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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婚女人和你坐着讲话时一直双手抱着胸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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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山王爷请回眸
作者：&& 更新时间： 22:10&& 阅读最新章节
初入王府 分卷阅读本卷共0字当他替她挡下了那一剑，两人的情丝便注定永世都斩不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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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海散文之01金中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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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里的一天，校友们从全国各地来到汕头礐石，参加母校广东金山中学120周年校庆活动。彩旗招展的大操场上，密密麻麻挤满了西服革履、短袖长裙。中年的甚至老年的，迈着仿佛年轻人的步子，在人群中往来穿梭，疑惑的目光引出意外的喜悦，久违的绰号招来爽朗的笑声。我们这一届恰好离校四十年，来的人很不少。“哟，是你吗？要是走在大街上，我可不敢认！”“你没什么变化，还是当年的样子！”“哟，老太婆罗！都抱孙子了！”“你是名人了，经常在报纸上看到你的消息！”还有潮汕人少不了的一句吉利话----“赚大钱了！”在欢声笑语中，这些五六十岁的人似乎找回了青春。
　　四十年来，我曾经几度回母校。最败兴的一次在六十年代末，金山中学改成红岩中学，到处是红旗、红书、红袖标、红像章、红标语、红大字报，连岩石也是红的，红岩嘛！我从心里拒绝，不，这不是我的金中！扭头走了。还有一次在七十年代初，不叫红岩了，大排队叫汕头市第十三中学，依然败兴，汕头怎么能替代广东？灿灿然一座金山变成了抽象的数字，而且是13！(我没有洋迷信，但我不免想起犹大，想起出卖，信念的叛卖……)我匆匆看了几眼校园，我梦寐中的金中在哪里呀？我只好离开，行迈靡靡，带着几分苍凉，或许此生此世不会再来了！直到七十年代末，我从《光明日报》一篇报道里读到，广东金山中学复名了，又成了省重点学校！我对着报纸潸潸泪下，在我个人的词典里，金中的校名早已不是符号，而是光荣和梦想！九十年代初，我终于又来到金中，看见那回归的校训----“严谨、朴实、勤奋、进取”，我不由得动情，这才是我的金中！即使当年的旧房拆了，盖起了新楼，当年的小土路变成林荫大道，可堪怀旧的遗存少了，而陌生的实验室、仪器室、电脑室、多功能厅、旋转星座天幕又叫我目眩，我还是要说，这才是我亲爱的母校！是饱经风霜的母亲重新焕发出青春的活力，高贵的气质上平添了几分雍容。
　　君知否？每逢校庆日，游子的思念便呈几何级数增长！也许还因为“独在异乡为异客”吧？金山中学北京校友会每年都要发出贺电贺信，有一年还是我起草的贺信。我们曾经假座北师大，庆祝母校校庆。大家回忆起当年在校情景，历历如在眼前。我记得那是1955年校庆，前辈校友梅益先生从北京寄来一帧很大很长的照片，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全体代表合影的照片，我们争相观看，却不知道哪一位是梅益先生。当时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风靡全中国，保尔·柯察金、冬妮娅·杜曼诺娃、丽达·乌斯金纳维赤，还有朱赫来，是中学生们熟悉和喜爱的文学形象，我们见识太少，想不到这部巨著的译者梅益先生原来就是金中的校友！梅益先生把珍贵的照片赠给母校，足见他对母校感情至深。当我们听知梅益先生还是中央广播事业局局长的时候，我们纯真稚子心更多了一份崇拜！与此同时，我们也深深感到身为金中学生的那份光荣，金中还有杜国庠、戴平万、黄药眠、蔡翘这样的校友呢！(若干年后又知道有一位校友饶宗颐！)我们有幸与梅益先生居留在同一座城市，我们至今仍尊先生为金山中学北京校友会名誉会长，忆起这段往事，我们相互激励，当如梅益先生那样，以自己辉煌的业绩为国家做贡献，为母校争光荣。
　　三月的汕头，阳光暄暖，120周年的校庆活动火火爆爆。我们得知，母校复名以来，有近百名学生在全中国中学生各学科竞赛中获奖，历年高考升学率一直名列广东省前茅；我们得知，许多国内外校友多次捐款捐物赞助母校建设，勋劳卓著，就在今天，泰国企业家校友又捐赠了巨资。热烈的气氛感染着在场的全体校友，纷纷上台慷慨陈词。忽然，一片老凤声中飞出雏凤清响：“今天我为金中而自豪，明天金中为我而骄傲！”一位少年代表全体学生发言，他的结束语博得雷鸣般阵阵掌声。
我曾想，每一个读书人都有他的母校，生活中少有不热爱母校的人！或因历史悠久，传统光荣，或因师资雄厚，人才辈出，人们莫不引母校为荣。也许缘此，人们时常融融泄泄，如数家珍，在感情上眷恋过去。但我又想，倘从运动的观点看问题，新陈代谢自是规律，生命的活力在于更新，因此人在理智上理应向往未来。今天，果然如李商隐所说，“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那少年掷地有声的豪语使我对未来更加充满信心。
　　夕阳抛给礐石山最后一抹绚丽，悄然没入南海的波涛。我怀着绝好的心境离开金中母校。不知为什么，回望校园里葱绿的芭蕉树，我油然吟出郑板桥的两句诗：“芭蕉叶叶为多情，一叶才舒一叶生。”
　　金山中学座落在江海之交的石山上，向内望有韩江和榕江，向外望是横无际涯的南海。教学楼坐山面海，日夕与大自然亲近。我们在大自然的怀抱里读书。
　　功课不少，共有十多门，学生的感觉，并不繁重。功课表自然排得满满的，但非天衣，多有空隙。数理化老师讲完本节课的教学内容，通常给学生留有几分钟做作业的时间，天赋好的学生差不多可以做完。一般的学生做不完也不要紧，下午有一节自习课，晚上有两节晚自习。大概因为没有过重的负担，课外活动相当丰富。学校正式组织的课外活动组有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还有歌咏、舞蹈、器乐、美术、摄影等等。至于体育运动，无须组织，下午自习课后，篮球场上立即响起喧闹声。最可宝贵的是自由自在，我们可以去山上打野战(一种游戏),可以去海边游泳，捎带摸鱼捉蟹，可以去打鸟，掏鸟蛋，摘草莓，甚至偷摘杨桃、芒果，趁风打橄榄，晚间有时还偷偷跑到山下海防驻军那里看露天电影。当然，偷偷的事一旦遇着老师，总要惹些麻烦，自由固有限度，但我们毕竟有相当充裕的有效时间。许多年后的今天，回忆起当年的中学生生活，我无法理解当今的学校为何弄得学生们这般喘不过气来，一个个叫苦不迭！
　　记得晚饭后的一段时间似乎是一天里最惬意的时刻。我们三五成群踏着木屐顺着小径下山，山下是海，濒海有许多大小不等、形状不一的空地，虽然不宜耕耘，却也绿草如茵，其中最大的一块我们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新大陆。新大陆边缘有一块巨石，我想应该是合恩角了。那里常有一个渔翁在下网，他石像般坐着，好不容易盼到他站起身来，只见他用力提竹竿，那水里的网似乎很有份量，可网上来一看，多是杂物，难得有几条小鱼，我们没有耐心等候大鱼落网，只好回头默默祝他好运。新大陆海阔天空，我们也就海阔天空地神说起来。有一位姓杨的同学，精熟古典小说，我们都很佩服他，叫他“三国通”，他能把诸葛亮柴桑吊丧“呜呼公瑾，不幸夭亡”的祭文倒背如流。海风习习，燥热全失，三寸不烂，妙语灿花，说不完的《三国》！我们争论着谁最英雄？吕布？关羽？张飞？锦马超？有一次，杨兄讲到夏侯惇拔矢啖睛一节，十分兴奋，只见他做了一个拔矢的动作，高声大呼：“父精母血，不可弃也！”又做了个啖睛的动作，大笑不止，我们跟着开心地笑倒。此际，西天一抹彩霞，赤日将坠，海天一色殷红。不一会儿，日头渐渐跌落，速度越来越快，终至没入海底。我呆呆地望着，忽然想起“浴日”这个词，那日头劳累了一天，定是到海里洗浴去了！回光返照，余晖尚染半壁天空，我们慢慢走回校园。
　　晚自习也很自在。第一节复习旧功课，预习新功课，准备好明天或然的提问和测验，第二节便看开了课外书。静静的教室里，没有发呆，没有叹息，没有神经衰弱、心力交瘁。晚自习到归寝还有一段时间，那是绝对自由的了！我喜欢和同学一起，爬上校园里一处叫做“硕洞”的巨岩，仰巴叉躺在那里，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任海风恣意吹拂。我们不谈吃喝，不谈男女，不谈政治，我们谈论大学，谈论理想，谈论未来，用色彩斑斓的幻想的轻纱笼罩着自己尚未定型的个性。星空神秘而缥缈，诱人想象又令人忧伤。静谧的校园飘出阵阵清香，说不上是玉兰，是茉莉，是夜合……若干年后我才知道，大作家萧乾曾经把青春寄存在这里，他把这个地方称作“梦之谷”，啊，一个诗一样的名字！
　　金中的学生生活就是这样与大自然相协调，我们的知识在山和海之间获取，在木与石之间积累。教我难忘的总是那海天浴日的形象，是轮回？是新生？当年的我说不清楚。记得有一年冬日，清晨时分，我们照例到大操场做早操，做完早操太阳还没有出山，我们便爬到山顶上看日出，可真运气，让我们看到了！就在海天浑沌处，一搦红痕，渐渐地，成弓形，半圆形，丹红缓缓浮出蔚蓝，临过的瞬间，仿佛轻轻一弹，离了海面，却淋淋地滴水，原来是濡湿的一轮！我惊呼起来，呀，是日头出浴！我忽然生出偷窥的忐忑，一半儿惊，一半儿喜。多少年过去了，如今，这浴日似乎成了一种意象，它不只是一个思想，而是一堆相交融的思想，它具有活力，使我每一想起，便觉得生命在大自然中产生了知与力、爱与美。啊，金中，“梦之谷”！
永远的老师
　　前些年，母校金山中学的老校长詹昭清先生溘然长逝，遗孀林英老师早已退休，晚景凄凉，我们在京的金中校友奔走相告，自动捐资，略尽绵薄。我忆起同林老师的一段师生缘。林老师教地理，条分缕析，声朗朗，听她的课很省力，似乎入耳即能消融。有一次，在七一楼上的教室里，我的座位紧靠窗口，头一偏，大好风光尽收眼底，青葱是山，湛蓝是海，彼岸汕头市区就像一堆庞大的积木，万顷碧波嵌着点点白帆，成群的海鸥悠然展翅，果真天低吴楚了！我心如飞鸟，御风搏击于波峰浪谷之间，手没闲着，笔记本上一幅未完成的万类生辉图。就在我神不守舍的时候，林老师突然提问，我哑了半天，回答不上，我情愿“食鸭仔”(同学间习惯用语，得2分，因2的形象似水中鸭，故称),林老师似乎有些不忍，挤牙膏似的挤出我的答案，宽洪地给了个及格，我于是兴致顿消，为记分簿上出现的3分懊恼不已……林老师，你在家乡还好吗？
　　不久后，教外语的梁欣明老师退休后到北京旅游。我们请梁老师吃家乡菜----潮州菜，我把新出版的作品集当作考试卷子恭敬地呈上，梁老师看了看书，望着我迥异当年的一米七九的高个子，高兴得落下泪来。梁老师不是潮汕人，她到金中执教的时候还是个刚出大学门的姑娘，一双大眼睛，人长得漂亮，我们很喜欢她。想不到我们刚刚离开金中，她却当了右派，真教人无法明白！梁老师告诉我，每当她从报纸上看到我的名字，总要打电话告诉其他老师，分享快乐。我听后既感激又惶惑，不知说什么好。我问起我当年的班主任、1957年与梁老师同为难友的曾蔼老师。她说，曾老师也退休了，你有机会回汕头应该去看看他。我答应着，思绪飘落在1957年。
　　那年夏天，我们考完大学，曾老师请我们班几个同学到中山公园游览、吃饭，不言而喻，我们都是他的得意门生。吃饭时候，曾老师说了一句教我终生难忘的话，“你一定会成名的”。记得当时我非常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心里却是一派春光。许多年后，我看到一则报道，美国有人做过试验，把一份智商超常的学生名单交给老师，于是，老师格外重视这些学生，这些学生也都充满信心，结果，一个学年下来，这些学生的成绩个个优秀。事后试验者交了底，那份智商超常的检测报告是假的。试验者的结论是，成绩来自鼓励！我颇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资质不过中等而已，是曾老师的鼓励使我取得些许成就，我永远感谢这位好班主任！由于种种原因，我一直没能见到曾老师，内心始终惴惴不安。
　　如坐春风、绛帐恩深、不拒曲士、金针度人、明镜不疲、诲人不倦、桃李之教、百世之师……中国人创造了许多生动的成语表述了人们对老师的崇敬之情，我也曾多次引用这些成语，只是我总觉得，老师与学生之间，还有一种超越知识授受的关系，那分明是一种可以感知的真实的存在，却又不容易说清楚。是精神？是情结？抑或是缘份？古人说了，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这样吗？
　　我想起金中有一位可敬的老人，他不是直接传授知识的老师，更不担负学校的任何职务，可是金中的学生连同老师，个个都听他号令，他是传达室司钟兼收发的牛伯。牛伯司钟数十年如一日，他敲开晨曦，敲走夕阳，千百遍准确地呼唤我们上课，又千百遍准确地嘱咐我们休息。牛伯的双手无数次传递着信息，他把一封封充盈着亲情、饱含着温暖的信件送到每个人手中。不论他在壮年，还是到了老年，也不论哪一届的学生，谁都亲热地管他叫牛伯，谁也不去探究他的真名实姓。我们年级有个叫曾繁的女同学，她的父亲是粤东行署第一任专员曾广。这是个红星闪耀的家庭！想不到五十年代初，曾广受到不公正的处理：开除党籍，连降三级。曾繁从革命后代变为“阶级异己份子、地主阶级代言人”的女儿，心路可知。好在她很坚强，操行、功课俱佳，更好在金中的高素质和文化底蕴为她营造了一个温馨的环境，她健康地成长，顺利地考上了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史无前例”时期，到了西南大三线。人世沧桑，她一直没有同金中联系。70年代后期，她回到北京，有一天，意外地接到了母校校庆的通知，信封背面一笔一划写着“繁同学你好！牛伯”七个字，这看似寻常的七个字教她顿时热泪盈眶，她遥望南天，牛伯，您好呀！您在金中一辈子，接触过的学生成千上万，时过二十多年，居然还记得我，还捎来最亲切的问候！直到今天，曾繁对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依然泪光莹莹。我的眼前突兀浮现一位老人，中等的个子，结实的身板，貌似严肃实则慈祥的面孔，耳边隐隐响起那不疾不徐的钟声，当，当，当……牛伯啊，你是一个没有普教系列职称的特种教师，你传授的是一门既古老又现代的学问----做人。
　　多少年过去了！我金中的老师，我能不怀念你们吗？
情窦开也未
　　那时候的中学生没有早恋现象，我在金山中学读书期间，不曾听说过男女同学出走私奔或者夜不归宿(我们全体学生住校);然而，躁动的青春如同地下的泉脉，时时浪花溅激。我在班里年纪最小，高二还戴着红领巾，大家把我当作小弟弟，可小弟弟不等于白痴。
　　记得有一次上体育课，老师让一位女生跳绳，这女生很健美，大哥哥们有好几位都似若无心地盯着她上身的某一部位。课后，我悄悄地问其中的一位，他瞪起眼睛：“不许乱说！”有一次，学校庆祝什么节日，举行游园晚会，我们几个同学打打闹闹来到吹蜡烛的长条桌子旁。大家斜睨着奖品，憋足劲，可惜一个个无功而返，最后轮到李南钿。他先作了深呼吸，一鼓作气，眼看着那排蜡烛一支支熄灭，一缕缕残烟，只剩下最后一支了，我们等着为他鼓掌，但见那烛火顽强地晃动着，就是不愿熄灭，南钿成了长颈鹿也无济于事，他很技巧地偷换了一口气，“噗”的一声，那烛灭了。我们喊了起来，南钿得意地伸手要奖品。管奖品的是一位女生，眼睛不揉沙子，明察秋毫，她生气地推开南钿的手，说了一声：“你臭像(潮州方言，耍赖)！”我们哄然大笑，南钿的脸登时赛过大红布，低着头急急溜走。我回望那女生的校徽，她比我们低一届，名叫卢兰。我无端想起唐代诗人卢纶、法国思想家卢梭、水浒英雄河北玉麒麟卢俊义，因为音近，又想起唐诗里唐朝人必欲征服的楼兰古国，我觉得她和南钿很般配……后来，在大操场、大食堂，好几次遇见这位女生，我低声对南钿开玩笑，南钿生气地说：“奴仔弟勿四散
(潮州方言，小孩子不要胡乱说)！”我看出他不是真生气，又念了一句唐诗，“不斩楼兰终不还”，加上一句“你臭像”，南钿不再说话，天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啊，说起几十年前的趣事，但愿我的学友一笑置之，千万不要起诉我侵害名誉权)
　　男女同学相好的事虽然很少，毕竟还有，当然，处在初级阶段，没有当今中学生来得潇洒。我们班一位姓林的女生(她家乡那个县至今仍以盛产美女出名，在潮汕一带一直很抢手),初中阶段同一位姓庄的男生很要好，上高中后渐渐淡了，阿林交上一位姓傅的男生。阿庄郁郁寡欢。班里一位不知进退的楞头青，偏同他开玩笑，地理课后回到宿舍，冲他高喊：“大英帝国海权丧失，不再是日不没国了……”阿庄登时气得脸都白了，两个人由动口而动手。大家赶紧劝开，还相约保密，不得告诉老师，也不能让阿林知道。后来，阿林和阿傅一直好到高中毕业，高考后天各一方，时乖运蹇，也就告别了躁动的青春。许多年后，我在家乡遇见已成名医的阿傅，谈往摭旧，他说当年只知道要好，并没有什么越轨行为，阿林眼下在海南工作，回乡探亲还找过他，如今俱已霜鬓，回首当年，只觉得纯真和美好。
　　那个年代，中学生结婚极其罕见，我有幸遇到一位。原来我们年级里，有当初工农班升上来的同学，年龄普遍偏大，其中有一位姓陈的同学，二十好几了，高二暑假回乡下，家里给他娶了个媳妇，他不愿意让同学知道，对学校也隐瞒着。鸡蛋再密有缝隙，有同学听说了，一下子传开去。周末的宿舍里照例晚睡，同宿舍的舍友放不过他，一齐逼问，他咬紧牙关就是不说，大有革命烈士风范，就差着唱《国际歌》了。临毕业有一次填表，大家约定偷看他的填表，看看他在“婚否”这一栏里怎么填写。串通好了的班主席郑重其事跟他收表格，他大大方方上交。大家假装改表格，把他那份抽了出来，兴奋地凑过头去，孰知一看，大失所望，原来他在大家感兴趣的那个小方框里点了一滴墨水，纸张质量偏差，那滴墨水渍满了整个框框，他制造了钢笔漏水的假象。我们相视哈哈大笑，老阿兄，真有你的！老阿兄抿着嘴乐，没有言语。
　　我那时的确很小，在这类事情里，也就是跟着凑凑热闹，充其量当个小喽罗；不过，十五六岁，又熟读了《红楼梦》，情欲未被知晓，却也有些朦朦胧胧。记得有一次，政府号召灭四害，我们跑到好远的农村地里挖田鼠，挖来挖去依旧两手空空，我们自嘲对答：“挖了多少？”“log1！”(借用代数用语，log1=0)忽然，乌云密布，在多雨的潮汕，这意味着我们要变落汤鸡。我们慌慌张张往回跑，远远看见一个雨亭，还好，前脚进雨亭，后脚落雨点。我们正在庆幸，几位女同学跑来避雨，她们果真是落汤鸡了！因为不同年级，双方不作交谈。忽然，我们不约而同地发现，这几位女同学浑身水透，白衬衫紧贴着肌肤，那曲线……女同学似乎猛然惊觉，她们转过身去，双手抱胸，面外而立，我骤时惶惑起来，心莫名其妙地惊跳，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急忙移开目光，背对她们，其他几位同学也都先后采取相同的举止。好在阵雨，刹时晴天，几位女同学先自跑了，我们半天没有说话，此后也讳莫如深。
　　这样的尴尬事自然不多，少年人一点情愫往往在书本，如读《红楼梦》之于林黛玉，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之于冬妮娅，我似乎能够理解《牡丹亭》里怀春的杜丽娘了。记得有一次在汕头回礐石的轮渡上，同渡有一个女孩，与我对面坐着，大概是无心地看了我两眼，我顿时呆住了，她有着美丽的长睫毛，很像我想象中的杜丽娘！我不敢看她，心却怦然惊跳。她没有戴校徽，我偏认定是初中部的女生。回学校后，我多么希望能在我们占地100多亩的校园里偶然遇见她，有时竟茫然若失四处转悠，但是直到我离开金中，眼前始终没有出现梦寐中的蓝桥，惟余记忆中惊鸿一瞥。后来，我读到唐代那位博陵崔护的“人面桃花”，飘飘然生出非非之想，过后是莫名的惆怅，自个儿心中念念：“长睫不知何处去，碧波依旧笑春风！”
　　对比今天的中学生，当年的我们似乎很傻；然而青春永远是美丽的，即便在浑沌中度过，偶一回首，也会感到无比的香甜。
　　金山中学的校舍都以节日命名，七一楼、八一楼、六一楼、五一楼、五四楼、一二一楼、一二九楼……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二九楼。
　　一二九楼座落在校园里最高的山头上，历来是高三毕业班的课堂和宿舍。我读高一时候，看到从一二九楼走下来的师兄们一个个人高马大，气壮声宏，他们球打得好，上篮动作特别漂亮，他们手中的书似乎也要大一些，偶尔听见他们在路上谈论着什么，尽是些陌生的词语，他们很快就要成为大学生了，连老师对他们都客客气气，真教人羡慕啊！如果他们肯和我讲几句话，我一定毕恭毕敬地听着。
　　那一年初夏，同学们晚自习后都在校园里纳凉，我和同学躺在“硕洞”的岩石上。忽然，风送来小提琴声，仔细谛听，从一二九楼飘来。因为楼高，那琴声仿佛来自九霄云外。那时我不懂音乐，不晓得舒曼或门德尔松，只觉得那琴声在静夜里飘荡，悠扬中蕴含着凄清。听着听着，想起古人所说的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同学告诉我，这位不认识的师兄，每天晚上都拉琴，有时一拉好几个钟头。他不复习功课啦？他不考大学啦？不上大学这一辈子怎么办？我很不理解。
　　三年一轮回，我们成了毕业班，住进了一二九楼，紧张地准备着高考。我偶尔想起那消逝了的琴声，我们毕业班没有那样不用功的同学。啊，细细一想，和当年那位师兄相似的同学还是有的。年级里有位姓洪的同学就很不用功，经常泡在运动场，他家里信教，他又经常跑教堂。这人很特别！他的学习成绩一向不好，可谁都承认他天赋奇高，他的作文没有贴过堂，可他看了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后写的一首题为《寄简》的诗，引起全校学生一场辩论，相当轰动，我还记得其中有几句诗令我叹服：“……乳峰大腿遮情义，铜臭官腔定卑尊！面对这污秽的土地，你到底回不回来呀？素芬！”他的化学成绩似乎只有3分，可他在晚会猜谜时对着“龙(卷帘格),化学名词一”的谜面，高声喊出谜底：“王水！”令一座愕然，制谜的老师也极口称赞他的“横窍”，运动场上，他是全校110米高栏冠军，那是硬标准，无可争议。不过，他没有考上大学。
　　还有一位同学，啊，忘了姓名，似乎更奇。他根本无心读书，成天提着一个小布袋，囊中红黑32粒，到处找人“手谈”。金中早已没了对手，他渡海到汕头市区福合埕，专找在那里摆棋势(也称棋局)的摊主赌棋，那些摊主哪里是他的对手，一个个败下阵来。后来，有的摊主远远看见他的身影，赶紧收摊，溜之乎也；有的摊主腆着脸子向他求饶：“阿弟哙，勿呀(不要嘛)！阮(我们)是讨赚食个(讨生活的)，阿弟你高抬贵手啦！”他说，只下棋不赢钱成不成？摊主还是摆手，那我们何苦摆棋势？他无可奈何长叹一声，走了。据说，我们金中这位孤独的悲情英雄没有参加高考。
　　从沉溺琴声的不认识的师兄，到写诗、猜谜、跨栏的洪同学，到不思鸿鹄一心博弈的悲情英雄，一二九楼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一系列奇特的形象。
　　人的记忆很奇妙！高中时期我没有写日记，记忆失去文字的参照，只留下那些印象较深也较有价值的东西，岁月似水，不断淘洗，存留的越来越少，却越来越显出份量，这种现象可以称作记忆的自然淘汰。我离开金中后一直处在这样的状态。还有另一种现象，每当重游故地，或者旧话重提，往往昔日的场景、人物、事件，甚至细节、语言，猛然间纷至沓来，恍如奥林帕斯山诸神复活，这后一种现象可以称作猝然回归。我参加母校120年校庆活动那天，遇到的便是后一种情况。
　　那天，最吸引校友们的还是一二九楼！大概因为谁都在这楼里住过，而且这楼又最具原貌。老老少少的校友一批批拾级而上，络绎不绝。一二九楼里里外外，人声鼎沸，笑语喧哗。我惊喜地发现，当年的楼梯还在，当年的教室还在，当年的宿舍还在！一个座位，一道栏杆，一堵石墙，都引发出一串故事。这门口，打过架；那窗口，砸过墨水瓶……大家又是抚摸，又是照相。一阵亲切过后，我忽然觉得一二九楼变小了！我开始疑惑，楼里这个小院，当年怎么能打羽毛球呢？楼前这片空地，当年怎么能当操场呢？我想起北京的中学校舍，望了望母校的新建校舍，啊，一二九楼确实小了，关不住满园春色！
　　校友们谈起往事，谈着谈着，谈到了姓洪的同学和那位忘了姓名的棋手。据知情的同学说，洪同学后来被汕头的教会保送到南京神学院读书，因为成绩优异，又被保送到梵蒂冈深造，几十年过去了，如今在东南亚一个大教区当红衣主教；那位棋手呢，听说后来到了象棋之都五羊城，五十年代末曾获全省象棋个人赛第三名，人海中浮过一面，以后就不知所归，我想，当今中国象棋多项冠军的获得者、有“少年姜太公”美誉的许银川就是潮汕人，我们孤独的悲情英雄倘若处在今天，他也许可以同中国的顶尖高手过一过招，他一定会喜出望外。
　　阅尽沧桑的一二九楼似乎给了我一个启示，人生的道路并非只有上大学这段“独木桥”，就是过了这段“独木桥”，也并非只有“仕途经济”一径通达，或问，路在哪里？走下去就是了！
青春纪念碑
　　说起来，我在金山中学高中部读书不过三年，只占人生的几十分之一，我离开金中时尚不满17周岁，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然而，我在金中度过的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我的智慧在金中孕育。每个人好比矿藏，矿藏自有贫富之分，假如富矿而不开采，或者开采不得法，则不如贫矿而善于开掘者；设若富矿又善开掘，则赫赫然煌煌然矣！金中就是善于开采矿藏的良工。良工从不示人以璞，金中总是又琢又磨，向大学、向社会输送众多有用的人才。我上初中时候，是学校里公认的淘气包、捣蛋鬼，吵嘴、打架，甚至逃学，当是常事，除了一点小聪明，似乎百无一用。考上金中后，猛然间境界大开，如同一声“芝麻开门”过后，阿里巴巴进了黄白世界。比如语文教学，我有幸拜在黄濂溪先生门下。黄濂溪先生教书从不照本宣科，死抱着教学大纲不放，而是深入浅出、循循善诱，醍醐灌顶、启人智慧，有时旁征博引，妙语连珠，听得我们如醉如痴，欲罢不能，那份兴奋哪！只有后来上了中山大学听詹安泰先生、王季思先生的课以及前些年读钱钟书先生的《管锥篇》有那样的感受。有一年快放寒假了，黄濂溪先生要给我们留一道春节作文题，他把那些“新年有感”啦，“欢度新春”啦，统统划掉，在黑板上写了一句诗：“且喜年华去复来。”多美妙的题目啊！我们兴奋得想马上动笔。回忆起来，我当年放弃考医，放弃考天文，而报考了中文系，应该说与黄濂溪先生的讲课有直接关系。
　　我的良知在金中萌芽。“做一个正直的人！”校长是这样说的，老师是这样说的，同学之间也是这样说的。是金中催发了我人性中的美点，我开始认识了真善美，并且开始了终生追求真善美的历程。五十年代中期，我少年的心也曾被政治风雨拂拭过，却无痕。什么批俞平伯，反胡风，批胡适，什么高饶反党，肃反，什么马林科夫反党集团，什么匈牙利事件，听起来是那么突兀、那么陌生，我不怀疑，也不热衷，只是为了应付政治考试，我把这些时事背诵得滚瓜烂熟。1957年下半年，我震惊了！使我处在接连不断的骇然状态中的是毕业后不久陆续传来的消息，一位位可敬的老师先后成了右派份子，而且我越崇拜的就越右！我尚属雏形的观念一下子轰毁了，茫然之际，我听到良知的呼唤：“不！他们依然是我可敬的老师！我永远是他们的学生！”在尔后愈加猛烈的横风疾雨中，人性历尽磨难，我人处卑微，我有过怯弱，有过畏葸，有过逃遁，有过违心，但我一念未泯：“做一个正直的人！”今天，我可以无愧色地对金中的老师们做一个交代：“我没有辜负你们的教导。”
　　十六岁的青春是幼稚的，甚至可笑，但它无愁。那时，我们成天读书、打球、散步、侃大山，日子过得飞快。我们不懂得人间世还有复杂的人际关系，还有什么权力的争斗，我们只向往美好的未来。当然，我们也曾隐约听说关于老师评工资、选代表之类的闲话，不过秋风过耳而已；同学之间也曾有过谁个自私小气、谁个“好色”见着女同学笑嘻嘻之类的议论，那更是“小儿科”了。那时节，我已经学会写诗填词，至少有几十首习作，为了追求“词工”总想挤出点“愁”来，无非对花落泪、望月伤怀的俗套，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说来幼稚可笑，思之纯真可爱。
　　十六岁的青春一去不返，惟余惆怅。当初上学时候，我们都盼着快些长大，快些上大学，或者快些就业，并不觉得中学生活有什么宝贵。呜呼！世间万物只有在失去之后才会被发现原来价值连城。今天回眸，幼稚不再，纯真难觅，少年人的欢乐也不复存在了！如同人类文明史无法复现古希腊文明，那令人向往的城邦制度连同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和索福克勒斯、阿里斯托芬的戏剧，湮没在历史的烟尘里。十六岁的青春只供凭吊！
　　北纬23度半穿越汕头，汕头人在鸡笼山南麓建立一座北回归线标志塔，让人们瞻仰，又沿山麓向高处延伸，盖了“夸父之亭”和“邓林亭”，配以名家书法刻石，成一线旅游点。金山中学不必起而效尤，金山中学不需要任何标志，不需要任何景点，校名本身就是一座丰碑，也是金中人心中的青春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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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7 回复：
向老校友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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