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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目睹殡仪馆之诡异事件]第三部&第一章水库女尸
一、水库女尸
殡仪馆对面的大水库,是个不祥之地,里头死了好多人。镇上人都知道水库邪门,却几乎每年都会有人葬身此处,有故意找死的,有大意丧命的,这样前仆后继,实在叫人搞不懂,这水库的魅力为何这样大?
记得以前黄师傅来殡仪馆帮忙驱邪,看见水库,饶有兴味地观察了半天,然后告诉我们,这水库前高后低,前宽后窄,就是口大棺材。我们几个横瞧竖瞧看了半天,丝毫没看出哪里像棺材来着,再问黄师傅,这老头就不愿意多说了,还笑得古里古怪,一如既往,非常可恶。
猴子不信邪,怂恿我们爬到屋顶,说登高临下,一定能看出名堂来,结果几个人搬了梯子爬上去,却狗屁也没看出。猴子很郁闷,挠着脑袋瓜继续出馊主意:“一定是登得不够高,要不我们爬到山上去看?”
这回没人再理睬他,过了一会,大嘴看着猴子,一本正经地说:“黄师傅是高人,你我这样的凡夫俗子,肉眼凡胎,岂能看得出来?”
大嘴的装模作样很让猴子很开心,他一边笑,一边对我和刘俊挤眉弄眼,说:“你们看这个半文盲,说起话来还拿腔拿调。”
我说:“这叫猪鼻子插大葱……”说到这,我故意停顿了一下。
猴子会意,配合我问:“怎么讲?”
“傻x装什么象!”刘俊一锤定音,我们爆笑。
“嚯嚯嚯……”大嘴笑得最开心。
水库像不像棺材,我们眼拙,没黄师傅的慧眼,看不出来,但这水库邪门确是真的,出过许多乱七八糟的邪门事。例如我以前讲过的水猴子,但到底水库里有没有水猴子这种传说中的怪物,谁也没有见过,因此不好说。我现在要说的,是最近发生在水库的一件怪事,我亲眼所见。
水库是有人守的,一个老鳏夫,无儿无女,五十来岁,背有点驼,大家叫他老王头。老王头孤身一人,住在水库边的一座平房里,有条小木舟,经常泛舟水上,清理拦网,捞捞垃圾什么的,偶尔捞到个死人,老王头也不惊讶,从容不迫地报警,警察来了,再从容不迫地报告情况。每次聊到老王头,刘俊都会笑,说老王头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看见死人,比大嘴还淡定。
这天老王头照例下水库清垃圾,清完一处正要换一处,忽然木舟无法前进了,无论老王头怎么摆桨,木舟却只在原地打着转转,就是不肯往前挪,像是被什么给挂住了。除了桨,船上还有根篙子,现在正是旱季,水不深,篙子可以打到底。老王头丢开桨,换上篙子,由划改成撑,这招管用,篙子一撑,舟就动了,老王头顺势要收篙再撑,岂料却没拔动篙子。此时舟正在往前走,老王头双手抓着篙子,始料未及,人差点跌下水。
泛舟水上十几年,本事还是有的,老王头身子晃荡了几下,很快就把持住了平衡。把舟停稳后,老王头试着提了提篙子,感觉沉甸甸的,另一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了。不会是水猴子吧?!这怪物老王头虽没亲眼见过,却相信有。
老王头有点紧张,心砰砰跳,他蹲下身,屏住呼吸,一手扶住船沿,一手抓住篙子,夹在腋窝下,用力往回拔。篙子非常重,老王头年纪不轻,力气却不小,单手也拔得动……很快,一具腐烂不堪的尸体浮出水面。
老王头嘘出一口长气,不是水猴子。
那天我们几个正好在殡仪馆打牌来着,刘俊接到电话,他同事打的,说水库的老王头又发现了尸体了。水库就在殡仪馆对面,于是我们就都去了。
一开始老王头以为是篙子刺透了尸体,夹在骨头缝里所以难拔出来,等尸体捞上岸后,大家才发现,篙子压根就没刺进尸体,篙子是被尸体抓住的!那尸体一双腐烂见骨的手,居然死死地拽着篙子不放。
尸体不知在水下泡了多久,烂到难以形容,一团鼓囊囊的肠子垂到两腿间,尸肉变质肿胀,像破棉絮一样挂在骨头架子上,轻轻一扯,大概就会掉下来。尸体的面目根本无法辨认,唯有一头夹着水草和污泥的长发,告诉我们,她生前大概是个女人。
空气里飘散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异臭,有别于陆地上腐尸那种猛烈浓稠的腐臭味,从水里捞出来的这具女尸散发出来的臭味偏淡,混合着水汽,人闻着感觉湿漉漉的,就像空气里弥漫着浸泡腐尸液体的水雾,气味虽不十分强烈,但令人很不舒服。有点恶心。
我捂住口鼻,别过头,猴子站在我身后,也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我拽了下猴子的胳膊,说:“看不下去了,走吧,大嘴人呢?”
“在那边。”猴子说,我看见大嘴站在人圈另一边,挤在最前面,兴致勃勃地看法医验尸,一脸兴趣盎然。
猴子凑到我耳边,指指大嘴,小声说:“凡子你看,大嘴,强悍吧?”
我点点头:“他不强谁强?”
大嘴仿佛听到我和猴子正在说他,扭头看我们,猴子对他竖起大拇指,大嘴眨眨右眼,嘿嘿一笑,左脸洋溢着轻松,右脸透露出得意,说实话,这两种表情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可大嘴就有这个本事。刘俊老笑话他,说大嘴常年在阴阳两界奔走,一张脸也变得阴阳怪气起来。当然这只是笑话,大嘴那张脸,在不笑的时候,很有杀气,如果你不认识他,在街上偶遇他,你会以为这是一个屠夫。王师傅说大嘴长得有煞气,俗称鬼见愁,意思就是大嘴那张脸,鬼见了都要掉头跑,因为凶嘛。
大嘴根本不信,说:“那我怎么还撞了这么多的鬼?王师傅,你就扯。”
王师傅手一摆,言之凿凿道:“我怎么是扯咧?你这个崽伢子现在还小嘛,屌毛都冇长硬,等到了四十岁,保证一般的脏东西都不敢近你的身!”
“屌毛会越长越硬么?”猴子满脸不解,悄悄问了我一句。
我瞥了他一眼,说:“问你爸爸去。”
法医验完尸,说这女尸在水下起码泡了有三个月以上了,身体是自然腐烂,未见明显人为伤痕,初步判断是溺亡,是否他杀,还有待调查。
这时旁观的人开始议论纷纷,说这人都死了三个月了,怎么没浮出水面?更诡异的是,这死了三个月的人了,烂得一塌糊涂,怎么会自己抓住篙子?
人群中有人认识大嘴,也听说我们曾遇到不少稀奇古怪的事,便递了支烟给大嘴,在虚心请教:“小武师傅,你看这个事,是个怎么回事?”
“这个嘛,啊,嗯。”大嘴接过烟,装模作样,故作老成持重,嗯嗯啊啊地说:“这个事情嘛……嗯,就这样嘛……要上来嘛,啊……”
那人越听越糊涂,还想再问,大嘴把烟朝耳朵上一架,一转身,找刘俊去了。
尸体验完,就该往殡仪馆送了,可那女尸双手紧紧拽着篙子,怎么拔也拔不下来,像焊在了一起。这不行啊,篙子那么长,车里也塞不下啊,后来刘俊找来锯子,把长出的那段篙子给锯掉了,至于女尸手上那截,她想拽让她拽着吧,反正也碍不着谁的事,最大的损失就是老王头,他得重新弄根篙子。
女尸在殡仪馆放了好些天,一直没人认领,一具腐烂的尸体老这么放着也不合适,手上还拽着根断篙子,谁想想都要起鸡皮疙瘩。几天后,警方那边给出结论,说排除他杀,按非正常死亡处理,至于尸体嘛,就归民政局处置了。
于是张阿八一声令下,让大嘴他们抬去后山,就地掩埋。
大嘴啊了声,问:“张所,不火化么?”
张阿八斜了大嘴一眼,很不满意,觉得大嘴跟他这么久,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张阿八伸出双手,一边比划一边说:“火化是要钱的,这个钱哪里出?还不是算在我们头上?再说,那个人烂都烂掉一半了,还火化什么?节约资源嘛,直接埋了,埋了埋了。”
埋女尸时,王师傅让大嘴带些纸钱香烛什么的去,大嘴不解,问王师傅:“带这个干嘛,给她烧?”大嘴指的是那具女尸,他觉得没必要,非亲非故八竿子打不到的人,埋了就不错了,哪有功夫给她烧祭品,又不欠她的。(王师傅在离职后不久,又回来了。)
王师傅劝大嘴,说:“这是横死的,怨气大哦,俗话讲地好哇,好埋冇恶鬼,不要懒,带上带上。”
大嘴听了,觉得王师傅说得对,小心驶得万年船嘛,便去办公室装了一包祭品带上山,王师傅不知从哪找来块木板,用毛笔在上面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无名女氏之墓。
埋好女尸后,王师傅把牌子插在土堆前。大嘴歪着脖子看了半天,看出不对,对王师傅说:“王师傅啊,你这个牌子上的字写的有毛病啊。”
王师傅瞪了眼大嘴,十分不高兴:“怎么叫我个牌子嘛?”
大嘴笑了,忙改口:“不对不对,是这个牌子,喏,你看,无名女氏之墓,这个女多余了吧,直接无名氏不就行了?”
王师傅说:“你个伢崽子晓得什么?我们那里,都是这样写的,无名氏是男的,女的,就是无名女氏。”
“哦。”大嘴点点头,表示受益匪浅,要说王师傅,那一肚皮的土学问可不是盖的。
一切弄妥,两人拍拍手上的土,扛着铁锹,叼着烟卷,一前一后地下了山。
两天后,有一对父子上山扫墓,在半山腰看到个女的,蹲在地下,对着块木牌使劲擦。
这家儿子看了好奇,问他老子:“爸你看,那女的在干嘛?”
他老子瞥了眼,没在意,说:“在扫墓吧。”
儿子觉得不对,说:“不是吧,我看她在擦那个木牌子。”
老子又瞥了眼,说:“怎么不是?扫墓嘛,墓碑脏了,人家当然要擦擦。”
儿子惊讶,问:“那是墓碑啊?不就是块木牌子么?”
老子随口说:“那是人家穷,砌不起砖头的,只好用块木条子代替。”说完,觉得可以教育教育儿子,于是换了副谆谆教诲的口吻,说:“所以啊,你现在要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以后才能找到赚钱的好工作,别到了以后,我死了,连块木牌子你都买不起。”
儿子立刻志气满满地说:“爸你放心,以后你要死了,我保证给你建个全世界最豪华的坟墓,比你给爷爷建的,豪华一万倍。”
多好的儿子啊,老子听了十分欣慰,得意自己的教子有方。
父子俩扫完墓,下山时,看见那女的居然还蹲在原处擦木牌,奇怪的举止,让父子两个很奇怪。这小孩的老子平时也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憋不住好奇,走过去问:“你这是在干什么呐?”
那女的没回头,就说了句话,就是这句话,当场把那当老子的给吓昏过去,儿子虽然年纪小,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老子强,虽然被吓得魂不附体,但还能跑能叫,一路鬼哭狼嚎,冲下了山,一直冲到了殡仪馆的院子里。
当时大嘴和老猪正在办公室,听到这杀猪似的动静,就跑出来看。小孩在院子里跳脚大哭,老猪和大嘴问他出了什么事,你爸爸呐?他根本答不上来,只是一个劲地哭,嘴里爸爸爸的叫个不停,一只手拼命指着后山。
该不会是在后山摔着了吧?老猪和大嘴赶紧上了山,在半山腰看到那人,斜躺在山径旁,四仰八叉,乍一看,还以为是喝多了。直到看见他那张面无血色的脸,两人对这幅模样很有经验,一看便知,这是被吓的。
此时是上午十点多钟,艳阳高照,虽然是在坟山上,可半山腰的这个位置,树木稀少,阳光普照下,丝毫不觉阴森。看看四周,没发现什么古怪恐怖的东西。
可究竟这父子俩看到什么东西,被吓成这样,老子当场吓厥,儿子吓傻,除了哭,一句话都说不出,讲什么也不愿再上山。
老猪给那人掐了半天人中,总不见醒,老猪呼了口气说:“被吓深了,估计一下子搞不醒。”说完看着大嘴,一脸怎么办。
大嘴看看那人,个子一般,瘦得要命,估计没多少分量,他和老猪都是虎背熊腰型,抬这么个人下山,应该不算吃力,于是他对老猪说:“要不把他抬下去吧,那小孩还在下面。”
老猪看着那人,在心里掂量了下,觉得行,同意了。两人吭哧吭哧地把那人抬下山,从小径拐入院子,看见那小孩还站在院子里抹眼泪,声音倒是小了许多,可一看见老猪和大嘴抬着他爸出现,嘴巴一咧,再次哇哇地嚎起来。
“别哭啦!”老猪冲他一瞪眼,呵斥道:“哭什么哭,你老子没死,快,我屁股后面的钥匙,拿下来,中间那个大的,开左边那个办公室门去。”
老猪一脸凶相,把小孩吓住,嚎哭是不敢了,抽噎着,绕到老猪身后,解下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老猪和大嘴把那人抬进屋,放在木制长椅上。老猪让大嘴把那人衣服扣子全解开,他去值班室拿了半瓶白酒来,倒在手上,在那人胸口、手肘窝、颈侧、还有太阳穴等地方擦了又擦。
这招果然管用,不一会,那人唇色渐渐润红,接着吐出一口长气,醒了。醒来后那人一直在抖,好在说话利索,脑子没吓坏。
他告诉大嘴和老猪,他们在半山腰碰着鬼啦,是个女鬼,头发过肩,散开的,穿什么衣服和长相都忘记了,不过那女鬼外貌看上去并不吓人,她要不说那话,你肯定看不出她是个鬼,可那话一说出来,哎呀……她就一个劲地在那里擦木牌……
那人喋喋不休,那女鬼究竟说了什么话,却一直没讲,大嘴忍不住打断他,问:“那她到底说了什么啊?”
“她说那木牌上她的名字写错啦!”那人几乎是咆哮着把这句话喊了出来。
这回轮到大嘴抖了。
大嘴和王师傅一脸愁云,小眼对小眼,蹲在殡仪馆院子里,两人脚下丢着数个烟头,嘴上仍在吞云吐雾。
大嘴看着王师傅,王师傅低着脑袋,一脸若有所思,手中的香烟烧了半截,烟灰拖着老长,垂垂欲坠。
“王师傅。”大嘴叫了声。
王师傅手一抖,烟灰掉下来,落在脏兮兮的解放鞋上,他跺跺脚,把烟灰弄掉,接着叹了口气,冒出了他的口头禅:“这个事情啊,我看难搞。”
大嘴啧了声,随口说:“早知道就不竖那块牌子了,不竖还好。”
王师傅觉得大嘴语气里有责怪的意思,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我也是好心嘛,哪个晓得……”
大嘴赶忙说:“王师傅你别误会,我没怪你,我只是担心……”大嘴心虚地看看左右,轻声说:“她会不会缠上我们。”
王师傅摇摇头:“这个哪个讲地好。”
两人正郁闷着,忽然有人从大门进来,大嘴扭头一看,这不是看水库的老王头么?老王头一只脚有点毛病,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看见大嘴和王师傅,挥起只手来打招呼。
大嘴站起来,问他:“老王头,你来这里做什么?”
老王头从口袋里摸出包皱瘪瘪的烟,给大嘴和王师傅发烟,大嘴嫌他烟差,推回去,掏出自己的烟,递了支过去,老王头没客气,伸手接过,但没舍得抽,夹在耳朵上,另从自己烟盒里抽了支出来,点上……老王头说话做事一向慢吞吞,大嘴去水库接过几次业务,知道他这个毛病,也不催他,站在一边,等他开口。
吸了口烟,老王头终于开口了:“小武,问你个事情啊,前几天那个,水库里捞上那个女的,是你们埋掉的啊?”
大嘴点点头说是啊,很诧异,这老王头关心这个干嘛?
“哦。”老王头眯着眼,往后山看去,问:“就是在那个山上吧?”
“没错啊。”
老王头点了两下头,说:“小武啊,麻烦你,我买点纸钱,你带我到那个女的坟墓去。”
“啊!?”大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转脸看了眼王师傅,王师傅也是一脸莫名。这老王头不是喝多了吧?
老王头没喝多,老王头是见鬼了。
老王头告诉大嘴和王师傅,说自打发现这女尸后,他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总觉得太古怪,不对劲,这几天一直没敢下水库。昨天晚上,老王头照例早早就睡了,睡到半夜,忽然醒来,隐约听到门口有人在哭,听声音是个女的。老王头问了两声谁啊,没听到答应,那女的只是嘤嘤嗡嗡地哭。老王头拉开灯,披上衣服,下床走到门口,想想又折回身,从床头拿了手电,打开,转身去开了门。
外头黑魆魆的,寒意刺骨,哭声似乎没了,四周一片静谧。老王头一手拽衣领,一手举电筒,朝门外照去,没看到人。
“是谁啊?”老王头问了句,没人答应,老王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嘀咕了句,正要关门,忽然那啜泣声又起来了,离自己很近,好像在左手边。老王头赶紧缩回手,往左边墙角一照,这下看见了,一个女人正蜷缩在墙角,低头啜泣。
“喂。”老王头喊了她一声,那女的不哭了,身子动了动,但没抬起头。
老王头问她:“你是谁啊,这么晚了,在这里哭什么啊?”女的没吭声,依旧蜷在那里,没有动的意思。
老王头正想走过去,忽然屋里传来一声巨响,老王头吓得一哆嗦,回头看屋里,老天爷哦,屋子里烟雾弥漫,水泥渣子到处都是,一看床头,一大块厚厚的水泥板砸在枕头上面,要是人躺在上面,砸不死也要给砸植物了。
这要命的烂天花板,老王头摸摸脑袋,后怕得很,心想要不是那女的,自己怕是已经在床上做挺尸了,可那女人……老王头再去看时,她已不见踪影。才半分钟不到,水库旁边空旷得很,就算她能飞,老王头都能看到个影子,可现在,却连个鬼影都没有。老王头忽然想到鬼,头皮一阵发麻,那女的?
后半夜老王头没睡,边收拾屋子,边琢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亮以后,屋子收拾好了,老王头也琢磨明白了,这女人确实是鬼,并且是老王头前几天从水库里捞上来的那个,敢情她知道老王头命中有此一劫,特意跑来报恩。
老王头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人家救了自己,自己也该去祭拜祭拜人家以表谢意,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老王头跑来殡仪馆,要去给那女人上坟。
大嘴听了嚯嚯笑,说:“老王头,你就怎么就确定那女的一定是你捞上的那个咧?”
老王头一本正经:“除了她还会有谁?”
大嘴本想说万一是你老婆呐,转念一想这玩笑不好开,就点点头,说:“好吧,就是她吧,那个纸钱嘛,你不用买,我拿点给你就是,那女的就埋在半山腰,插个木牌的就是……”
老王头佝偻着背,眯眼看着大嘴遥指的方向,连连点头。
拿上祭品,老王头一瘸一拐地上山了。大嘴和王师傅站在原地没动,目送老王头,看着老王头忽高忽低的背影,大嘴开口说:“王师傅啊,你说老王头这个事,是凑巧吧还是——”大嘴拖了几秒长音,把脸转向王师傅:“难不成真是水库里那个女的?”
“十有八九是。”王师傅背着手思忖了半分钟,得出结论。
于是两个人放心了。这分明是个有情有义的好鬼嘛,两人辛辛苦苦,一身泥巴一身汗,不计酬劳把她埋了,还立了牌,烧了香,就算牌子上没写她的名字,可错不在他们,女鬼就算不满意牌子,大概还是讲道理的,她泉下有知,肯定不会迁怒他们。
王师傅最后说:“她搞不好还要报答我们哦。”
大嘴听了一脸坏笑,想说难不成王师傅你还想她献身报恩,王师傅没能听到大嘴这句玩笑话,却看见一个在瞬间石化的大嘴。
王师傅说,当时大嘴正想说什么,嘴巴刚打开,人就僵住了,就像被突然点了穴,一动不动,嘴巴张着,眼睛瞪着,表情呆愣愣的,他叫了几声大嘴没反应,推了几下大嘴还是没反应,就意识到大嘴可能是中邪了,于是一个大嘴巴抽过去,把大嘴黑黝黝的右脸膛抽得黑里透红,大嘴哎哟一声灵魂归位,看着王师傅半天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出什么事了?”
大嘴后来告诉我们,当时他正想和王师傅开玩笑来着,谁知突然一下人就空了,什么思维啊,意识啊,感觉啊……统统都没有了,换言之,他觉得自己在刹那间被抽空了,灵魂出窍,脑子一片空白。
“那种感觉吧,就像被突然被一个炸雷劈到了一样,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大嘴一边回忆一边对我们说。
猴子斜着眼看大嘴,说:“你又没被雷劈过,你怎么知道是这种感觉。”
大嘴很不高兴,骂道:“妈的这是比喻,比喻你懂不懂?文盲!”他还记得猴子骂过他半文盲,见缝插针的把仇报了。
看大嘴生气,猴子立刻兴奋起来,他就喜欢和大嘴抬杠,两人一抬起杠来就没完没了,一开始还能讲讲道理,讲不上五分钟,就会变成恶毒的人身攻击,继而升级成让我激动不已的武力冲突。一般前半程打嘴仗时猴子占压倒性优势,不过一旦发展到武力冲突时,大嘴就开始翻身农奴把歌唱。
遗憾的是,两个人这次的抬杠并没有升级成我所期待的武力冲突,没吵几句,两人就觉得无聊了,同时偃旗息鼓。大嘴点起一支烟,猴子架起一条腿。
“我觉得吧,大嘴你最近说话做事什么的还是小心点好。”猴子一脸正经地说。
大嘴眯起眼睛,吸了口烟自言自语道:“这个女鬼不至于这么凶吧?”
“女鬼比男鬼凶。”猴子接口说,从桌上拿过打火机,啪啪打了两下,火苗忽闪即灭。
“凡子,你怎么看?”大嘴扭头问我。
“我说不好。”我说,“不过猴子讲的没错,还是小心点好,你这次中邪吧,也就是怪你嘴贱。”
大嘴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嘴,说:“可我还没说出口哇,她不会连我们心里想什么都知道吧,这样还了得?”
“不是我们,是你。”猴子纠正他。
“一样的,不然你们去试试,光想不说,随便想她个什么不好的,看看会有什么反应。”大嘴看着我和猴子说,眼睛闪闪亮,满脸期待,神情真挚恳切,搞得我和猴子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猴啊,肚子饿了没?”我看看窗外说。
“好像有点了。”猴子摸着肚皮说,夸张地砸吧了几下嘴。
“那去吃饭吧。”
“走哇。”
我和猴子把手插进裤兜,从大嘴面前慢悠悠地走过,故意没有看他,大嘴受到冷落,非常不爽,对我和猴子潇洒的背影吐口水,猴子恰好来了屁感,屁股一撅,不失时机地回赠了大嘴一个响屁。
“可惜,响倒是蛮响,就是不臭,便宜大嘴了。”放完屁,猴子跟我说,非常遗憾。
正值春暖花开的季节,天是蓝的,山是绿的,空气是甜的,猴子的春心是荡漾着的。自张晓静以后,猴子就没再动过凡心,猴子很专情,我们都知道,所以只要一有机会,我们就会在猴子面前聊聊张晓静,以免他不小心忘记她,然后移情别恋。猴子一旦移情别恋,我们就会很失落,因为这样一来,我们就少了个消遣的话题。我们是真正的好兄弟,我们大多数的快乐都源自于对方的不快乐。郭薇一直认为我们这点很缺德,我们都不同意她的说法,她是女人,不了解我们男人之间的友谊,天知道我们有多么爱猴子,我们简直比他的爸爸还要爱他。
不过猴子十分不愿意从我们嘴里再听到有关张晓静的任何消息,每当我们故意提起张晓静,他就会找理由走开,有时候去拉屎,有时候去买烟,有时候实在溜不走,他就会装睡,为了表示他真的睡着了,他会打起呼噜来,但是这一点也不影响我们继续张晓静的话题,我们都知道,猴子在真睡着的情形下,会磨牙,会放屁,还会流口水,可就是不会打呼噜。
这些都说明猴子对张晓静余情未了,所以这天清明节,猴子在殡仪馆碰见准备上后山拜祭外公的张晓静,一颗心顿时飞扬起来。在此之前,猴子足足有大半年都没见过张晓静了,因此当张晓静发现站在走廊上的猴子并对他莞尔一笑时,猴子激动得差点晕厥过去。
“哎!那个,是张晓静吧?”大嘴从办公室出来,看见正往后山去的张晓静和她妈妈。
“嗯。”猴子应了声,大嘴一出现,猴子就回过神来,表情一本正经,语气波澜不惊。
“没和她叙叙?”大嘴故意压低嗓门,一脸怪笑。
“有什么好叙的?”猴子说,眼看张晓静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猴子转过身,打算进办公室。
“猴啊。”大嘴喊了猴子一声。
“干嘛?”
“你看。”大嘴仰起脖子,眯眼看天,天空湛蓝,云丝数缕,还有一颗大太阳,“今年的清明节,天气怪哦,一直都没下雨。”
“嗯?”猴子以为大嘴要继续和他聊张晓静,岂料大嘴却转口说起了天气。
“今天上坟的人多,烧这个烧那个的,万一烧起来就不好了。”大嘴眉头紧蹙,遥望后山自言自语,猴子被他弄的有点懵,搞不清大嘴在打什么鬼主意,护林防火关他什么事?
“春天怎么会烧起来?”猴子嘀咕了一句。
“这谁讲得准?猴啊,要不我们上山转转去?”
“上山?”猴子一愣,张口要说懒得去,话到嘴边忽然意识到张晓静正在山上,此时上山,有大嘴在旁边,或许能和她搭上几句,于是改口:“行吧,你要是实在担心,我们就去转转吧。”猴子说完,大嘴就笑,猴子对大嘴蕴意丰富的笑视而不见,还哼起小曲,表示他心里坦荡荡。
上山时,大嘴走得磨磨蹭蹭,以至于猴子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等他。
“我说,你不能稍微快一点么?”猴子实在受不了大嘴的蜗牛速度,忍不住催他。
“不要急嘛。”大嘴慢吞吞地说,慢吞吞地走,“不要着急赶路,忽略了沿途的风景。”说完,大嘴干脆停下来,双手插腰,挺起肚腩,一脸风景无限好的表情。
“靠!”猴子差点厥过去,放眼四周,坟茔垒垒,除了死鬼和神经病,不会有谁认为这里风景好。
“你看这里……喏,你看那里……”大嘴指指点点,俨然一副坟山观光客的架势,猴子哭笑不得,知道大嘴在耍自己,正打算问候一下大嘴的祖上,忽然大嘴安静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某处,猴子顺着大嘴的视线看去,看见山路上方约二十米左右的地方,竖着一块孤零零的木牌,这是水库女尸的坟。
“喂!”猴子以为大嘴又中了邪。
“不行,我要下山拿点东西去。”大嘴只愣了那么两三秒,猛然想到什么似的说。
“拿什么?”
“拿点烧的。”
“烧的?烧给谁啊?”猴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啊。”大嘴冲着女尸坟地那边扬了下下巴。
“有必要么?”
“我个人认为有。”
“那随便你,不过我懒得跑了,你自己去,我在这里等你。”猴子说。
大嘴没异议,临走时对猴子说:“你要先到处转转也行。”
下山后,大嘴在办公室碰见来拿东西的老猪,两人聊了大概半小时,老猪走后,大嘴装了些纸钱,刚绕过大堂正门,迎面碰见了从山上下来的张晓静和她妈妈。打过招呼,大嘴问了张晓静一句:“看见杨勇(猴子本名)了吧?”
“嗯。”张晓静点点头。
大嘴暗笑,猴子这小子果然憋不住,“他还在上面?”大嘴明知故问。
“你说杨勇?”张晓静有点诧异。
“是啊。”大嘴更诧异,“你不是说碰见他了么?”
“我没在山上碰见他啊。”张晓静笑起来,“在上去前,我看见他站在走廊上。”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他刚才和我在山上,我还以为你们在山上碰到了。”
“没有啊。”
“哦,那我上去看看。”
“嗯,那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道别张晓静,大嘴十分困惑,从殡仪馆上山就这么一条路,女尸坟就在山路旁边,就算猴子不去找张晓静,张晓静下山时,也能碰见猴子,难不成猴子看见张晓静,还故意躲起来避而不见?枉费自己处心积虑照顾他面子帮他创造机会,这小子怎么突然成了扶不起的阿斗?
大嘴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加快脚步往山上走,上了山才发现,猴子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坟山不算大,山上也没有高大遮眼的树林,站在高处,基本一览无余,大嘴找了一圈,没发现猴子的身影。
大嘴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踏出办公室。
“喂,有业务啊?”这时候接到大嘴电话,我第一反应就是殡仪馆来长途业务了。
“凡子,猴子不见了。”
“猴子不见了?他怎么不见了?”
“不知道啊,我和他上了山,后来我下去拿了点东西,再上来的时候,就找不到他了。”
“他是不是先走了。”我说。
“不至于吧,要走也会和我打招呼。”
“啊哈,你们吵架了?”我笑道。
“没有。”
“那怎么……”
“电话里不好说,你先去我房间看看,看下猴子在不在。”
“唔……好。”
下午五点四十,距猴子在坟山上失踪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了七个小时。两点以后,天上的云开始多了起来,看样子大概要变天。
又在山上找了一圈无果后,我们回到办公室,闷声不语抽完一支烟,我走到门口,天色已经暗了,乌云密布,雨随时可能下下来。
“猴子不会被女鬼给抓走了吧。”大嘴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为什么是女鬼?”郭薇问。
“猴子是处男嘛。”刘俊随口答,除了郭薇,我们都笑了起来。实际上没什么好笑的,可不知为什么,不约而同就这么笑了,非常莫名其妙。
郭薇瞪了我们一眼,“我说你们几个……猴子都失踪这么久了,你们还有心情开玩笑?”
“谁说我们在开玩笑?”刘俊说,“我们是在很严肃地讨论猴子失踪的原因。”
“绝对严肃。”大嘴跟着说,郭薇嗤了一声,表示鬼才信。
“好了好了,那我们再严肃一点。”刘俊坐正身体,双手放在桌子上,开始头头是道起来,“首先我们分析一下猴子突然失踪的原因。”
“无非就两个咯。”我说,“要么为情所困,要么是被那个什么东西给……”
刘俊点点头,说:“据我们对猴子的了解,猴子像是为情为困然后莫名其妙玩失踪的人么?”
“不像!”我和大嘴异口同声。
“我也这样认为。”刘俊同意我和大嘴的看法。
这时郭薇提出异议,“为什么不会呢?我倒觉得猴子很有可能是因为张晓静的缘故,人家猴子可是认真的,也都怪你们,平时动不动就拿张晓静和他开玩笑,肯定今天大嘴你又说了他什么……”
“天地良心。”大嘴叫起来。
“不至于的。”刘俊打断打算辩解两句的大嘴,说:“就算大嘴笑他几句,猴子也不至于想不开,要是连这点抗击打能力都没有,怎么能在我们的陪伴下成长成人?”
“呸!”郭薇在呸了刘俊一声以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刘俊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无论面临何种情形,哪怕火烧眉毛,甚至命悬一线,他都能不失时机地调侃几句。倒不是说他心理强大到不会害怕,就算他怕得要尿裤子,他都是那种会说“早知道就包片卫生巾出来了”的人。这种本领本非是他当警察以后练就的,而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我们都佩服他这一点,很不幸的是许多女生也和我们看法一致,她们喜欢他,钟情他,委身给他——当然这和他长得帅也有很大关系——这些都让我们恨得牙痒痒的,猴子曾说:“刘俊要是个天阉就好了。”我们承认猴子说出了我们的心声,虽然该想法十分恶毒,但刘俊不在乎,他仍旧隔三差五和五湖四海的姑娘们上床,因此我们还会一如既往地诅咒他。
扯的有点远,现在我们要回到猴子身上来,猴子失踪了,在坟山上,就我们以往遭遇的那些形形色色的怪事,我们有理由判断,猴子十有八九是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猴子应该还在坟山上啊,我们找了有三圈了吧?连根猴毛都没发现。”刘俊说。
“猴子会不会其实已经下山了?我的意思是说,猴子是在中邪的情况下下山的。”郭薇说。
“怎么会呢?”大嘴说,“他要是下来了我能看见啊,从殡仪馆到山上就这么一条路,而是当时我和老猪聊天的时候是站在走廊上的。”
“你后来不是进屋拿纸钱去了么?”我说。
“前后不过半分钟。”大嘴说,“猴子不可能这么快的。”
“山上还有其他路可以下去么?”刘俊问。
大嘴说:“没有了,只有这一条路,要从其他地方下当然也行,但是没有路啊,不弄把柴刀开路根本没办法走。”
“坟山后面是什么地方?”
“是山。”
“山后面呢?”
“还是山,真正的深山老林。”
“唔……”刘俊沉吟了一会,说:“假设猴子真的中邪了,那么他现在可能去的地方……要么是坟山后面的山,要么是从没有路的地方下山去了。”
“还有一个可能。”大嘴忽然冒出一句,“就是猴子其实还在坟山上。”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大嘴这句话的意思,郭薇和刘俊同样一脸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大嘴坐正身体,声音随之降低,“大概是我们被施了什么障眼法,让我们看不到猴子。”
“但他能看见我们,我们几次三番从他身边走过,都没有发现他,他动弹不得,怎么叫我们我们也听不见,对不对?”我问大嘴。
“对对对……就是这样。”大嘴拍着腿十分激动。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郭薇说。
“这不就是以前我们讲过的鬼故事么。”我说。
“难怪我说的时候有情景再现的熟悉感,妈的,还以为是第六感发作了。”大嘴露出加菲猫一样的笑容。
“你还是节约节约你的第六感吧。”刘俊说。
“怎么咧?”大嘴觉得他的说法虽然不新鲜但是很有价值。
“因为……”刘俊说,这时白炽灯忽然闪了一下,发出啪嗒一声轻响,房间顿时一片寂静。
足足过去了半分钟。
“刚才什么情况?”郭薇挽着我的胳膊,轻声说。
“大概是电压不稳。”大嘴仰头看着灯说,灯没有再闪第二下。
“有点吓人啊。”
“放松放松。”我轻轻拍了拍郭薇的手,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六点多了,“我先送你回去吧,要不等下你妈要着急了。”我对郭薇说。
“那你们?”
“我们当然要守在这里。”
“嗯,那你们要小心。”郭薇没坚持留下,她知道,她留在这里也没用,我还要分神照顾她。
“大嘴,把车钥匙给我。”
大嘴从腰后解下钥匙,扔给我,“你一个人行吧?”
“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说。
三个月前我刚拿到驾照,学成归来后,没事就用大嘴这辆金杯面包车练手,对车况还算熟悉。
来回用了十几分钟,一路顺利。
大嘴和刘俊正在泡面,在院子里我就闻到了香味,走到办公室门口,我看见大嘴正对着一碗泡面叹气,“唉呀,一想到亲爱的猴子现在生死未卜,我就食不下咽。”说完,他捧起泡面,拿过塑料叉子,撕掉碗盖,稀里哗啦地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汁都不剩一口,真正的风卷残云。
我想猴子如果看见这一幕,大概会和大嘴拼命。
等我和刘俊把泡面吃完,大嘴已经抽完一支香烟。“那个什么,我们要不要再上山去找一圈?或者说就……坐在这里等?”大嘴拧灭烟头,看看我,又看看刘俊,拿不定主意。
天已经完全黑了,风势渐大,院子里的树在沙沙作响,雨还没有下,远处天际闪电若隐若现,但听不见雷声。
“趁还没下雨,再去找一圈吧。”我说。
“那走吧。”刘俊掐灭抽了一半的烟,站了起来。
大嘴拉开抽屉,拿出两把电筒,分别给我和刘俊,“只有两把,你们拿着。”说完,他走到另一张办公桌前,不知从哪只抽屉里翻出来一串佛珠,挂在脖子上。
“我靠,你这是要出家?”
“老猪的,上次他去了个什么庙求来的,说是开了光。”大嘴托起一颗佛珠,给我和刘俊看,紫黑色的佛珠个头不小,像熟透的李子。
“有用么?”
“管他有用没用,带着总比不带好,大晚上的上那个山,凶多……”大嘴大概想说凶多吉少,突然意识到这是措辞不当,想找个替换的成语,无奈平时读书少,憋了几秒一个屁都没憋出来。
穿过院子,转入大堂右侧的小道,狭窄的小道无法三人并行,刘俊对大嘴说:“大嘴,你有佛祖护身,你打头。”
“那你们给我照路。”
向前几步,就是停尸房,现在里头并没有冷藏尸体,只有几个空荡荡的停止运作的冷柜,即便如此,在经过停尸房时,仍能清晰感受到从门缝里渗出的阴冷的死亡气息。
“说真的。”走过停尸房后,大嘴忽然开口,“我还从来没有在天黑以后上过这座山,心里毛毛的。”
“第一次就是这样,忍耐一下就好。”刘俊说。
“你这句话我怎么听着色色的?”大嘴说。
“感觉就像安慰第一次的少女。”我补充道。
“有么?大概是我有点紧张的缘故。”刘俊说。
“你也会紧张?”大嘴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当然紧张,妈的,我一紧张就会勃起。”
“还有这回事?!”大嘴转过身要去看刘俊的裤裆,我正想说别闹赶紧走,一抬眼,看见山道上方好像有个人影。
“猴子!”我大叫一声。
&喊了一阵,猴子完全没有反应,杵在原地像雕塑。距离有点远,电筒光无法直接照在他身上,我们只能看见一个一动不动的黑影。
“我就说吧。”大嘴低声叫道,“猴子被迷住了。”
“走走走,赶紧上去!”
“好像不是猴子啊。”在距离人影大概十几米的地方,走在第一个的大嘴停了下来。
眼前那个人的确不是猴子,他背对着我们,个头很矮,穿着一身黑色的古里古怪的西服,从背影看,感觉像个七、八岁的小孩。
“这个……是人?”
“你说呢?”
“我看不像。”
“当然不像,这个时候,正常人会在这里出现么?还是个小孩。”
“我不是说这个原因,我是说感觉,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人看着感觉……感觉好别扭。”
“哪里别扭?”
“说不上来。”
我们嘀咕的这段时间,那个小孩一直没有转过身,甚至连肩膀都没有晃动一下,我们也不敢有贸然的举动。
“怎么办?是走是留?”大嘴问。
“要不走近点看看?”我说。
“大嘴,你打头。”刘俊推了大嘴一把。
“靠,还是我?”大嘴现在不干脆了。
“你有佛祖保佑嘛。”刘俊指指大嘴胸前挂着的佛珠。
“这个……”大嘴低头看了一眼佛珠,说,“我觉得吧,我也不是佛教徒,这个临时抱佛脚……”
我打断他说:“佛的气量哪有这么小?你放心,临时抱也会保佑你的。”
大嘴不情不愿又向前挪动了几米,这时天空西南方忽然出现一道闪电,光芒强烈几近刺眼,如同一个巨大的闪光灯在夜空中猛地一闪,旋即雷声炸起,轰隆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地动山摇,刹那间我以为坟山被雷劈成了两半。
“好凶的雷。”刘俊缩着脖子说,我正要接话,忽然听见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以为是大嘴在弄什么,扭头一看才发现声音来源——是那个小孩,他的头在动,像玩偶一样在向后转,那种干涩的类似于折纸的声音就是他转动脖子时发出来的声响。小孩在身体完全没有动弹的前提下把脑袋结结实实地转了180度,换言之,就是他把脑袋前后转了个向,在看见他的脸后,大嘴梦呓似的说了声:“他……”接着就没了下文,他是被吓呆了,我和刘俊也一样,大脑足足短路了有一分钟之久。
小孩那张脸,根本就是画上去的一张脸,眼前这个诡异的小孩,根本就是一个——“纸人。”我听见声音不由自主地从嘴里溜了出来,像从一口干涸的井里挤出来似的,与此同时,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大嘴身上掉落了,接二连三,骨碌碌滚了一地,接着大嘴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蹦起来,还佐以一声怪叫,不知道当时刘俊对这声怪叫感想如何,反正我是被吓到魂飞魄散,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屁滚尿流滚下山去。
依稀感觉谁拽了我一把,接下来就是没头没脑地奔跑,两眼一抹黑,耳畔尽是呼呼的风声,我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下了山。匪夷所思的是,这一路跑下来,居然连个踉跄都没打,比在百米跑道上跑得还要顺畅,想人的潜力真是非同小可,所谓草上飞,大概就是这样练就的。
“他妈的,刚才吓死我了!”大嘴脸色煞白,双手插腰不停地喘气,我发现他脖子上的佛珠已经断掉,珠子一颗不剩,只剩下一根绳子轻飘飘的挂在脖子上,刚才一路冲下山,绳子居然没飞掉,大嘴的脖子引力还真是非同小可。
“原来刚才是这个断了。”刘俊看着垂在大嘴胸口的绳梢说。
“你怎么把这个拉断了?”我问大嘴,觉得是他当时过分紧张,自己把佛珠扯断了。
“没啊!”大嘴瞪大眼,低头看看胸前,又抬起头,“莫名其妙自己断了。”
“唔……”我不知说什么好。
刘俊笑了一声,说:“我还以为是你把蛋吓掉了。”
“靠,我哪有那么多蛋!”大嘴点了支烟,“我就说吧,这大晚上上坟山,保准没好事,谁能告诉那个纸人是什么来头?”
“大概是今天谁上坟带来的吧。”我说。
“那怎么没烧掉?”大嘴很不解。
“要不你再上去问问它。”我说。
“拉倒吧。”大嘴拉过一把椅子要坐,屁股一撅忽然想起什么,踩着小碎步跑到门口,东张西望了一会,转身吁出一口长气,对我们说:“它没跟来。”
“放心。”刘俊看了眼门外说,“雨那么大,淋也把它淋烂了。”我们刚跑进办公室,雨就下了,屋外现在风急雨骤,雨势大得就像把一整年的雨都积在这一会下了下来。
“风大雨大。”我靠在窗口自言自语,“真是要命。”
“要谁的命?”大嘴问。
“猴子啊。”
“猴子福大命大,顶多就是被鬼迷上一个晚上,第二天保证完完整整的回来,一根猴毛都不会少,至于淋点雨什么的嘛,没问题的。”
“那现在?”
“在这里呆着吧,这么大雨,上哪里找哇?”大嘴摊着手,表情很无奈。
“话是这样说。”刘俊走到我身后,伸手搭在我的肩头朝窗外瞅了一眼,说:“坐在这里不作为,体现不出我们对猴子坚贞的友情啊。”
我:“……”
“是啊。”大嘴站起身,模仿刘俊的语气说,“所以我也很自责,不过这个雨……”说到这,大嘴扭头凝视窗外,显得非常惆怅。
我:“……”
刘俊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把抽屉拉开又合上,如此反复了几次,“我有个办法。”他忽然说。
在听了刘俊所谓的办法后,我和大嘴表示坚决反对,这家伙不知哪根神经短了路,居然想到请笔仙。这让我们想起大嘴刚进殡仪馆上班那阵子,我,大嘴还有猴子三人在殡仪馆大半夜玩请筷仙,结果筷仙没请到,却请来一个小鬼,猴子的后肩还因此留下了一个奇怪的黑手印,幸亏后来找到黄师傅,才逃过一劫。
自打那次招到脏东西后,我们再没在殡仪馆里玩过邪门游戏,刘俊当时虽然不在场,但后来也听我们讲过此事,这家伙记性不差,应该不会忘记。
“要死啊。”大嘴叫起来,“你不知道以前我们请那个什么筷仙……”
“知道知道。”刘俊不耐烦地打断他,说:“我又没说请筷仙,我说的是请笔仙。”
“不是一回事么!”大嘴瞪着眼睛叫。
“当然不是一回事。”刘俊勾起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非常苦口婆心:“筷仙是筷仙,笔仙是笔仙,那个以前……”
“不是一回事么!”大嘴瞪着眼睛继续叫。
“我说你他妈的。”刘俊忍不住骂,“你就不能等我说完么?”
“那你说,不过说了我们也不会见得同意,是吧凡子?”
“你先说说看。”我很好奇刘俊要说的内容。
“你们都玩过笔仙吧?”刘俊问。
“玩过,感觉好假。”大嘴说,我不置可否。上大学时,我有个浙江籍同学非常迷恋笔仙,和他一伙老乡,常常在出租房里请大仙,据说很准,屡算屡中。当时我尚未和鬼神打过交道,对灵异事物满怀好奇,跟着他玩过几次,可感觉总不是那么靠谱,测出来的东西虚无缥缈,例如我的前世后世是什么什么之类的,并且那支夹在我们手背之间在纸上乱划的笔,我也认为是手酸后肌肉颤抖所致。对于我的怀疑,这位浙江籍同学表示出极大的愤怒,认为我辜负了他的信任,亵渎了他的神灵,我苦口婆心地和他讲科学,说道理,他非但不听,还险些和我打起来。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有几天没来上课,再出现时,头发凌乱,脸色晦暗,眼圈乌青,憔悴得不像话。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犹豫了一小会后告诉我,他的一个老乡,前几天在请笔仙时出事了,被脏东西上了身,人变得疯疯癫癫,具体怎么个疯癫样,他没和我描述,总之非常古怪和恐怖,我只能发挥自己的想象。他说这几天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闭眼,要集中每一个人的守护神来守住这位中邪的老乡,才能暂时保住他的平安……至于什么是守护神,怎么请出来并让他们并肩作战阻挡恶灵,他也没和我说,我只能继续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就这样,我顶着一脑袋的问号和惊叹号,目瞪口呆地听他遮遮掩掩地讲完了这件事。在和我说完此事的第二天,他就再没出现过,后来听说他休学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件事,他只和我一个人说过,这件事在我脑子里翻江倒海了至少有半个月之久,最后得出两个结论:要么他说的是真的,要么是他疯了。
以上我的所说,让大嘴觉得很有教育意义,他看了一眼刘俊,“是吧,所以我说,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风险很大,尤其是此时此刻此地。”大嘴说这话时,表情凝重,语气深长,见刘俊不做声,又趁热打铁补上一句:“万一招来了那些个东西,怎么办才好,黄师傅远在陕西,到时候连个救命的人都没。”
“其实吧。”刘俊笑了笑,说:“所谓笔仙,哪里真的是仙呢?”
“你的意思是?”
“招笔仙招笔仙,无非就是招魂而已。”
“你怎么知道?”“那你还请!”我和大嘴同时喊出声,前一句是我喊的,后一句是大嘴喊的。
“招魂不一定全都招来恶魂,绝大多数阴魂都不害人,作祟的只是极少一小撮。”刘俊这话是对大嘴说的。
“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这个放心,我有十分的把握不会出事。”刘俊一边说一边从桌上拿过烟盒。
“你上茅山培训过?”
“那倒没。”刘俊点燃香烟,慢悠悠地吹了口烟。
“那你把握个屁啊。”大嘴急了,原以为刚才教育起效,没想到是对牛弹琴。
“屁就是一团气,当然没有办法握。”刘俊笑道。
“说正经的吧。”我抢在大嘴之前开口,“你刚才说那个笔仙其实就是鬼魂?”
刘俊点点头,弹掉烟灰,换了个坐姿,说:“是的,所谓笔仙,其实就是一些阴魂,人通过意念把它们招过来,通过笔和它们对话,问一些可以向它们打听的问题,那些什么问前世后世的,说白了都是扯淡,大多数人玩笔仙觉得笔在动,其实都是出于自己的心理暗示,当然也不排除少部分人能阴差阳错地请到,但是真正了解笔仙是怎么回事的人是绝对不会瞎玩的,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请来笔仙对话,你不懂,去瞎请,就有可能会像大嘴担心的那样,倒霉就不止两三天,万一倒了血霉,请来一个恶魂,那后果更是没法说……不过呢,要是你和我一样,了解笔仙是个怎么回事,并且知道万无一失的请笔仙的方法,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刘俊这番话,把我和大嘴听得眼睛眨啊眨,看他一副头头是道的模样,恍惚间以为自己面前坐着的是个职业神棍。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大嘴问,言下之意是你小子以前怎么从来没和兄弟们说过。
“我也是得高仁指点。”
“哪位高人?”
“高仁。”刘俊伸出食指在桌面上比划,“仁,是仁爱的仁。”
“我靠,是高仁啊!”大嘴叫道。
“你也认识?”刘俊十分诧异。
“我哪认识。”
“那你叫那么响?”
“他属狗的。”我说。
“我……”
“接下说接下说,那个高仁是个什么人?”我没给大嘴“操”出口的机会。
“老高是X乡的一个民警,我是一次去那边办事的时候认识他的,和他很聊得来,有点一见如故的味道,我记得当时我们在聊一起比较诡异的案子,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聊到笔仙上来了,聊过以后我才知道,原来老高是个请笔仙的高手啊。”
“当时你们就请了?”大嘴被刘俊勾起了好奇心。
“没有,这种东西哪能随便请,会损阳气的,说通俗点,就是会折寿。”
“那你还要请?!”大嘴差点蹦起来。
“这不是为了找猴子么?猴子是在坟山上失踪的,我们现在请来笔仙,说白了也就是请来这里的某个阴魂,应该可以问到猴子的下落。”刘俊说,我听着脖子后头一阵凉。
“就是说,老高当时并没有给你演示?”我问。
“那他和你说了方法?你之前说过什么来着,请笔仙万无一失的方法?”
“万无一失还会折阳寿?”
“那是对我而言,你们又不会折,担心什么?我说的万无一失,是绝对不会请来恶魂。”刘俊说。
“妈的,你这样一说,我都开始忍不住崇拜你了。”大嘴说。
“没事没事,不过就是折个一年两年,例如我能活到八十五岁,折个两年,八十三和八十五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区别,一样老态龙钟,一样翘不起来,无所谓的。”
“这倒也是。”大嘴点点头,“不过你以前请过没有,折多了就不划算了。”
“就试过一次。”刘俊竖起一根手指。
“怎样?”
“玄不可言。”
“这么说老高教你的方法没有问题?”
“完全没问题。”
“哎,我有个疑问。”我说。
“你说。”
“那个老高怎么会了解这些东西?”
“这个具体我也不知道了,人家不愿意多说,我也不好意思打破砂锅问到底是吧。”
“那现在……要不我们试试?”我看着大嘴。
“试就试吧。”大嘴说。
“那行,那就准备一下,大嘴,纸和笔拿出来,还有,拿根蜡烛来。”
“一根蜡烛够?要不多点几根?”大嘴问。
“不用,又不是用来照亮的。”
“不要关灯啊?”
“关屁,快点。”
等蜡烛拿来,我们才知道刘俊要蜡烛做什么用,点燃蜡烛后,刘俊把融化的蜡油在纸张边缘滴了一圈。
“这是做什么用?”我问。
“辟邪,防止招到不好的东西。”
“这样就行?”
“是啊。”
“其中原理是什么?”
“我哪知道,照做就是。”
“凡子,你和我配合一下。”刘俊示意我坐到他对面,我刚要坐下,刘俊忽然怔怔地看着我。
“干嘛?”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不行不行,你不行,你和郭薇天天那个什么……纵欲过度,还是大嘴来。”
“操。”我忍不住骂,“你纵欲会比我少么?我至少对象专一,再说,我们也没天天。”
“所以嘛,我们两个都纵欲,还是要一个阳气足足的来,大嘴,你上。”
“听你说的我怎么感觉我会被抽干一样。”大嘴战战兢兢地走到我旁边。
“你放心,对你丝毫无损,你只是辅助我,你阳气足,可以罩得住我,哦对了,你小子最近没打手枪吧?”
“半年多都没打了。”
“这样都憋得住?你还真是非同小可。”
大嘴:“……”
刘俊请笔仙的方法和我所知道的几乎没什么不同,同样是两个人相对而坐,手背交叉夹着一支笔。
“是不是开始也要念个咒语什么的?”大嘴挤着笑说,他的腿在桌下轻轻地抖,看得出他十分紧张,又想努力压制这种恐惧的情绪。
“不要,你们保持绝对安静就行,开始了啊。”刘俊说。
请笔仙的过程,刘俊未发一言,我见他微闭双眼,神似冥想,大嘴几次三番想说话,又憋住了,我站在一边,屏气敛息,两人手中的碳素笔在微微颤动,笔尖在纸面上划出鸟巢状的图形,据我的观察,这应该是他俩手腕颤抖所致,并非是笔自行在动。时间过去了五分钟,笔没有其他动作,又过了五分钟,碳素笔忽然颤动得厉害起来。
“来了!”大嘴小声惊呼,刘俊急忙举起左手示意他安静,几乎就在刘俊举起左手的同时,碳素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画出来三个字,最后一个笔画拖着长长的,笔尖一直划到纸张边缘的蜡滴上才停下来。
三个字虽然潦草,笔画也都连在一起,但仍然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什么字。
这三个字居然是张小静。
“张小静!”这一声是刘俊喊的,非常惊愕。
“这个……好了?”大嘴还没回过神。
“嗯嗯,好了。”刘俊松开手,笔啪啦一声掉在纸面上,刘俊拨开笔,拿起纸放在眼前细细地端凝,“张小静,是张小静吧?”他抬头问我,怀疑自己认错了字。
“是张小静。”我点头。
“那个,笔仙走了?”大嘴仍在关心笔仙。
“走了。”
“那个,不是才来吗,你还没问问题吧?”
“没问这是什么?”刘俊把纸展在大嘴面前。
“这么快?”大嘴喃喃道,一脸不得其解,“没听见你问啊。”
“意念对话,懂不懂?”
“不是非常懂,反正没事了,对吧?”
“我们肯定是没事的,不过猴子还有事,你们看。”刘俊把纸放在桌上,食指在那三个字上点了点。
“怎么会写张小静?你刚才问的是什么?”大嘴问。
“大概就是问猴子在哪里,怎么了。”
“这不答非所问么?”大嘴说,“你怎么不多问几句?”
“哪能问到那么多。”
“难道猴子是因为张小静失踪的?”我猜道。
“张晓静下山时我撞见她了啊,还问她有没有在山上遇到猴子,她说没,哦对了对了。”大嘴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叫起来,“这个张小静的小字不对,张晓静的晓是晓得的晓。”大嘴指着“小”字说。
“笔仙也会写错别字吧。”我猜,看着刘俊,他看起来比我和大嘴更加莫名其妙。
“也许吧。”刘俊说,看着我苦笑。
“现在怎么办?去找张晓静?”我说。
“要不先打个电话问问她吧。”大嘴说,“也许猴子去找她了。”
“你们谁有她的号码?”刘俊问。
刘俊足足打了三个女人的电话,先问甲女,甲女说不知,你可以问问乙女,给刘俊乙女的电话;接着刘俊打电话问乙女,乙女也说不知,你可以问问丙女,给刘俊丙女的电话,丙女总算知道张晓静的手机号码,却以为刘俊心怀不轨想打张晓静的主意,扯了半天就是不肯给,刘俊好说歹说,指手画脚赌咒发誓,承若请丙女吃饭唱歌去风景区看星星,丙女这才扭扭捏捏地把张晓静的手机号报了出来。
“你可以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哟。”丙女娇滴滴地嘱咐刘俊,当时开的是免提,所以我们都能听见。
“嗯,放心吧,就算拿枪指着我我也不会出卖你的。”
“少来了。”丙女娇滴滴地笑,“不要忘记请客哦。”
“一定一定,我先挂了啊,过两天再联系。”说完,刘俊忙不迭挂断了电话,谢天谢地,再听丙女说上几句,我的汗毛都会抖下来。
“他妈的,这骚货对你有意思。”大嘴对刘俊说。
“她长什么样我都有点模糊了。”刘俊说。我们小镇虽然小,有时候如果你不是刻意要见一个人,没准一年到头都碰不上一面。
“还可以,皮肤白白的,屁股翘翘的。”大嘴答道,大嘴观察姑娘就两个重点:皮肤和屁股。
“那倒可以尝试一下。”刘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大嘴报之以淫笑。
我:“……”
猴子上辈子是造了多大的孽,才会在这辈子交上这帮朋友。
联系张晓静的结果是没有任何结果,张晓静确定在坟山上没有看见猴子,并且之后猴子也从来没有联系过她,更别提去找过她了。
“哦,这样,那谢谢你了,不过麻烦你件事,如果你这里有猴子的消息了,麻烦通知我们一下。”刘俊对电话那端的张晓静说。
“唔,好的。那个猴……杨勇怎么了?”张晓静问。
“大概是迷路了。”
“迷路?”
“唔……”很明显张晓静有点摸不着头脑。
“先这样吧,有他的消息请马上通知我们。”
“……好。”
挂掉电话,三人面面相觑。
“这说明什么?”刘俊一只手抚在电话上说。
“说明笔仙搞错了?”大嘴说。
“或者是我们搞错了。”我说。
“怎么呢?”
我拿起桌上的纸,说:“这个上面写的张小静,或许不是我们认为的张晓静,就是说,中间那个小字,根本没写错。”
“那会是哪个张小静?”大嘴叫道,我摇头,你问我,我问谁呢?
“莫非是山上的某个张小静?”刘俊说。
“能不能查?”我问大嘴。
“有名册。”大嘴说,摸出钥匙,打开一只上锁的抽屉,从抽屉里捧出一本牛皮纸封面的厚本子,砰的一声拍在桌面上。
“这么厚?”刘俊的眼珠子差点弹出来,“这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大嘴说:“放心,百分八十都是空白的,并且都是按姓氏归类了的。”
我翻开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名字,“这上面的,都是死在你们这的?”
大嘴看了我一眼,很严肃地纠正道:“是埋在我们这的。”
“哦,哦。”我说。
小镇人口本来就少,殡仪馆建馆不过二十多年,前前后后死过来,名册上面的名字一共不过八千多个,如大嘴所言,名册是按姓氏归好了类,张姓的死者不过一百多人,我们由上至下再由下至上反反复复找了足足三遍,都没有发现张小静这个名字。
“没有啊。”大嘴说。
“是不是你们遗漏了?”刘俊问。
“不可能,每年都要核对的。”大嘴说,刘俊没说话,仰头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困惑啊。”刘俊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你请的那个,不灵啊。”大嘴说。
“要不再请一次,问问这上面的张小静是什么意思。”我拿起请笔仙的纸,在刘俊眼前晃了晃说。
“再请啊……”刘俊有些犹豫。
“没把握?”我问。
“怕请来的不是之前那个。”刘俊说。
“要不你问问那个老高,没准他有办法,你应该有他的电话吧?”我说。
刘俊欲言又止,最后苦笑:“不好意思,兄弟们,我刚才欺骗了你们。”
“嗯?”我和大嘴莫名其妙。
“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老高,刚才那些话,是我编出来骗你们的,我以前玩过笔仙,觉得蛮神奇,想想也许是个办法,可大嘴不是不敢么,所以就编了那些话,来给你们吃个定心丸。”
“我靠。”大嘴从椅子上蹦起来,“你刚才全是胡说八道?”
“倒也不全是,比如关于笔仙那些的,都是我听来的,感觉比较可靠。”
“那那个那个……”大嘴指着那张纸说,“用蜡烛油辟邪呢,是你编的还是?”
“我编的。”
“你还真是……”大嘴哭笑不得,“亏你也想得出。”
“那你请笔仙这个方法,是和谁学的?”我问,看刘俊刚才请笔仙时蛮像那么一回事。
“我的某个前女友,那时候常在一起玩。”刘俊说。
“我……”大嘴仿佛被一颗鸡蛋噎住。
“算了算了,好在没出事,对了,刚才你们,是请来了吧?”
“好像是吧。”大嘴迟疑了一会,说:“反正我绝对没动。”
“肯定请来了。”刘俊说,说完拿过请笔仙的纸,放在眼前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大概它在和我们开玩笑。”他搔着脑袋说。
“这张纸怎么办?我听说请了笔仙的纸要烧掉。”大嘴看着刘俊手里的纸说。
“那你烧吧。”刘俊把纸递给大嘴,一副随你便的样子,大嘴接过纸,刚拿起打火机,又放下,对刘俊说:“要不你再请一次拉倒?”
“再请?”刘俊十分意外,“你不担心这个那个了?”
“反正请都请了,再请一次大概也没事吧。”大嘴说。
“刚才我说了,就怕请来的不是上一个。”
“算了还是别请了吧。”我说,心想刘俊这次实在是有些鲁莽,万一请出岔子来,猴子没找到,我们三个又遭了殃,那真是……我想说偷鸡不成蚀把米,想想不合适,又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想想更不合适,再想就想不出了,还是想怎么找到猴子要紧。
雨势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快十点了,大嘴提议去值班房呆着,那里有床,可以躺着,可谁也没动。烟灰缸里的烟蒂越积越多,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期间我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后差点被屋子里烟呛死。我打开门,拖过一把椅子顶住,说:“烟太多了,开门透透气。”
“猴子在哪里,兄弟我不知道,他不在坟山上,他不在院子里……”刘俊望着黑乎乎的院子,有气无力地唱起来。
“这个调怎么听着这么耳熟?什么歌来着?”大嘴问。
“幸福在哪里,朋友哇告诉你。”我唱了两句。
“哦,对对。”大嘴嚯嚯地笑。
接着我们一起哼唱起刘俊版的“猴子在哪里”,就那么几句词,翻来覆去地唱,念经似的,想必是神听见了我们的呼唤,在十点二十多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面对门口坐着的刘俊一个骨碌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猴子!”
&“他妈的猴爷我被鬼缠住了!”落汤鸡似的猴子一进门就大吼起来。
“你那个,那个,没事吧?”大嘴的眼睛瞪着老大,猴子的出现太突然,以至于我们一时半会回不过神。
“有事,非常有事!”猴子一边说一边脱下身上的湿衣服,用力拧干,接着用衣服把头和脸擦干,“你们谁拿件衣服给我,冷死了。”猴子光着上半身,打了个冷战说,大嘴脱下外套,丢给他。
“你他妈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我他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猴子拿过烟盒,点起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往左右看了看,像在找什么东西,“有什么吃的不,我饿死了。”猴子叫道。
“有泡面。”我说。
“快快,兄弟帮忙泡一下,要两桶。”
我替猴子泡了两桶面,没等完全泡开,猴子就迫不及待地抱着面碗呼哧起来,三分钟不到,两桶泡面被他彻底消灭。
“哎呀,过瘾。”猴子放下面碗,打了个饱嗝。
“说下,到底怎么回事?”刘俊丢给猴子一支香烟。
“怎么讲咧,感觉就像做了梦。”猴子勾起小指搔了搔头皮说,“大嘴下山以后,我继续向前走一小段路,过了女尸那个坟后,我就站在原地等,等了一会无聊嘛,就想四处转转……”
“想看张晓静是吧?”大嘴说。
猴子居然痛痛快快地承认了,他点点头接着说:“当时吧,我确实在想张晓静,并且打算过去看看,不过碰上了总得找点话说是吧,并且不能让她看出来我是刻意去找她,要弄成巧遇那样才好,于是当时我心里就想着看见张晓静后应该怎么打招呼,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就叫了声张晓静,当然声音很小,可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居然有人应了一声,是个女的,声音很细,我转身一看,却没看见有人,可那个声音分明就是在我身后不远处传来的,最多不会超过三米。”猴子说到这,对我们竖起三根手指。
“后来呢?”
“后来我就觉得怪啦,看看四周,确实没有人在,于是我试着又喊了一声张晓静……结果没人再应。”
“你幻听。”大嘴说。
“当时我也这样以为,刚打算走,一转身突然觉得脚下一空,好像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我嗖的一下就掉下去了——但又不是那种从高处跌向低处的坠落感,有点像一片飘在半空中慢慢旋转的树叶,当时我的意识有点模糊,周围是一片混沌,这种感觉持续了大概一分钟不到,又是突然一下,脚踏实地的感觉回来了,我一看,他妈的这是哪里啊?!”
“你到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像是一个别墅区,我站在一条石板路上,路两旁全是造型怪里怪气的别墅,我第一眼看见那些别墅吧,就觉得这种建筑眼熟,但一时半会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你小子这是进到时空隧道,瞬移了吧?”大嘴插嘴问。
猴子点点头又摇摇头,示意大嘴再给他递支烟,“瞬移大概是的,只不过给老子移到阴间去了!”
“阴间?!”我们被猴子的话吓了一大跳。
“阴间,绝对是阴间!”猴子点燃香烟,用力甩了下脑袋,说:“刚才不是说那些别墅我看起来觉得眼熟吗,后来我发现每栋别墅前还挂着个牌子,牌子上刻着姓名,我走到其中一栋特别大的别墅跟前一看,牌子上的名字差点把我吓尿,你们猜我看到谁的名字了?”
“谁?”我们的神经瞬间绷紧。
“钱全有!”
“啊?!”
钱全有这个名字我们一点都不陌生,钱全有是我们镇上的名人之一,人如其名,非常有钱,早年靠倒卖木料起家,后来转做根雕生意,简而言之是个坏蛋,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一次和人吵架,发飙道“老子用钱砸死你”,结果还真的兑现诺言,带着几个人去银行兑换了一万块一元的硬币,一百多斤的重量啊,差点把那人砸成半身不遂,最后钱全有赔钱了事,此事让钱全有的名字在方圆百里内家喻户晓,可钱再多,也不能买命,一年前,钱全有查出有绝症,三个月不到就报销了,葬礼搞得十分气派,殡仪馆因此热闹了三天三夜,大嘴还收了一个一千块的红包,当时很得意,和我们说:“像老钱这样的人,多几个来我们这里就好了。”话说钱全有虽然不是好人,但大嘴这话说的也太那个什么了,好在钱全有泉下无知,没找他麻烦。
猴子深吸了一口烟,接着说:“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反应过来,难怪刚才一直觉得这些别墅眼熟,原来全都是坟墓的造型!”
“那你没看到什么人——”刘俊着重“人”这个字的发音,拉得长长的。
猴子竖起食指,“看到一个。”
“谁?”我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个女的,在一间小小的泥巴糊的烂房子前,一开始我还没注意到,望了一圈才发现,这些坟墓别墅中间居然夹着一间这么破的泥巴房子,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湿漉漉的女人蹲在门口不晓得在摆弄什么,当时她是背对我的,就在我看她的时候,她忽然转过身,直勾勾地看盯着我……”
“她长什么样?”大嘴问。
“看不见脸,都被头发挡住了,只露出两只眼睛,这时我发现她手里还拿着块木牌子,就是挂在每栋房子前面写着名字的那种牌子,就在这个时候,天忽然下起雨来,我当时吓傻了,像根木桩似的扎在原地,雨下得非常大,我几乎睁不开眼睛,心里一直在想我这是跑呢?还是跑呢?还是跑呢?可这个鬼地方我到底应该往哪里跑才是?等我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再说的时候,我发现我根本迈不动腿了,浑身上下都在抖,像在打摆子……接着我发现她上半身动了一下,抬起手,似乎想把牌子递给我,同时还和我说一句:‘我叫张小静。’”
“张小静!”听到这,我们不约而同大叫起来,从大嘴和刘俊的反应来看,他们应该和我想的一样,她说的是张小静,而非张晓静。
可猴子却以为她说的是张晓静,他用力点了下脑袋,叫道:“对,张晓静,她说她是张晓静,他妈的居然她说她是张晓静。”猴子十分激动,仿佛该女鬼的形象玷污了他心中完美女神张晓静,换言之,就是猴子认为:呸,你也配叫张晓静。
“冷静,冷静。”我拍拍猴子的肩膀,大嘴又递给他一支烟。
“冷静?!”猴子两眼一瞪,“我怎么冷静,在那个鬼地方,遇见那样一个鬼女人,还说她叫张晓静,你叫我怎么冷静?!”
我突然觉得猴子有点神经质,张嘴骂道:“妈的,我是让你现在冷静。”
“哦。”猴子瞬间平静了,“我现在是很冷静的,只是回忆当时的情形,太恐怖了。”
“继续继续,然后呢?”大嘴催他。
“然后我就懵了,也许懵了一会,也许很久也说不定,反正当时感官全失,就像魂丢了一样,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又回到坟山上,正对着那个女尸坟发呆,你们说,我是不是被这个女鬼给缠住了?”
没有人回答他,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大嘴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原来她叫张小静。”
“什么?”只有猴子还不太明白。
“猴啊,你刚才在山上,有没有看见一个纸人?”大嘴忽然想到那个纸人。
“纸人,什么纸人?”猴子被大嘴弄得云里雾里。
“哦。”大嘴应了声,继续陷入沉思。
“他……”猴子指着大嘴,看看我,又看看刘俊,非常不知所措,“是我中邪了,还是他?”
“都中了。”我说。
&“原来她叫张小静。”王师傅捏着烟屁股使劲嘬了两口,说:“这样事情就好搞了嘛,我们把她的名字换上就是了。”
“那重新换个木牌子?”大嘴问,心里没底,如果只是换个木牌插上的话,水库女尸以后会不会还会不安分?
“还是做个墓比较好。”王师傅沉吟道。
“我也这样想,一次做到位,省得以后闹麻烦。”
“不过那个钱,哪个出啊?”
“我找张阿八说去。”
“这个钱嘛,当然是由所里出,这个事嘛,你和王师傅去办,要好好办,用心办,尽可能地满足她,安抚她,不要出来闹事嘛,影响我们的业务就不好了。”张阿八在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如是对大嘴说。
大嘴回来,转述给我们听,说:“你们说张阿八是不是要升官了,这个官腔越打越不像话。”
“我还是觉得不对啊。”猴子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我们在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心不在焉。
“什么不对?”大嘴问。
“就是那个那个……我越想越不明白,那个张小静,她干嘛找我啊,她要么找你,要么找王师傅,你们说,她凭什么找我啊?”这几天猴子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怎么想怎么不明白。
“都和你说过一万遍了,因为张晓静啊。”
“这有什么关系?”猴子瞪起眼睛。
“你如果当时不在她坟前念叨那一声张晓静,也许就没事了。”
“那也不应该找我啊。”猴子嘀咕着,觉得自己是最大受害者,虽然没受到肉体上的伤害,但在精神上,受到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他觉得,大嘴他们单位应该对他有所补偿才是。
“这个你别找我,你找张阿八说去。”大嘴回答。
“是兄弟不?”
“现在不是。”
“好你个大嘴,你信不信我诅咒你。”
“我呸!”
张小静的坟修好了,很不错,虽然比不过钱全有的气派,但较之以前一堆黄土加一块木牌的寒酸状,如今已是天壤之别。墓地竣工这天,大嘴带了许多祭品上去,烧完这个烧那个,搞的满面尘灰烟火色。完事后,忽然想起那晚我们看见的纸人,四处找了一圈,没有纸人痕迹的发现,于是顺便把那晚散落的佛珠给一颗颗找了回来,说回去找根绳子串起来,还给老猪,至于老猪敢不敢要,那就是他的事了。
“我要是老猪,打死我也不会要的。”看着大嘴一颗一颗地穿珠子,我这样说。
“那就不管了。”大嘴一边穿一边说,“不过这个东西真不灵,老猪大概是被骗了。”
“你们说,那个张小静啊,她仅仅只是想在墓碑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么?”一直没吭声的刘俊忽然开口说。
“怎么说?”大嘴问。
“她的尸体是在水库发现的,无论是他杀或者自杀,都属于非正常死亡,说严重点,那是含恨而亡的啊……”
我说:“那你觉得,她是应该告诉我们她的死因才正常是吧?有冤的话伸冤,有恨的话报仇?”
“是这么个意思。”刘俊点头。
“那就是你们警察的事了,你们不是不管了么?对了,现在知道她的名字了,也许能查出些什么来。”
刘俊想了想,说:“算了,她自己都不在乎,我瞎起劲干什么,只是想想,也许她就是想死,死吧,也没什么不好,谁说活着就一定比死好呢?”
“或许你们可以找到她的家人?”大嘴说。
“如果她真有这个意愿的话,让她先找猴子提供点信息吧。”刘俊看着卫生间的门说,这时卫生间的门锁咔啦一声响,大便完的猴子从卫生间出来了。
“找我做什么?”猴子问,低头摆弄着皮带扣。
“说我们那天在山上找了你好几遍,奇怪怎么就没看见你,难道说当时你的肉身也去了阴间?”刘俊说。
“这个问题嘛。”猴子蹙眉半响,然后说:“我也一直在想。”
&记得丙女吧,大嘴说对刘俊有意思的那个骚货,其实人家有名字,叫肖雅静,和张晓静一样,家里是水电系统的。我和她不熟,也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个骚货,但承认她长得不错,如大嘴所言,皮肤白白的,屁股翘翘的。前一句形容她的长相,后一句形容她的身材,由点及面,引人遐思,非常恰当。
那晚电话后,刘俊就把肖雅静列为捕猎对象,一个电话约出来吃饭,又一个电话约出来k歌……对肖雅静,刘俊踌躇满志:“争取在一个礼拜内拿下!”我们一面祝福他,一面骂他无耻,这说明我们妒忌,大嘴和猴子尤其。
大嘴遐想:“刘俊爽啦,肖雅静这个骚货,说起话来娇滴滴的,在床上肯定……哎呀。”
猴子感叹:“光棍苦,光棍光,光棍回家上了床,抱着枕头撸到大天亮。”
“这已经一个多礼拜了吧,刘俊还没搞定呐。”我对那两个在床上无病呻吟的光棍说。
大嘴闻言骨碌一下翻过身,面朝我问:“不至于吧?你怎么知道?”
我说:“怎么不至于?昨天下午我碰见刘俊了,问他战果如何,结果他说连手都没摸上,郁闷得很。”
“哈哈。”大嘴非常幸灾乐祸,“刘大炮也有失手的时候。”
“不过他说了,他会不抛弃不放弃,坚决要拿下肖雅静。”
“话说那骚货还真厉害,把刘俊玩得团团转。”大嘴骨碌一下翻回去,看着天花板说。
“谁说肖雅静是骚货的?”晚饭时,刘俊敲着酒杯,气急败坏地问。
“他。”我和猴子伸手指大嘴。
“是骚货么?”刘俊很生气。
“你不会对她动心了吧?”大嘴眨着眼睛问。
“屁话,我是有心的人么?”
“那你反应这么激烈干嘛?”大嘴松了口气。
“都已经半个月啦,老子现在连手都没摸到,这是骚货应该有的表现吗?”
“这个嘛,你比我们有经验不是?”大嘴说。
“兄弟们,我是有原则的,良家女我是不碰的。”
“那你觉得她是良家女?”
“感觉又不像啊,这老钓着我,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看起来像个高手啊。”刘俊说。
“我们和她又不熟,你都阅女无数了,久经沙场,连你都弄不清,问我们有什么用,是吧?”大嘴看了我一眼说。
“没错。”我笑着说。
“不是,我现在就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我都要黔驴技穷啦。”刘俊拿起烟盒,又放下。
“才半个月你就黔驴技穷?亏我还把你当成我的偶像。”大嘴的口气听上去非常恨铁不成钢。
刘俊苦笑:“以前的对手都不一样嘛,短则几个小时,长则一个礼拜,统统搞定,打持久战,不是兄弟的长项啊,要不给点建议,兄弟们。”
“干脆你就换个对手算了。”大嘴说。
刘俊面容坚毅:“我是随随便便说放弃的人么?”
“那你问凡子,他比我和猴子有经验。”大嘴说。
“别问我,我哪知道,我的恋爱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我说。
这时猴子放下筷子,说:“哎,要我说,你干脆哪天晚上开车找个偏僻的地方,和她讲讲兄弟们在殡仪馆的那些遭遇,她害怕了,就会往你怀里钻,然后你就顺势……嗯,那个什么……”
“哎。”刘俊眼睛一亮,“这个想法不错,值得一试,关键时刻,还是猴子顶的上,改天给你介绍个妞。”
“好的好的。”猴子顿时乐不可支,举起酒杯对刘俊说:“那我敬你一杯,祝你一炮打响,马到成功。”
刘俊豪情万丈:“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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