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新疆人的名字下车残忍砍死路上人遭监控拍下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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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你。”  “你才傻呢。我找地男人就是要这么能干地。”
女孩哭丧着脸,像是家里死了亲人一样,一手拉住了刚要转身离开的风-骚四。&&&&
程知书和程刘氏在屋子说得热火朝天,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对话,都被刚才洗完衣服回来的程甜听到了。自打亲事黄了之后,程刘氏使唤程甜那是不余余力。程甜每日干活都要从早干到晚。不过虽然辛苦,但是不用人与兽duppid=1嫁给傻子。程甜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只要好好的,总有她翻身的一天。&&&&
“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你才傻呢。我找地男人就是要这么能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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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廉江一男子路上遭数蒙面男持1米长刀砍死字号:&摘要:2月26日晚9时许,在广东廉江市区中山三路上,一中年男子骑摩托车回家时,突遭数名蒙面男子追杀,遭一把开山刀砍成重伤,送医抢救无效身亡。 & &南都讯 记者周松柏 2月26日晚9时许,在广东廉江市区中山三路上,一中年男子骑摩托车回家时,突遭数名蒙面男子追杀,遭一把开山刀砍成重伤,送医抢救无效身亡。 & &死者名叫孙某章,今年31岁,原在廉江市区中山三路上一家大排档作厨工。据目击者李先生称,大年初八晚9时许,他在店中听到外面一阵惊叫声,出店门查看,看到几名脸戴口罩的蒙面男子手持刀棍,正在追赶孙某章。 & &其中一名年约20岁左右的男子拿着一把长约1米长的开山刀,率先追赶上惊惶的孙,抬手一刀,砍在孙某章的脖颈处,将其砍倒,接着又往他身上砍了多刀,随后立即逃离。现场附近停有一辆摩托车,多名目击者介绍,事发前,孙某章是正在骑着摩托车,蒙面男子突然从街边闯出,对其进行追杀;孙在被追杀仓惶中,弃车往人行道上逃躲,最终在人行道上被歹徒赶上残杀。 & &目击者陈先生介绍,几分钟后,警方迅速赶到现场,一位民警蹲下身子,询问孙某章的伤势、姓名、亲属等基本情况。当时,伤势严重的孙某章还能够勉强开口说话。后救护车赶到,将孙某章送往廉江市人民医院抢救。 & &昨日,孙某章的大哥告诉记者,弟弟当晚在街头被追杀砍成重伤送医救治后,在次日凌晨4时,最终因抢救无效身亡。他身上被砍了许多刀,致命一刀在颈脖和一条腿上,其中腿几乎被砍断,只剩下皮肉粘连。 & &“他家里有两个小孩,一个3岁,另一个只有6个月大。”哥哥悲愤地说,弟弟只是一家大排档的厨工,没什么本事,平时就在大排档上班,晚上9时左右下班,没有听说过他得罪过什么人,没有机会得罪什么人,“想不出谁这么残忍”。哥哥说,希望警方尽快破案,找出杀人凶手。 & &据了解,案发现场一路上布有大量摄像头,相信已经摄录下歹徒犯案全过程;据廉江警方有关工作人员介绍,目前警方正在对凶手进行排查,全力破案。 & &(线索提供:陈先生 150元)0相关文章高清图集&&|&&头条推荐对于美国运营商渠道的地位,华为称会继续加强合作,但也不能完全只依靠运营商。有爱未必要冰桶湿身,做公益未必要去纽约捐钱,其实很多善举从每天的文明出行就能...日上午11时许,安徽省芜湖市镜湖区区长孙跃文、副区长吴文斌...日深圳海雅缤纷城接待了一批“特殊”的客人:他们来自全国31...日--17日,深圳夏季结婚展(婚博会)在深圳会展中心6、7...和阅读联合盛大文学、蓝蓝蓝蓝影视传媒(天津)有限公司与浙江横店影视制作有限公...南方都市报官方微信扫描左侧二维码添加南方都市报官方微信南都网官方微信扫描左侧二维码添加南都网官方微信用QQ浏览器扫一扫浏览+收藏 一步到位南方都市报官方微博:请把问题和建议告诉我们
搜狐视频需要您的支持与呵护,请在此写下您的宝贵建议和联系方式,会随机送出小心意哦!封面故事 我们身边的新疆人&|&发布日期:&|&nbsp浏览()人次&|&&|&&]南香红  结婚,离婚,和前妻再聚,新疆人看到那个离家闯天下的李亚鹏的种种消息,或许会会心一笑:“儿子娃娃!”
  “儿子娃娃”是新疆人对好男人的赞叹,有情有义、敢作敢当的男子汉才会得到这种评价,里面有侠肝义胆、英雄气概、儿女情长诸多含义。至于为什么是“儿子娃娃”,就算是老新疆人也解释不清楚。
  在乌鲁木齐领证,北京香港生活了十几年转了一大圈,离婚还得回乌鲁木齐办,李亚鹏的户口还是新疆的,也就是说,尽管折腾的动静很大,但他还是个新疆人。
  李亚鹏是个新疆人啊!这多少有些让人惊讶。过去在一般人的印象里,新疆遥远而偏僻。新疆很大很美很吸引人,但也是个陌生、疏离、化外之地,静静地蹲在人们日常生活之外,只有想起来旅行时,新疆才会撞入,然后又退却到视线之外的一个角落。至于新疆人,能歌善舞,维族是中国的一个少数民族,姑娘漂亮梳很多小辫子,在舞台上边跳边唱“亚克西”等等。这是对新疆人好而浅薄的印象,不好的印象同样浮光掠影,卖烤羊肉串、卖切糕烤馕、小偷、会拿刀子捅人、不容易理解的一群人、他们在想什么没人能搞清楚等等。
  如此偏颇的印象定义了新疆人,鲜有知道他们当中有人是核物理学家,有人能讲十几门外语,有人是大商巨贾&&
  中国一向是一个以地域、出生来区分人群的国家。在流动迁徙甚少的过去,人们异地相逢,讲方言对口音,便“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乡党相认一切好说。引入身份管理,不同省的人便有了不同的代码,新疆人身份证打头的是“65”,这个号码跟随着新疆人一生,就算是李亚鹏获得了北京户口,他的身份证仍然是“65”。在一些特殊的时候,这个号码会被特别识别,比如酒店会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客满了。
  新疆人,是多么大而笼统的一个划分。要知道现在新疆有47个民族,其中世居的民族就有13个,维族、哈族、蒙古、回族,柯尔克孜、塔吉克、俄罗斯&&还有汉族,一个饱经混血而一缕香烟传承到今天的民族,远在2000多年前的汉代就远徙新疆,筑城生息。
  不仅民族不同,还有不同的人种。白种人、黄种人、黄白混血,中国再也没有一个地方如新疆人这般色彩缤纷。各种人共居一处,自然有不同的语言习俗,不同的信仰。伊斯兰教、佛教、基督教,世界上主流宗教新疆尽皆有之。不管是高鼻蓝睛金发人,还是深目高鼻黑发人,抑或是阔脸厚唇高颧骨人,都是新疆人。
  同在新疆这块地方,时间长了就有很多共性。吃羊肉,饮雪山水, 爱拌面,爱抓饭,三天吃不到就会肚子疼,爱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吃肉喝酒的时候就要唱歌跳舞。女孩男人,普遍漂亮英俊,显示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基因优势;普遍重情义,率真纯粹,有一句新疆话叫做:“羊肉汤加水,汤的汤还是汤。朋友相交,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
  自古以来新疆都是一个人口迁入地。西出阳关,第一代艰难求生,第二代就是新疆人,第三代已经不知家乡风物了。如今不知不觉中,流动成了双向的,东入阳关,求学、工作、经商,他们带着那个特殊的符号“65”在内地定居下来,成为了你的同事、邻居。他们或者会被当成老外,因为他们的鼻子太高眼窝太深,还讲着听不懂的“外语”,或者他们不那么容易识别,因为他们有着黄皮肤,汉人脸。
  新疆人讲普通话时特别多“子”,拉条子、烤包子、杏子梨子、洋缸子、巴郎子。洋缸子不是洋瓷茶缸,而是对妇女的称呼,巴郎子是小男孩的意思。这种讲话的腔调就算是在内地生活多年也不容易改掉,所以新疆人在茫茫人海中特别好辨识。
  新疆人常被划入西北人的范畴,这个划分也对,也不对。新疆人和西北人有一些共性,比如粗犷。但新疆人和西北各省区的人都不同。从楼兰美女的雅利安人的白种血脉,到古老的斯基泰人遗留于点点绿洲中的基因,到回鹘人从蒙古高原南下定居,到蒙古人席卷整个疆域,再到上海、山东、四川五湖四海的人齐聚,这个古老的东西方通道上积淀的东西太多。
  而所有的东西放入新疆大盆地、大沙漠、大山大水这些伟大雄奇的自然中锻造,不管你是新疆的土著,是温软的南方人,还是粗放的北方人,都变得宽容、豪放、善于接纳,不自觉间会变成一个豁达、快乐和幽默的人,就连骨骼也会放大,嗓音也会变粗,举止的幅度也很夸张。当这些人带着强烈的新疆烙印,从新疆来到内地,可以想见,他们是多么特异的一群人。
  初遇新疆人,可能会觉得怎么有些愣头愣脑,有些生硬。是啊,从小没出过新疆,啥都没见过嘛。北京的喜鹊大如鸽子,新疆有吗,没有!北京的碧桃繁花如雪,新疆有吗,没有!北京有地铁,新疆有吗,没有!北京汇集了古今中外,那派头和气势新疆有吗?没有!
  新疆和北京差着两个时区,别小看这两小时的时差,新疆人到内地后总是早晨睡不醒,晚上夜猫子。可能没有人想到过,时区只是浅表上的差异,新疆人和内地还有民族、语言、习俗、心理上的巨大时差。
  从昆仑山和塔克拉玛干沙漠夹缝中的绿洲和田来的一个维吾尔青年,他要跨过整个塔克拉玛干沙漠,穿过天山和漫长的河西走廊,跨越黄河到北京,一路跋山涉水,更重要的是,他还需要跨过民族语言的时区。他学习汉语和一个老外是同等难度的,他要放下他所有熟悉的东西,去习惯陌生,然后他出现在北京郊区的一个村子里,用满口的京腔给村民们当村官。
  一个哈萨克的大学生,从新疆阿勒泰的草原牧场来到北京上海,可以说直接从游牧文化跨越到了现代文明。放下牧羊鞭,从马背上来到现代城市去赶地铁,对一个人内心的震动和不适该有多大?
  这条从新疆到内地的路,充满了差异带来的坎坷。
  无论是西南还是东北,凡是从边远地方汇集于现代都市的人,都会感受到诧异、震动和冲击,但大家基本上是来自于汉文化圈,大家都说汉语,认同汉文化,就算是西南少数民族,也是亚汉文化圈。只有新疆人是来自非汉文化圈的,这需要一个艰难的融入过程。
  在一个现代意义上的国家里,公民自由流动,你来我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中国的现实背景,流动的需求在不断增长,但流动带来的问题也与日俱增。新疆人向内地,特别是向大都市的流动还是相当不易的。交流的障碍带来了误解,文化的差异带来了隔膜,一个大都市里的卖切糕的维族小贩,除了和普通底层汉人所面临的全部问题相同外,语言文化习俗宗教上的差异,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生活和心理的困扰?他们的生活状态到底是怎样的?他们的同类人的圈子是怎样的?
  我们常常会有这样的感觉:新疆多奇人。新疆人悟性极高,一点就会,一会就做,做得还比普通人好。新疆人不开口则罢,一开口就是十几种外语;新疆人不做生意则罢,一做就是从中国内地到中亚,再到欧洲,跨越地球最长的内陆;新疆人不做明星则罢,一做就是大明星。这或许正是艰难竞争当中所激发的超常禀赋?
  我们的这个专题,试图去认识那些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新疆人。长期以来人们可能对新疆人有一些误解,或者是隔膜和不了解。或许我们的报道会改变一些对新疆人的看法,就算做不到改变,也可以让面目模糊的新疆人,渐渐清晰起来。
  原中央电视台主持人李咏是土生土长的新疆人,读大学前从没离开过新疆。
  他曾说,他身上带着一种新疆气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正是这种独特的气息给他带来了很多东西
  毕淑敏
  作家,在她家里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摆放着伊宁市荣誉市民的证书。
  她经常告诉客人她是新疆人,这个荣誉意味着家乡对她的容纳以及她对家乡的依恋
  电影导演,在新疆出生,4岁时随调到中央广播文工团的父母来到北京。
  他这样形容自己:“我觉得自己是一个长得像上海人,生活在北京的新疆人。”
  佟丽娅
  演员。
  在“我为新疆代言”的活动中,她说:“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们热情奔放,朴实豪爽,院里瓜果香,山上还有羊,希望你们来我家做客。我爱我家乡。”
  中戏新疆班:与新疆离不了的婚
  刘丹青/文
  李亚鹏和王菲离婚,地点是新疆乌鲁木齐,李亚鹏的故乡。
  此时人们才发现李亚鹏仍然是一个“新疆人”。在他18岁那年,他和小伙伴们离开新疆,来到北京,人生因此改变,但户籍却没有变。
  那是1990年。李亚鹏、陈建斌、王学兵、曹卫宇、王澜、李梅、花向红、许剑、王旭峰等十几个孩子,从乌鲁木齐到北京,一连三天三夜的硬座,下车时所有人的腿都肿了。这些人的父辈早年到新疆支边,他们生在新疆,故乡却在内地。从小在天山脚下长大,他们爱吃拉条子、酸奶疙瘩,不了解话剧演艺,从遥远边疆到北京,他们要开始专门为他们而设的不一样人生:中央戏剧学院新疆班。
  坐在中戏接新生的班车里,18岁的王学兵有点儿紧张。他不敢乱说话,看看天上没有云,地下却是湿的,小心地问:“下雨了吗?”
  “没下雨,我们北京呀,每天晚上都洒水!”老师自豪地告诉他,在“我们北京”四个字上加重语气。
  大巴开进中戏大门时,早有大师哥们扒开爬山虎,从宿舍窗口探出头来,有人拍巴掌,有人打口哨,一个一个打量着下车的孩子,尤其女孩子,“她们可是新疆来的!”
  一个高年级师姐,眼看着男朋友从三楼窗口探出身子。一分钟后,男孩的宿舍门被一脚踢开:“看什么?边疆泉水清又纯啊!”
  北京连闪电都没有形状
  新疆班在中戏小有名气,之前曾断断续续办过四届,但一直只面向维族学生,办一个汉族新疆班,这在中戏还是第一次。
  “定向培养,学成后分配到新疆话剧团,给边疆培养人才。”文化部在给中戏派下任务时如是说。所谓“定向培养”,是指这些学生毕业后必须全部回到新疆,跟新疆话剧团签十年合同。
  回新疆,签十年,听起来不是小事,可大家正在兴头,谁也没理会。分了钥匙,打开铺盖,伸开手脚躺在床上时,王澜一下子搞不清明天要干什么了,她抬头看看北京的天,灰蓝灰蓝,连鸽子也是灰的。“新疆的鸽子雪白雪白,腿上长着长长的毛,挂着鸽哨,飞起来呼啦一声,”那时她就想家了,“北京连闪电都没有形状!”
  李梅从包里掏出没吃完的馕,她不是第一次来北京了,但早就不喜欢这地方:“吃的不好,穿的不好,人也不好。”李梅七岁时边境不太稳,俄罗斯的流弹打在伊犁牧区的帐篷上,母亲怕出事,一路出草原,过天山,折腾了三天三夜把李梅送到北京外婆家。牧区吃肉,北京很少,几个月下来李梅瘦了一大圈儿,外婆怀疑她得了蛔虫,可学校给每个孩子派发蛔虫药时却偏偏没有她,因为她“没有北京户口”。
  许剑倒对北京很有兴趣,这儿的玉米、红薯“可着劲儿吃”。他生在石河子建设兵团,小时候日子很苦,第一次跟着母亲回山东老家,见到煮好的玉米红薯抓住就吃,被姥姥拦住:“那是喂猪的!”即使在新疆,吃个拉条子更是奢侈,一次在托尔逊吃饭,钱只够买一碗拉条子,他吃,叔叔在一边看:“你能吃完吗?吃不完拨给我。”“能吃完!”吃到一半儿:“能吃完吗?吃不完拨给我。”“能吃完!”叔叔脸上露出遗憾。
  小学时在学籍卡上写籍贯,很多人会写上父亲的老家“四川”、“北京”、“上海”、“山东”。“你要写新疆!”老师告诉他们。写上新疆了,长相还是内地人,维族人见了还是会问:“你老家在哪儿?”这让王旭峰不舒服,“我们就不会这么问维族人。”
  那时他还小,住在乌鲁木齐厂矿,一排平房里住的都是汉人,维族人只有那么一户,一到这家打馕、宰羊的时候,人们就一圈儿一圈儿围过去看。阿訇念完经,把羊脖子一刀拉开,放血之后在羊腿上戳个洞,木棒子撑开,一个维族大汉二话不说,对着这个洞一口一口呼啦啦地吹,不一会儿一个羊就涨成了三个大,大汉黑黝黝的脸,头发、络腮胡子、胸毛连成一片。吹完羊、剥羊皮,剥到羊尾巴,“一条纯白色的脂肪!”大人随手把这条脂肪填进维族小孩的嘴里,小孩五六岁,一口吞下,一脸幸福。
  那时,支边的兵团里流行一句话:“献了青春献子孙”。“青春已经献了,子孙就算了!”父亲说,他希望许剑考到北京,“考上了,爸给你500块钱让你坐飞机去!”真考上了,父亲委婉建议,500块可以给你,至于飞机“还是别坐了”,留着钱“干吗不好”。许剑揣着500块来到北京,没穿过牛仔裤,没穿过运动鞋,看到中戏有人穿耐克,138块钱买了一双,把新疆穿来的回力鞋扔掉了。
  生雏子就要被毁了?
  刚入学,“听说过姜文吗?”“谁?”“演《红高粱》的。”“没看过!”这种对话常常发生,班主任何炳珠犯愁了。9月份,她带大家看了一场《茶馆》,看之前让所有同学熟读剧本,大幕拉开,剧情丝丝入扣,正当精彩处何炳珠回头一看,所有人都睡着了。
  “一群生雏子!”她大骂。
  那时中戏的学生不多,加上教工不过四百多人,大家彼此认识,“本来没觉得特殊,但大家那种眼光&&”李梅不喜欢被当成异类,但总有师哥师姐问她:“你们骑骆驼上学?随身都带着刀子吧?”和其他班级一样,这个班按年份编入90表演班,可大家介绍他们还是会说:“这是新疆班!”“我们是90班。”陈建斌小声纠正。
  穿着打扮上他们置办了不少行头,军勾鞋,牛仔裤,都是当年流行的,新疆口音也一点一点地改,前后鼻音、平卷舌一一弄清,牧区的皮靴用不着了,拉条子换成米饭,一年多回一次家,一到家就感到2个小时的时差,很不适应。
  打扮改了,性格里的大咧咧却很难去掉。大三,李亚鹏想把一个摇滚乐队弄回新疆办演出,问王澜借2000块。当时,拍个广告200块钱,2000块是笔巨款。借出去就没了消息,王澜想提又不好意思,终于逮着机会问,“你借我钱这茬儿就不提了吗?”李亚鹏一脸惊讶:“我还了呀!”辗转一问才知道,自己托人把钱带给王澜,受托的哥们儿把钱花了。李亚鹏一仗义:“不要了!”找到王澜,手一挥:“这事儿算了,不提了!”豪迈的情绪下,王澜也受到了感染,“不提就不提!”等李亚鹏走开,她突然算过账来:“谁的钱啊?我的钱!你怎么能不提呢?”
  也有人过不了这个坎儿。20年后同学聚会,曹卫宇喝多了,当时,“曹卫宇”已经是电视上经常出现的名字,他指着王学兵:“王学兵我跟你说,有件事儿,一直是我心里一个疙瘩,平时可以不提,今天喝了酒不能不说,我的锰钢自行车,你给我骑丢了,你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我的锰钢自行车,你给我骑丢了,你连句&&”后面的时间里他痛切地重复着这句话。
  男生们养了一只小豚鼠,喂它最好的一切,它吃了西瓜、糖、饼干之后一直顽强地活着,吃完巧克力终于撑不住了。男女同学列成两队,洒泪把它埋进中戏小花园,第二天早晨再去看时,小花园被园丁深挖三尺,玻璃棺和悼辞都不见了。
  毕业大戏上,全班一起演了莎士比亚的《第十二夜》,按何炳珠老师的要求,这是个“十六岁花季的第十二夜”、“很淳朴,很可爱,又很莎士比亚”。汇报演出很轰动,新疆话剧团领导、新疆文化办公厅主任都在,姜文看完演出一声叹息:“我说句话你们别不爱听,他们回到新疆,生孩子,结婚,一辈子就毁了。”
  13天却是一辈子
  回新疆时,火车已经提速了,硬座也改成卧铺,何炳珠和大家一起回去的,这也是文化部的要求,整个班“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一个都不能少。
  提起回程,李梅吃力地回忆了五分钟,之后自己也很惊讶:“太邪门儿了,回去的路上我什么也不记得,完全忘记了!”来的路上,她连自己带了什么样的水缸子都一清二楚。
  那是1994年的7月,新疆的鸽子还是雪白雪白,腿上长着毛,带着鸽哨,飞起来呼啦一声,可他们觉得不习惯了,何炳珠送大家回剧团,临走时吃了个散伙饭。那次人很全,老师、同学、新疆话剧团的领导。大家很克制,什么都没说,只是散席时,陈建斌、王学兵、曹卫宇都喝多了。
  一切都慢下来。太阳晚两个小时升起,晚两个小时落下,北京半天就能办完的事儿,在这儿要弄一个星期。朋友来玩儿,跟维族人讲价:“这东西多少钱?”“15。”“ 15块钱俩卖不卖?”“滚。”
  “维族人要价很实在,你跟他这么讲,对他来说就是羞辱。”李梅叹口气,对朋友的做法很不赞同,但她发现维族人也有了变化,他们卖起切糕来一刀一大块,不买不能走,小时候,一切不是这样。
  四年前离开新疆时,话剧团领导很放心,“别的地方招来的孩子,未必能在新疆呆住,我们这批新疆孩子,能踏踏实实地回来”。
  四年后这群孩子回来了,两个星期里他们一直回不过神,话剧团工作不多,一天到晚闲着,习惯了北京的生活,再回新疆时他们找不到节奏了。一群22岁的大孩子在剧团里晃来晃去,曹卫宇干脆回石河子老家了。
  话剧团团长也是中戏毕业的,看着这些孩子一个一个过来说:“想回北京。”“回就回吧,”他叹口气,“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知道你们想什么。但我告诉你们,未来很精彩,现实很无奈呀。”
  合约很松散,但毕竟是十年,“漂就漂吧,”领导看留不住,想了个折中办法,“人走了,关系还要留在新疆,也不给你们算停薪留职,你们一人一个月工资100多,这钱发给其他员工改善生活吧。”
  13天后,他们一个一个离开了,过起“北漂”生活。没有人再找老师,“不混出样子,他们不愿意见我。”但何炳珠知道,谁住了地下室,谁买了BP机,谁还在吃泡面,谁添了自行车,谁又拍了十几集的电视剧。王学兵和许剑演电视剧,第一次赚到一万块钱,50一张,厚厚一沓,两人睡不好,起了好几次夜,每起一次数一次,越数越觉得厚。李梅进了人艺,一个月150块,不许在外面接活儿。一次她生病,治病要300,她把存钱罐儿里的硬币都拿出来才凑够,但在医院窗口,大夫把硬币一把推出:“你换成纸币再来!”
  再回新疆时,乌鲁木齐的大巴扎区已经少有汉人。李梅到大巴扎买石榴汁、酸奶疙瘩,路人投来的眼神多是戒备。入夜,大吉普、探照灯,一条路打得雪白雪白,光扫到李梅脸上的时候,她难过了。
  他们的名字开始为人所知,有的出现在话剧舞台上,有的出现在电视剧字幕里,有的出现在八卦新闻中。他们改了口音,有了成就,不提过去,没有人记得他们是新疆人,只有何炳珠还担心着他们的耿、直、大咧咧。她在新闻上看到李亚鹏打记者了,陈建斌耍大牌了,摇头叹气:“还那么不会做人!”
  他们各自在自己的路上前行,带着各自的悲喜。毕业20年来,要聚在一起并不容易,但提起同学们的电话,曹卫宇能张口背出,一字不错。
  伊力哈木:做一个新锐新疆人
  沈佳音/文
  在北京三里屯wagas西餐厅,刚下班的伊力哈木穿着polo衫,背着双肩包,随身带着Kindle。这个24岁的年轻人刚从澳大利亚回来,在国贸一家创业公司开始自己的事业。
  他点了一份香草芝士鸡肉意大利面和一杯果汁。他喜欢这个餐厅,回国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已经来过很多次。“这里的鸡肉分量很足,我正在健身,每天至少要保证200克的肉。”他还从国外代购了蛋白粉做补充。
  他反对民族主义,反对维族女性蒙面,支持同性恋。同时,他也希望人们能打破对维吾尔族的固有印象:这个民族除了唱歌跳舞戴小花帽烤羊肉串,还有很多像他这样国际化的新锐年轻人。
  这个新锐年轻人浓眉大眼络腮胡,有着维族人棱角分明的轮廓,不过他没有戴小花帽,而是将天生的卷发剃成板寸。他喜欢时尚和名牌,在澳大利亚时用第一周打工的钱买了一个LV的钱包,一条Burberry的围巾,都是Logo很大的那种,因为他觉得第一次买奢侈品没Logo就跟没买似的。但现在他用的阿玛尼钱包,Logo已经不那么明显了。
  这个浑身名牌的新疆人直到上大学依然被人认为还在骑小毛驴,以狩猎为生。
  高考时,伊力哈木凭借优异的成绩进入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读书。他是他们专业那一年唯一的一名新疆学生,他的学号是全班最后一位,前一位是西藏的同学。
  那时,他宿舍的椅子上放了一块羊皮垫子,同学都以为那块羊皮是他打猎打来的。直到最近大学同学聚会,他才无意中戳破了这个长达五年的传奇:“因为我是维吾尔族,他们就这么认为。其实,那是我在宜家买的。”
  他经常遇到这些问题,有的很低级,让他很生气。“网上的段子很多,比如我们骑骆驼上学之类的。这一点都不夸张,我经常被人这么问,问得多了就很烦。很多中国人对维吾尔族的了解仅局限于烤羊肉串和饭馆。我觉得对于中国六分之一的土地,怎么可以这么不了解呢?”伊力哈木说。
  大学的生活让他非常失望。“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完全没有自主性。比如大一不让在宿舍里用电脑,我都18岁了还用你管这个?”
  他决定离开北京,联系了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对方同意他转学过去,并承认他在北航两年所修的学分。2009年底,伊力哈木满怀期待地准备出国,却发现自己根本拿不到澳大利亚的签证。他给所有的中介打电话,一旦说到他是维吾尔族,对方就表示没有办法。
  伊力哈木非常着急,给北京的大使馆、上海的领事馆打电话,还给陆克文办公室写信。一直到2010年6月,他才拿到签证。
  在澳大利亚,伊力哈木碰到的身份困扰更多。因为他的长相,每次他去参加面试,招聘官都不相信他是中国人,他得花二十分钟来解释。汉族同学听到伊力哈木说一口流利的中文也都很诧异。他记得:“在墨尔本,有一次我跟一个汉族朋友、一个维族朋友在一起,用中文交流。我们在电梯里碰到两个中国人,我们还继续说中文。那两个人就像看怪物一样一直看着我,那眼神一点都不避讳。”
  去年,他大学毕业便着手办移民,进展得很顺利,最晚明年1月份他就能拿到绿卡。在那里,他已经过上了在国内得奋斗很久才能过上的生活。他花七八万就买了一辆非常棒的跑车,开了很久转手卖掉,还是一样的价格。“在那里,我就算是送披萨也能过上体面的生活,时薪20多澳元,更何况我还有本科学历。”
  爱狗的他和朋友开发了一个APP,养宠物的用户可以在这个平台上相互交流,相关商户因此能够精准投放广告,这个项目当时已经盈利。
  不过,当他现在的领导兼合伙人黄章晋邀请他回国创业时,他还是毅然回来了。黄章晋是一名资深媒体人,也是他的伯乐。
  当初,伊力哈木在微博上用马甲对本民族进行自我批判时,黄章晋发现了他,跟他聊天,并约他写稿。《西方民族政策与多元文化检讨》是伊力哈木的处女作,文章分析了英国、荷兰、德国等国家由多元文化主义向一元文化政策转变的历史过程。“真正的多元化,是思想和价值偏好可自由选择的多元化,而非外在文化符号的多样化&&刻意强调人群与人群之间不同的环境,造不出通向天堂的高塔。”这篇稿子赚了3000多元稿费,伊力哈木用来买了一个iPad。
  后来,伊力哈木还写了不少稿件,但并不局限于民族问题。不过,他最近为自己的APP写了一篇关于割礼的文章还是跟这有点关系。为此,他从亚马逊上买了几本英文电子书,又从谷歌学术上下载了一些论文。“我习惯看英文,而且关于这方面的中文资料也很少。让一个已经割礼的人来评估其影响有点残忍。”他自嘲道。
  “在国外,我完全有可能赚很多钱,但无论怎么样,我都是一代移民,我想要做传媒做文化,但这个门对一代移民来说永远都打不开。”他正在开发一个APP,定期向用户推送文化类的文章,有点像韩寒的“一个”。
  他的办公室在光华路一座写字楼的33层,墙壁刷成了红、蓝等多种颜色,摆了许多绿植。“这是薄荷,调酒或者泡茶时可以随手揪下来几片。”他在悉尼上过调酒课,回北京这段时间又陆续搜罗了一些洋酒。
  此去不远,他花三千元在朝阳公园附近跟人合租了一个房子,一个室友在时尚杂志工作,另一个在798艺术区的画廊工作。他到国贸工作、健身,下班后再步行到三里屯坐坐,吃个饭,和朋友聊聊天。
  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深陷一片雾霾之中,伊力哈木有些咳嗽。这让他想念悉尼,如果在那里,这时候他应该在沙滩上晒太阳。
  但他还是很享受这里的生活,即使空气糟糕,房价太高,他说他能在这里碰到最聪明的人,最值得交往的人。
  村官艾山江:在陌生城市寻找意义
  陶琪/文
  一天晚上,艾山江&买买提找到了关于职业的意义。
  那时他下班回家,一路碰到不少居民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他突然意识到,如果选择其他工作,身处闹市区,周围的楼很高,人也多,但每个人都不认识。而这一路的情景,让他觉得亲切而有意义。
  作为一个从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小镇来到北京的维族青年,这种认同感非常重要。
  所以,他很庆幸七年前大学毕业时正赶上北京招收首批大学生村官,并成为其中一员。现在他升任北京房山区十渡镇项目办副主任。在他身边,年轻同事叫他“艾哥”,长辈叫他“小艾”,居民以及和他有工作往来的人叫他“艾主任”。
  艾主任很忙。一天早上,他在十渡镇一个村委会的会议室里与村官们讨论一项供水项目的施工情况。施工进度一再拖延,他已是第三次来到这个村,试图赢得村民们的理解和支持。两个小时后,他出现在一百多公里外的建国门,捧着一摞宣传材料,在投资洽谈会上与有意赴十渡镇投资的客商建立联系。
  他随身携带一本记事本,记录当天的工作任务和完成的进度。当天他在本子上记下的工作有12项。
  “其中九项是之前计划好的,包括一些项目推介和灾后重建需要补充资料,有的项目要做可研性分析报告;三项是临时增加的内容,在未来几天要跟进,尽快完成。”他在洽谈会上谈了十多个客商,其中有四五个人对他们的项目很有兴趣。另外,村民们终于同意了,那一段供水项目可以复工开建。
  去年北京“7& 21暴雨”,房山区是重灾区。暴雨开始后不久,艾山江和同事们就接到了救援指示,前往十渡风景区的前头港村解救被洪水围困的游客。
  这次抢险救灾让艾山江出了回名。在房山区报道灾情的媒体记者们纷纷把镜头对向了这个维吾尔族干部,家乡的小伙伴们给他打来电话,说在新闻中看到了他的身影,都惊呆了。
  他的家乡在新疆自治区麦盖提县吐曼塔勒乡——一座位于叶尔羌河中下游、毗邻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平原乡镇,成片的胡杨林绵延至戈壁边缘,那里气候干燥,伙伴们只在电视上见过暴雨。当然,最意外的是见到艾山江。
  如果溯源,艾山江作为北京干部出现在电视上,可指向他父亲20多年前的一个决定。那时学习汉语在麦盖提县还未成为一种潮流,是否让时逢学龄的艾山江上汉语学校,父亲也拿不定主意。他专程向一位德高望重的阿訇请教。阿訇说,只要是去学科学知识,任何语言都可以,有时候会一门语言能救人于危难,这也是一种功德。
  就这样,艾山江成了当时县里为数不多读汉语学校的维族孩子,并且学习成绩一直不错。一天有客人来访,跟父亲提及新疆有一所很不错的师范类院校,父亲半开玩笑地对艾山江说,你要是长大了能考上这所学校,我就把帽子扔到天上去。
  维吾尔族男人轻易不脱帽,更不会扔帽子,把帽子扔到天上去是一种夸张的说法,通常用于形容一些难比登天的事情。年幼的艾山江站在板床上,不服气地对父亲说,将来我不仅要考上这所学校,我还要考上北京的大学。
  2002年,艾山江考上中国地质大学,父亲却已于六年前去世。他坚守的这份父子间的约定,最终喜悦难抵感伤。家境窘迫的艾山江在西部助学工程项目的资助下,赴京求学,迎接他的是一个与家乡完全不同的世界。
  “没来北京时,对北京很向往。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有这么多的人,顿时感觉自己很渺小。在老家周围都是熟人,在北京周围都是陌生人,刚来的时候有一种孤独感。”艾山江回忆。
  而现在,他认识很多人,很多人也认识他,乡镇干部的工作让他在一个熟人世界相互认同,这是他找到的意义。
  这种认同得来不易。
  2006年毕业季,应聘大学生村官前,艾山江几次求职均告失败。为了把握这次大学生村官的选拔机会,他事先上网查询房山区的信息,做了充分的准备。全校近400名毕业生报名,最终只招收40人,艾山江入围最终名单。他也是那年北京唯一的维吾尔族村官,被分到房山区琉璃河镇西地村做村委会主任助理。
  基层工作多是琐碎小事,村民家断水了、电表坏了、生活有困难了、要办各种手续了,都来找“艾助理”。
  考虑到餐饮习俗的不同,艾山江有一套专用的炊具和餐具。他跟周围的村民们解释,维吾尔族吃的是清真食品,与汉族餐饮有哪些不同之处。
  有一次,艾山江照例来到一户村民家吃饭。他向人们介绍清真餐饮的种种禁忌后随手拿起一双筷子,直直地插在自己面前的米饭上。这一刻,他察觉到周围村民有些异样。
  “一位大哥跟我说,饭上插筷子在他们这里是给死人上供的意思,是一个忌讳,这样做很不吉利。他们要尊重我的风俗习惯,我也要尊重他们的风俗习惯,”艾山江很是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随手做出了这样一个动作,“这件事让我很受教育,无论在工作中还是生活中,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人都应该相互尊重、相互理解。不应该只要求大家尊重我的民族风俗,我也必须要学习、尊重汉族的风俗习惯。”
  闲暇时,村民们也会围着艾山江聊新疆话题。有人问,听说穆斯林男人可以娶四个老婆?艾山江说,那是过去的教义,但是必须要能养活每一个老婆,还要平等对待每一个老婆,不能偏心。
  又有人问,艾山江和买买提,哪个是姓哪个是名?怎么叫买买提的人那么多?艾山江解释,艾山江是他的名字,买买提是他父亲的名字,维族的习俗是自己的名字加上父亲的名字。他解释:“取名字时,我们会参考教义,买买提是《古兰经》里的一位圣贤,所以大家都给孩子起这个名字了。”
  村民不解,汉族都有姓氏,我们姓什么,几百年前的祖宗也姓什么。艾山江说,维族人只管祖孙三代的名字,再往上推,祖宗叫什么,后代们就不用记住啦。村民们听了,哈哈大笑。
  艾山江也笑,他说不同民族之间的交流,有时其实很简单。
  新疆选秀军团:“小周杰伦”不会唱羊腰子之歌
  王潇潇/文
  在9月26日“快男”总决赛结束后的庆功宴上,哈萨克族歌手阿克江喝多了。
  之前的一个月,他过得颇为纠结。8月2日止步“快男”“20强进10”后,他和大家一起住在长沙金海酒店准备复活赛。然而因学业原因他没等到9月3日的最后一场,提前回了乌鲁木齐。在今年的“快男”二十强里,新疆籍选手占到五分之一,除去于朦胧是汉人外,其余三人均为少数民族。
  进10强比赛前的彩排中,阿克江曾跟指导老师起过争执,他想选的第二首歌曲是Jason Mraz的 《I&m Yours》,节目组则认为他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更有保障。他的曲风多变,R&B、Jaz、乡村样样精通,被网友推崇为“90后周杰伦”,但最拿手的还是民歌改编。初赛他选的是《在那遥远的地方》,抒情曲调后紧接一段欢快的R&B,惊艳全场。节目组希望他能继续把握民族优势,“可以改编,但不要跳出民歌框架”。
  他不想这样被框住,他早已厌烦人们对他和他家乡强加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想象。他个子不高,有着亚麻色卷发和浅褐色眼睛,通常爱戴一顶棒球帽,不过上台时会换成小草帽,手里拿一把尤克里里(小吉他)。他的家乡在伊犁奎屯市,那是一座以轻工业为主的新兴工商业城市,东距乌鲁木齐市不过200多公里。
  2010年,他第一次来内地杭州参加音乐比赛时,编导跟他聊天想挖掘故事,循循善诱,“新疆是不是有好多草”。阿克江顺着说下去,“对啊,就是草,别的什么都没有,我是骑着马过来的”。说到后来对方不好意思了,说你别这样好吗?
  被问太多次后,阿克江气愤他们不是因为无知,纯粹只为调侃,“他们会觉得自己是在大城市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就高人一等&&可既然这样就更应该了解地理知识,如果他们都不知道新疆现在啥样,那我就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好好读书。”
  事实上这次来参赛的新疆选手大都家境殷实,生于1990年左右的他们有着跟内地孩子同步的青春。阿克江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是伊犁师范学院的教授、老师,爷爷还是个诗人,在伊犁出版社工作过,自己出过很多书。他姥姥那边则是个大家庭,他有八个姨妈、四个舅舅,每次照全家福都是很大一张。阿克江这代却集体学了医科,他本人在新疆医科大学读麻醉科,五个表兄妹都在东京医科大学念博士,而他的表妹今年刚考来他的学校。
  他的音乐梦想始于小学一年级。那年父亲用升职科长后的第一笔工资添置了一台日本录音机。当时这算稀罕物,他父亲喜欢放小野丽莎、崔健、枪花,邻居们中午都搬凳子坐院子里听。高考他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新疆就两个名额,但是母亲不让,希望他能有份稳定的工作养活自己。
  进10强被淘汰后阿克江得到参加复活赛的机会,为此他在学校附近的酒吧整整唱了一个月,才攒够机票钱。
  复活赛的日子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相比舞台比赛要照顾到电视观众对歌曲的熟悉度,在网上他可以随意选择原创歌曲。他在“快男城堡”里还过了生日,本来是个惊喜,结果在揭晓前从摄像大哥的对讲机里传出一句“先拍阿克江还是先拍蛋糕”,顿时把泪水生生堵了回去。
  最重要的是,他在内地受到很多音乐制作人的鼓励,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白冬冬、瘦肉电台、方方&&被问及为何不和其他新疆籍歌手居来提、张阳阳、于朦胧相熟,他想了想,“他们走的是偶像路线,我是在向音乐人方向努力”。
  在新疆,他一直为自己的爱好而感到孤独。他的父母始终不支持他做音乐,他交往五年的女友希望他安心工作,买房买车。他的大学有着“新疆小清华”之称,充斥着学霸。别的选秀歌手回学校,会有横幅或交流会欢迎,他只收获过大一新生的几次围观。他只好反复安慰自己,民谣歌手杰克&约翰逊当年是冲浪运动员,罗大佑还是口腔科医生呢!
  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欢迎,“改编民歌”还给他带来了麻烦。哈萨克族老一辈人在电视里盯着他的一言一行,觉得把他一首好听的民歌给毁了。大部分前辈们认为要保留自己的民族音乐,而不是去迎合内地听众。他在微博上无奈回应:“任何时候,我想避免拿出民族牌,我想让别人知道,哈萨克族除了民族音乐,也能唱和能写别的东西。”
  唯一让他开心的,是塔城地区政府找到他,出资请他把当地民歌做成汉语版本,以便流行更广。但是,在新疆地区的每次演出活动,都让习惯在内地走穴的他感到崩溃:不懂音乐的导演接晚会;从来不给劳务费;完全不尊重演出者,“反正这边没有娱乐土壤,本地歌手也没有自我保护意识,都习惯了”。
  阿克江算是经历过纯正的哈萨克族生活。他小时常去阿勒泰的姥爷家住,跟着他打猎、骑马,渴了喝泉水,饿了就吃黑加仑子。他的小伙伴们虽然过着跟他截然不同的生活,不能理解他的梦想,却始终以他为荣。他觉得新疆现在的本地流行乐特别荒诞,红的都是什么“羊腰子之歌”。也许他不知道,内地传播最广的歌曲,无非也是《伤不起》和《香水有毒》。
  居来提:出国、唱歌还是进体制
  在“快男”选手中,居来提外形出众,有着吸血鬼般白皙皮肤和深邃双眸。
  居来提的父母并不希望他走艺人的道路,一直折腾着想送他出国。1989年出生的他原本学了半年法语打算去巴黎,结果赶上09年暴乱没去成,只好到北京读了美国英语语言学院,希望毕业后去加拿大。
  孰料,2010年他参加了湖南卫视《天天向上》的“Road To Asia Day Day UP”选拔活动,和两个日本人一个马来西亚人组成RTA组合远去日本培训,索性辍了学,留学也就不想了。还有次他得到机会加入北京空政文工团做一个音乐剧,希望能借机进入这一体制,然而几个月后,又是“白弄了”。
  “我们家就是哪儿热就让我去哪儿。”居来提倒是一脸满不在乎,他不爱出国,只是由着父母安排。他的父亲是维吾尔族,做饭店经理;母亲是乌兹别克斯坦人和维族人的混血,在广告公司。居来说他爸爸很黑,妈妈很白,年轻时像个模特,“我觉得比模特还好看,而且非常潮,冬天穿连衣裙、过膝盖的长靴,现在模特戴那种发卡,我妈那时就戴过了”。
  张阳阳:警察里最会唱歌的
  今年“快男”,张阳阳是全国第六名,在新疆军团中成绩最好。他来自新疆西北部的塔城,与哈萨克斯坦接壤,市内有29个民族,少数民族人口占几乎一半,但他接受的却是地道的汉族文化教育。他身上有1/4哈萨克族、1/4蒙古族和1/2汉族的血统,他说自己算是“第一个代表新疆汉族这个圈子走出来的”,想了想又叮嘱记者,“这个不要写在纸上,会被骂的。”
  他因为听港台歌曲而喜欢音乐。张阳阳记得读小学四五年级时,班主任送了他一张黄家驹的光盘,从那时起,他开始学习吉他,把零花钱都积攒下来购买磁带,装了满满四大月饼盒放在床下。他最喜欢的是谢霆锋的歌,几乎收藏了所有他能买到的专辑和电影。
  刚从新疆警察学院毕业的张阳阳毕业前考取了乌鲁木齐公安机关的公务员。他读的警察学校只在新疆内部招生。“少数民族就是比较友好热情,见面都要握手,哪怕天天见,天天都会握。我从学校出门一趟十分钟,要花五分钟握手,警校3000多人,我最少能认识2000人。”他说。
  张阳阳跟导演组要求,毕业晚会必须要回去,“我们一毕业就到了各个单位,可能好久见不到,说不定再也见不到。警察这一行,很难说&&”
  昔日“十强”玉米提:新歌都有两种版本
  2010年拿到“快男”全国第十名后,玉米提签约天娱来了北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住在北京东四环一套一居室里,房租是2600一个月,每月只有一两个通告,勉强糊口。他给天娱写了一封信要求解约,然后回长沙找参赛前一起搞乐队的朋友,那哥们儿已经卖起了馕,收入还不错。他被介绍去广州唱歌,没多久,又去了深圳一个新开张的更大夜场。
  在深圳他每月赚几万块,工作完了就喝酒,买喜欢的东西,他不能理解汉族人的浮躁和虚荣,“永远要赚更多钱,买更多名牌包”。但新疆的朋友聊起玉米提,也是同样的评价:“总是歌没写完先要拿钱,一点也不能安下心来。”
  给他打电话采访是半夜12点,新疆刚过十点,正是收工吃宵夜的时间。他跟做音乐的朋友排练完,边接电话边嘻嘻哈哈坐在街头点了烤串。他新发了两支单曲,其中一首《爱的呼唤》是在北京写的,记录了那段孤单颓废的生活状态。这首缠绵悱恻的维语歌还推出了国语版本,点击量分别为三十万和二十万,很有些模仿当年香港歌手曲线救国的做法。
  他有些无奈,“其实内地人对新疆的民族文化并不了解,早就过了王洛宾那个时代了,但大家往往就只记得住他们。什么《掀起你的盖头来》、《达坂城的姑娘》老早就不唱了,新疆现在有很成熟很商业的流行歌曲,但是无法推广,这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但是相对于其它行业来说,音乐想进入汉族主流文化显然更为容易。今年“快男”全国66强选手、拍电影的韩承羽告诉过居来提,维族人在外面都很不容易,“他们在银幕上都没有机会扮演维吾尔族,都是演一些外国人之类的角色”。
  奎热西:杀死“薛定谔的猫”?
  陈劲松/文
  奎热西两百平米的同步辐射实验室里布满了各种线路。在顶部,一条很粗的管道横贯整个房间,高能粒子在那条管道中被加速,放出同步辐射。奎热西的日常工作,就是收集同步辐射的数据进行研究。
  进入中科院高能所之后,这个维族科学家已经主持了三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正在主持的这第四个项目涉及到量子物理学上的著名悖论“薛定谔的猫”。
  把一只猫放进一个不透明的盒子里,盒子连接到包含一个放射性原子核和一个装有有毒气体容器的实验装置,设想这个放射性原子核在一个小时内有50 %的可能性发生衰变,如果发生衰变,它将会发射出一个粒子,触发实验装置打开装有毒气的容器,从而杀死这只猫。而在未进行观察时,这个原子核处于已衰变和未衰变的叠加态,猫处于死或活的叠加态。
  “人也好,生物也好,实际上都是一些叠加态的结果,也叫量子混沌效应。我现在做的这个试验,就是在量子的微观尺度上来观察量子叠加态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个子不高,有些谢顶,鼻高目深的奎热西站在实验室的中间,解释他正在做的事情。
  他说他思考这方面的问题已有二十年,而他的人生也一直被相似的问题所困扰。
  最早的一次是1969年小学毕业。当兽医的父亲为他在家乡最好的民族学校——新疆喀什一中报了名。这所中学用维语教学,主要面向维族学生招生。
  第一天踏进一中校门,奎热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上千个孩子在院子里追逐打闹。奎热西不停地问教室在哪里,却没有一个孩子知道。花费了一整天之后,奎热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教室,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没有学生,也没有老师。
  “我对自己说,不能待在这个学校里。”奎热西回忆,在回家的路上,一个小学同学告诉他,汉语中学喀什二中正在招维族学生,他决定一试。
  “报名的时候也没有考试,招生的老师问了我的名字后,他就用汉字写了出来:奎热西&伊布拉欣,一直沿用到现在。”他说。
  在二中,奎热西展示了自己的语言天赋,汉语很快就在班里拔尖,并被选为班长。本科时,毫无基础的他用了一年时间就熟练掌握了英语,还有后来的日语,法语。1992年,奎热西在比利时列日大学进行博士论文答辩,用英法两种语言回答问题,在当时的留学生中引起轰动。
  后来的这些事情由一个个叠加态的结果所导致,如果不是改上二中,奎热西将生活在另一个“平行宇宙”。
  为解决薛定谔的那只猫,平行宇宙理论在上世纪50年代被提了出来。支持这个理论的科学家认为,“薛定谔的猫”实验中,箱子在被打开观测之前,与其说猫处于一种既死又活的状态,不如说同时处于不同宇宙中。一个宇宙中猫是活的,一个宇宙中猫是死的。听起来是不是很奇怪?但这个理论成功避开了很多问题,将微观和宏观世界联系在了一起。
  二者兼得,且互不干扰,这只是理论上的事。在现实世界,只能二选其一,比如奎热西在1977年面临招工或高考的选择。
  1975年,高中毕业的奎热西被送到了喀什附近疏附县的帕克泰克里乡。这里既有农业园,也有牧业基地,喀什市革委会在这里设了一个知青点,请了一些有经验的农民教知青们干农活种庄稼。
  “76年底、77年初,国家号召教育改革,那个时候起,我觉得机会来了。”他说。
  单调的知青生活很容易让人沉沦,每天干活吃饭睡觉,人很快就麻木起来。高考前,进城的唯一渠道是招工,精通汉语的奎热西也面临着诱惑。当地有个喀什农业大学,来疏附招工,看上了奎热西,对他说,到我们学校来工作吧,你会汉语,就到收发室当门卫吧。
  很多知青为了返城几乎可以不顾一切,这份工作在当时是非常大的诱惑。“我觉得一辈子不能轻易就定下来,人总是要为梦想付出一点代价。”奎热西拒绝了多次招工的诱惑,全力备战当时并不确定的高考。
  1977年的高考在11月进行,新疆自治区有10万人报名,一共录取了不到四千人,奎热西是这些幸运儿中的一员,被首都师范大学化学系录取,毕业后到喀什师范学院任教。
  1987年,国家教委给了他任教的新疆喀什师范学院两个公派留学的名额,他开始攻读比利时列日大学原子分子物理专业的博士。由于设备原因,很多实验都要在法国做,在接触过巴黎第六大学的同步辐射装置后,奎热西逐渐对这个领域产生了兴趣。
  到1992年,接近毕业的奎热西开始为前途发愁。回喀什是不可能的选项,喀什师范完全不具备研究同步辐射的设备和团队。奎热西和中科大、中科院以及复旦大学三个拥有同步辐射实验室的机构取得联系,他们都非常欢迎奎热西来做博士后。但喀什师范学校和新疆其他机构一样,采用了很多非常规的手法来挽留日益流失的高层次人才,对奎热西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此时的奎热西又成了那只薛定谔的猫,处在要不要回喀什的叠加态之中。
  但他是有主观能动性的猫。他给人事部专家司写信,希望人事部协调解决这个问题。人事部很快直接给喀什师范发文,说根据国家的政策,应该让奎热西出来做博士后,奎热西这才得以解脱,于1993年来到中科院高能物理所,研究量子世界。
  那时,各国科学家开始从实验上来检验这只猫。1996年5月,美国科罗拉多州博尔德的国家标准与技术研究所(NIST)的门罗等人用单个铍离子做成了“薛定谔的猫”并拍下了快照。但奎热西认为,这些实验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他怀疑可能很多人钻到了牛角尖里,被引导到一个错误的方向上去了。
  奎热西决定改进实验方法来研究这只猫,并已经有了一些突破。“目前已经有了一些成果,但还未发表。这些成果让我在实验中更有信心。”他说。
  “我一听到&薛定谔的猫&,就会去拿枪。” 霍金的这句话有两种解释:一个是开枪打死猫,量子态坍塌,生与死的状态就确定了,就是一个确定的宇宙了,一切就可以用经典物理来解释了;另一个解释是,霍金也被这个问题困扰得头大,谁问他,他就会拿起枪来干掉提问者。
  站在那200平米实验室的中央,奎热西指了指左胸的一个徽章,“这是一个辐射计数器,如果超标,就会发出警告声”。 他在这个实验室花费了太多时间,猫依然生死不明。但人生的选择不可能是叠加态,经过一系列重大抉择的奎热西终于拿着枪站到了那只该死的猫面前,枪声会何时响起呢?
  奎热西也不清楚。在经过一天的纷忙后,他只想陪着太太做拉条子、散步,这样的机会很少,却是一个确定的世界。
  林涛:做菜的人有信仰,很好
  易萱/文
  中秋那天中午,食客爆满。林涛一刻没停地穿梭于厨房、大厅和包厢,帮客人催菜,和客人打招呼攀谈,看上去就像是家里在办酒席。
  林涛是西域饭庄的老板,这个隐身于北京三里河新疆驻京办大院的半地下餐厅在新疆人圈子里有着相当的声望。
  午餐时间排队等位的客人几乎填满了房间,高鼻深目的食客穿着传统服饰,一些小孩忽闪着浓密的大毛眼在走道间玩耍。“这里的饭让人有了回家的感觉。”一位皮肤黝黑的维吾尔族大叔说。
  “新疆人特别信任有信仰的人。除了法律,信仰也能对人进行约束。做菜的人有信仰非常好,他们提供的食材让人更加放心。很多人过来吃饭,因为知道老板是一位虔诚的回教徒。”新疆当地小有名气的女企业家菜萍说。
  这些年菜萍常年往返于北京和乌鲁木齐之间。十年前,她通过新疆姐妹知道这家餐厅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这家小餐馆几乎变成了她在北京的食堂。
  但林涛不满足于客人们把她的餐厅当成食堂。林涛总喜欢和客人聊聊天,她不仅关心他们是否吃得好,更想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她几乎认识所有的客人,她和他们谈起孩子、装修、生意等话题时,就像是多年的好友。
  “离开新疆的人最渴望找到家乡人的那种热情和淳朴。”在林涛看来,新疆人开餐馆既是为了赚钱,更为了交朋友。很多新疆人不仅在吃饭,更在找寻归属感。
  这种归属感也是她所需要的。尤其是1980年代末,她从新疆烹饪学校毕业来到新疆驻京办工作时。
  16岁那年,命运将她送入了烹饪界。家里的五个孩子中,林涛排行老二。“一般老二都特别能吃苦。”她笑着说自己就是如此。初中毕业后,为减轻家里的负担,她主动提出要去中专学一门手艺。
  上世纪八十年代,烹饪是新疆人最热门的专业之一。想着毕业后能够去饭店工作,林涛进入乌鲁木齐政府专门开办的接待学校学习面点制作。
  拉条子、烤包子、烤肉串,学校教的几十种菜都是新疆传统食物。地道的拉条子面团怎么做;羊肉串如何选肉&&三年中,她沉浸在美食的世界,做菜的笔记记满了四五本。
  那时她从没想到自己之后会经营一家餐馆,更没想到自己会离开新疆,林家也从来没有人走出过新疆。当毕业时校长把她推荐到新疆驻京办时,她只觉得自己一下被好运击中了。林涛的父亲也喜出望外,在北京工作,成了很长一段时间来整个家族最荣耀的事。
  北京使林涛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原来,自己是回族人,是少数民族。
  林涛的家庭非常传统,全家都是虔诚的伊斯兰教徒。她家住在乌鲁木齐著名的山西巷——就像北京的牛街,是乌市最大的回民聚居区。
  周围的邻居、玩伴都是回族人。在上学前,林涛从来没接触过其他的民族。她七八岁时父母就告诉她“做一个回族家的女儿要遵守很多规则”,比如,家里来了客人,女孩要马上热情接待端茶倒水;吃饭时,许多食物是“非法”、不能吃的;不能随便穿短袖,不能烫头发;男女生交往要保持距离,等等。
  当时,她以为大家都这样生活。新疆的汉族同学也都入乡随俗,吃清真食品,生活习惯差不多。他们总是一起吃喝一起玩,没人注意彼此是什么民族。
  但来到北京,林涛发现自己和周围人的不同。知道她是回民,很多人说话很谨慎,生怕自己说错话或者点错菜。
  休息时,林涛喜欢和朋友在北京到处玩。无论走到哪里,大家都愿意多看他们两眼。她对这种待遇倒是很享受:“当时,我挺愿意穿民族服装,看到路上的人特别关注,有种明星的感觉,觉得少数民族挺自豪的。”她不时回味着年轻时的美貌,当然对现在人们称赞46岁的她“有女王范”也很开心。
  1980年代末,新疆驻京办里还没有饭馆,林涛被分配到驻京办的招待餐厅做面食。招待餐厅只负责接待从新疆来京工作办事的领导,没有菜单,只按照不同级别配餐。从早6点到晚7点,林涛要负责三餐制作,从奶茶到肉馕、烤包子、拉条子,每天都需要换着花样做。当时,光是拉条子,一天就要用好几袋面粉。
  驻京办的老师傅们让林涛特别敬畏。一位师傅只有40多岁,但拉条子却做了30多年。新疆很多厨师从小就开始当学徒,一辈子只做一道菜。她一直坚持,几十年的专注和时间沉淀中的手艺凸显浓浓的新疆味儿,全能的现代厨师绝对比不了。
  1998年,驻京办招待餐厅经历改制,摇身一变成了对外营业的西域饭庄。林涛承包了饭庄,从面点师傅变成了女老板。林涛决定,一定要做出最纯正的新疆味儿。
  保持新疆风味很难。饭馆起步时,林涛带员工在附近给经过的路人发放宣传单,当时大多数人对新疆菜还很陌生。本来,餐厅应该尽一切可能节约开支,采购便宜的食材,但当时她每天都告诉自己:“绝不能这么做。”例如市场上的普通鸡肉三块钱一斤,要购买清真鸡肉就要五块多。“清真不是虚名,而是从宰杀、排酸开始处理食物的一整套手法”。
  每天早上五点是西域餐厅当天的进货时间。十几年来,林涛一直坚持和固定的供货商合作。供肉的是北京的清真大厂,老板也是虔诚的回教徒,这让林涛很放心。孜然、辣椒等调味料都是从新疆产地直接供货的,因此菜品的味道这些年一直都没变过。
  艾力是中央民族大学的维吾尔族学生,他自称能通过羊肉串分辨出厨师的民族。他花了很长时间向记者抱怨,如今大城市街头卖羊肉串的小贩一大部分都不是新疆人,“很多人穿着民族服饰假扮新疆人,其实辣子和孜然一尝就不对,有些根本就不是羊肉”。
  平时他总喜欢和同学一起来这家家乡馆子吃饭。一些汉族同学吃了正宗的新疆烤串纷纷表示“自己过去都白活了”。看到同学们对家乡美食这么着迷,艾力特别高兴。他边说边大笑:“你们根本不懂新疆。这才是真正的新疆味儿!”
  林涛听到汉族食客这么说,也在开心地笑。身着黑色西服套装、一头卷卷的头发向后束起的林涛,一笑就不自觉地露出整齐的白牙。
  洪启回乡之路:寻找新疆的高贵与忧伤
  王晓/文
  洪启时而戴着维族传统帽子,目光平静,些许忧伤,时而扎着冲天辫,坐在弹唱的老艺人旁,随着音乐摆动,一脸陶醉。
  40岁的洪启,中国当代民谣代表性的人物之一,亦被看作新疆新时期重要的“传歌人”。自从9月12日回新疆后,洪启每天都要更新数次朋友圈。他游走于乌鲁木齐的大街小巷,拍商店招牌;他也拍馕、抓饭、烤包子;他吃玉林串串香,也要拍下来,注明是清真的。
  近年来,洪启回新疆的频率增加了。新疆的每一条路,都被他看做回乡之路。
  “我是一只离群的鸟,很想回到我的队伍。乌鸦飞过来向我招手,摇摇头我想至少我还是只鹰。我是一只离群的鸟,很想回到我的故乡。没有泪水我放声歌唱,身体不停飞向远方&&”2000年,洪启为张广天的话剧《切&格瓦拉》谱写歌曲《我是一只离群的鸟》。
  那时他还向往着远方,而现在,这只离群的鸟要回到故乡新疆,去感受那里的温暖和痛苦,去寻找自己的过往和去处。
  熟悉洪启的朋友在族群上有时把他划为维族,有时划为汉族。“我有维吾尔血统。”洪启会小心地纠正。“他是一个骨子里的维族人,文化上的汉族人。”同为新疆的民谣歌手马条这样“归纳”洪启。
  8月20日,北京簋街一家川菜馆,洪启、马条及音乐圈几个朋友在这个老据点相聚。酒过三旬,朋友们喝高了,借了个吉他拨拉着,喊唱着。平时的洪启内敛寡言,网络是他最好的交谈对象,喝了点酒后,他言语多了起来,眼圈泛红,闪着泪光:“我要给家里打个电话。”电话里,他大声向父母问好,并说自己一切都好,重复了几遍。
  他的父母,确切地说,是养父母,从浙江淳安支边新疆,现在和他弟弟一起住在乌鲁木齐。洪启的身世,是可以经常在情感类节目中看到的故事,打着一个时代的烙印。
  当他三个月时,亲生父母把他送给了汉族养父母。长大后,洪启听养母说,当年是用不多的钱和粮票把他换回来的。他们把他从和田带到乌鲁木齐,生活在兵团四建的大院里。
  在那个物资紧缺的年代,养父母对这个抱养来的孩子反而特别好。洪启身体弱,父母就托人从上海带鱼肝油给他。“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是抱养的,反倒是我弟弟以为他是抱养的,总觉得父母偏向我。”洪启?说。
  兵团四建的大院里,听得到来自全国各地的口音。洪启十几岁时,有操着方言的邻居隐约透露了他的身世,“你可得懂事啊,你妈妈把你领回来,养这么大不容易。”洪启听了,没在意。十六七岁时,母亲哭着,正式跟洪启说了他的身世。
  但现在回忆起来,洪启只记得母亲痛哭的样子,那种哭声让他心碎。他想过找亲生父母,但也只是动了动念头。
  “其实我对身份、族群看得很淡,”洪启说,“其实更重要的是,我养父母对我太好了。”
  17岁时,洪启到距乌鲁木齐一两千公里的阿克苏当兵。阿克苏位于天山南麓,塔克拉玛干沙漠西北边缘。“当年的阿克苏,到处是茫茫的戈壁滩,相当贫瘠,蚊子、苍蝇特别多。”洪启记得。当地老百姓有言曰,“三个苍蝇一盘菜,三个蚊子一麻袋”。洪启的任务是看守劳改农场——几十辆囚车,拉了来自北京、上海等地的重刑犯。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也像个犯人。
  唯一的乐趣是唱歌。戈壁滩上,他和战友黎强就着一把吉他开始了最初的吟唱。歌声在戈壁上散开,散得很远,听不到回音。
  “新疆很孤独,从地域上看,那么偏僻,那么大片的沙漠和戈壁。”再几瓶啤酒下肚,洪启情绪开始流露,他哼唱了一段旋律,像是阿訇发出的召唤,如泣如诉。
  他开始讲他曾经的理想,讲他作为流浪歌手的种种过往,讲那个流浪歌手的黄金时代。
  退伍后他的流浪歌手生涯在西安开始。他住在陕西师大一个朋友的宿舍里,整日坐在校园的草坪上唱歌,看到人家喝酒,就学着喝,有时也会堵着一些女生要饭票。
  1993年,洪启第一次在陕师大登台,与西安著名的“飞”乐队共同演出, 和许巍同台,唱的第一首歌是《城市黄昏》。也是这一年,洪启流浪到北京,一副艺术家扮相——头发中分、墨镜、风衣、破洞窄腿裤,高帮靴。他和一帮朋友,不分地域、不问族群,每天聚在一起创作、演出、喝酒、吹牛。
  1997年,洪启崭露头角,一首《红雪莲》唱遍天山南北。
  这时的洪启,突然想要回新疆看看。
  洪启的家住在七楼,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天山。但在此之前的许多年,他竟然从来没有注意过,也没有注意身边维族汉族的人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事。那时,他决定认真地认识、理解他们,就像认识、理解每一段旋律每一个音符。他开始主动结交维族、蒙古族、哈萨克族的朋友,他不再吃猪肉,翻起了《古兰经》。
  此后多年,他在北京与新疆之间频繁往返,北京是他生活的家,新疆是他精神的家。“我要的东西得到新疆去找,到喀什的民间艺人那里去找,新疆音乐骨子里的那种高贵、孤独、忧伤才是我要的。”
  他游走在喀什的乡镇,听老人弹唱;或者在喀什酒店的最高层,俯瞰人民广场和高台民居,广场上银灰色的毛泽东巨型立像居高临下,民居里错综复杂的巷子回荡着阿訇的召唤声。
  “我们去喀什是玩,他是去寻根。”好友马条也是土生土长的新疆人,两人经常一起喝到烂醉。如今在乌鲁木齐,已经很难在深夜约人一起喝到烂醉了。
  “好多人都不愿意太晚出来,怕不安全。”洪启有些难过。在乌鲁木齐的一次酒席上,洪启带着一个汉族朋友和20多个维族人一起吃饭。第二天,汉族朋友对洪启惊叹,“我才想起来,昨天咱俩竟然跟这么多维族人在一起喝酒。”“我也是维吾尔血统。”洪启提醒他。汉族朋友摇摇头:“已经很多年没和这么多维族人坐在一起?了。”
  因为特殊的身世,他说他对族群、血统等问题不是很看重——这也许是他极力在淡化的结果,但当这些事情在不经意间或者制度化地出现时,他感受到痛苦。
  2009年一场纷乱后,他把诗人北野的诗谱成曲子,叫《回乡之路》。在酒意浓浓的那天晚上,他再一次吟唱:“请允许我把你的故乡,也当做我的故乡。请允许我把你的闺房、葡萄藤和月亮,也当做我的天堂。”(编辑:孙燕)[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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