,右脚,右脚,左脚,两只脚轮番伸出,准备随时被艳福踩上一脚。结果呢,走一遭完毕,清点人数,男性公民一个不差——没遇到一个苗妹妹,没遇到寂寥的小路,谁结了丁香般的忧愁。  她们,在哪里?  我只看到了一大群游人火烧火燎,一大群褶裙彩绣银饰。听,银佩脆脆响,铃镯叮当当,苗妹妹不踩脚,专拉人照相。“阿哥,阿哥,和阿妹合影哦。”一人次收费十元。一男士出现,哗啦啦,跑出一堆苗妹妹,左依右靠,对准镜头,眉稍上扬,露出七颗牙。笑,笑,笑出灿烂人民币若干。当然,也热烈欢迎美元与英镑光临。谁稀罕要踩脚啊。除非,踩一脚一百元。  人怕出名,猪怕壮,风景也是怕出名的,车尘滚滚趋之若鹜,游人云集趋之若鹜。当原生态成为稀有,也会像所有的稀有一样被肆意利用。原生态旅游不再是热门景点的“附属品”,它变得“热门”起来。温泉边,开发商将喷气孔变为桑拿浴场,比基尼、小麦色皮肤、太阳伞蜂拥而至。温泉还能干嘛,只好收起她千年的岩层万年的柔波,按统一程式扮出盛世格调。青山旁,歌舞厅、养生所、星级酒店、停车场风生水起。青山的子民呢——山雀哑掉她的声带,藤蔓暗地里终结了明年的根系。  “热门”面前,明月将夜空拱手相让霓虹的闪烁,水波把流域出卖给游艇的马达。迷醉了白居易的眉月与脸波,被一次次介入一次次颠覆。武陵渔夫的桃源,被谁命名为“桃花源”的楼盘。那些曾在我们灵魂深处焕发光亮的自然,被饕餮的金融之口吞噬。白居易、陶渊明无可避免成为这个时代的局外人,一个时代的“他者”。他们将永远不能完成一种救赎的怀乡式的期待。&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是宇宙,不是名利场&过故人庄o孟浩然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这是一座夏日山村。  一村的树,一村的青山被风慢慢吹绿。  一罐小米粥,一只老母鸡被慢慢炖好。  桑麻,场圃,山村里的人,他们在等一个人。  一个人下了鹿门山,径自走来。“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 抛开了,“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忘记了。他走得很急,直奔他的好东西而来。他知道这世上的好东西有许多。有人爱白菜,有人爱熊掌,有人会爱上一泡狗屎——如果那狗有幸生长在长安,长安街上拉屎,那可是天子脚下的一泡屎啊!  “屎啊,呸!”这个人淡淡地笑了。  来者何人?孟襄阳是也。一个只因一句“不才明主弃”,惹恼玄宗,放归襄阳的才子。一个“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的隐者。当卢藏用之流将隐居作为暂时的调剂或过期的赔偿,孟襄阳以终生不仕践行一个完完整整的隐居事实。  或是求官或是归隐,他有过纠结,碰过钉子,然后,他明白他要的好东西:一座山村,山村里有一位故人,有一片大好的静谧时光。他加快步子,走得更急了,那罐小米粥的清香已成功偷袭他的鼻腔。  桑麻。  场圃。  故人。  他深深吸了口气,满足了。来吧,我们说说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说说桑,说说麻。说说三月的谷种是不是多乳汁的娘,春风一吹秋雨一落,就儿女成行,谷粒成仓。  孟襄阳贴近一粒花生米,一粒秋天的收获。他听到风雨雷电,听到一个农人的脚步早出晚归,听到一个小小的生命渐渐苏醒成熟。  襄阳先生放松了每日的挣扎,将这时刻,归入衣囊,他珍藏下一枚宝物。他还在等待下一枚珍宝。重阳日,菊花开。仰望中的收获,成为可以无限信任的未来!襄阳先生眉头舒展,眼神光亮,扳着指头计算重逢:时光,请你飞奔,我要在菊花的光亮里小酌三杯,再度享受这农家的快乐。  我以为,是山村故人与襄阳先生开创了农家乐的先河。  何为农家乐?我试图给它一个物质界定:五大三粗的木头桌椅,大大咧咧搁在地上,像农田里负重的牛,憨厚朴实。桌边参差不齐,缺棱少角。桌面呢,油渍浸润,锃光瓦亮;一道一道刀痕,深深浅浅刻上它的颜面。时间的阴影郁积,扫不尽,除不清。这,都是允许的。时间损坏了它,就任其损坏——谁一定要一个农家女涂脂抹粉呢?  一个农家女一张农家桌,保持时间本身的质地,自然地成长衰老。朴素是  她们唯一的准则,如同一棵树变成一张椅子一张桌子的过程,就是几斧头几铆钉的功夫。至于辅以真皮外套旋转开关,那是人心智慧的体现。不智慧不行啦,人,总要把山野村姑妆扮成摩登女郎才显出貌似高等动物的情商和机巧。  农家乐的食谱上,一笔一画,老老实实写清名目,清炒藕片,就叫清炒藕片,放在四星级酒店里叫啥,叫荷塘月色。一盘红辣椒烧鱼头叫啥,叫江山一片红。城市里,我们呆得愈久,就愈会装腔作势,语不惊人死不休。  从桌椅到吃食,从绿树村边合到青山郭外斜,均已备好农家风范。这一刻,一个人是否已得到了农家乐,我们还不能下这样的结论,除非他的灵魂携带了软件几款:对偶然发现的惊喜,对自我情感的自然流露,对过去贪婪之心的反思,对每一株花每一棵草的问候。  这个时代,物质主义甚嚣尘上。精神的真空世界随之而来,保住灵魂的丰盈如此艰难。  这是一方水塘。习习微风,依依杨柳,河边树下,蒹葭丛生。欲做钓翁的城市人和他们的装备浩浩荡荡而来。配料齐全的鱼饵,伸缩自如的钓竿,应有尽有。钓得时光清静流走,心底便能安静几分吧。只是,钓线还未曾甩下水,鱼漂还未曾浮动,手机就响个不停。说王侯,说浮华,说红灯绿酒,名来利往。  一群假冒伪劣者,借粼粼水波,葱葱草木,假装农家乐的模样而已。襄阳先生的桑麻场圃至此彻底失去了征服力。这些假冒者若有一日,寻访富春江,路过严子陵的钓台,是否也会题诗一首:    “君为名利隐,我为名利来。羞见先生面,夜半过钓台。”   二月的雨水,三月的惊蛰,谁可听谁可见?仿佛它们从来不是某些人的财富。  博尔赫斯说:我们应当把整个宇宙当作我们的财产。  这财富包括一粒露珠的眼神,一朵花开的声音。纵使现实的滚滚红尘滔滔洪  水漫过了人类的精神原野,它们一定还会守候在某些深渊深潭,游荡在某些山峦林间,会飘散在月光下清风中,会在云里雾里。  循着鹿门山下山的方向,我一直在找寻它们。  日,语文课堂上,我与一群中职生一块学习《唐诗三首》。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杜甫的《望岳》,孟浩然的《过故人庄》。一番艺术鉴赏思想探究后,让孩子们按各自喜好程度,给三首诗作排行榜。几番投票下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夺冠,“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居中,“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垫底。孩子们的理由充分,言辞激烈:我们从农家突围,要杀到城市去。  “杀”盛气凌人!浩然之气,青云之志,岂能被一粒花生米羁绊。  面对孩子们庄重面容,我无语。我看到中国教育“言志”与“载道”的胜利。孩子们志不在桑麻,道也不在场圃。我的读书时代也是如此,听到最多的谆谆教导:好好读书,莫穿草鞋,要穿皮鞋。现在,我穿了皮鞋,可是我不舒心。它磨破了我的脚跟,它给了许多闷气我的脚趾受,它用一张牛皮的坚硬反复检阅一具肉身的耐力,它带着我在斑马线上或是仓惶或是踉跄。那么,我告诉眼前这群孩子,关于穿一双皮鞋的苦楚?我的校长一定会扣掉我的工资——哪来的小资女,诗歌形而上的教育功能摆到哪里去了。  亲爱的孩子,我穿过草鞋,才知道草鞋的好。我来自春种秋收,来自村头上空的炊烟。我见识过被秋天收割尽后的土地,干净豁达。我也听过树梢上四只喜鹊的家常话。苍翠的柳树枝头,三张嘴巴叽里呱啦,像是我隔壁家的三姐四婶和五姑姑,她们在取笑那只羞答答的花喜鹊,刚做了新嫁娘,眉目之间有鲜嫩的绯色:新娘子,夫君给你画眉了吗?亲爱的孩子,莫非你也要等到在人海里翻了几个跟头,才肯穿草鞋,戴草帽。你看,山路那一端,山村静谧,菊花满地,襄阳先生等着你和我!&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灵魂的重量:21克寻隐者不遇o贾岛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唐开成五年(公元840年),61岁的贾岛赴普州,任司仓参军。一日,去山中寻访一位隐士,却访而不遇。  然,真不遇?我们得先看看贾岛所寻者是卢藏用之流还是陶渊明之类,尽管他们都冠以“隐”。  隐士,中国古代社会里一个特殊的人物群体,他们栖身自然,寄情山水。面对当权者,他们敬而远之。如许由。传说中,上古时代的尧帝,得知许由是一大贤人,便下令召见,准备禅让帝位。许由闻讯而循,连夜逃往箕山,隐居不出。尧帝只得微服私访,在山青水幽处,与许由大谈社稷江山,一再请许由出山。哪知,许由双手掩耳,拔腿就往河流上游跑去,跑到听不见尧帝的喊声才停下来,到河边掬水,拼命清洗耳朵——帝位之说玷污了他的双耳。  中国自古多有隐逸之士,许由、巢父、伯夷、林逋、陶渊明,依次开列出来,可以挂一长条幅。他们醉心于超尘绝俗的文化品格和孤傲不群的生活方式,最终形成了具有强烈哲学意味的文化事象。隐居行为成为士子们完善自我生命的安全阀和镇静剂。然而,随着参与者的广泛化,隐逸事业不再蒙受时间的保鲜,有了外力的侵入,破坏与篡改。隐,像一壶掺兑了水的酒,遭遇改头换面的危险。  唐代的卢藏用,出身大族,精通琴棋书画,人称“多能之士”,轻轻松松就考取了进士。不过,进士加身的卢藏用,既无门路可通,又不擅长攻关,得不到人事部主管官员的青眼相赠,一直处于待业状态。心情极度郁闷之下,卢藏用跑到终南山当起隐士来。隐就隐吧,心无块垒,安静修炼。蹊跷的是,天下那么多名山大川,哪里不能隐,凭什么非杵在终南山里头呢?终南山的地理位置使然。终南山地处大唐帝国的伟大首都附近,便于“个人品牌”的传播,一旦有了名声,立马便能被掌权者知晓。事实正如卢藏用所料。他在山中混了好些年,他的声名也在外传播了好些年。人们口耳相传,说终南山住着一个隐士,淡泊名利,道德高尚。这一传就传到武则天的耳朵里,逮住他便不放了。是啊,好不容易逮着有“德”之士,不出来做官怎么行?卢藏用被幸福地逮进宫里做官去了。  “卢藏用”这名字取得好啊:藏用,藏起来,才有用。藏起来,吟啸山林,装成天外飞仙的模样,单等着某一日朝廷认可他很有用,成全他为明星一颗。  清清白白一终南山,为世人贪欲所熏,恶臭不堪,竟沦为积累资本的政治平台,直抵官场的绿色通道。我们的青莲居士之所以能得到玄宗钦点,也是玩了“终南捷径”这一套路。  青莲居士比卢藏用跳腾得更厉害,一生隐居过很多山。陕西的终南山,河南的嵩山,山东的徂徕山,湖北的白兆山,都曾留下他作为隐士的脚印。青莲居士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大有“唯恐天下不知”的势头。当然了,不跳腾,哪来关注!  在卢藏用和青莲居士身上,我看“隐”,看到一块暧昧的红盖头。  所谓“藏用”,所谓“居士”,无非忽悠而已。盖头下,一只眼瞧青山,一只眼瞟大道。一只耳听清脆鸟鸣,一只耳听高头大马声。好似屏蔽外界,担风袖月,暗地里却勾连现实,待价而沽。这隐,不同于陶渊明的决绝转身,毫无羁绊。  公元405年秋天,这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秋天:四十一岁的诗人陶渊明辞去彭泽县令,归隐南山,重操农耕旧业。中国诗歌史上,诗人第一次自觉隐身,隐去物欲世界,隐去权势现存。  悠然的南山上,陶渊明的肉身只沐山风,饮晨露——灵魂只需沐山风,饮晨露。灵魂与肉身之间,诗人坚守了最大的统一:灵魂的自由岂肯为填饱肉身的五斗米折腰!  回到贾岛寻访一事,倘若所寻者早已沐浴更衣,恭候大驾。结局无非两种,第一坐而论道,谈谈辟谷养生;第二随之下山,看看人间权杖,或许还会弄上一柄把玩把玩。隐者之隐仍是高调行为与入世策略。这隐者,只不过是另一个卢藏用罢了。  贾岛幸运,他不遇而遇:  遇到了青松的伟岸挺拔,长绿不凋。那是隐者操守的象征。遇到了白云的洁白无瑕,悠闲自得。那是隐者的无限欢畅。遇到一个隐者的精神层面,也遇到了自己的内心——飘逸出尘的生活方式,清雅志趣的人生走向。故此,苦吟派诗人贾岛一反旧日雕琢推敲之能事,一首《寻隐者不遇》简洁问答,如行云流水,又如空谷幽兰。  名。  利。  万丈红尘。  不在灵魂体内——西方哲学家说,灵魂的重量,21克。&向夜在堂前,学人拜新月——腊八粥的味道不及一只火鸡?&& &幼女词o施肩吾幼女才六岁,未知巧与拙。向夜在堂前,学人拜新月。  七月七日夜,天上一枚新月。庭院里,一个小女孩,既不寻觅萤火,也不向大人索取瓜果,她在“拜新月”。一拜新月,赐她聪慧心灵;二拜新月,赐她灵巧双手;三拜新月,赐她姻缘巧配。你看她,娇嫩含羞的神态,郑重其事的模样。我忍俊不禁,这丫头,在人间,不过历经六载春秋,风情未开,世事未解,哪里懂得乞巧的含义。  只因为她有参照对象,唐朝诗人李端为她请出一个姐姐,正在《拜新月》:开帘见新月,即便下阶拜。细语人不闻,北风吹罗带。诗中少女一见新月,便于阶前随地而拜。如此急切,可知其胸口郁积诸多心事,汹涌波涛,就要冲破她的芳心。幸而有了这新月,可以泄洪,分流。新月清辉下,少女细语低诉。所诉何事,是青春永驻,还是美满姻缘?晚风听见了,晚风不语,它只是吹动少女的罗带,留给我们和李端一个美好想象。  一枚新月,一粒天庭里新生长出的希望,有着幼儿一样新鲜的皮肤。随着时光挪移,这弯眉会渐渐丰润,直至长成满月。长成满月的,遂人心意的,还有新月之夜许下的心愿。故此,“拜新月”成了古人一项很重要的风俗习惯。  这一风俗的起源,据说与战国时期齐国无盐女有关。无盐女,历史上最著名的丑妇,史书描绘她为“凹头深目,长肚大节,昂鼻结喉,肥顶少发”。实在是丑得过火,结果40岁还未能花落一家。只因她幼年拜过新月,许下宏愿,才在“剩女”许久后得到上天的垂怜:无盐女果真以超人的才德,不仅成功地把自己嫁了出去,还成为统帅后宫的领袖人物。  既然有无盐女这鲜明的成功例子在前,后世的女子更是紧随其后,她们努力实践拜月行为。虽不是祈望有做王后的好命,但她们整日闷在闺阁里,闷出万千心事,各种甜酸苦辣,不便为外人所道者,都可一一向月诉说,以解胸中之累。新月之夜,少女们心绪悠远,含情低诉。  这枚新月,承接过无盐女的目光,从战国一路款款走来,走到李端笔下,走进施肩吾六岁幼女的视线,又何足为奇——风俗使然,民间力量的广泛参与,直到左右相关人物的命运走向。  一颗钻石的璀璨,来源于33个81个甚至更多切面,立体化多角度将其包裹打磨。风俗的传承,亦如一颗钻石的形成,需要言传身教的彻底包围,需要总体环境泡菜坛般的熏陶。风俗,在成人世界复活,才可能有孩子的习承。如拜新月这一风俗,从宫廷到民间,有新月升起的地方,有少女成长的地方,就有拜月的情怀。一个六岁丫头,当然会“新月,新月,请赐我力量”。  反之,若没有广泛力量的参与,不曾获得足够的话语解释与行动指南,“风俗”很可能面目含糊,以至后继乏人,遭到不可归属的尴尬和不可命名的悲哀。  有这么一道题,让四年级孩子按先后顺序摆节令。结果呢,五花八门,千奇百怪。重阳节跑到中秋节前,元宵节落在端午节之后。那么再设置一题:重阳节有什么习俗讲究?恐怕这些“蓬头稚子”只有张飞穿针。  感慨之余,我能将指责的矛头对准孩子?重阳节这天,中央电视台可能会作一期文化讲谈,地方政府可能会组织福利慰问或者银发游。但这些短暂的官方行为,既非日常化,也非“从娃娃抓起”。登高望远,遍插茱萸,畅饮菊花酒,这习俗种种与今日成人日常情态已是隔膜,何论孩子?沟壑,隔了冗长的陌生,如何填平。  生疏的另一端却是熟稔于心。离12月25日还有一段时间,孩子们就提前买好了长长的红红的袜子,系在床头,便于父母们扮白胡子老头,从烟囱里爬进来,塞满礼物。街头巷尾的宣传气势也特别给力,关于圣诞树圣诞帽圣诞大餐的大海报小广告,轮番轰炸。想让一个孩子耳朵里不跑进“圣诞”一词,除非在耳朵里塞进十层厚厚的海绵。  我不反对大快朵颐一只圣诞火鸡,只是感觉软绵绵:咱家孩子的生活乐趣一定就要仰仗他人的饭碗,腊八粥的味道一定就不及一只鸡?  孩子们爱上愚人节愚你没商量,爱上万圣节的鬼脸,爱上平安夜的狂欢。“爱”惯坏了洋派节日,它们耸耸肩抖抖腿,大大咧咧就晃进我们的日子里。  这不,我又挨了胡扣子的白眼。我的女儿,那个把重阳节摆在中秋节之前的胡扣子。10月31日,她买回许多面具,巫婆相,妖魔相,海盗相,一个比一个恐怖血腥,还指派我去菜场买南瓜。我莫名其妙:南瓜?她赠我白眼:做南瓜灯笼过万圣节。我更发呆:万圣节?她彻底恼了,双眼圆睁,眼中吐火,一副恨母不成材的嘴脸:你弱智呀,去百度!电脑前,我老老实实度了度,找到相关结果约14,700,000个。这样的白眼我一挨再挨,我试图反攻:胡扣子,你知道腊八粥包含哪八味豆子,工序如何?她瞪我,如同瞪一个火星人,然后,鼻腔一股冷气喷出:哼,说你傻,还真傻,你不知道超市里有八宝粥,银鹭牌?&老去不知花有态,乱来唯觉酒多情——花无用,酒有情&&与东吴生相遇o韦庄十年身事各如萍,白首相逢泪满缨。老去不知花有态,乱来唯觉酒多情。贫疑陋巷春偏少,贵想豪家月最明。且对一尊开口笑,未衰应见泰阶平。  用“花”组词试一试:花开盛世,花团锦簇,锦上添花,花好月圆,花红柳绿。呵,花花都是如意人生,欢喜自在。  以何分享良辰美景,花也。穷困潦倒之人孟郊46岁及第后,春风释怀,落木开道。其策马扬鞭,痛快淋漓:“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笑,一日看尽长安花。”落魄者转身成欢乐英雄,高歌一曲《登科后》,我们便看到桃花李花牡丹花,风情万种姿色撩人,足以抚慰平生。  赏花逸兴者,心底花儿开又开,正所谓心花怒放。  唐昭宗乾宁元年,诗人韦庄与故友东吴生相遇,“花”也在场。只是,花之招摇态柔美姿,在他眼里,全是枯藤老树昏鸦。  从唐僖宗中和三年起,诗人便流落江南,历时十二年。其间,战乱频频,颠沛流离,身世如萍飘。关外异乡见故友,唯有白首相逢对凄凉,老泪纵横话辛酸。所谓风花雪月,原本是吃饱穿暖的闲情逸致。  苍凉人生,花无用了,酒无端多情起来。  诗人罗隐,空有诗名终生落第。其在《自遣》里唱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而郁郁不得志的李白正高声劝酒: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尔同消万古愁。  数千年尘世,无一非诗;数千年诗歌,无一非酒。酒,在人生的宴席上,实在是一道不可或缺的佳肴。尼采说人类精神之一便是酒神狄俄倪索斯。直面无常幻变的生命,酒神纵饮狂歌,争取刹那间尽量的欢乐,时时随着生命的狂澜流转,如醉如痴。酒神永远是生命剧场中一个热烈的扮演者。老天爷爱它,二十八星宿中有酒星,土地爷爱它,西北有酒泉之地。豁达的天地都将深爱许给酒,纠结的人间爱上酒自是当然。  一直不肯忘记诗人于坚的《酒喜欢心》:  你若有仇,喝了酒就去磨刀。  你若想她,喝了酒翻身上马。  你若固执,喝了酒更比石头。  你若想死,喝了酒死它一回。  酒喜欢心,心亦喜欢酒。一壶酒,暖心,暖胃,暖了一切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记得毕业二十年后的同学聚会。  当年的校花,世间的风吹皱了她:下岗,离婚,患病。二十年,她活得太过蹉跎。酒,这锋利的刀刃,一刀刺中苦痛的沉渣,悲辛的淤泥。她怀揣大朵大朵的伤口,深一脚浅一脚,在一滴酒里舞蹈。  当年的才子,今日的厅级干部,名利场上笑得太久,已褪尽新鲜,干枯如千年黑木耳。一颗心,需要浸染,需要湿软,需要用酒浇灌。  一杯。一杯。  饮着各自的悲欢。  酒——一个戒疤,默默地铭记着往昔的盟约。  酒——这人间小小的棉袄,唤回青春,唤回走失多年的温热。中年的路啊,还要继续。  Yesterday Once More,Yesterday Once More。  一滴泪水,在一滴酒里明朗了;一滴酒,在一滴泪水里呈现了。酒和泪,谁能分得清呢?  我爱上喝酒的男人女人。爱上一杯酒里悲喜交集的人生。  坎坷世道,酒力一振,余生或许有了商量的可能性。你看,泪满缨的诗人韦庄遭遇十年辛苦,酒过,醉过,破涕而笑:趁未衰之年,暂拼一醉,或许假以时日,上天许可他看到河清海晏,国泰民安的福分。  深夜的街头,看见一中年男子倚着电线杆,抱着酒瓶,一口又一口,他无声地饮,无声地泪流满面。我悄悄走过他和他的酒,让酒掏空他杂草丛生的夜,掏空他胸口的十万尘埃。  天明,晨曦会重新照临一个被酒瓶掏空的人。&长安重桃李,徒染六街尘——入市有风险,投资须谨慎赠卖松人o于武陵入市虽求利,怜君意独真。欲将寒涧树,卖与翠楼人。瘦叶几经雪,淡花应少春。长安重桃李,徒染六街尘!  历朝历代,都不乏比拼孔方兄之人。凭斗富东风,就有物件荣升为宠儿。  西晋时,石崇与王恺俩阔佬争豪斗富。王恺获得珊瑚树一株,二尺来高,枝柯扶疏,奇罕无比。王恺秀树于石崇面前,很是得意。怎知石崇看后,并不言语,微笑着,顺手操起一棒敲去,那二尺来高顷刻粉碎。不待王恺发难,石崇随即吩咐手下将家里的珊瑚树全都展出,皆高三四尺,光彩夺目,举世无双。这场斗富炒作中,珊瑚树的价位立马扶摇直上,在草本市场的宠儿位置坐定。  古人比富逐物,今人亦是。日,一盆名叫“天逸荷”的兰草亮相成都。其出场规模堪比美国总统奥巴马访华。一路警车护送,安保人员站岗,特警维持秩序。安保系统之严密,只因此兰草身价近千万。我无缘亲临现场,观网上发布图片,也不过几片叶子一盆土。可人家就是能做到兰草“疯狂”:有台湾兰商以千万元购得两苗。  话说唐时,长安城内,高门贵族豪华竞逐,逐夭夭桃李,富贵牡丹。桃红柳绿,浓香艳色,置入市场,大有盈利。为此,白居易曾感叹“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看那卖桃卖李者赚个盆满钵满,怎不叫人眼红心热?若置松于市场,又如何?于武陵说风险大大。  风险之一:不合时宜,徒留笑柄。  “卖松树,卖松树。”长安城中,卖松者叫卖四方,唾沫四溅。翠楼人开朱门,启红唇:呸,瘦叶,淡花,少春,还想求利几何。商家售的是桃李芬芳,买家爱的是芬芳桃李。桃李A股已进牛市,交易正是火爆,只是于一松树又有何干。松树要拥抱市场,得看市场是否需要这场亲热戏。  翠楼人“呸”一声,想必对松树造成了精神严打。快快退回深山大谷,守一湾明月,伴半壁清风——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风险之二:清白丧失,价值为零。  “卖松树,卖松树。”没看见银子三两,却染了六街风尘。本是一介伟男,葱郁坚挺,气势凌云,岁寒也不凋敝,却因利之所趋,弄姿作态,扮小女儿状,投身孔方兄。值否?青山若有知,也有恨。  诗文作者于武陵进士出身,也混迹官场多年,终是不如意,便告别长安的荣名利禄,携书与琴,自由往来于山水间。某日,见寒涧青松,屈身折腰,献媚市场,却不获好价位,就起了晓谕劝告之意:松树啦,松树,你何必到长安来寻求买主。  看这遭受一声“呸”的松树,我不能不想到诗仙李白的早期行径。  公元742年,因道士吴筠大力举荐,李白被召至长安,供奉翰林。为皇帝草拟诏令之类文件,同时也迎合皇帝的口味,随时随地写些应景诗文。如“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又如“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语语浓艳,字字流葩。顶级天才,专事宫廷娱乐记,写人家夫妻恩爱与共朝夕同寝,以期博龙颜大悦。李白此番作为,我心生不屑。这不就是松树入翠楼吗?把自己折扁折扁,一直折到桃花的媚相李花的奴骨,折到被暂且“收编”,活脱脱一副御用文人嘴脸。  李白也曾不忘仕途之志,欲在经国济世上有所动作,作娱乐记的间隙,向玄宗申述自我的看法和主张。可惜,此时的玄宗,已非彼时的玄宗。励精图治的开明君主,被贵妃的爱情唤起心底的大需要,玄宗不再为社稷而活,“早朝”也不再是生命中重要事件。一场老年的爱,如老房子着火,一路摧枯拉朽,将他陷落得彻底。  宫中龌龊三年,李白看清自我材质,原是“曾经宦海难为水,天生我材不宜官”。所谓官场,原以为是实现人生价值的地方却让自己铩羽而立。如同一棵松的美学价值决不能在喧嚣的市场里获得认可一般,长安也从来不是正直而有才能者谋求出路的首选。公元744年,李白诀别长安,诀别玄宗,也从此诀别对朝廷的信任与期待。  多少人生多少市场,或烈火烹油,鲜衣怒马;或一湾明月,半壁清风。而“契合”自我材质才是这世上最大的机缘。人生,兜兜转转,我们不惧怕,只怕兜转之后,错失“契合”,所属指向仍是那错误的手势。  《圣经》有言:“恺撒之物归恺撒,上帝之物归上帝。”李白是恺撒之物还是上帝之物?凭借强大而神圣的诗性力量,“不宜官”的李白消解了世俗权力的绝对性和唯一性。他憋屈过,然后,脱了缰绳。&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被“门”成功捕获&鸣筝o李端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史记o司马相如列传》记载:汉时,辞赋家司马相如不得志时,在临邛富户卓王孙家操琴。卓家17岁女儿文君新寡家居,其貌美有才气,善鼓琴,好音律,司马相如不免动了求偶心,欲结连理。以相如当时不堪状况,要获卓王孙首肯,当属高难度动作。除非文君肯主动出击,投怀送抱。为制造一场私奔事件,风流倜傥的司马相如以一曲《凤求凰》“琴挑”卓文君。琴曲低吟轻诉,缱绻多情。即便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听了也要春心荡漾,何况卓文君这个“熟女”,如何不醉?  弹曲高歌时,司马相如想必用尽技艺,旋律节奏音准毫无差池。如果,他将音准无故拔高八度,或是将流水音突兀成高山曲,文君会不会芳心暗许?史书上并无这假说,我只能瞎猜一番:卓文君挑帘觑视,暗自感叹,何人琴艺如此不堪,且待我来点拨二三。女子好为人师,男子顺水推舟。琴案前,眉眼几个来回,心脏几番撞鹿,一段姻缘便暗自活色生香了。由此可见,情感的通达之路,有千万条。  诗人李端也极其懂得情感大妙法:曲径,也可通幽。  话说一弹筝美人坐于华美房舍,拨弄筝弦。听筝者谁?周郎一般的英俊才子。这周郎通晓音律,即使喝得半醉,若听人奏曲有误,也要定住眼目细看演奏者。民谣为证:曲有误,周郎顾。既是大师当前,弹筝美人理应使用浑身解数,筝声无可挑剔才好。可是,不然:  降A调do突升至G大调do。  悬腕摇变成重勾扫弦。  阴柔之音变成阳刚之声。  美人一错再错再再错。周郎一顾再顾再再顾。  看她肤如凝脂,看她巧笑倩兮,看她楚楚动人。看得周郎神魂颠倒,而美人心生欢喜:周郎,你可坠入情网?  原来,这妇人撩拨古筝是虚,撩拨才子才是真。  纵观今日某些娱乐圈人物,他们制造各种门,将自己炒了又炒。他们的身份再怎么五花八门,也只不过是这弹筝美人的徒子徒孙而已。  分手门:某歌星嗓音老掉多年,为江湖遗忘许久。某日,高调爆出与某某分手。一群人扑上去,看劳燕分飞,叹情海诡秘。待销量增大,专辑流行,媒介又报道雨过天晴,和好如初。  吸毒门:某影星在新片拍摄期间,突传出报道,因吸毒被警方传讯。更多媒体蜂拥过来,一番狂轰滥炸,沸沸扬扬,然后,“嗑药扎针”一事烟消云散,某影星和他所拍摄的剧组完美收官,票房大增。  同志门:这个曾经伟大的词汇,不再热血沸腾,留名于青史。除了若干极其严肃场合偶尔用之,我们小心措词,提防自我姓氏与它有丝毫勾连——中国的土壤上,“同志”不被许可笑纳。只是,仍有报道层出不穷,某某同志了。这某某是青春偶像级歌手,还是出道许久不为人识的三流演员?我们双眼圆睁,看这同志如何同志。  “离婚门”。  “艳照门”。  “飙车门”。  无尽的门,无尽的八卦。门与门搭建起摇摇摆摆的游艺场,让我们欢天喜地。而“门”愈开愈大,愈来愈像垃圾厂的大门。这世界,是一串串从马戏团中变出的魔术节目,闪亮荒诞。充盈着黑暗里的笑声,白昼里的哭泣。  初看“门”,我等正经人物心知肚明——又在炒。可是,我们的性感地带还是被触碰撩拨,为它带来的头条报道独家专访而亢奋痉挛。媒体延伸的话筒里,有无所不能的长舌妇,供给我们关于他的笔迹,他的谈吐,他的内裤颜色,他八岁时爱上的邻家姐,还有他八百万像素的相片,点击率过千万的微博。  我们睁大牛眼,探微,索隐,看一场众目睽睽之下的卖力表演,看一场排泄力比多的“行为艺术”,直到门门的主人公又一次上位,又一次被抬上人气的最高指数。  在这欲擒故纵,欲迎还拒中,我们又被“门”成功捕获.&  突然的,我多么怀念司马相如的“门”,李端的“门”。  虽然,那门洞开之后,也并不见得江山静好,琴瑟和谐,但至少是因爱而开。&他时不用逃姓名,世上如今半是君——我希望与“诗唐”有着类似的荣光&&井栏砂宿遇夜客o李涉暮雨潇潇江上树,绿林豪客夜知闻。他时不用逃姓名,世上如今半是君。  电影《天下无贼》中,范伟扮演的胖劫匪头戴面具,猥琐不堪。劫财时,他见到一美女,兴奋不已。操着弯曲的大舌头,结结巴巴地对“贼头”黎叔说:“大哥,稍……等一会,我要……劫个色。”这一场景引得观众爆笑如雷。“劫财劫色”原本就是强盗的本职工作,他却做得如此业余,还和人家玩起了智力测试题,结果马失前蹄,不幸被捕,大大丢了抢劫行业的面子。假设时间后退一千年,范伟的台词会是什么呢?大概就是:大哥,稍……等一会,我要……我要劫一首绝句……律……诗。  话说某一日正值风高放火月黑杀人的行盗背景,况且有潇潇暮雨葱茏江树作屏障,绿林豪客磨刀霍霍向夜色。眼见三两行人急急赶路,绿林好汉们一声断喝:“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一人缓步踱出,朗声作答:来人李涉也!  啊,李涉?李博士!   绿林们收刀,藏棍,皆低眉顺首:久仰,久仰。久闻诗名,博士若能惠赠诗文一首,足以抵过黄金万两。  于是,我们看到了诗人李涉微笑吟诗,绿林们侧耳聆听。  对付绿林豪客,无须刀枪棍棒摞倒,也无须天罗地网收拾,唐诗一首便将统统拿下。这是江湖几段的功力?若论这世上最美好的失败方式,该是一个人面对一首诗,俯首称臣吧。  这气度风范恐怕只有唐朝才担当得起。  唐朝,一场繁花盛境里的剑客,看他豪情邀月来饮酒,笑傲江湖剑指天。而唐诗,是他的锦衣与坐骑。放眼望去,纸香墨飞词赋满江,豪杰英气大千锦亮。文人与武将,贩夫与走卒,胸含一腔民族魂,书写一行凌云志。李白、杜甫、王维,个个仰天长啸;王昌龄、高适、岑参,人人气宇轩昂。如果把他们从唐朝取走,我不知道唐朝的不朽还会留下几分。他们是唐朝的太阳,为自己的时代提供方向和尺度,也为后世的我们备份了温暖和光亮。  闻一多在西南联大讲唐诗时,将“唐诗”一词颠覆为“诗唐”,诗唐者,诗的唐朝也。诗与唐朝呈火箭捆绑式出现。写诗的人在唐朝,爱诗的人也在唐朝。那劫诗的绿林即是一唐诗粉丝,在一首诗里欣然放弃“职业操守”。  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闻名诗坛的白居易,就有众多粉丝,其中一人最为狂热,姓葛名清。现代粉丝,为了买签名书,看首映场,听音乐会,不惜在寒冬腊月或炎炎酷暑排队等候,到了现场哭哭笑笑,跳跳叫叫,疯狂至极。但和葛清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葛清爱白诗爱到发癫。他文身,不文青龙白虎,不文麒麟貔貅,全身刺字。前胸后背,大腿手臂,皆刺白居易诗句,遍体肉身文诗共计三十多首。大街小巷他一边街舞一边高唱白居易诗句,时人称之为流动的白居易诗板。  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葛清只因崇拜白居易竟然遍身刻字,体无完肤。这狂热和痴迷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如果敢于大胆假设的话,或可推测,其父其母俱是白之发烧友,此番刺字壮举定是得了他们的双手赞成。  若论唐朝文化时尚,唐诗当之无愧。举国臣民不是走在写诗路上,便是走在读诗路上。“诗人”,一顶巨大桂冠,光照四方。今日呢,“诗人”一词若出口,得作好两层心理准备。称人者,心底可是装有千种揶揄之情,呵,神经病哦,写诗的。被称者,面红耳赤,啊,我不是神经病,我是小心摆弄文字的。  是诗人的沦落,抑或是诗歌的沦落。我们只好在风高月黑夜,派遣一位诗人前去相遇绿林,看其待遇如何了。  只是,借后一步说话,唐诗之所以枝繁叶茂,其理由一点点也不诗意。唐时推行科举,以声律取士,谁的诗写得好,就给谁官做,诗歌一门便成为莘莘学子谋取官禄的终南捷径。重利在前,人们自然趋之若鹜,现实利益主宰了艺术世界。文人的时代,说到底也是君王一笑间。  现在,要昔日重现,延续“诗唐”的传奇和荣光吗?很简易:重振以声律取士的行政体制,将诗歌列入公务员考试必修课程。作五首绝句得一个科长,作八首律诗得一个局长。可行不?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香馍馍。一种文体有一种文体的原创环境。在这个歧义无穷的时代,让平水韵来整饬、规划。这让老祖宗为难,也让我们笔下茫然。  唐朝的传奇我们踮脚仰望。千年后,历史会给二十一世纪一顶什么样的帽子,叫人期待,又叫人惶恐。纵然不是诗唐,我也希望与“诗唐”有着类似的荣光。  这一日,正值第一阵秋雨。凉意,在晚风里飘着。我和一个人坐在茶艺坊里。茶几上,搁着一壶安静的碧螺春。我们说到诗,说到唐朝,   他说中国需要诗人,需要走创新之路的诗人。  他说美国人庞德,吸取王维诗歌精华,成为意向派诗歌大师;日本人学习唐诗,创作了俳句。而我们,要么跟在外国人后面写象征派,要么跟在古人后面依葫芦画瓢,写来画去,全是心外之物。  他说只有创作现代诗歌的人能勇敢地站出来,大声宣言:“我,是中国真正的诗人,代表中国诗歌发展的真正方向!”,中国的诗歌才有希望。  他说得这么激烈,就如同他自己的DNA:他是一个热烈的人,一个忠诚于自己心跳的人,一日一日走着他诗歌的路。  末了,他说:我对此充满信心!若说神仙求便得,茂陵何事在人间——螃蟹背上的阴影&&望仙台o罗邺千金垒土望三山,云鹤无踪羽卫还。若说神仙求便得,茂陵何事在人间。  《易经》说万物莫不欲长生而恶死。然而,生之偶然,死之必定,稍加深思,怎不心生绝望?百姓人家,绝望的念头升起,思量思量,也就认命了。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光阴,如草根,活一日得一日露水。枯了,萎了,下一代枝叶自然会在春风里新鲜。哪个百姓人家会痴狂到用“万岁”一词为自己命名呢?草根有草根的安适,只有皇帝被死亡的阴影挟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民呐喊声声,皇帝的绝望却是如此彻底——死亡之神,身披黑斗篷,手持镰刀,正一寸一寸收缴他的江山美人,他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为求万万岁,大把的时光与金钱耗费殆尽。皇帝们练金丹,求仙人,寻方士,十八般武艺全使上。追求长生不死的帝王队伍中,秦始皇和汉武帝算得上出类拔萃的两位。  一统天下的伟业完成,秦始皇已是无所不能:大好河山的宽阔无垠,锦衣玉食的花样翻新,皇权帝威的至高无上。可是,“死亡”这柄利剑高悬头顶,令始皇寝食不安。方士徐福瞅准时机,跳了出来。公元前219年,徐福面见秦王,声称《山海经》上面记载的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岛就在东方海中,他愿意为秦王去取来不死之药。长生的幻梦让秦始皇怦然心动,他一次一次支付大笔经费助徐福出海寻药,一次一次遭受徐福的忽悠。最后一次,徐福带着三千童男童女,五谷百工一去不复返,在东方“平原广泽之地”自立为王,只留下始皇望眼欲穿。  汉武帝时代,好大喜功的汉武帝刘彻享受够了盛世年华。“江山”于他,像相伴多年的糟糠妻,平稳的轨道上,寡味前行,实在有些“审美疲劳”。此时,求仙问道,益寿延年,立在他的最新生活标杆上。刘彻不但派许多方士入海寻求不死药,还多次亲自登名山游海滨寻访神仙,花费巨资在海边筑“神明台”,欲畅饮“仙露玉屑”。五花八门的怪招,骗已骗人的鬼话,全部出笼。虽屡屡受骗,汉武帝仍执迷不悟。最后呢,“万岁”一词落空,依然一钵黄土葬肉身,徒然获得晚唐诗人罗邺的一个耻笑:若说神仙求便得,茂陵何事在人间。  被“万岁”迷得神志昏愦的帝王怎会知道,再重的权位,再多的金钱,对于“长生”二字,没有丝毫撼动力。几万万年月皆如水逝,云卷,风驰,电掣,个体的生命于偶然的今年今月暂存,他的逝去何曾不是水逝,云卷,风驰,电掣。死,实在是这世上最不容商量的一件事。它来,它去,全在它自己。  可以商量的是生。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此乃目的主义生存者,直奔结局而去。牺牲掉眼前的一切春花秋月,只为名利双收的将来。他们拖着沉滞的步伐,带着满脸的倦容一嘴的怨气,来去匆匆,奔波劳碌。紧逼紧赶中,灵魂失尽血色。沿途的景色从来不曾填补生命的缝隙。如果,将来只是一个虚幻呢?我担心标注“名利”二字的前方是个死胡同,没有转身的余地。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露街头。此乃过程主义生存者,讲究及时行乐。如青莲居士所说:“浮生如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那么,一天二十四小时开Party?喧嚣的舞台上,人们舞蹈放歌,恣意纵横。“及时”后面,一根紧绷的弦。稍一用力,会弦断弓毁吧。每一场“及时”下来,我暗自心惊。青莲居士固然潇洒狂放,既可以“斗酒诗百篇”,又可以“天子呼来不上船”。可是,这个把生命当一场欢宴的人,结果还是被不可一世的空茫弄空。在某个时刻,他也会“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痛饮狂歌”终究是空,“飞扬跋扈”的佯狂,也改变不了这世界的模样。一天二十四小时开Party,只能是个暧昧的建议。它的可行性太差,一不小心就会破产。&  金秋十月,在菜场见到一个老同事买大闸蟹。鄂州梁子湖的大家伙,个个强健生猛,身价不菲。他在摊位前挑来选去,蟹的体表花纹是否清晰,粘液是否透明,甲壳是否坚硬而有光泽,脚毛是否长而挺,都是挑选标准,系统周详,很见理论水准,与选妃手册有得一比。“昨晚,我查了好多关于怎样买蟹怎样吃蟹的资料。”他说。篮子里已挑了三只,他又举着一只“王妃”,放在眼镜前仔细看甲壳和脚毛。我迅速默算出他应当付出的人民币。我疑惑了,这是我的老同事?“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说的就是他。传说中他们家粉蒸排骨就三块,最大块,属于儿子,中块的,属于老婆,小块的,属于他。他们家的存款金额蚂蚁搬食一样,一点一点叠加。这一叠,供给儿子大学费用,这一叠,供给儿子买房首付,这一叠,供给阴云密布随时坍塌的老年躯体。一叠一叠连缀,织成千里长堤。现在,这些大闸蟹正以一个蚁穴的可疑身份出现。   挑选完八只,他站起身,他说,你快挑啊,好东西要趁早吃。他扶了扶他的眼镜,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昨天,我家邻居走了。四十岁不到,酒后血压冲顶,说没就没了。”他盯住我的脸,说,“你快挑啊,趁早啊,趁早啊!”  忽然地,我的心,咔嚓咔嚓,跳得慌——我知道死亡会盯紧时光的梢,可是,一只螃蟹的背上也会布满死亡的阴影?欲就麻姑买沧海,一杯春露冷如冰&&&&&&& ——世间最大买家& &谒山o李商隐从来系日乏长绳,水去云回恨不胜。欲就麻姑买沧海,一杯春露冷如冰。  这一日,阳光很好,没有波澜,没有飓风,没有任何惊悚的前奏,我安静地游走在《世界美术史》里。猛地,目光一头栽到它面前,我呆住了。  它叫《记忆的持续性》,超现实主义画家达利1931年的一幅油画。画上三块钟表,湿面饼一样,软塌塌的,像三个维生素D严重不足的软骨患儿,重复着垂挂的命运。一个叠挂在突兀的树枝上,一个呈90度直角耷拉在不知名的方形体积上,还有一个被一个怪物背负着。这怪物似马非马,它的前部像是一个人头残部,只有眼睫毛、鼻子和舌头。惨淡荒芜的海滩上,这一切如此虚幻,荒诞。  这三块萎靡的钟表,让此刻的阳光很凉很凉——用金属、玻璃等坚硬物质制成的钟表,在太久的时间中也会疲惫不堪,松垮下来。那么,人呢?  人凭借什么方可获得时间的主控权?  达利摇了摇头,他给不出一个良方。这世间的孤独者,他无力地画下三块被时间抛下了的钟表和记忆。时间有它强烈的意志,有它不可更改的流逝。李贺的愿望傅玄的梦想和李商隐的无措感,它统统顾不上看一眼。  “诗鬼”李贺曰:“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见青天高,黄土厚。惟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时光,时光,你且莫飞,你且饮尽这杯酒,不要永生奔跑在马拉松的道上。或者,时光,你干脆多饮几杯,醉倒我怀里,永不再煎人寿。十八的姑娘永远十八,三月的桃花永远三月。  这,当然是痴人说梦。时间,这条永恒的河流,湍流不息,以极大的吞噬性与破坏性全速前进,哪一刻也不曾停下。几杯烈酒怎能酥软它奔跑的脚步。那么,拿根绳子将它五花大绑?这停歇不下的时光,让西晋初年的傅玄更痴更呆,他在《九曲歌》中说:岁暮景近群光艳,安得长绳系白日。“安得”二字一声长叹,“长绳”一物便是渺茫。若果真有此等伟力长绳,夸父何须要追日而死,我们又何须在长长短短的分分秒秒里,胆颤心惊,听它“咔咔咔”,声声催,声声老。  烈酒不能灌醉它,长绳不能系牢它,商隐同志干脆心一横,做一场大交易,买——欲就麻姑买沧海。  麻姑是一女仙,传说中曾在短时间内三见沧海变桑田,沧海便属麻姑所有。时间之水流呀流,流入沧海,流入麻姑地盘。  只是,麻姑安在?交易可成?前一秒钟,商隐拥有横无际涯的沧海,掌控全部时间,不再有水去水回之恨。后一秒钟,再看那沧海,只是一杯冰冷的春露而已,后后一秒钟再看,那一杯春露已飞逝如电,白驹过隙。流光,这无情的鸟,你瞧它蹲在树枝上,默不做声。待日光升起日光落下,它忽一蹬腿,兀自飞走,远去,谁都抱不住。  区区一个李商隐,有多大的天地跪请时光的驾临,做成这通天的买卖?再多奇异大胆的交易梦想,都不能改写败北的命运。人生与时光抗衡中,我看到造物主一手执镰刀,一手执沙漏。沙,必然漏尽,阴郁的镰刀也必然在生命的颈上闪烁寒光。余下的,便是李商隐与我,与你,与众生看流水似时光,看时光似流水,心中唯有怅恨无尽。  时光,才是这世上最大的买家,一网打尽我们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春阳下,打一个盹&&&&&&&&问刘十九o白居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冬日,寒雪纷纷,人萧条如冰凌一挂。一短信忽至:你那里下雪了吗?短信来自北国的发小。心,忽然就暖了,绽放三月桃红。我读到这短信的潜台词:面对寒冷你怕不怕,可有炉火温暖你的手,想不想我陪你说说知心话。  想啊,想你来,这雪中相逢。且让我布置重逢的舞台:新酿的绿醅散发清冽的酒香,小巧的红炉荡漾嫣红的火苗。  唐宪宗元和十年,白居易被贬江州。虽是谪居,诗人依旧不改闲适的情调。一个风寒雪飞的冬天,一个暮色苍茫的黄昏,白居易声声唤:刘十九啊,刘十九,能饮一杯无?  怎能不来,这样适于对饮的人,这样适于消度的黄昏,刘十九命驾前往。两个清雅男子围着火炉,一杯一杯复一杯。在这飘雪的黄昏,他们说什么呢?说经国济世?说封官进爵?一片雪花要承担这些人生讲义!我不相信。我可以认定的是,一杯酒的人生,有围炉对酒的时光,有月光般的无所事事。你看,一场大雪,一碟下酒菜,早已端出。  端出的还有春阳。我的朋友在春阳里打了个盹。  他是一名官人,顶着许多头衔,某某协会主席,某某局局长,某某战线秘书长,名片上一字排开很有气势。头衔间奔波,不免有疲乏神伤之时。然而,日,他遇到了春天的阳光。  那一天,初春的暖阳照在他身上,驱除了一直以来的寒意,倍感温暖。很快,他便睡意朦胧,眯上眼,开始打盹。旁边是亲友们在打麻将,他们动作不快,麻将声很有节奏,偶尔有人发出声音,是关于牌的评价或感叹。这声音,如此温馨,好似催眠曲——这些至亲的人离他这么近!  这一刻,亲人在侧,麻将声声,春阳暖照。太阳底下打盹,安全而放松,多么幸福。他在日记里祈祷:愿这样的日子多而又多。实际上,这样的日子一年甚或几年,他也难得碰上一回。亲人们一般只有过年时才有机会这样相聚,哪有机会这样自由自在地打个盹呢?即使空下了一人或二人,他们能闲得住而不去看牌吗?即使闲得住就这样打盹了,又恰好能遇上这样的晴天丽日吗?  春阳下,打一个盹。多好!好到日像一个传说,有个人得到了“安全而放松”,得到了江山无碍,岁月静好。只是,多少年的春天,我们都已习惯了错过。一只燕子轻盈的飞翔,一枚柳芽嫩绿的问候,被“错过”轻轻擦肩而去。 春阳下,打一个盹。多好!好到孔子的人生理想。孔子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五六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看惯了孔大人治国治世的端庄,再看这一场春天里的游乐,我想喊孔大人一声“爷爷”,家常,亲切,像生命本身的味道。  我的孔爷爷不想做资产过亿的公司NBA,权势遮天的某某官人。暮春时节,他只想与朋友家人去郊外游泳,翩翩归途中,让太阳晒着,让小风吹着,让春天无尽的浪费着。多少年,所谓周游列国,结遍桃李,所谓名动四方,治世英才,那只是孔爷爷光鲜的外衣。心口处,他揣着一路奔走的寒冷或者孤独。  让“能饮一杯无”从千年的时空背景里抽离出来,仿佛它一直贴近白居易,也一直贴近我们:有多少奔走不属于生命本身。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从来就不能比翼双飞登科后o孟郊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初识孟郊,是其吟唱《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面对春阳般厚博的母爱,孟郊卑微地低头,只愿作尘埃里的一株草,小小的,连一朵花的妖娆都不敢肆意盛开。这孟郊,多么像曾经的你和我,背负行囊,告别村庄,一步一回首,一步一行泪。村口的老槐树下,是母亲。她一直站在那,不曾离去。风,一直在吹,吹乱她的白发。  如果上了红榜,中了进士呢?  公元796年,孟郊第三次赴京科考, 终于进士及第,时年46岁。穷愁末路的孟郊立即咸鱼大翻身。呀,这一生,可是要鹏程万里,直上云霄。至于昔日龌龊,Pass,Pass,过去时,不足提。  按唐制,进士考试在秋季举行,发榜则在下一年春天。此时的长安,春风轻拂,春花盛开。城东南的曲江、杏园一带更是春意盈然,新进士籍此良辰美景宴集同年。这一日,孟进士神采飞扬,神游八极:观春风,春风骀荡;观天宇,天宇高远;观大道,大道平阔。孟进士的骏马四蹄生风——一日看尽长安花!  长安道上,车马拥挤,游人争观,容得下他策马疾驰?  长安城内,春花无数,芬芳满目,容得下他一日看尽?  看似无理,实则有情。新科进士有的是心花怒放之情。看花是假,让人看他才是真。看他一跃龙门的快意,看他衣锦归来的荣耀。人家志满意得,我们能系住他的马蹄,平静他的心跳?我们抗不过权势的澎湃力量。既金榜题名,权势必是指日可待。权势,这剂催情伟哥,注入进士体内,瞬间,荷尔蒙狂飙,硬生生将一阳萎者,骁勇成一只美洲豹。  且看伟哥是否伴他一路猛男到底。   贞元中,任职溧阳尉。专事揖捕盗贼的从九品小官一名。  元和初,任职水陆转运从事,试协律郎。较之溧阳尉官职也高不到三分。  饥寒交迫了半辈子,“金榜题名”的欢乐却稍纵即逝,一份吃皇粮的公务员工作一直在低层打转。生活仍旧和孟郊唱对台戏。何故?  有人说放榜之日,孟进士的马蹄插上了“神七”翅膀,驰得太快——既然一日之内好花看尽,还有何花待看,其大好仕途也就嘎然而止。“一日看尽长安花”不幸成为诗谶。  面对孟郊这朵早谢的进士花,我只能奉上一句:文人与政治联姻,从来就不能举案齐眉,比翼双飞。   论及我国封建时代读书人的人生理想,大抵逃不过“学而优则仕”的价值取向。“文章千古事”固然不错,“货与帝王家”才是终极目标。寒门士子满怀希冀,将命运一次次押在科举考试上。孟郊当然也不例外。46岁才中进士,这等待,多么漫长,其间饱尝了多少痛苦煎熬。从“龌龊”般到“放荡”状,再到“春风”样,中榜之后的孟郊,或许不能不失态。老童生范进,不过中了个举子,还发疯呢。想当初,42岁的李白,得到玄宗召他入京的诏书,不也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只是,诗人们过于天真,对仕途的期望值总是大于现实的许可。殊不知,文人参与政治,不是玩玩票,就是被玩完。历朝历代,多少才子文人,自负经邦济世之才,胸怀匡扶社稷的抱负,兴冲冲一头闯进宦海,结果呢?四处碰壁,一再触礁。李白,愤愤然挂冠而去;陶渊明,悻悻然归隐田园;杨修,惶惶然命丧黄泉。  并非任何一个文人都能打通文字和政治的任督二脉。文人进入政治生态圈,或者被既定的游戏规则左右腐化,失了文人本真;或者不识官场规则,在坚硬的权力体系中粉身碎骨。孟郊虽然高歌“一日看尽长安花”,却根本不懂所谓的为官之道。他常以作诗为乐,忘掉政务,因此被罚,扣掉一半的月薪。后来,靠任河南尹的朋友郑余庆的推荐,才在洛阳当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官,直到60岁,因母亡逝而弃官。一个文人的政治梦想宣告破产。《唐才子传》这样评价孟郊:拙于生事,一贫彻骨,裘褐悬结,未尝俯眉为可怜之色。如此诗人,理当皓首推敲,诗穷而后工,怎能在官场游刃有余?  在此,我想到了多年前南方周末的一篇报道《罢政治课复作家身》,此文事关著名作家龙应台。2000年,龙应台受马英九之邀出任台北市文化局长。3年零3个月零3天的官场生涯后,她又毅然决然挂印而去。文化评论家南方朔认为,龙应台离开政治舞台,归根到底是文人的率性和对官场的不适应。或许她自己的话可以表明其心志:从一个天马行空、独立率性的作家转变成一个每天工作长达十五六个小时的政府公务员,就像一只旱鸭子突然被丢进水里参加游泳比赛,内心极度惶恐不安。   完成从文坛到政坛“高位转型”,龙应台具有先天优势:著名作家的光环、文化界的高度认同及绵密的人脉关系、媒体宠儿。但是,在既定的官场生态中,作为一个自由知识分子,她的个性并没有使她如鱼得水。2002年,正值台湾大选年,很多议员忙着跑场子。很多会议由于个别议员迟到动辄推迟数小时才能开始,这种现象已经被某种官场潜规则默认。龙应台呢,并没有像其他官员那样乖乖就范,而是突发奇想。10月4日,她请来市交响乐团的几位音乐家在议会大厅现场演奏音乐以表达无声抗议,此举让一些议员勃然大怒,甚至威胁不再审议文化局的预算,后来在龙应台婉转表达了歉意后才得以通过。这场“软性抗议事件”暴露出一个介入官场的知识分子所面对的双重困境。作为一个作家,她必须维护自己一向秉承的原则性立场,而作为一个文化官员,她又不得不力尽其职。君子可以仕,君子也可以不仕。3年零3个月零3天后,作家龙应台战胜了政务官龙应台。一只原本在大江大海里畅游的鱼,被勺起放进鱼缸里,现在又复归大海,得到她渴求的大幸福:每天睡到自然醒,看书、写作和孩子旅行,看山看水种花。不见媒体,不演讲,不座谈,不吃饭应酬。人们遗忘她的长相,走在马路上不被认出。  回首再看孟郊,看花看到恣意纵横,不可一世,然,“青云直上”终究竹篮打水。64岁去世时,家徒四壁,一贫如洗,连买棺材的钱都无下落。哎,这潦倒这悲哀,岂是他一人所有?只不过,文人想象的合理与现实的尴尬,再一次被印证!  写到“再一次被印证”,本文就可以宣告结束了,谁曾想龙应台还得跑过来,与我剪不断,理还乱。据台湾媒体报道,日之后,龙应台重出江湖,成为中华民国第一任文化部部长。其首要任务将是修补马英九当局与文化界的关系。这起政治事件,一时间让我哑口无言。固然,龙应台再度出仕,源于她不放弃建设自由文明社会的理想。但,以自由知识分子之身卷入政治洪流,到底会是如何状况。我为她悬着一颗心。在此,我无意罗列龙部长的业务范畴以及行程安排,只是记住了她出任后,某一日诉过的衷肠。  她说:“咬牙下决定之后,已经严重失眠,每天心情沉重,好像戴着头盔要去当兵了——或者是高空跳水。”&&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都是孤独的游魂&&&& 赠妓云英o罗隐钟陵醉别十余春,重见云英掌上身。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古代所言妓女,隶属艺妓和色妓两大阵营。前者主打产品:或歌或舞,或吹拉或弹唱,从事歌舞表演工作,如同今日之娱乐明星。后者则主攻色相买卖,皮肉生意,即今日娼妓。  艺妓也好,色妓也罢,其才情容颜都非一般女子所能担当。其举手投足万般风情,千种妖娆,吸收到更多眼球,在情理之中。诗人们眼光如烛,盯上去,更是炯炯有神。  诗人们若凭一支妙笔作下半身写作,大抵会有淫秽之嫌。本文不作细考证。我要说的是诗人们笔下的艺妓形象。她们的个性风采、情感道德、人格魅力比良家妇女更耐寻味。此诗中的云英即是。  钟陵城一枝花云英,十载春秋不损其丝毫红颜,仍身姿轻盈,能作掌上舞,仿佛妙龄依旧。只是仍隶名乐籍,未脱风尘。罗隐,她十年前的旧相好,再度落第路过钟陵,与她不期而遇。与之鸳梦重温,共诉离情。轻笑浅谈间,云英突然发问:光阴如飞,十年已过,先生怎么还未进士及第?此刻,罗隐轻抚小蛮腰的手无力垂下。良久,又抬起,捂紧胸口:   “我末成名卿末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真不如人?  谁不赞一枝花云英美色,谁又不知罗隐诗名?这一反问恰似一柄双刃剑,既刺罗诗人隐痛,又刺云英郁结。我看到,愤懑自嘲在双刃剑上熊熊燃烧。  罗隐,少小便以才学扬名。诗与文章皆风骨遒劲,独具性情,是当时诗坛一大抢手货,其粉丝以得到罗公诗文为第一等荣耀。然,屡试不第,与进士无关,与皇帝垂青无关。个中缘由?他手握鲁  迅先生的匕首,对统治者不依不饶。  比如夫差亡国事件,多少年来,一帮卫道士,习惯了“皇权”与“男权”,习惯了置女人于死地而后快,他们痛骂西施这个祸水。没办法呀,父系社会在中国绵延了太长太长的时间,这给男人们养一身陋习掉提供了无穷的机会。“红颜祸水”、“红颜误国”等说法,是男人者皆知。偏偏他罗隐要作个异类,在一片“红颜祸水”言论中,长叹“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这长叹恰 如暗夜里的一缕霹雳亮光,惊悚,突兀,摄人魂魄。他在批判谁,天知,地知,当权者知。这怎么合乎政坛的明章程暗规则?他不“落第”才是科举一大怪事。  艺妓云英,在迎来送往的人群里,当然也渴望爱情。只是觥筹交错,盛世华衣,都抵不过心底最深的悲凉。她看得清楚,艳名是虚,才名是虚,男欢女爱都是虚,唯一真实的是——她不过是一花瓶,随时随地可摔可破。流落了风尘,欲做寻常女子,相守寻常爱情,尘世烟火。这梦想多么渺茫!  借艺妓这一壶浊酒浇胸中块垒的,不只是罗隐。  南齐时,钱塘名妓苏小小,洁身自好。她不作太多的物化转折,只是凭借自我性情,发散出生命意识里美的微波。“诗鬼”李贺路过其墓地,生哀激孤愤之思。一副炽热如焚的肝肠,写下一首《苏小小墓》: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李贺,生不逢时,奇才异能不被赏识,一番抱负无处施展。叹小小“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何曾不是叹己“自是桃李树,何畏不成蹊?”如此悲人悼己,人鬼合一的境界,只因为小小是他的知己与代言人。  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也获得文人厚爱。20世纪中国最伟大的学者之一陈寅恪先生,以平生精力写出厚厚两卷《柳如是别传》。全书八十万言,1953年属草,1963年竣稿,前后达十年之久,而且是在目盲体衰的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先生口述而由助手黄萱女士笔录成书。八十万言寄托了什么?或者在“烟中之花”身上,在十七、十八世纪“天崩地裂”的民族大悲剧中,看到了相通的幻灭与渴念,共生的沙砾、杂草及新生春风吧。  艺妓的爱情与诗人的仕途,都容易走上一厢情愿的误区。偶然的,时代这妖女抛出一个媚眼,许可他们粉红色的梦:寻知心郎君,共渡一生;实现青云之志,兼济天下。只是,这一切都会陷入“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现实舞台上,翻云覆雨等闲间,一只大手轻轻一抹,就会把他们推到悬崖之下,唯有“单相思”加深他们的苦情。等岁月不知不觉积淀起来,才恍然发觉美女当垆,才俊落拓。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湿了青衫的江州司马一语中鹄。人生旅程中,问天呵壁的诗人,红颜独老的艺妓。他和她,异质同构的一体——都是孤独的游魂。&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死得其所&&&纵游淮南o张祜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一日,读李敖的《看谁的文章写得好?》。他说中国文章是有许多狗屁的,按其臭味对人体摧残程度,依次隶属为三类:放狗屁,狗放屁,放屁狗。再接着就读到他的“三李敖”:五十年来和五百年内,中国人写白话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掩书思之,不禁大笑又大佩服,此言只有李敖这家伙方可说出。虽有傲语之嫌,但人家白话文气象万千,光芒万丈,理当状元榜眼探花,三甲尽收囊中。那么,若中国十大魅力古名城排行榜出笼,谁是前三名?  扬州,扬州,扬州!  通览全唐诗五万首,名声赫赫者无出扬州城右。“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正是绿杨城郭的锦绣地。“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正是风流婀娜的销金库。对于唐代的中国诗人来说,恐怕没有一座城市,会像扬州这样令他们牵肠挂肚。关于扬州的书写成为最受宠的动人歌谣。  唐代诗人徐凝的《忆扬州》,更是把扬州捧到了九重天。诗中云:“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长易觉愁;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徐诗人一路走来,该领略多少温柔乡旖旎景。回首前尘,脑子里却只有“扬州”一词。“无赖扬州”,“扬州无赖”。爱极了扬州,只好“无赖无赖”一番昵称。天下明月的光华只有三分,小小的扬州竟占去了二分,成为大股东,实在了得。真正占了二分?这本不是一写景实句,如同改革开放前,国人说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是一回事——繁华向往!  扬州“无赖”得益于天时地利与人和:扬州城内,水运网络纵横交错,来往船只挤满江河湖泊;大运河和食盐专卖为它的财富积累提供了基础;游客的蜂拥刺激了休闲娱乐业的活跃。商人、文人和青楼女占领了市民群落的主体。自从隋堤的杨柳开始在东风里垂缕飘绵,虽经历兵燹,却无法夺去这芍药之乡的繁荣秀丽。多少才藻富赡的文人墨客被滋养在扬州,他们沉湎于文学,也沉迷入美梦。  比如杜牧的十年扬州梦。“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让一个人清醒着做了十年的梦,对于一座城而言,有比这更大的恭维与赞美吗?  “扬州梦”无拘无束,喷射着生命的本真激情,一场梦就是一代文人风情的经典写照。有位诗人的做梦时间就胜过了杜牧的十年。从生到死,从死亡到墓地,干干脆脆地,他把自己直接奉送给了扬州——“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上好墓田”。晚唐诗人张祜发出这幸福的浩叹。&   死,与生并重,是大有讲究的。讲究叶落归根,故土相埋。多少肉体睡在故土的怀抱,灵魂才得以安歇。可是张祜有了扬州,根与故土可以不要,或者扬州本就是根。你看,那智禅山是多好的墓地!  真正将张祜的愿望落到实处的是《儒林外史》的作者吴敬梓。1754年,吴敬梓从寓居的南京秦淮河边北渡到扬州,手头拮据,日子困窘,想找好友程晋芳接济一下,不料程氏此时也穷得丁当响。眼看生计难以维持了,这位素有人豪、酒豪、诗豪之称的小说家,一不做二不休,他掏尽口袋里仅剩的几文钱,呼朋唤友,饮酒赋诗。酒至酣畅时,高声吟诵起张祜的“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上好墓田”。七天后,果真死在扬州琼花观的族人家中!这死法不能不让人感叹:诗人啦,诗人,自有一番真性情。死亡,也是这番诗意盎然。  若论今日一份真性情,欲寄托何地?人们传言纷纷:一凤凰,二丽江。网络语言更是刻骨:凤凰是游走在你心底的一根针,不能不去。那么,去吧。“十一”黄金周,去寻那根针,串起人生绵密的情绪。  沱江里无数的船,船里无数的人,人里无数的残羹剩肴,烈火情欲。善作媚笑的苗家女子哪里去了,闲散从容的对歌时光哪里去了?   若去丽江又如何,我暂且取消了探访她的心意。我不能保证我可以幸福浩叹:人生只合丽江死。  对于美人美物,或许离她愈远,贴她愈近。世间富贵应无分,身后文章合有名——我赞美这高调编集拙诗成一十五卷,因题卷末,戏赠元九、李二十o白居易一篇长恨有风情,十首秦吟近正声。每被老元偷格律,苦教短李伏歌行。世间富贵应无分,身后文章合有名。莫怪气粗言语大,新排十五卷诗成。  六月,栀子花开。广场的转角处,我遇见卖花的王婆婆。她用细软的棉线,扎着一小把一小把的花。硬朗青翠的叶里,芬芳的花瓣,透着结实的香,浓郁如丝缎。“你闻闻,多香,多香。”她把一朵栀子花递到我面前。“嗯,真香。”我给予强烈肯定。她笑了,又夸:“有的人给花喷了什么香精,我不喷,我家的花才是真香哩。”她坐在一朵朵栀子花旁,像一群妙龄少女中的某一位,眼里闪烁亮晶晶的光。我喜欢听她自卖自夸。卖花人夸花香,是花上添锦,那么,诗人与他的诗呢?  对于自己的文字,诗人们惯于集体失声,绝不敢放声高歌“多好,多好”。大考当前,他们恭恭敬敬将诗卷呈给权威,察其言观其色,祈求认可与称颂,以便打通主考大人的门路。诗人如此诚惶诚恐,不禁让我想起诗人朱庆馀与“上面”斡旋之事。  公元826年,朱庆馀带上百篇诗文去京都长安应试。临考前,为求得当时著名诗人,官任水部员外郎的张籍提携,曾献诗一首《近试上张水部》: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亲爱的张相公哪,你看,我画的眉毛颜色深浅,符合现时流行的样式吗?这低声一问“入时无”貌似新嫁娘的闺阁心,实则寻伯乐意:我这首诗可否得个高分,请您老帮我看看,我的才学和风格符合各位考官的口味么?  为求赏识,一个大男人,须妩媚成新嫁娘,做满面羞色状,低声询问,将谦卑功夫做足做强。  文人的傲骨零落至此碾成泥。我心悲哀!  一个人出场了,抬头,拍胸:本人诗章天下无双。  看啦,俺的《长恨歌》写尽唐玄宗与杨贵妃悲欢离愁,俺的《秦中吟》最能反映民间疾苦。元稹与李坤那两小子诗学功夫够厉害吧,可元稹只是学了俺的一点皮毛,李坤呢,在俺的乐府诗面前只好俯首称臣。   谁,如此这般雄赳赳气昂昂——白居易。  元和十年秋,繁华长安城下了白居易的逐客令。这一年,两河藩镇割据势力联合叛唐,派人刺杀主张讨伐藩镇割据的宰相武元衡。面地如此凶案,那些平日里滔滔不绝的大臣吓得颜面失色,双唇紧闭。一时间,朝野震骇,无人敢言。但就在当天,白居易却向皇帝呈上奏折,痛陈在天子眼皮底下发生这种恶事实乃朝廷耻辱,相关有司难辞其咎。请急捕凶手,以雪国耻。白居易的第一声音本是义举,却遭来朝廷小人佞臣的围攻:白居易区区一赞善大夫,哪能越职言事。朝廷的惩罚随之而至,白居易被一棒子打到江州,贬为司马。  这一贬,意味着长安城真正的“居大不易”。这一贬,成为他一生的一个重大拐点。是赖上“仕途”这棵树,整日整夜惶惶凄凄,凄凄惶惶,一门心思吊死,还是打开生活的另一天窗,植下另一株树?&   白居易携着家眷匆匆出了京城。一踏上南行之路,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长安,他被迫吸入了太多的二氧化碳,胸口堵得慌。他吐出,深吸,啊,这新鲜的氧气。  谪居江州,白居易从容于山水诗酒间,登山临水,访道参禅,语渔樵,友牧童。对世界对世道的看法,他已悄然改变。他写道:“微之!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仆虽不肖,常师此语。大丈夫所守者道,所待者时。时之来也,为云龙,为风鹏,勃然突然,陈力以出;时之不来也,为雾豹,为冥鸿,寂兮寥兮,奉身而退。进退出处,何往而不自得哉?”世道是这样的世道,皇帝是这样的皇帝,做一只雾豹,做一只冥鸿,总比狗苟蝇营要好,那浑浊的政治旋涡,不要也罢。  生命之值或可重在庙堂或可重在山野,白居易看清楚了。他卸下了一件沉重的包袱,彻底放松。让那些诅咒自己度日如年的小人失望吧,他有一种前所未有过的舒坦。白居易爱上了江州爱上了庐山,爱上了悠闲野逸的日子。  文章写至此,我听到了一个声音:白居易呀,你的锐气和激越呢,你的斗志昂扬哪里去了。莫非你遭此一贬,便不能把持自己,被营营之口销蚀。  不,白居易以白居易的方式正高歌猛进。他做着文学史上的一件大事,唐诗在他这里激起新的浪峰,辟出新的途径——因为诗,所以他是自由的。  刚到江州的那年冬天,白居易就着手整理自己的诗稿。打开时刻伴着他的书箧,一篇篇检点过去的诗作,它们让他兴奋和得意。一个诗人在诗里寻到他的价值。他将多年来写下的约八百首诗,类编集成十五卷。集成后,手抚诗卷,检阅当代诗坛,自豪之情不禁脱口而出:世间富贵应无分,身后文章合有名。  多么强悍,足以成为诗歌史上最强音——诗人何必沉默!面对仕途的垂直打击,那八百首诗应该像一记耳光,对准那些持棒驱逐者,狠狠地扇过去:生命若不肯停歇,就能找到开花的枝头。  在江州,他种植下另一棵树:诗歌。繁盛的枝叶里,生命的尊严与高贵赫然显身。白居易唐突了仕途,蔑视了富贵。  想起史书上记载康熙的一段文字。1719年,康熙自“木兰围场”行猎后,曾告谕御前侍卫:朕自至今已用枪弓矢获虎一百五十三只,熊十二只,豹二十五只,猞二十只,麋鹿十四只,野猪一百三十口,已数百,其余围场内随便射获诸兽不胜记矣。朕于一日内射兔三百一十八只,若庸常人毕世亦不能及此一日之数也。   这笔流水帐,想必康熙在告谕时很是得意。我在阅读时,也是心生愉悦。一个个数字,高调提起,高调的是强健生命力的喷发。康熙一次次举拳向着咆哮的天空呐喊:王者,王者。与他相比,明代的多少皇帝却活得太不成形,真是鲁迅所说的“无赖儿郎”。万历皇帝朱翊钧老先生,在位四十八年,亲政三十八年,竟有二十五年躲在深宫内,完全不理国事,连内阁首辅也不能见到他。没见他玩过什么,(如明熹宗朱由校一般将木工活做得顶呱呱)似乎也没有好色嫌疑,沉醉后宫。历史学家只能推断他躺在烟榻上吸鸦片。一吸二十五年。当然,他也可高调唱出:要数“宅男”我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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